第69章 相认

祁迹在路上买了花,带着祁风往村子的后山走,路途中经过了老家,祁风停下脚步呆呆望着被上锁的大门。

“想要进去看一看吗,我带钥匙了。”祁迹观察着祁风的脸色问道。

祁风红着眼眶犹豫了会还是摇了摇头:“不了,直接去后山吧。”

车祸之后,祁迹就把老家在法院拍卖中拍下了,之后祁风哪怕每年前来扫墓,也不会踏进家门半步。祁迹心里明白祁风心里在想什么,也从不逼他。

终归会触景生情,祁风心脏不好,情绪太多波动对他不是好事。

祁迹牵起祁风的手,用手心的温暖传递无言的安慰,祁风紧紧握着祁迹,握着他唯一的亲人的手,两人一步步朝后山的墓园走去。

此刻已是深冬,山里到处都是落枝与枯叶。祁迹拨开落枝,带着祁风一路往半山腰爬去。

半山腰上的一大块地被村里人开发成一个集体公墓,村里世世代代的故人都长眠于此。

松针沙沙作响,带着深冬的寒风呼嚎成一阵悲鸣。天色灰蒙蒙的,山里起了些雾气,十几米开外便有些看不清前路了。

“你小心点啊,别摔了。”祁迹打开墓园的铁门,转头对祁风嘱咐道。

“知道。”祁风跟在祁迹后头进来,看着前方熟悉的墓碑忽然压低声音疑惑道:“哥,你看爸妈墓碑前面是不是有个人啊。”

祁迹闻言一瞬顿住了,他扭着脖子维持着一个僵硬看着祁风的姿势,气弱道:“人?”

“啊,有个人,好像半跪着。雾有点大,我看不清楚,我上前看看。”祁风说着就要放开祁迹的双手,被祁迹一把拉住,紧紧攥着手臂,“人……还是鬼啊?”

祁风有点无语的看了一眼祁迹,配合着祁迹用气声嫌弃道:“你是有多怕鬼啊?要不你先回头看一眼这鬼你认不认识?”

嘤!

祁迹不放开祁风,脑袋一寸寸往回转,颤颤巍巍地看向前方,果然发现他干爸干妈的墓碑前有个黑色的人影,在雾气当中若隐若现忽明忽暗,祁迹腿一软就想要当场跪下,被祁风一把扶住了。

“冷静,哥,你觉不觉得这男鬼的身形有点眼熟啊。”祁风眼神比祁迹个近视眼好多了,抬头有些纳闷。

祁迹平复了一下心情,定睛一看,这么一看两看也看出点门道来,这男鬼不仅身形眼熟,怎么连那件黑色外套都莫名眼熟呢?

不才,正与他前段时间给时与安买的一件黑色大衣颇为相像。

祁迹深吸了几口气,把祁风拉到自己身后护着,自己小心往前走了几步。刚迈出几步就见墓碑前那个黑色的人影站了起来,吓得兄弟俩齐齐向后退了几步。

祁迹眼一闭心一横,壮着胆子道:“谁在哪里?”

黑影几乎有一瞬间的停顿,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祁迹?”

靠,这男鬼的声音都和他们家时与安很像!祁迹咬紧了后槽牙。

黑影从雾气背后缓缓走出,时与安的身影逐渐清晰。祁迹瞪大了双眼,看着面前的人不确定道:“你别是变成时与安的男鬼,专门来勾我的吧!”

时与安看着眼前的祁迹和祁风也很惊讶,但这人向来不信什么怪力乱神直之说,脑子比一下子被鬼吓破胆的祁迹不知道清醒了多少倍。

他看了看祁迹,又看了看身后瘦瘦小小的祁风,那一瞬间脑海中一直雾蒙蒙的一层被彻底揭开,他一下子串联起了所有的事情。

原来……原来要找的人,一直就在眼前。

明明有那么多的巧合,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往祁迹和祁风身上怀疑过呢?

