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汇报演出搞砸了

那天到场的媒体,除了市里省里的,还有外省份的。这个,戴维已经在前一天通知我们了。他虽然没有说别的,我们都明白,我们特别要注意形象。我们是代表省里的形象。

假战神似乎也有点紧张,他在队前踱了会儿步,突然大声提议,再唱一支歌吧,学习雷锋,好榜样,唱!

这是我们唱的最后一支歌,戴维后来笑谈到,是假战神选的这首歌太不吉利了,我们真学了雷锋,把第一名让出去了。

当然,第二名第三名——第十名,我们都让出去了,我们是倒数第一。

一切,都是因为我。

我在汇报演出几天后,成了学院的名人,我的意思是,成了笑话。

在经过主席台时,我们头顶上的两台无人机,把我的糗相展示得淋漓尽致。原来是远景,看上去,我的表情和动作没网上传的那么生动逼真,后来,经过(据说是信息工程系一部分专业尖子的)后期制作,放大、拉慢了每一帧“精彩镜头”,我的傻相由此冲出学院,冲进了当年正蓬勃发展的抖音,配上了各种音乐和台词,唯美风,鬼畜风,灾难风,我成了各种风。但不管是啥风,最亮眼的还是我的喀斯特发型,其次,是我瞪圆的眼,张大的嘴,“被猛然刺中后臀式的五官骤缩”,悬崖失足式前跄步和菲尔普斯入水式前扑。

我的风头,一时无两。

连戴维走在校园中,都被指认,就是他,就是他的学生。连孟小小都受了连累。视频被截成好多细节,我的脖子、脑袋和目光,被高人以数学的方式画出坐标、角度,计划出了精确的落点(后来,作图的叫汪辉的信息工程系计算机一班的学长和我成了好朋友),就是坐在桌后的孟小小。骨折都没回家的她,因我这一出,打电话让舅舅接回家避风头了。

后果虽然很严重,但过程非常简单。

就是在我们的队伍经过主席台前,踢着正步向右看齐时,我的余光突然扫见那个小小的身影坐在看台下的一排桌后最边上,朝前伸着裹着白纱布的一只脚。她因骨折无法参加汇报演出,被安排做记分员。

这是件多么平常的事,但对那刻的我,像晴天霹雳。一往右甩头,我的眼就被灼得生疼,想也不想,我就知道那是她。

因为,只一眼,我就认出了那件黑底白点的裙子。

啊!

原来就是她!

后来视频中看到的我面部的表情,当时我根本没注意到。紧接着不知道我的左腿绊了右腿,还是右腿绊了左腿,还是谁的腿绊了谁的腿,我突然飞起来跌到地上,碰倒前边的马纯,绊倒了后边的王一凡、杜子远和左边一列的孙翔。

没有早一秒也没有晚一秒,我们班雄赳赳气昂昂的队伍,走到冲着主席台中央时突然烂尾了,稀里哗啦坍塌下来。紧接着前面的同学被响声惊动,暂停下脚步,林幸哲反应算快,大喊不要回头,跟上,跟上,但已经没救了。

我们班一共八个同学被歼灭在战场上,余部溃不成军。

那个内奸,就是我。

——不幸被朱助教说中了。

抖落三四个同学,从地上爬起来的我,真想大喊一声,我真不是故意啊,我一心要拿第一啊,真是见了鬼了。

她不是回家了吗,怎么会坐在那儿?

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更狼狈的是,我从地上爬起来,往前走了几步,感觉腰里松松垮垮,一摸皮带掉了。在我退回两步捡起地上那根悲伤的皮带时,先前东边的新生方队和看台上的老师们发出的惊叫变成了哄笑。我往前跑了几步,想尽快跟上队伍,慌乱中又一次跌倒在地……

你看,再一次回想起这个,我的汗珠子,又骨碌骨碌下来了。

我跟上队伍,回到我们的场地,两位教官脸是黑的,戴维脸是绿的,陈浩南说我的脸是紫的,同学们的脸,白惨惨一大片。我在一大群花花绿绿的脸中,感觉头脸像在灼烧,胸口发闷,干呕了几声后,下腹部一阵轰鸣,经过短暂又激烈的思想斗争,我连报告都来不及打,捂着肚子扭扭捏捏往最近的农建系教学楼挣扎,心里急得恨不能飞起来,但又怕用过了力铸成不雅事件。运动场东南角离农建楼约五六百米的路,我好像走了有一万年,怎么都走不到头儿了。我咬着牙,紧揪着裤腰,关键部位的肌肉紧缩成一团,真怕一松弛就不可收拾了,到了卫生间,轻松之后,我才发现衣服全被冷汗浸透了。当然,比衣裳湿透更严重的,是事后我才轰然发现,没带手纸。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万般无奈之下,牺牲内裤成了我唯一的选择。

