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抛弃的真相

时与安进了图书馆后望见了一片沙发区,其中一张长条沙发上坐着一个佝偻的中年女人。她头发发黄,面容枯槁,整个人坐在那里一直神经质地不停抠着沙发皮,嘴里念念有词,眼神不安地左右乱晃。

听见声响,吴艳梅抬起头来,看见时与安的那一瞬间,她眼里仿佛射出了精光,嘴角又扯开了那种诡异的笑容。

“是你,你是那个孩子。”吴艳梅死死盯住时与安,一个字一个字嚼道:“时、与、安。”

时与安看了她一眼没搭话,径自在吴艳梅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直接开口道:“听说你要见我。”

吴艳梅上上下下扫视了一圈时与安,嘴角的抽搐越来越明显,手指硬生生在沙发上抠破了一个洞。

她深吸了一口气,阴恻恻道:“你被她接回去了?”

时与安品了品这个她,想着应该指的是林惠。

“你说我妈?确实,她找到我,把我接回家了。”时与安淡淡道。

“女人真是善变啊。”吴艳梅哼出一声,额角地青筋爆了出来。

“你想说什么?”时与安一直很平静,等着吴艳梅说出她想要告诉他的话。

“我想说什么……”吴艳梅眼神微眯,“我想说,你千万别过得太好,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我们这种人,都应该烂在泥里,谁都别想爬出去,你也不例外。”

吴艳梅颤抖着身子往前倾,以一个要说悄悄话的姿态靠近时与安。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你想听吗?”她不等时与安回复,继续自管自说道,“那年我偷你的时候,特意挑了你妈午睡的时候。我从客厅的摇篮里抱起你,要走之前不放心地又朝你妈的房间看了一眼,你猜我看见了什么?”吴艳梅轻声诉说,带着从黑暗当中滋生的无数恶意,窜进时与安的耳膜。

“你看见了什么?”时与安还是依旧面无表情,仿佛根本不感兴趣。

吴艳梅一字一句道:“我看见了,门缝后有一双眼睛,正直直盯着我。”

吴艳梅又开始神经质地笑,边笑边说:“我跟那双眼睛对视了好一会儿,发现她根本没有要出来阻拦的意思,于是我抱走了你。”

“所以你明白了吧,真正偷走你人生的人,不是我,是你的亲生母亲。”吴艳梅说完,大笑出声,笑得开怀又得意,仿佛此行已经达成了目的。

可笑着笑着,她笑不出来了,因为她发现时与安并没有出现她想象中的反应。

不可置信、震惊、痛苦、怀疑、恐惧,什么都可以,但什么都没有。

时与安只是安安静静坐着,仿佛看一个跳梁小丑一般看着她。

良久,他轻笑出声:“就这?我等了半天你就告诉我这个?”

吴艳梅死死盯着他,嘴唇紧抿,像是在等他的崩溃。

“你今天见我,无非就是想拉我一起下水,你过得不好了,自然也见不到跟你有同样遭遇的人过得好,你想我们都陪着你痛苦、堕落。”时与安也向前倾身,续道:“但是吴艳梅,不一样的,跟你有同样遭遇的人有很多,但不是每个人都会把自己活成你这样,从你因为怨恨决定报复其他无辜孩子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要独自烂在泥里。”

“你自以为握了天大的筹码想要击垮我,但你所谓的筹码在我这里根本不值一提。你可能还是太低估了人性的恶意,低估了一个母亲能丧心病狂到什么程度。”

“如果你知道了林惠做的那些事,今天就不会拿这么点事儿就想要让我因不堪打击而堕落。”

“还有,”时与安想到了祁迹,眼神一下变得温柔,他续道:“最重要的是,我已经站在了阳光里,你们抓不住我。”

时与安既然已经知道了吴艳梅的筹码,便不再想跟她多说,他点到即止,站起身往门口走,刚走出两步又回过头,看着因为愤恨不甘而面目全非的吴艳梅,轻笑道:“我反而要谢谢你,谢谢你把我卖到那户人家,那是你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说完他径自走到门口拉开图书馆的门走了出去。

祁迹等在走廊里,无意识用脚使劲儿撇着地,听到时与安开门出来的动静,他第一时间站直了身子看过去。时与安面色没什么异样,看着还……挺轻松?

祁迹快步走上前去,上下看了看时与安,直接把时与安看笑了。

“看什么呢?看我有没有少块肉?”时与安笑着摸了摸祁迹的脑袋。

“她跟你说什么了?你没事吧?”祁迹满心担忧,时与安的玩笑都顾不上接。

时与安看着祁迹一脸着急的样子,揽过祁迹往外走,边走边安抚道:“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

“她就是想告诉我,我的母亲当年眼睁睁看着我被偷走但没有做声,默认了一切的发生。”时与安随随便便丢下一句重磅炸弹,把祁迹眼睛都惊得瞪溜圆。

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啊”了一声,这呆呆的一声又把时与安给“啊”笑了,他觉得今天的祁迹尤其的可爱。

“你妈妈她……她……”祁迹简直难以启齿,他仔仔细细观察了一下时与安的脸色,再次确认道:“真没事儿?”

