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寒马和费,仪叔和小麻,寒马和晓越 04

过了两天房子就租好了,到了周末,晓越就来帮寒马搬家了。

前一天夜里寒马已将所有的东西都挪到了客厅里,一堆一堆的。

“我同费分手了。”寒马一边给晓越倒茶一边说,“是这样,他同我结婚之前有一位女友,我也知道。费同我结婚后同这位女友还有联系。后来他女友怀孕了,我同费就只能分手了。晓越,您能理解吗?”

“我能理解。”晓越郑重地点了点头,“您俩都是我崇敬的人。”

晓越立刻开始工作。他让寒马找出家里的所有旧包装盒,将寒马的衣服、鞋子和书籍杂物都放进包装盒内,用带来的绳子扎好。他的动作又快又利落。

寒马说:“晓越,您像专业搬家公司的人一样。”

“我在书店常常搬书呢。”他回答说。

东西清理好之后,搬家公司的人就来了。晓越看着他们将箱子等搬上卡车,又仔细统计了件数。卡车开走后,他立刻叫了一辆出租车。锁好门,坐上车,两人朝晓越所在的小区飞驰而去。

寒马对晓越说:“没想到您这么训练有素,您是我们‘鸽子’书吧的能人。”

晓越听了寒马的夸赞脸就红了,幸福地微笑着。

“您还减轻了我的伤感。我太感激您了。”寒马又说。

“帮寒马做事我特别起劲——您以后有什么事要帮忙就叫我。”

两人进房间后,寒马发现房里特别干净,那些灯具也擦得很亮,每盏灯的位置和功能都很好。晓越说他请电工将客厅和卧房里的三盏灯修了一下。这是一套两居室的公寓,不大不小。

“我估计您的书籍肯定比较多,这里的一居室都很小。再说万一您家里来了人,或朋友来过夜,一居室会太挤,所以需要两居室。平时另外这间可以做书房。”晓越说道。

“啊,您真贴心。这套房太合适了。您的房子有多大?”

“我的房子比较大,是三居室。我原来打算结婚用的,后来跟女朋友分手了,没有再找,我就自己住了。”

“哈哈,晓越,为什么不赶快找?您这么英俊,才华横溢,生活上又这么能干,简直是极品!再找吧,再找吧。”寒马热心地说。

晓越不说话,只是看着寒马。他感到面前的女人百看不厌。

正在这时搬家公司的人敲门了。

将东西摆好之后,寒马就去烧水。晓越在房里忙来忙去地帮她整理。

“晓越,这还是您送我的茶叶呢。当我考虑搬家时,我马上想到了您。我想住在您的小区,沾您的光。对于我来说,您就像冬天的太阳,那么明亮,那么令人舒适。”

晓越忙完了就坐下来喝茶。他克制着自己,将目光从寒马身上移开。

“我想送给您一对花瓶,我买好了。可以放在您的书房里,插上玫瑰花。这附近有最大的花店。”晓越说。

寒马想起了费种下的红玫瑰。她发了两秒钟的愣,马上清醒过来了。幸亏晓越此刻没看她。她脱口说了出来:“晓越也喜欢红玫瑰?”

“对,我也喜欢。”晓越认真地说,“不过我喝完这杯茶就要走了,您有事就打我电话。您瞧,我的房间就在斜对面,第十五层。”

晓越离开后寒马就在书房里坐了下来。她的新书房面对花园,视线中有几棵大垂柳,给了她极好的印象。她还发现,晓越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帮她把书房整理好了,比她自己整理快很多。“他真好。”寒马想。她觉得坐在这桌旁应该会文思泉涌。她立刻接上了前天晚上的思路,居然又写出了几段精彩的内容。

“晓越,这个书房太好了,能产生灵感——我又开始写了。我原来有点担心,会不会因为挪了地方,灵感就不跟随我了。现在看来一点影响都没有。我不知道要怎样感谢您才好,您需要什么帮助吗?比如女人擅长的某些事?”她在电话里说。

“我就愿意帮寒马,帮助得越多越快乐。您想帮我?让我想想——你们店里常有顶级的香瓜卖,不过进货不多,每次我去晚了就买不到。那是我最爱吃的水果。您能不能买了带回家,然后打电话告诉我,我们一块吃?”

