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吴艳梅

祁迹将谈话地点定在了监狱的图书馆,里头摆着两张暖色的布艺沙发,他无意把气氛搞得跟审讯一样。

犯人叫吴艳梅,八年前因为拐卖儿童罪入狱。

吴艳梅一进来看见祁迹就神经质地笑了,身后的狱警警告地瞪了她一眼,压着她坐在了祁迹对面的沙发上,出去之前跟祁迹打了个招呼:“祁导,有什么问题您找我,我就在门口。”

“多谢。”祁迹点头笑着说。

狱警出去之后,祁迹回身看向吴艳梅,她还是跟刚才一般扯着嘴角,面部神经跟随她的动作微微抽动。

“你好像见到我很高兴?”祁迹笑着问道。

“哈哈哈,你认识他,哈哈哈哈”吴艳梅双手抠在一起,整个人在沙发上不安地挪来挪去。

“认识谁?”祁迹捕捉到关键词,又是“他”,这个词一直被吴艳梅提在口中。

林宣说是看了《闪亮的儿科医生》之后她才神经质的,吴艳梅又是拐卖儿童的罪犯,再结合这个“他”,他不得不做一个猜想。

“你认识时与安?”祁迹直接问道。

听见时与安这三个字,吴艳梅浑身一颤,不安挪动的身躯逐渐停下,接着表情一转,恶狠狠道:“他凭什么?凭什么?”

“什么凭什么?”祁迹皱眉,心里有些难以抑制的不安,这个吴艳梅的话里满满的都是恨意。

“凭什么他能过得这么好?”吴艳梅咬牙切齿,表情狰狞,抠在一起的双手使劲儿摩擦。

“你跟他什么关系?”祁迹出口的瞬间反应过来,质问道:“你是当年拐走他的那个保姆?”

对,一切都串起来了,祁迹脑子飞速地转着。姚总说拐卖他儿子的是一个女保姆,女保姆被公诉上法庭的时候有一家人没有出席,那家人的父亲是一名法官,时正恰好就是一名法官,时正和林惠根本不爱时与安,更不会对时与安的案件多费心思。

“哈哈哈哈哈哈他凭什么,烂在泥里的人,凭什么哈哈哈哈。”吴艳梅又开始笑,祁迹默不作声,看着她前俯后仰笑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停下癫狂的状态。

“你没有问题要问我?”吴艳梅表情变得阴郁。

“我要问你什么?”祁迹不动声色道。

“你问我!你快问我啊!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吴艳梅开始大声嘶吼,用被拷在一起的双手使劲儿敲打桌面。

狱警在门口听见声响开门进来,祁迹眼神示意没关系,她犹豫一会儿还是重新关上门。

“你很想我问你?问什么?问时与安的案件?”祁迹开始猜测吴艳梅的想法。

“你问我,我是怎么偷走他的。”吴艳梅向前俯身,像说悄悄话一般轻声道。

“我为什么要问你?”

祁迹笑着一脸无所谓道:“他现在过得很好,是成功人士了,他怎么被你偷走的重要么?”

他知道吴艳梅不怀好意,事关时与安,他必须谨慎。

果然,一听见这话,吴艳梅又开始神经质地抽搐,嘴里重复念道:“凭什么?他凭什么?他不是已经被我扔到烂泥里了吗?凭什么!凭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凭什么!”

祁迹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吴艳梅的点,明白了她为何会突然反常。

他进来之前看过吴艳梅的卷宗,她从小被拐走,被拐的孩子长大了,就成了又一代的犯罪者。她拐卖儿童带着浓厚的报复心理,想的是既然我已经烂在泥里了,那你们都得陪我烂在泥里。

吴艳梅要人陪她烂在泥里,就见不得有人从烂泥里爬出去,她会嫉妒,会心生不平,会怨念仇恨,最后因为执念把自己逼疯。

时与安过得太好了,这是吴艳梅最不愿意看到的,看到时与安再反观自己,所有的负面情绪开始滋生,她恨时与安恨得入骨。

祁迹看着对面的吴艳梅,觉得一种无力感爬上了咽喉,紧紧攥住了他的气管。

他做不到对吴艳梅感同身受,因为正是她害的时与安至今还沉浸在痛苦之中;也做不到一视同仁地对待她和其他采访者,吴艳梅太特殊了,她是加害人,也是一个受害者,一个心里扭曲的可怜人。

祁迹内心一时被担忧、紧张、无奈、感伤等诸多情绪交缠在一起。他评估了一下自己当下的状态,他认为以他现在的心绪无法好好对吴艳梅进行采访。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对吴艳梅道:“今天先到这里吧。”说完他起身要往门口走。

“我想见他。”吴艳梅的声音像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想要牢牢缚住祁迹的咽喉。

“没必要,你们已经没关系了。”祁迹一顿,冷漠道。

“有没有必要你说了不算,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他,事关他的母亲。”吴艳梅转头,盯住了祁迹的双眼,嘴角掀起一阵诡异的笑。

“不好意思,他的事儿,我说了还真算。”祁迹轻笑一声,接着头也不回地出了图书馆。

从图书馆出来之后,祁迹一直心不在焉。

一行人坐车往宾馆开,路上毛桃和胖子看着比起平时过于沉闷的祁迹都有些纳闷,毛桃关心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你跟那个吴艳梅聊得不好?”