出意外去世的干爸干妈,捡回来收养的弟弟,在成晖生活过的曾经,无辣不欢的习惯,一桩一件都如此巧合,他却从来没有往祁迹身上想过。

或许潜意识里,他并不想祁迹和祁风遭遇过这一切,连猜测都不敢往他们身上想过半分。因为珍视,所以希望那个人一直都能过得好,而不是像自己一般,有一段难以言说的过往。

“时与安?是不是你?说话啊,你不说话我……我走了啊。”时与安想明白了一切,祁迹还沉浸在自己的乡野怪谈之中无法自拔。

时与安摇头无奈地笑了笑,对着祁迹道:“是我。”

祁迹闻言回头看了看祁风,祁风早就被祁迹抓烦了,一把甩开祁迹的手快步往前走,走到时与安面前捏了捏时与安的手,暖的,软的。

祁风放心了,回头喊道:“是真的,不是鬼。”

祁迹心想,大白天在他干爸干妈的墓地里见到真的时与安不是比见鬼还恐怖吗!

时与安已经懒得等祁迹自己搁那儿瞎脑补了,大步上前走到已经呆愣住祁迹的面前,刮了刮祁迹的鼻子笑道:“吓傻了?”

“你真……”祁迹还是不放心道,被时与安一口打断,“我真是时与安,如假包换,不是变来诓你的男鬼。”

祁迹跟祁风不愧是兄弟俩,他下意识伸出手也捏了捏时与安的手心,软的,暖的,是真的。

祁迹松了一口气回过味来:“你怎么在这里?还在我干爸干妈……”

祁迹说道一半停住了,他看着时与安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一个一直被他忽略的点。

“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祁迹抬头解释道,有些着急,“不是相亲那次,我是说再之前,就……更早之前,我们是不是见过?”

时与安看着祁迹,多年过去,当年那个小黑皮如今竟然这么漂亮了,他低头笑了声:“祁迹,你白了不少。”

一个“白”字打通了祁迹的任督二脉,他这辈子就没怎么不白过,除了在他干爸干妈家那一年,因为晒得……

祁迹震惊地抬头:“你是那个抱……抱……”祁迹指了指祁风,“你是那个少年?”

时与安想着点点头,摸了摸祁迹的脑袋:“想起来了?看来还没笨到家。”

祁迹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指指时与安又指指祁风,指了半天忍不住笑了。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儿,时与安的养父母跟他的干爸干妈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当年那个经常躲在远处偷看的少年竟然就是时与安。

他们早就见过,在很多年前的夏天,时与安抱着还是婴儿的祁风,亲手交到了他的手上。

“张天下和孙珍珍,是你的养父母?”祁迹震惊过后鼻子泛起一阵酸,他带着几分难以置信问道。

时与安摸了摸祁迹的侧脸,点了点头:“对。”

“那祁风……”祁迹揽了揽在一旁已经完全听傻了的祁风,“是你抱回了祁风?”

“对。”时与安笑着摸了摸祁风的小脑袋。

“……对啊,我应该想到的。你的养父母意外过世,你小时候生活在成晖,我怎么会想不到呢?”祁迹又想哭又想笑,他抬头看着时与安的面孔,当年的少年长开了,成熟了,变得他一眼认不出来了。

“我怎么会没有认出你呢?”祁迹一边说一边抬手紧紧拥住了时与安,时与安回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道:“谢谢你当年送我的水和面包。”

“祁迹,好久不见。”

事情发生的时候祁风毕竟还是个没记忆的小萝卜头,大人们追忆往事他实在是插不上嘴,也没面前这抱个没完的两人那么情感丰富。他就是震惊,震惊于时与安竟然从哥嫂摇身一变变成了他另一个亲哥。

这得是什么样的缘分能让我们相遇在一起啊!不过缘分再巧你们俩能不能也先停一停别抱了啊?没看见我跟个电灯泡似的杵半天了吗?

“我说,两位?”祁风弱弱发声,“要不回家再抱?这光天化日当着各位祖宗的面,咱不收敛一点吗?”

