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他立即唤人找来博野,思来想去,还是带上了老疯子,乔装改扮一路马不停蹄赶到驻守平野的土拔家族。有着红膛脸色,浓眉大眼的赤朱见谢问柳一身关外猎人的打扮,也有点吃惊,等他们进了内屋,博野将门窗都关上,谢问柳才脱下头上的氊帽。
“问柳兄弟,你如此急匆匆地前来莫非是出了什么事?”赤朱是土拔家的二子,虽然远不及已故的长子这般骁勇善战,但对朝政的敏感也远非一般人可及。
谢问柳想了想,才道:“兄弟此次前来,是来让你做一个选择题。”他盯着赤朱那双困惑的眼睛道:“此事关于你们土拔家族的荣耀,甚至生死,你要仔细选择。”
“什么事?”赤朱大吃一惊。
“你知道君上开的国宴所为何来……”
赤朱一阵犹豫,才道:“我也是听父亲说,朝廷有传言,君上有心收回各地领主的兵权。”
“那你们是应还是不应呢?”谢问柳走到他的桌前,拿了一支毛笔在手里敲着。
赤朱犹豫了半晌才道:“家父是有犹疑的,我虽然知道南国也是朝廷统一指挥兵马,但北国人马上生涯,要他们将兵权交出去,等于要他们将命交出去……”他叹息了一声,连忙道:“所以我才要跟着家父去都城,也好劝劝他,与君上好好妥商,免得到时顶撞了君上。”
“我可以告诉你兄弟,这件事绝对没有妥商的余地,君上收回领主的兵权主意已定,势在必行。最好大家都能喝杯酒把兵权交了,否则……”谢问柳将手中的毛笔用力一折,断成两截。
赤朱脸色一白,谢问柳又道:“君上已经调动朝廷所有的军队,看来如果大家不愿自己交兵权,君上就只好自己动手拿了。”他转过头,伸出两根手指,道:“如果众位领主与君上开战,当然会有两种结果,输了,那也就不用谈了。就算是赢了,这么多领主中谁做君,谁做臣哪,到时必定还要再大大的打一仗。等到大家都血流成河之后,南边的德庆皇帝听说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正好过来坐收渔利……”他转过身来,叹了口气道:“最后就是这个一拍两散的下场。”
赤朱脚一软,跌坐在椅子当中,结结巴巴地道:“这,这可如何是好,我就算说得动家父,可也左右不了其他的领主。”
“所以我现在要让你做一个选择,你肯不肯替我摆一桌酒席,君上在都城里摆大国宴,我想在这里摆一桌小国宴。”
赤朱一愣,但随即脸色一变,道:“问柳兄弟你是想挟持小领主们!”
“哎,别说得这么难听,我只是觉得年轻人总是脑子活一点,同他们讲道理也讲得进去一点,再说了,君上摆下国宴,总要有人去赴会,你说对不对?”
赤朱脸色变了又变,在房内走来走去,谢问柳道:“我也知道这件事关系到你们土拔整个家族的命运,成了,自然土拔家族以后就是众领主之首,失败了,土拔家族就成了其他领主共同的仇人……只是实在是时间紧迫,我要是你,就不会想这么多,这些领主们当中还有人比呼儿金家族更强的吗?”
博野适时地插嘴道:“我听说大公子去后,南边的科隆多家族不停地骚扰你们的领土,抢走了不少财物。”
赤朱叹息了一声,谢问柳走过去拍着他的肩,道:“我一兵一卒未带,而且我到你这里来,君上并不知道……”他看着赤朱惊讶莫名的眼神,笑道:“就算你不答应,也没什么,只不过我认为大丈夫活在世上,当搏取一番功名,做一点轰轰烈烈的事,才不枉来世一遭,只要你点一下头,兄弟就与你祸福与共。”
赤朱心头一热,一把抓住谢问柳的手,道:“好,兄弟与你放手一搏!”他这句话一出口,谢问柳只觉得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那柄贴身的匕首都捂热了,如果赤朱坚拒与他们合作,那就万万留他不得了。不合作就立即除去,这是他与博野争论许久之后才定下的。能够不用杀朋友,这滋味真好。
虽然计策是定下来了,可是以什么藉口把这些小领主们骗来呢?谢问柳想了一会儿,拍着脑袋笑道:“这三国里头有一个回目叫吴国太佛寺看新郎,刘皇叔洞房续佳偶,是说东吴之主孙权想要除掉蜀国之主刘备,于是以自己的妹妹招亲为由将刘备骗到了东吴,可是谁知道却被孙权的老娘先看到了刘备,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所以孙权不但没能杀掉刘备,还赔上了自己亲妹妹给刘备当了老婆。”
博野的眼睛一亮,道:“你是说……”
谢问柳哈哈笑道:“想把另一国有权有势的人骗来,招亲这一计是一定要用的,而且我们没有吴国太这个多事的丈母娘,必然可以手到擒来。”
事关自己的妹妹清誉,赤朱还有一些犹豫,谢问柳拍着他,笑道:“你放心吧,葛尔朗家早有意思向你土拔族提亲,坏不了你妹妹的好事。”
赤朱大喜,哪里还有迟疑,立刻以土拔小姐招亲这个名义给所有的领主继承人发去邀请涵。赤朱的妹妹是全北国出名的美女,在那些领主继承人中不乏倾慕者,就算有一些人不感兴趣,不过土拔家也曾是拥有相当实力的领主之一,两大领主的结合,通常是权力的结合,这些人自然也会急着来看个热闹。
赤朱还让人放出消息,先到者可以先比试,然后获胜者再比,直到决出一位获胜者。那些人自然急匆匆地赶来,先到先比,自然也比后来的人多恢复一些元气,在后面几轮比试中得胜率也高。不出三日,从各领地赶来的领主的继承人们都挤进了平野。
土拔家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不但把这些继承人都接进府里,还伺候周到,但却并没有安排什么比试,让人琢磨不透。