“这个忙太容易帮了!晓越心肠真好。”

“我这就将花瓶送过来,庆祝一下您在新家开始了写作吧。”

一会儿晓越就来了。他将一对乳白色的玉石花瓶放在书房的茶几上,然后插上红玫瑰花。他问寒马喜不喜欢,寒马噙着泪点头。

“我们一块去餐馆吃饭吧,您一定饿了。小区旁边有一家广东饭店,很不错,价廉物美。”晓越提议。

他俩一块坐电梯下楼。晓越又带寒马参观了小区的花园。因为写作顺利,寒马的心情变好了,昨夜的那种离别的哀伤被压下去了。当他俩坐在饭店里时,寒马的情绪已经振奋起来了。

“是女友吗?晓越要结婚了吧?”饭店老板问他。

“寒马是我的书友,刚刚搬到我们小区来的。”晓越说。

“那也一样,一样。”老板快乐地笑着说。

这个饭店的菜是广东风味,比较清淡,汤也很鲜。寒马很喜欢。晓越吃得很少,他的心思全在寒马身上。他不断地劝寒马多吃一点,说“写作是个重体力活”,再说她还做健身运动,更加要吃好。寒马心里想:“我在他身边真放松,他就像我的兄弟一样。在这大地上,如果有一个人在从事文学事业,旁边就会有一些人来保护他或她。”

他们吃完后结账时,老板又过来了。

“晓越条件优越,最应该结婚。结婚吧。”他说。

“好,好。”晓越说。

回小区时寒马对晓越说:“您瞧,都劝您结婚,可您自己一点也不着急。”

“我已经有了一位文学情人,我觉得她够我对付了。”

“瞎说,瞎说。”寒马不赞成地摇头,“文学是鼓励恋爱的嘛。”

晓越在心里说:“寒马受了这么重的打击,依然不改初衷啊。”他的心为她战栗。他觉得寒马对他的热情是姐弟情,不过这也很好。她刚同费分手,怎能忘记他?搬家也未必能减轻她的思念。晓越很想念“鸽子”书吧,可他又不敢向寒马提起它,这可是大忌啊。他能做到的就是在生活上帮助她,让她感到温暖。一想到寒马说他像冬天的太阳,他就激动不已。现在文学是他生活的中心了,而这个中心的象征是寒马。

“再见,寒马。”

“一会儿见,晓越。我们晚上到附近小街上散散步好吗?”

“好,我七点半来叫您。”

两人各自回自己家里去用功。

寒马继续读小桑送给她的那本小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红玫瑰的香味在房里弥漫的缘故,今天她从书中读出了很浓的色情的意味。她没有回到她和费共享的那些夜晚,却从字里行间看出了一位陌生的男子的背影。难道在她体内沉睡了这么久的性欲又苏醒过来了?在她的白天的意识中,她的性伴侣还是费。可她又知道费再也不会回到她这里了。难道她今后的生活中真会出现一位陌生男子,像书中描写的一样,来自随时上随时下的老式列车,在她的城市下车,然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身上有谁的影子?没有谁像他。也许他是欲望本身。

寒马想找答案,就沉浸在这种奇异的色情意境之中,一边读出声来一边思考。她读得那么入迷,天黑了都没注意到。后来她终于累了,就到厨房煮一点面条和鸡蛋吃了。一边吃一边记起来,这面条和鸡蛋还是晓越送来的呢。晓越在这些方面同费很相似,但比费老成稳重。

刚刚吃完收拾了厨房,晓越就来了。

“多么好啊,我住在这里,和您就像一家人一样了。一想到这一点心里就暖洋洋的。而且您比我更会生活。”寒马在电梯里说。

“我也是。好长时间了,我回到家都是一个人。现在却有了寒马做伴。”晓越说。

“不过您还得抓紧找爱人哦,我代替不了您的女朋友。”

晓越没有回应寒马,两人默默地走进了夜幕中。晓越心里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我多么爱她,我只爱她一个人。”

“这里是蒙城最长的一条街,”晓越说,“街上的两边全是花店和盆景店。现在大部分店都关门了,如果您白天来,这里人很多。我们一直走下去就到了郊区。”

“街边这些梧桐树也挺有特色。我们的城市还是不错的。晓越喜欢蒙城吗?会不会宁愿去京城?”寒马问他。

“还是蒙城好,这里适合读书和做研究。京城太喧闹了。再说这里有我爱的人,还有各式各样的读者。”

“谈到读者,唉,我和费的事影响了你们。费说,要等到我找了新的爱人,他才敢面对我。可是我现在忙于写作,哪有心思恋爱。”

“寒马,我想起一件事了:您的新小说先给谁读?或者直接交给杂志社?”