时与安猛咳了几声,松开了祁迹,脸有点后知后觉的泛红。

祁迹也尴尬,看天看地看祁风,就是不看时与安。

时与安忙着蹲下给自己找点事做,他把墓碑前的石台又清理了一遍,祁迹也跟着跪下来。

时与安一边打扫,他二大爷似的往地上一座,跟碑上两位开始唠嗑。

“干爸干妈,你们看巧吧,您三儿子还能凑一块儿给您二老上坟呢,这得是什么样的缘分啊。原来时与安口中的养父母就是您二位,害我说当年他一来您二老就把我支出去,他一来就把我支出去,咱要是说当年我和他就见上面了,搞不好如今这恋爱都谈十年了孩子都上幼儿园了。”祁迹说着说着开始满嘴跑火车,被时与安重重咳嗽一声给打断了。

祁迹眼睛一瞥,时与安耳尖红透了。

他憋着笑继续胡扯:“我说当年你们净念叨一个男孩呢,我耳朵茧子都快听出来了,合着念叨的就是我男朋友。”

“念叨我?”时与安突然停下了整理台面的手,看向祁迹。

“这个我也听过好多次。”祁风刚才看着祁迹坐下就跟着坐下了,听着祁迹跑火车,这会儿听到自己也知道的事儿,难得能插上嘴,显然有些兴奋,“爸爸妈妈经常跟我说,他们以前养过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是世上顶顶好顶顶孝顺的孩子。我就问那孩子现在在哪儿?结果我一问他们就哭,搞得后来我都不敢问了。”

祁迹观察着时与安有点不对的脸色,也不跑火车了,坐直了身子问道:“怎么了?”

时与安转头深深盯着张天下和孙珍珍的墓碑看了好久,低头抬手掩去了眼角的泪水。

“怎么哭了?”祁迹从地上爬起来,有些慌乱地捧着时与安的脸。

时与安低头笑了笑:“没事,就是突然知道了真相,有些太开心了。”

“什么真相?”祁风也有些担忧地看着时与安问道。

时与安转头看向墓碑,良久他开口道:“你可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实际上,我养父母因为我的亲生父母坐过三年的牢。”

时与安话音刚落,祁迹身体一震,他想起来了,时与安的确跟他说过这事儿,刚才因为刚刚相认太过于惊讶,竟然忘记了这茬。

他这会儿心动念转,顺着时与安的话说道:“所以那些年每每你来他们就要把我支出去,是他们不想让我看见他们大骂着赶你走的样子。所以,所以……你觉得干爸干妈一直恨你入骨,对吗?”

“难道不是吗?”时与安有些无奈的开口,话音刚落就被两道声音齐齐打断。

“不是的。”

“当然不是。”

祁迹和祁风同时开口斩钉截铁道,把时与安一时都给吼楞了。

祁迹珍重地捧着时与安的脸,看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认真道:“他们始终都是全天下最爱你的人,他们从来没有恨过你。”

“这……怎么可能?”时与安眼眶不自觉地红了,嘴唇微颤。

“是真的时医生,我从小跟在爸妈身边,听他们念叨的最多的就是他们曾经的一个孩子,虽然他们从来不提你的名字,但是他们说到你满满的都是珍惜和爱意,他们会边哭边怀念,说你是全天下最乖最孝顺的孩子,说自己很想很想你。”

“那时候我不懂我就问他们想见就见呀,为什么要哭呢。他们那个时候就摇摇头,说不见才是对你最好的。”祁风认真道:“虽然我还小,但是我现在理解了他们的意思。他们觉得远远望着你,看你过得好,他们就很开心了。”

时与安双眼瞬间布满了血丝,一滴泪从眼角落下,被祁迹抬手擦去。

“你听见了吗时与安?干爸干妈从来没有恨过你,他们从来不认为你是导致他们苦难的罪魁祸首,一直以来,你强压在自己身上的枷锁,其实都是子虚乌有的。”祁迹轻声道。

“他们不但不恨你,还很爱你,像爱我、爱祁风一样,始终念着你、挂着你、爱着你。”

“如今他们走了,于是派我来继续爱你。

“时与安,在被爱这件事上,你从来不是一个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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