“真没事儿。”时与安有些苦笑道:“你觉得林惠做出什么事儿还能让我感到难以置信。”

妈也不叫妈了,直接跟着祁迹学叫名字,只不过祁迹是为了表达亲昵,到了时与安这儿,就是这声妈已经叫不出口了。

失望太多,也就成了习惯。没有了期待,那她不论做什么在时与安眼里都掀不起波澜了。

最多就是在心里感叹一句,原来她还做出过这种事儿,看似难以置信又好像理应如此,因为她就是这种人。

祁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安慰时与安什么好,但时与安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很需要他的安慰。

“你这次……好像真的没什么太大反应?”祁迹有些好奇。

“嗯,”时与安点点头,转头看向祁迹:“我以为你早就知道,托你的福,我已经从过去的泥沼当中走出来了。”

“林惠就是把天捅破了,其实跟我也没什么太大关系。”时与安摊手。

“那你爸呢?”

“你以为我爸这么多年会不知道嘛?他是很精明的人,更是极端的利己主义者,他和林惠之间有一种不必道明的默契,共同维系着夫妻俩那份孤傲的自尊。”

“都是一丘之貉罢了。”时与安默默地下了结论。

“那你以后……”祁迹有些艰涩地问出口。

时与安郑重地看着祁迹,认真道:“只要他们不伤害到你和林思取,那他们对我来说就是陌生人。”

时与安平静地跟过去的自己,跟与生俱来的血缘关系划上了句号,就在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傍晚,认真地,抛弃了一段过往、一份骨血。

时与安不长的人生中,细算起来竟然被亲生父母抛弃了三次。第一次是他们明知时与安有心脏病却不愿医治;第二次是林惠眼睁睁看着孩子被偷走却默不作声;第三次是他们知道了孩子的下落,却当做视而不见。

一次次抛弃、一次次伤害,哪怕时与安在他们面前已经卑微到了尘埃里,那份岌岌可危的亲情也消磨不起了。

或许干脆利落的斩断一切,才是最好的结局。

这个夜晚,他们在宾馆里不停地做/爱,时与安很想祁迹,想了十几天,离开祁迹的每一刻对他来说都空落落地仿佛找不到个落点,如今终于把人重新抱进怀里,他觉得他有些疯魔,只有不停的占有才能让心重新变得踏实。

再有就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哪怕嘴巴里再无所谓,内心也不会没有一丝波动,至少那点失望和遗憾是实实在在的。时与安无比清醒地认识到,他只有祁迹了。

于是他在床上的动作愈加猛烈,破碎的叫音从身下的人嘴里漏出来。祁迹承受着身上人的动作,牢牢抠紧了时与安耸动的脊背,快感从尾椎一波波沿着脊柱往上爬,他被时与安推着去到一个又一个高点,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由此往复。

“时与安。”祁迹哑声叫着时与安的名字。

祁迹的双眼找不到焦点,双腿被人抬起扛在肩上,又一阵撞击袭来,他叫出了声,双手不自觉开始摸索着时与安的双手,两人紧紧握在一起。

他听见自己说:“我永远都是你的。”

他看不到时与安刹那间红了的双眼,只能无力地被发了狠的时与安掐着腰送上巅峰。

那一刻,他听见了身上的人带着最深沉的爱意说:“我也是。”

“我可能要在这边多待两天。”做完之后,祁迹抱着时与安,两人靠在一起轻声说话。

“还有什么事情吗?”时与安伸手拨了拨祁迹被汗水打湿的头发。

“我想带祁风去看一下干爸干妈,我昨天跟他说了,让他明天的飞机来。”祁迹抬头看着时与安,“你呢?明天先回去吗?”

“那我也先不回去了,给养父母扫个墓再走,反正都在这儿了。”时与安想了想说。

“你明天去扫墓吗?那我们明天分开走?我先去机场接小风。”祁迹道。

“那我们明晚在宾馆见吧。”

“行。”

第二天一大清早时与安和祁迹出了门,一个人上了车径自去扫墓,一个人去机场接弟弟,毛桃和胖子昨天白天的飞机就已经提早回去了。

祁迹在机场接到了祁风,这孩子恹恹的看着心情很差。祁迹知道是为什么,干爸干妈的去世对小风来说到现在还是一个不小的打击,这孩子只要遇上跟干爸干妈有关的事情就很难开心起来。祁迹伸手摸了摸祁风的小脑袋,带着他往机场外走。

“时医生跟我说了,你的肺这一年来发育的不错,或许能够达到手术指标。这次看完爸妈之后,我们回去入院做手术,好嘛?”路上,祁迹试着和祁风打商量。

祁风从上车起就埋头当个哑巴,这会儿一听这话,更是使劲儿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半点不搭腔。

“祁风,听到了就要回答。”祁迹在这件事上不像在别的事情上那么惯着祁风,事关性命,他不能完完全全按照祁风的意思来。

“我不想去……”半晌,祁迹听见祁风闷闷地开口回答道。

“为什么?”祁迹耐着性子问道。

“没……”祁风摇摇头,“没为什么,就是不想去。”

祁迹还想开口再问,却见祁风的眼眶红了,眼泪一瞬间涌了出来。祁迹到底心软,看祁风这样也不好再开口,只能后面再找机会跟他好好聊聊。

两人难得的一路沉默无言一直让出租车把他们送到村口,祁迹领着祁风下了车,两人徒步朝村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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