神经性急发腹泻,这几年成了后遗症,情绪一紧张就发作。看,一想起这些,我肚子都有点不舒服了。事后,我的情况说明中,也以急性腹泻作为理由解释了这一切。我感谢腹泻,虽然每次想起来都后怕。不然的话,我该怎样向戴维向教官向学院交代呢?我在这么多媒体面前失控,造成的严重后果,总得有个说法啊。

很多老师,更多的同学,目睹我扭扭捏捏朝农建楼跑去时悲怆难堪的背影,成为系务会上通过的没有惩罚我的根据和理由。我感谢戴维,我亲爱的伟大的张大为老师,他说,请各位领导、同人细想一下,他患的是急性腹泻,栽了跟头,只是栽了跟头,造成了失误,但是如果,如果啊,有更严重的情况——

——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我们忍心,惩罚一个被急症一锤砸倒在地上的孩子吗?

很惭愧,事实并非如此。

当时的我,心里抱着万分的侥幸,听到戴维转给我系里的决定,我几乎不敢相信。虽然现在的我,也弄不清楚戴维是真不明了内中真情,还是绞尽脑汁,剖开一万条绝路的缝隙,找到了这条让中央台、省台和各地市的媒体,让院领导、系领导,当然,也让他自己、让我,让每个人,都有台阶下的路。

所有的人都有路了,我们自己自然也就有了路。

不管什么情况,自此,再看到这个瘦愣愣的、戴着笨重的黑框眼镜、个子不高的张大为老师的心情和以前不一样了。他身上,他脑子里,有了些让我心里能感知到,却不能很好表述的东西。

入学教育完成后,新生有两天的假期,可以和老生们一起在周五离校,周日下午返校,我的五位“狱友”一扫汇报演出失败的颓相,哼起小曲收拾完行李,在楼下站好队随着戴维到校门口往家奔了。

只有我,孤零零的,在黄昏笼罩的校园里游荡。

少年攥着戴维发还给他的智能手机,一脚一脚丈量了校园内的广场、湖畔、花园和楼宇间的小路。最后走到西南角那片密实的小树林里,嗅着浓郁的侧柏香气躺在阔大的木椅上,他百无聊赖,先看了看B站,又点开王者,刚登录又感觉没意思退出来,然后点进QQ空间,看到他初中同学王桐辅发的一条视频消息。当然,王桐辅在QQ里叫二狗子他爹,他的配文惊到了他,他说,我╳,这家伙有点像良子啊。

我看到十五岁的少年随手在屏幕上点了一下,接着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那不是像他,那就是他,放大了的他,眼角画上线、计算了角度的他,配了文字说明的他,把他和离他三四十米远的孟小小,用一条直线和几个角度计算公式扯在一起的他,把跌倒在地的动作分解成若干个往复进退的鬼畜镜头的他,背景音乐配上“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个好姑娘”的他……

那少年擦了把汗,想再看一遍,但不忍再看,最后还是忍着又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一遍遍看……

——怎么说呢,那是有糗大过的人才知道的一种感受,真是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没法活了。

这不是往伤口上撒盐,而是泼汽油,泼上油再纵火,置我于死地啊。

那时候我还没刷过抖音,没有注意到左上角的抖音标识,几分钟的石化过去后,我第一时间想到是哪个带着无人机的王八蛋发到网上去的,我要宰了他。

但同时又知道,我杀不了他,不是因为害怕承担法律后果,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胆量杀人。

我还知道,我也没有能力让发布视频的人在网上删除掉。作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虽然知道有网监,但他在哪里,什么部门管辖,如果是强制删除已发布的信息,需要提供什么证据,向哪里提供,等等这些,我一无所知。

面对大到无边的互联网,我束手无策。但脑海中,还是迅速闪过头顶上那片航拍的无人机,是的,有好多架,但作为参加汇报演出的、一心要拿第一的学生,谁会去在意哪一架是哪个人操控的呢?就算分得出来,你知道哪一架拍下的这些镜头吗?就算是知道哪一架拍的,你能保证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经手存储、剪辑等后期制作的吗?就算是一个人,他把原视频发网上,有多少人看着“有趣”做后期的添油加醋呢——这无关国家机密,虽说有关我的隐私,不,这没有隐私,打死我也不能承认这里面有隐私,何况,人家最后都注明了是恶搞视频。我那右转因看到孟小小瞬间瞪大眼睛吊起眼角的小白眼,几乎同时弹跳起来向前俯冲下去的扎猛子步,在空中挓挲了几下像要抓住什么的捞稻草手势。人家想要表现我的眼神儿时,在鼻子和嘴的位置打了码,想要突出我大张的嘴时,又在眼睛位置打了码,而孟小小呢,自始至终,脸部都是糊化过的。

——难堪,不亚于现场,我一次次汗出如浆,树丛间似有百万双眼睛紧盯着我,我滚下长椅,两条腿呱嗒呱嗒面条般不听使唤,我坐在地上狠狠地把它们捶打一通——治不了他们,我还治不了你?然后在陡起的腹腔轰鸣中疾奔回宿舍。

怎么办?怎么办?