“没事。”祁迹摇摇头,说道:“我不去吃饭了,你们俩去吧,把我放宾馆下来就行。”

“饭都不吃了,这刺激受大了。”胖子开口道。

祁迹依旧头靠着窗,默默不搭话。

他其实内心很不安也很纠结,吴艳梅最后说的话让他十分在意,那件关于林惠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吴艳梅又怎么会知道?他到底要不要告诉时与安?

眼见着时与安最近状态越来越好,已经从过去的阴影当中逐渐走出来了。这时候突然冒出一个吴艳梅,会让他重新不安吗?

可瞒着他,又真的对吗?

祁迹一时思绪烦躁,到了宾馆之后他径自回了房间一头栽在床上,脑袋里纷纷扰扰找不出个头绪。

他叹了一口气刚想翻身眯一会儿,就感到刚才扔在床上的手机开始震动,祁迹拿起一看,是“亲亲大宝贝”。

祁迹头一次因为要接时与安的电话而感到压力颇大,他犹豫了好几秒,才点了接通。

“喂,时医生。”祁迹先打招呼道。

“吃完饭了吗?”时与安的声音在另一头淡淡响起,是祁迹颇为迷恋的低沉嗓音。

“没呢。有些累,先回宾馆躺会儿,待会儿再出去吃。”祁迹翻了个身子,把手机压在耳边,就这么躺着打电话。

“怎么那么累?今天去干什么了?”时与安问道。

祁迹有些犹豫,一句话跟烫嘴似的在嘴里绕来绕去就是说不出口。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时与安察觉到祁迹的不对劲。

祁迹有些无奈,就他现在这状态,估计什么都瞒不住时与安。纠结半晌,还是老实跟时与安说明了今天见到吴艳梅的事情。

祁迹说完,对面有一会儿没了声响,他有些担心,叫了一声时与安的名字,刚想开口询问却只听对面这时轻笑了一声,时与安开口道:“我还以为多大事儿呢,原来就这,她想见我就让她见见好了。”

祁迹有些诧异地翻身坐起来:“你不在意吗?她说的有关你母亲的事情?”

时与安淡淡道:“还有什么能比她逼死林思取更严重的事情呢?”

祁迹一时语塞,竟然找不出话来反驳时与安,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经过林思取的事情,还有谁会对这样的父母抱有期待呢?

时与安这次貌似心态很好,还能反过来宽慰祁迹,祁迹一时分辨不出时与安这是装的还是真心的,他左思右想,一整晚都没睡着觉,第二天顶着青黑的眼圈去成晖机场接临时飞来的时与安。

时与安从出口出来,一眼就发现了人群中精神萎靡的祁迹。他快步走上前去,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十来天没见的人,皱眉道:“怎么黑眼圈那么大,还瘦了不少,你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祁迹这会儿见到时与安的人了,才感觉心落回了肚子里。他抱住时与安可劲儿蹭了蹭,哼哼唧唧道:“都是想你想的。”

很好,就知道怎么拿捏他,时与安看着一个劲儿在脖子蹭来蹭去的脑袋,实在骂不出下一句。

两人上了提前打的专车往成晖监狱去,路上时与安看着祁迹疲惫的面孔,有些心疼道:“先睡会吧。”

祁迹也没想着强撑,身子一歪把自己的脑袋枕在了时与安的大腿上,闭着眼睛道:“快到了叫我。”

时与安点头,回过头的时候看见了前排的司机正从后视镜里头观察他俩,他没所谓地撇开眼,低头用手摸了摸祁迹的脑袋。

到了监狱门口,时与安叫醒了祁迹,两人一同下车。林宣已经跟门口打好了招呼,祁迹对外就说时与安也是摄制组的一员。

狱警带着他们来到昨天的图书馆门口,对他们说:“吴艳梅已经在里面了。”

两人点头谢过狱警,时与安转头推开图书馆的门准备进去,推门的手被祁迹拉住。

“真的不用我陪你进去么?”祁迹还是焦心。

“真不用,”时与安笑着摇摇头,他摸了摸祁迹的脑袋,“放心,我很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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