“不会先交给杂志社,我答应了小桑姐和黑石哥,让他们先读。然后请费和您帮我读。我快要完成了。是一个系列。”

“让我先读吧,好寒马。我帮您打印几份,让大家一块读。我等不及了。我还可以来您家朗诵给您听,这样您就能更加领会您的作品的魅力了。”

寒马的脸上浮起了微笑。

“好,我让您先读。您读了之后可要如实告诉我您的想法啊。”

“我一定。我真快乐,因为是寒马的小说啊!寒马,我每天都盼着您的小说快快出笼。”

他们走到了最大的那家花店门口,晓越说他同花店老板是朋友。果然店里有人招呼晓越进去坐一坐。晓越领着寒马进到里面房间,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寒马发现他们被红玫瑰花包围了。多么香啊。她又有了先前在书房里的那种体验,似乎一切都变得暧昧起来。“但这不是陌生男子,是晓越啊!”寒马在心里大声警告自己说。她欠了欠身体,似乎要站起来,但又坐下去了。旁边的晓越在同老板说话,寒马脑袋里轰轰作响,听不明白他俩说什么。忽然,她搂住了坐在旁边的晓越的肩膀。她明显地感到晓越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他似乎要来吻她的脸。寒马跳了起来,大声对晓越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老板非要送给寒马一大捧红玫瑰不可,寒马无法推托,晓越帮她收下了。

他俩默默地走了一段路。

“对不起,晓越。”寒马打破沉默。

“没关系,寒马。我知道您把我当成费了。在书吧里,我看见你们是多么、多么恩爱的一对。不过不要去想它了,寒马。”

“晓越,您就像、就像我的亲兄弟。不,比亲兄弟还更理解我。”

寒马的声音有点哽咽。今天一天,她经历了多么大的情感浪涛啊。

寒马接过红玫瑰上楼去了。

晓越的心因极度的怜惜和极度的爱的交替一阵一阵地发紧。为了平息自己的疯狂,他洗了个冷水澡。然而还是不停地想着寒马。难以抑制住念头的他决定下楼,他出了小区,在街上疾走,最后又走到了郊区公园。他进了公园,沿着大湖旁的那条路走。风吹在他脸上,他绕着湖走了一个圈又跑了一个圈。看看表,已是半夜。他终于平静下来了。在大门那里又碰见了上次那个人。

“我早就说了失恋对你有好处啊,瞧你现在多么振奋!”他说。

“谢谢您,您说得对。”