我蹲在卫生间,边揉肚子边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难道我要为这个去告他,去打官司吗?

或者,学院领导看到了,会不会重新对我的失误定性?

同学们看到了,会怎么看我?

她,孟小小看到了,会——

——好多好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在我脑海里闪过,但就是没想到赶紧下个抖音查下原发(也不一定是原发)的抖音号。等我扶着厕所的墙站起来,然后扶着楼道的墙,一步一步挨回宿舍,等二狗子他爹在QQ上笑话够了我,说,这个洋葱大魔王是你一个班的吗?我才回过味儿来。

可是,还没等我下完抖音,有人在外边敲门了。

你不回家?戴维把我叫到宿舍楼下问,嗯,不回家就不回吧,正好我家里有点小活儿,你帮把手吧,戴维盯了我一眼,说,方便吗?

我没有理由不方便。

我跟着戴维往校门口走,出了校门口,他却向北,我知道他家在学校西偏南方向,所以就站下了。戴维走出几步,见我停了脚,指着远处,说,啊,我还没吃饭呢,这个点儿了,家里也没饭了,你先陪我去吃点饭?

我们在一家烧烤店外面的小方桌前坐下来。戴维接过一个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多少、腰里扎着方格布围裙的男孩递过来的两页塑封菜单,看向我,朝着我身后抬了抬下巴,说,不先去收拾下?

我转过身,看到我身后,离烧烤店两个门面,是家理发店。

这是我一个月来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照镜子,人真是太容易适应和认可自己的动物了,我已经基本觉不出用指甲刀一刀刀抠出来的发型刺眼了。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当时有一闪念,感觉只要脸还过得去,发型,真的不是那么重要——只要别秃了顶。

我看到镜子中的理发师,不管是脸形还是肤色,还是身上穿的本白色衣裤,都像极了刚从印度搬来的。他一手拿着喷壶,一手拿着剪刀,仔细看了看我的脑袋说,哎,你这是怎么搞的,长头癣了?

没有。我说。

没有?理发师把喷壶放在身边的小拉车上,将牛一样的大眼眯起来,向下扯起嘴角,满脸狐疑地拿剪刀尖扒拉一下我的头发,说,不对吧,鬼剃头?又好了?急性鬼剃头?

不是。我说。

理发师抬头在镜子中看看我,那怎么搞成这样?

剧情需要,我灵机一动,说,我们班里排话剧,我演了个疯子。

哦——哦——

理发师一阵茅塞顿开的轻松,我说呢,我说呢。说着重新拿起喷壶开始往我头发上喷水。

一个多月了,我第一次光头走在风里,阵阵清爽,真是久违了。

戴维面前已经堆了些肉串儿,看我走过来,朝肉串儿抬了抬下巴,我把帽子窝起来填进口袋,拈起一根肉串撸进嘴里。

也不知道是我陪他吃还是他陪我吃,反正那一会儿,我暂时抛却了抖音上的耻辱和将要临头的麻烦,只管把烤得吱吱冒着油花的各种串儿,用牙齿从扦子上撕扯进肚子里。也不知道他要了多少回羊肉串猪肉串烤馒头片烤软骨烤马步鱼烤辣椒烤豆腐皮烤大虾,吃到最后,我们俩面前的小方桌上,铁扦子竹扦子堆了好几大堆。戴维喝完最后一口啤酒,朝我抬了抬下巴,我喝下最后一杯水,点点头,他说,好,站起来去结账。

想起这些,我心里是无以言表的温暖,戴维也许是话特别少,或者不爱说话的人,但他是班主任,是任课老师,他要和系领导和同事和学生打交道,他必须说话,表达清楚。但人少的时候,特别是以后在我和他相处的那么多时间里,最多的是他在铣床前的时候,有时候,他半天都不说一句话,却又能通过细微的表情和不易察觉的动作,把他的意思向你传达得比说话还要清楚。我不知道这是戴维的能力,还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我愿意相信是第二种。

我打着饱嗝跟着戴维往家走。进了门,戴维换了拖鞋,看看表,朝一间小卧室指了指,意思是我住在那儿吧。我说,什么活儿?哦——戴维想了想,指了指沙发。戴维说的小活儿,是指把客厅里的沙发和电视柜、电视机调个过儿。

