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三年四月十八日 星期五

1

第一次见面两小时后,阿尔芒和费尔南两人已经一唱一和,俨然一对老夫老妻:阿尔芒随时享用着这位同事的报纸、笔以及笔记本,厚颜无耻地在他的香烟盒里抽取香烟(甚至还会多拿几根放到口袋里,以备晚上之需)。与此同时,他也会佯装没有注意到费尔南的短暂缺席,后者经常嘴里含着薄荷糖从厕所走出来。在路易的指示下,他们放弃了墙纸制造商的名单,因为范围实在太广了。现在他们正在集中精力,搜集凶手在寻找库尔贝瓦的公寓时,有可能参观过的房产项目。抱着撞运气的想法,迈赫迪去了一趟库尔贝瓦中央邮局,试图收集不可能收集到的证词。马勒瓦尔负责调查Minox相机的买家。路易则应法官的要求,去寻找《不眠夜》杂志的订阅用户名单。

中午,卡米尔十分惊讶地看到巴朗乔教授来了。前一天电话里的愤怒和恼火已经烟消云散,他带着一种奇怪的胆怯走了进来。

“您不必辛苦跑一趟——”卡米尔开口道。

话一出口,他就明白了,巴朗乔是受到好奇心驱使,才不惜亲自把工作成果送过来,他本可以通过邮件传达。巴朗乔带着一种参观地下墓穴的好奇心看着周围的环境。

卡米尔带着他参观了一圈,向他介绍了当时在场的伊丽莎白、路易和阿尔芒,并坚持对他自愿提供的“宝贵的帮助”表达了感谢。

“我重新做了清单。”

“您真是太好了。”卡米尔边说边接过巴朗乔递来的装订好的文件。

总共五十一本,后面还附上了简短的概要,短的只有几行字,长的有四分之一页。他快速浏览了一遍,捕捉到几个标题:《失窃的信》《勒沪菊命案》《巴斯克维尔的猎犬》《黄色房间的秘密》……他抬头看向信息技术工位。努力行完待客之道后,卡米尔现在只想尽快摆脱巴朗乔。

“谢谢您。”他边说边伸出手。

“也许我可以给您写一些评论。”

“我觉得概要已经很清楚了。”

“如果我可以——”

“您已经做得够多了。您的帮助对我们来说非常珍贵。”

巴朗乔并没有感到震惊,这有些出乎卡米尔的意料。

“那我先走了。”他只是有些遗憾地说了一句。

“再次感谢。”

巴朗乔一走,卡米尔马上冲到科布面前。

“这是一张‘经典’小说书单。”

“我猜也是。”

“我们要把这些小说里的犯罪描写片段提取出来,看看是否与一些未破案件的情节有雷同。”

“你说的‘我们’——”

“‘我们’指的就是你。”卡米尔微笑地回答。

他走了几步,然后又若有所思地走回来。

“我还需要别的信息。”

“卡米尔,你刚刚让我做的这件事,就要花上好几个小时了。”

“我知道。但我还需要别的信息。这事儿有点复杂。”

科布是个需要从情感上进行拿捏的人。他的情感就如同他的人一样,都是可计算的信息。没有什么事比艰难的搜索任务更能激起他的斗志,除非是不可能完成的搜索任务。

“这也跟一些未破解的案件有关。我想看看我们所掌握的作案手法信息。”

“那……我们要找什么?”

“非理性线索。就是与案情毫不相关、令人费解为何会出现在案件中的线索,一些条理不一的孤立案件。我们已经把经典书单列举出来了,但是这个家伙可能主要是根据自己的喜好行事。他有可能参照了一些不在这些书目当中的小说。要找到这些小说的唯一办法,就是关注那些非理性线索,这些线索在案件中无法被印证,这是因为它们都出自小说。”

“没有这样的搜索关键字。”

“我也知道。如果有的话,我就不会来问你,早自己去找了。”

“搜索范围呢?”

“比如,过去五年全国范围。”

“这简直是海底捞针。”

“需要多久?”

“我不知道,”科布若有所思地说,“首先得找到搜索方法。”

2

“你从一开始就在怀疑他。”卡米尔微笑地说道。

“不,一开始没有特别怀疑,”路易辩解道,“不过……他可能也不是第一个向警方透露线索的凶手。”

“这话你已经说过了。”

“是的,但是现在我有了更加令人生疑的信息。”

“快说。”

路易打开了他的笔记本。

“热罗姆·勒萨热,四十二岁,未婚。书店原本是他父亲的,后者死于一九八四年。学的是文学专业,索邦大学毕业。硕士论文题目是《论侦探小说的口语特性》,并得到了优秀的成绩。家庭情况:有一个妹妹,克洛迪娜,四十岁。他们住在一起。”

“你在开玩笑吗?”

“完全没有。他们住在书店楼上的一套公寓里,书店和公寓都是通过遗产继承得来的。克洛迪娜·勒萨热在一九八五年嫁给了阿兰·弗鲁瓦萨尔,结婚日期是四月六日。”

“这么详细!”

“因为这是很重要的信息:她的丈夫在四月二十一日开车自杀了,就在婚后十五天。他来自北方一个大户人家,曾继承了一笔可观的遗产。家里以前是做羊毛产业的,后来改成了制作成衣。她的丈夫是独生子。一九八五年四月二十一日,妻子继承了一切。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她曾短暂地住过精神病院,后来又先后两次在养老院度过稍长时间,直到一九八八年,她终于回到巴黎定居,在她的哥哥家安顿下来。现在她依然住在那里。

“我们要找的人有雄厚的经济实力,勒萨热一家有很多钱,这是第一点。第二点是时间表。二〇〇一年七月十日,格蕾丝·霍布森在格拉斯哥被害。当年七月,书店关了整整一个月。兄妹俩去度假了,名义上是去了英国。勒萨热在伦敦有一个联系人,从七月一日到七月十五日,兄妹俩在那里待了十五天。从伦敦到格拉斯哥,有大概一小时的航程。”

“这还是很难说。”

“但是无法排除嫌疑。二〇〇一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曼努埃拉·康斯坦萨在巴黎被害,勒萨热也有作案的可能性。他的日程表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今年四月六日,库尔贝瓦案发生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情况。特朗布莱案和库尔贝瓦案都是在巴黎地区的有限范围内发生的,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可能性还是很渺茫的。”

“在这三本书中,他向我们提供了两本书的线索。第一本是他自己打电话告知的。我们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向媒体透露消息。他声称自己是被陷害的,也有可能是为了给书店做广告。”

“也许——”

“他订阅了《不眠夜》这本杂志。”路易边说边展示一叠清单。

“哦,路易!”卡米尔接过清单,一边翻阅一边说道,“他是专业书商,必须订阅所有的出版物。喏,你看,有十几个书商都是订阅用户。这些订阅者应该什么人都有,书商、作家、档案馆、报社,应该都包含在内。也许还有我父亲。哈!果然!他也在里面。还有他们的网站,每个人都可以上去,所有的信息都可以随意浏览,而且——”

路易举起双手,以示投降。

“好了,”卡米尔继续说道,“你有什么想法?”

“调查他的财务状况。跟所有商店一样,他的书店应该有不少现金进账。我们应该去调查一下他的收入和支出,以及他购买的物品,看看是否有可疑的大笔交易支出之类的。这些案件还是会花费不少钱的。”

卡米尔陷入了沉思。

“帮我打个电话给法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