他跑回家,洗了热水澡,然后躺下。

他在热烈的情绪中入睡了。他决定第二天早起,不同寒马坐同一辆车。

寒马回家后仍然有些心神恍惚。这是怎么回事?刚才在花店里,在逼人的红玫瑰的香味中,她的莫名其妙的举动的确不可思议。而且在那一瞬间,她同晓越的身体的接触导致了意外的回应,她直接感到了晓越的冲动。当然这冲动应该不是晓越本来就有的,是她自己挑起来的。性常会引起色情幻觉,甚至会将好友之间的关系破坏。寒马越是仔细地回忆事情的前后过程,就越对自己没有把握了。她刚刚离开费,整个人都沉浸在对他的思念之中,她所想象的性活动也是同费一块进行的。可她的身体竟然在这期间会倾向于另外的男子的身体。那位男子起先出现在小说中,是一位陌生人,然后突然,他又化身为她的好友晓越了。并且她还从晓越的身体得到了回应……她想,他和她两人的冲动就像健康的孤男寡女被一道关在黑屋里的那种冲动吧。当然这事的回忆中一点都没有淫邪的意味。但寒马还是有点自责。毕竟晓越是来帮助自己的,不是来从她这里找性的安慰的。而且他深知自己同费分手后所受的打击有多么厉害。看来青年男女之间的独处是很容易越界的,尤其是她和晓越这样的人。那么,晓越对她的冲动中除了生理成分外,就一点也没有别的成分吗?她也没有把握。整个晚上寒马都被这事弄得心慌意乱。看来今后的生活不仅仅是写小说,还有其他内容……虽然寒马一贯的信念是生活与小说要相通,可是当一种新情况发生在她身上时,她还不能一下子将它的意义悟透。领悟总是滞后的。明天早上,她去坐公交车时又有可能和晓越同车,她一定要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地同他说话。如果她同他疏远,就会辜负了他的一片好心,也会导致她对自己的憎恶。毕竟她是很喜欢晓越的,晓越也喜欢她,所以她和他应该一直要好下去,不能因为害怕所谓的“越界”就拉开距离。那样做才是迂腐呢。再说他还没找女友,所以也谈不上她会妨碍他。等他找了后再拉开距离也来得及。

她站在客厅的窗前,朝对面十五楼的窗户望去,看见那里黑乎乎的。晓越肯定已经睡了。花店里发生的事对他只是一个小小插曲。寒马发现自己喜欢她同晓越的这种亲密关系。尽管不是性爱,但异性亲密朋友的确能提升她对日常生活的兴趣,何况是晓越这样情趣相投的男子。寒马也为自己还能吸引晓越这样的人感到振奋。她记得费说过,阅读和写作能提升人的性感。那么,她寒马现在在晓越眼里是性感的吗?她回忆起她同晓越相处的点点滴滴,似乎是,答案是模棱两可的。因为在今天之前,她一直是费的妻子啊。再说是她自己让他帮自己租房的,所以晓越的举动是中规中矩的,哪怕她做出了奇怪的举动,晓越还是相当能克制自己的。此刻她对晓越的克制能力产生了钦佩,觉得他处事比自己稳重多了。

睡在新搬来的家中,寒马在黑暗中翻来覆去,时睡时醒。她梦里的那位男性同她反复接吻,他有点像费,但又不是他,他更像书中的那一位。一直到快下半夜她才慢慢地入睡。但她却按时醒来了。

她一来到公交车站就发现晓越不在。她有点失望,又有点松了一口气。

到了中午休息时,寒马在店里给费打了个电话。她没有告诉费自己住在晓越所在的小区,怕他吃醋。

“太好了,寒马。你要开始新生活了,将过去的不痛快全忘了吧。我觉得你会很快找到一位比我好得多的爱人。我嘛,现在也很好,一心一意准备当爸爸了。”

寒马的新生活就这样在这个“红玫瑰”小区开始了。这个小区居然取名为“红玫瑰”,多么奇怪的巧合啊!寒马感慨万千。当她同晓越谈到这一点时,晓越就说:“这个名字同您的个性十分相称嘛。”

现在她同晓越的关系已经很自然了。寒马想,这都要归功于晓越,他是个让人感到舒适的人。他俩一星期要见好几次面,想见就见,因为太方便了。而这种密切的交往,大大减轻了寒马心里的痛苦。偶尔她心里也会出现这种念头:“是不是有可能同晓越重新开始?”但她马上打消了这种念头。一来她认为晓越并没有爱上她,他是因为酷爱文学,就连带着也喜欢她了。并且他们在一块能毫无障碍地交流。二来寒马自己还没准备好要开始一场新恋爱,因为费还没从她的生活里消失。

终于到了这一天,寒马的短篇系列完成了。她打电话让晓越来取。

“寒马,这就像是我自己写的一样,我多么兴奋啊!”

他小心翼翼地将手稿放进包里,好像那是他的孩子一样。

“明天是周末,我本想请您喝一杯,可是我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读作品了。”

他走后,寒马全身绷紧了。她有点害怕。万一作品不能打动他呢?她在房里走来走去,长吁短叹。她想读费的那篇文章,但一点也读不进去。后来她饿了,就煮了晓越送给她的土鸡蛋和红枣吃了。

一直到她躺到了床上,她还在一阵一阵地紧张,迷迷糊糊中听见电话铃响了,一看表已是两点,难道是幻觉?然而又响起来了,不是幻觉,是晓越,多么忠实的好友!