沙发是房东的老式实木框架带海绵的旧沙发,不算重,电视柜是个更老旧的三截高低柜,看上去一满墙,但分体的,也很容易挪动。费了些工夫的是家具底下的陈年老灰团,拖了好几遍,才把下面米色花纹的瓷砖本色显出来。

挪好后,我也没客气,就在他家住了一宿。一躺上床,大团大团的愁绪又涌过来把我淹没了,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我冲动得想问问戴维该怎么办,都起来走到门边了,又转身躺回床上去了。奇怪的是,我关了灯,趴在枕头上,想孟小小,我一想,一只眼睛前边就出现了一个孟小小,再一想,一个孟小小就分成了两个,两个分成了四个,慢慢地,无数个排列得齐齐整整的孟小小在我眼前晃动、分裂、旋转,发型脸形和衣服不停地变幻着轮廓和颜色,演变出好看的矩形、圆形,慢慢形成一圈又一圈旋涡……我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吃了戴维家奶奶煮的西红柿鸡蛋面,和戴维一起回了学校。进了校门,在朝向教室和宿舍的路口和他说再见时,又被他叫到培训车间,说要利用周末的时间维护机器,一待就是一天,我被他支使得团团转,几乎没有时间理一下满脑袋麻烦事。下午五点多时,他接了个电话,嗯嗯啊啊几声后,对我说,电视和沙发还得调回来,沙发这一边没有信号线接口,电视没法看。我又跟他回家调家具,然后又住他家。

那时的我,天真地以为帮了他好些忙,虽然心里感觉老师叫帮忙是一种荣幸,丝毫没想到是戴维在带队出校门时就发现我不在队伍里,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宿舍、校园闲逛荡才叫我几乎整个周末都跟着他。

是的,和我想的一样,照戴维的脾气,他是不会轻易问我为什么不回家的。因为我和他想的一样,想说的时候,自然就说了。

周日一大早我醒来走到门口想离开,他正买了菜回来让我帮他择菜。我边掐着扁豆丝,边硬着头皮给他看了我夜里在抖音上找到的洋葱大魔王发的视频。

好玩。

戴维看完把手机还给我,把扁豆收进盆里接上水泡着,完全不顾我的窘迫和对他意见的急切,慢腾腾地打开橱柜门,从密匝匝的瓶罐中拣出一个,在我面前晃了晃,说,我露一手,给你炒个虾酱炒扁豆丝,着吧,能吃下三个大馒头。

我说,学院不会再处分我吧?

处分?

戴维打开瓶盖,取一只花瓷碗,用一把钢勺挖了两勺虾酱放进碗里,又往碗里加了点水,说,别理会。

我心里急着呢,听到这三个字感觉戴维丝毫不把我的事儿、不把我当事儿。但我有什么办法,他拧上瓶盖放回虾酱瓶,放下菜板,套上围裙把盆里的扁豆捞到菜板上,开始切菜了。

我只好退出厨房,到客厅坐下来等吃饭,看奶奶在擦茶几桌面,才想起要干点活儿,就到卫生间洗了拖把,开始拖地。

孩子,不用你干。奶奶转过身,看着我说,你干了,我在家就更没事儿干了。唉,都是我,把多好的一个媳妇,唠叨没了。

说着,奶奶示意我弯下腰,把灰白的头颅凑近我,悄声问我,你见他——奶奶朝厨房抬了抬下巴——在学校里,和姚曼说过话吗?

姚曼,天哪,天哪!

我被这个洋葱大魔王整糊涂了,怎么连姚曼老师都忘了,她可是孟小小的班主任哪,虽然那天,我根本没看清她的样子。

啊,我的大脑在飞快地转啊转,原来她是戴维离了婚的媳妇,啊,对,叫前妻。

我心里一阵阵惊叫。

我当然早就注意到戴维家不对头了,我第一次来时就注意到这个家没有女主人,门口没有女式拖鞋,戴维的卧室连个衣橱都没有。门口放着个防水布套简易衣架,拉链门耷拉着半片,客厅里一件光鲜的物件都没有。卫生间镜子前,只有一把深棕色沾满油污的木梳子,这显然是他家奶奶用的,既没有各种好看的护肤品瓶子,也没有发圈儿洗面奶啥的——和姐姐出去上大学后的我们家多么像啊。

厨房里黑乎乎的大菜刀,卫生间老式的布条拖把,客厅进门处胡乱摆放的鞋,地垫不仔细看都分辨不出原来是红色——所有的光影和气味都在说明,这是个没有女主人的家。

走到厨房门口,嗡嗡响的油烟机下,戴维挥舞着铁铲子翻炒着锅里的菜丝,又咸又香的虾酱味从风力严重不足的油烟机罩下飘了出来。看到戴维腰后耷拉着没系的围裙带子,真想过去帮他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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