“寒马,睡了吗?”

“没有。等晓越的消息呢。”

“我相信这世上没有任何作家同您相似。您前程无量。”

“啊,啊……”

“寒马?”

“我在喘气,我要在电话里吻您一下,您不会生气吧?”

“当然不生气。我还感到幸福呢。”晓越说。

“您真是个文学痴狂。晚安。”

“晚安,寒马,睡个好觉。”

寒马在电话里声音很响地吻了晓越的脸,然后想象他的样子。“除了我的作品,他一点也不爱我吗?”她想着这个问题,幸福地进入了梦乡。

第三天晓越就将寒马的小说打印了几份。寒马寄了一份给小桑,又寄了一份给费。现在寒马沉浸在幸福之中了,因为她信任晓越的评价,晓越读过的小说比她多得多,而且具有精确的文学分辨力。她要继续努力,她又开始写新的作品了。

她坐在这个新的书房里,闻着浓浓的玫瑰花香味,似乎有点昏昏欲睡。但她知道这不是瞌睡,而是一种肉感的、混沌的生命境界。她来到了“那里”,她开始了创造。啊,多么好!只要写下第一个句子,生命链立刻就启动了。她发现自己再也不用打草稿了,直接就可以往稿纸上写!每写完一段停下来时,她就叹道:“我是多么幸运啊!我要将我看见的风景告诉费,告诉晓越,告诉小桑姐和黑石哥,告诉书吧和读书会的所有人……”

歇了几分钟,她又开始了新的一段。她毫不费力,句子自动跳出来。然而她本能地知道最好不要写得太久,以保持感觉的新鲜敏锐。

费很快给她来了电话。他激动不已,声音都有点颤抖了。寒马对他的爱又一次被激起,但她努力地克制着自己。接着小桑也来电话了,她详细地总结了她和黑石的鼓舞人心的意见,并一再祝贺寒马。

“寒马,寒马!我同京城的最好的文学杂志《未来》的主编通了电话,他们期待您的稿子。”

晓越一进来就告诉寒马这个好消息。寒马搂住他,在他脸上用力吻了一下。晓越感到全身都瘫软了,他脸色苍白地坐在沙发上,呆看着眼前的女人。

“晓越,您生气了?”

“哪里哪里,”他隔了一会儿才说,“我过度激动了。好消息来得这么快,寒马,我还没有适应呢。”

“原来这样啊。我太喜欢您了。”

寒马挨他坐下,将脑袋靠在他肩上,闭上眼说道:“晓越是无价之宝。”

然后她睁开了眼,站起来提议道:“我们去喝一杯吧,该我请客了。”

在酒吧里,仍然是那位少女在唱《绝壁上的歌声》。晓越注意到寒马在侧耳细听。她凑近晓越小声说:“晓越,您帮助我飞越了悬崖……”

他们一人要了一杯。寒马的酒量很不错,从未喝醉过。她并不打算多喝。

歌声实在太诱人,两人都心潮起伏。寒马又为她自己和晓越要了一杯。

然后她又要了第三杯,晓越挡也挡不住。

寒马喝完后变得眼泪汪汪的了。

“晓越,晓越,您这么好,您有没有可能爱老寒马?”

她站起来,用双手捉住晓越的肩膀,两眼死死地盯着他。

晓越用力捉住寒马的两只手,将她按回椅子上。

“别瞎说,寒马,您在想念另一位。别哭了,寒马,我们回去吧。”

晓越挽着寒马到了大街上。冷风吹来,霓虹灯很扎眼。他感觉到了寒马性格中的另一面,他也爱她的这一面。

“寒马,您大大地改变了我的生活。”晓越说,然后叹了口气。

“您为了我更忙碌了,我很过意不去。”寒马小声说。

“忙碌也没有什么不好。我更喜欢现在的我自己了。想一想吧,三十年后,如果我俩还住在这个‘红玫瑰’小区的话,会是什么情景?”

“那该有多么美。夕阳,白发,两位文学老人。”

“晓越,”她又说,“您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您说吧。”

“每天早上同我一块去上班。”

她感到晓越的身体怕冷似的抖了一下,但马上又镇定下来了。

“行。我明天早上来叫您。”

“我根本就不怕别人在背后说我什么。”寒马说。

“我一定来叫您。”

第二天,寒马刚收拾好东西,晓越就来电话了。他在楼下等她。

寒马高兴地下楼,两人一块去公交车站。

他俩在公交车上旁若无人地小声谈论文学,一直谈到下车。

他俩相互道了再见,各去各的店里。

吃中饭时,寒马想去找小桑,店长告诉她小桑请了假看房子去了,她要买房子。寒马听了很为小桑高兴。于是她又穿过马路去找晓越。

晓越的办公室门开着,那位年轻的新店员和晓越面对面坐在那里聊天,小伙子一见寒马立刻就找借口溜掉了。

寒马微笑着坐在新店员坐过的椅子上,晓越帮她沏了茶。

“我们离得这么近,真太方便了。”寒马说。

“是啊,这有点像天意呢。”

“小桑姐和黑石哥看房去了,那房子我知道,在公园附近。小桑姐的爸妈都过来了,听说他们要买两套,同爸妈住一个楼。”

“真羡慕他们啊。”晓越说。

“晓越也该抓紧时间找对象了。”

“我打算陪伴您,同您一道追求文学事业。您瞧,我们虽然整天都很忙,但我觉得现在是我一生中最有激情、最快乐的时候。我打算就这样下去。”

“怎么能这样,晓越?您真顽固……不过您非要这样,我不会生气,我还暗自高兴呢。当初我找您帮忙就是打定主意来沾您的光的。”

寒马高兴地笑起来。晓越也很高兴,他又说:“一块追求文学可比谈恋爱幸福多了。”

“我虽不同意您的观点,也不打算过问您的事了。”

寒马一离开,新店员镜就进来了。

“这位女士真迷人啊!”镜叹道。

“什么方面迷人?”晓越笑着问。

“说不清,应该是整体风度吧。她是您的文学同仁吗?”

“是啊。”

“我也想来钻研文学了。”

晓越确实感到自己最近的生活充满了激情和欢乐。就像小说中描写的一样,当一个人执着于一件事,那件事就梦想成真了。他的确是离不开寒马了。慢慢地,他对他们之间关系的发展也有了信心。“我的性格看来比费更适合寒马。也许她一时还看不出来,但天长日久,她终究会知道的。”晓越在日志里写道,“我是在灵肉两方面都对她充满了渴望,可是目前必须压制生理欲望,这是对我的考验。”他写完这几句话后整个人都无比振奋。他决心以超级的耐心来对待寒马,因为同寒马相处就是同文学相处啊。小说家应该有反复无常的一面,这就是她的迷人之处。

他更加发奋钻研文学。他想,等有一天寒马爱上了自己,他们的书吧聚会就会恢复了,所以还得加紧做准备。最近他参加了几次其他读书会的聚会,以自己新近获得的灵感去鼓动书友们,又有了一些成效,这也是让他欣喜的事。一顺百顺,“条条大路通罗马”,罗马就是文学。他一直在思考将来有一天同费合作,在高级读者中建立一套文学鉴赏沟通传达机制的事,这个工作也让他着迷。晓越不但熟悉文学理论,他也是个实干家,组织者。寒马正是在这些方面十分钦佩他,因为他可以让“心想事成”的境界实现出来,并一步步地去完善。比如寒马租房这件事,她就深深地体会到了他的非同一般的魅力。是晓越在悄悄地减轻她的痛苦,鼓励她更好地写作。寒马一想到整个的过程就有种幸福感。

眼见一个月飞快地过去了,寒马越来越习惯于对晓越的依恋。而晓越自己,也渐渐地习惯了他对她这种有节制的依恋,习惯了寒马情感上的不稳定和突袭。他认为自己能包容她的一切,只要自己慢慢地训练出一种毅力。要给寒马时间让她慢慢地走出阴影。因为寒马的到来,他现在的日子过得多么丰富了啊!虽然人的感情最难预测,但在他与寒马的关系方面,两人共同的对文学的爱应是最稳固的基础。寒马让他对理想的追求具体化了。以前他没有遇到寒马,所以他的生活也不像现在这么有定准,这么积极投入。这种紧张热情的生活令他空前满意。

“晓越,您觉得我俩会不会在某一天闹翻?”寒马问他。

“应该不会吧。”

“那么您会不会爱上老寒马?”她又问。

“您自己怎么看待这个问题?”晓越反问她。

“我不知道。我现在很混乱,我不像以前那么单纯了。不过没关系,反正您还没有……我们这样处着很好,对吗?”

“对,寒马。我可是时时刻刻想着您的,就像对文学的念想。”

“既然您把我当文学,那就永远也不会同我闹翻,可是也永远不会爱上我。”

“您愿意我是哪一种?”

“我愿意——不,我不知道。”

“那就让它‘不知道’吧,没必要老去想。”

“晓越真是老奸巨猾,一个人际关系方面的专家。”

“我最想做您愿意的事,那总是给我带来幸福感。”

“您这么理解我,将来我大概会被您俘获。那时我就会来追求您。”

“我等着那一天呢。”

他们就这样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试探对方。在这种暧昧氛围的刺激下,寒马的创作激情高涨。这时京城那边也传来好消息了。好消息传来的那天,寒马禁不住又吻了晓越。这一次晓越也回吻了寒马。不过是吻在额头上。他温柔地搂着寒马,紧贴着她,好像要将她吸进他的体内似的。他的举动让寒马无比感动。

过后寒马问自己:“这到底是搭档还是恋人?会不会我对他有误判?”

寒马回答不了自己的问题。她决定按晓越说的那样不去管这些问题。“我就是个‘混不吝’,这也挺好。”她笑着又说。但她知道晓越是完全能把控他自己,对自己追求的目标也是清楚的。那么,她照着晓越说的去做就行了,晓越不会犯错的,至少比她清醒得多。如果当初没有费,她遇上的是晓越,也许她同样也会爱上他。可是已经有了费,那是刻骨的爱,寒马不知道能不能越过去。

寒马的小说《远征》刊登在京城的文学杂志《未来》上面了。书吧里的每个人都读到了。虽然暂时大家还不能去“鸽子”书吧聚会,但大家都欢欣鼓舞,相互用电话交流了一通。大家都说真是鼓舞人心啊,一位不同凡响的作家就在他们当中产生了,像一个奇迹一样。每个人都认为寒马前程无量。他们纷纷打电话祝贺寒马。

寒马本人则更加发奋努力,每天都在写,她觉得自己还能写得更好。由于有了晓越的帮助,她的阅读的视野也更开阔了。晓越又给她带来好几本他认为十分重要的小说,她的书架上的书都快堆不下了。在周末,寒马常写到很晚,那之后有时还是禁不住打电话约晓越。于是晓越来到她这里,同她进行热烈的讨论。有时讨论到快凌晨了晓越才回自己家。他们年轻,健康,两人都做健身运动,所以能耐劳。

有一天,小桑邀寒马去看她和黑石买的房子。寒马说她想带一位客人一块去,小桑问她是谁,她说是晓越。小桑拍了一下手,说:“太好了!”

“不过不是那种关系。”寒马说。

“管他什么关系!晓越也是我们的挚友啊。来吧来吧。寒马你放松些吧。”小桑说。

小桑将寒马和晓越要来的事告诉黑石,黑石也同她一样激动。

“看来有希望。我心里着急:我们这些朋友,应该帮寒马一把啊。”黑石说。

“她肯定是放不下费。不过我觉得晓越同寒马是天生的一对!最近晓越又帮我组织了大型读书会,邀来了很多读者呢。我们要暗中撮合一下他俩。”

“就像‘鸽子’书吧当初撮合我俩一样。”黑石笑起来。

两人怀着希望准备迎候寒马和晓越。

当寒马将小桑的邀请告诉晓越时,晓越的心怦怦地跳起来,他说:“我一直高度羡慕他们的模式。可是我们的模式也不错,寒马您说呢?”

寒马认真地想了一下晓越的话,有点迷惑地回应他说:“我不知道,晓越。我们是什么模式?看来您是知道的。我嘛,只知道顺其自然。哪怕没有好的结果也要这样做。”

“顺其自然就是我们的模式啊。我同寒马非常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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