一日,他们被请到土拔家的议事大厅,众人均窃窃私语不知道是否土拔家要宣布比赛规则了。但是却听到一阵跑步声,只见门,廊,厅,窗口都被士兵把守,众人一阵哗然间,谢问柳笑眯眯地拨开士兵带着赤朱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诸位,是我想请大家吃饭,怕诸位不赏我的脸,所以只好让赤朱跟诸位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谢问柳好像没看到这些人脸上有困惑,有恍然大悟,又或者脸色铁青。
身后有仆人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前来,谢问柳举起上面的酒杯,笑着说道:“我请诸位来,是想给诸位一个为国效力……也是趋吉避祸的机会。”
一些仆人拿着笔墨穿梭于席间,将它们分放到每个人的面前。谢问柳笑道:“这听起来骇人,其实也简单,举手之劳,我只要各位写一封书信,就说……”他深吸了一口,微笑道:“跟着我谢问柳去参加君上的国宴了,相信与父亲很快就能在国宴上再见。”
“你什么意思?”科隆多家的查察儿首先一拍桌子而起,科隆多家族与土拔家族比邻,常要起点小摩擦,过去土拔家的大公子善战,查察儿屡战屡败,吃了很多亏。如今土拔家的大公子不幸丧命,形势就倒了过来。他忌惮土拔家通过姻亲结下什么有势力的领主,又自信土拔家不敢公开拿自己怎么样,才特地跑来查探形势。他指着谢问柳身后的赤朱喝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要胁北国所有的小领主……”
众人还没来得及跟着起哄,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谢问柳手起掌落,给了查察儿一个大耳光,他冷笑道:“小领主,如果你们不合作,只怕也当不久了,我这一巴掌不是替君上打的,是替你们科隆多家族祖宗打的。”
赤朱走上前道:“各位,现在君上要收回兵权,是交与不交都要收,你们自问有几个有胆谋逆,想要谋逆的,再问问你们有多少份量,你们谁比呼儿金强?即便谋逆成功了,那谁来当君,谁来当臣,你们问问你们服你们当中的谁。这几场血仗打下来,是不是要等着虎视眈眈的南国来坐收我们自相残杀的渔利?”
“放屁!你这个卖豆腐的小子懂什么?”查察儿捂着脸气急败坏道:“我们北国人都是马上生涯,这点基业是我们的祖辈辛苦马上得来的,兵也都是我们自己带自己养,朝廷说一句收就轻描淡写的收了?”
“说得好!”谢问柳冷笑道:“即然你们的基业是祖辈马上得来,那你们又怎么不能在马上创下一番自己的事业呢?我们北国人难道只有祖辈才是英雄,到了你们这一辈就都是一些死抱着祖上留下来的东西不放的人?你,史都,擅长土木机关,布置的线防,连呼儿金家的贵都都无法攻克,要绕道而行。你,哈赤儿,我看你的养马术无人能及,营中被困数十天,人都疲惫不堪,战马还能保持很好的状态,能在史都与济儿朗的夹击下全身而退……”
哈赤儿那次其实逃得非常狼狈,没想到坐在一边观战的谢问柳非但没有小瞧他,还发现了他的长处,忍不住心头一热。谢问柳口不停,一连点了十多位的名,把他们的长处说了一个遍,他道:“你们都有一技之长,都是好汉,为什么不能自己闯一番天下。君上说了,他并不反对贵族从军,只不过从此之后,他要唯才是用。他用不用你,你要先问自己有没有才。只要你们有才,你们一样可以做封疆大吏,如果没有才……”谢问柳轻哼一声,轻描淡写的扫了一眼查察儿道:“都用来掠夺其他领地的财物?或者整天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争斗不休?那种人在我看,连我一个卖豆腐的小子都不如。”
赤朱见众人有一些动摇,又道:“我们的领地并不变,只是从此不再私养军队,既然我们有国家的保护,又何需自拥军队?而且我们与南国交战屡屡吃亏,也是因为从各领地调兵不速。此消彼长,长此下去,我们难逃被南国并吞的命运。如果军队朝廷统一调度,情况就不一样了,说不定我们能拿下南国,到时各位封王封候,又只是当个小小的领主?”
谢问柳听了这番话,心道好家伙,胃口不小,但愿以后南国的那位君主不会吓着你,我们君上还是他的手下败将呢。但是他脸上却是堆满笑容,大力拍着赤朱,以示激赏。赤朱原本的红膛脸也因为激动而变成了赤红色。
查察儿见众人被说动,有人已经低头取笔,他腾地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对着众人喘气道:“你不用在这里煽动人心,哼,并吞南国,亦裕还是被别人撵到北国来的呢?再说你一个卖豆腐讲的话有什么用,我们信了你,亦裕如果先收我们兵权,再收我们领土,那又怎么办?”
赤朱见他这番话一说,众人又动摇了起来,提起的笔又放了下去,不由心中大急。只见谢问柳从怀中取出一面黄色的旗帜,是亦裕的战旗,上面龙飞凤舞绣着东君,谢问柳展开这面旗帜笑道:“以后我们就要拥着这面战旗大杀四方,拓宽领土,建立不世功勋……”他看了一眼众人,道:“我们建功立业就从今天开始!”他手一指查察儿,道:“此人阻扰我们的大业,煽动军心,对君上不敬……砍了,祭旗!”
他祭旗两字一出,老疯子手起刀落,查察儿一颗人头就飞了出去,落在席间,博野立刻拿来盆,老疯子大大咧咧将仍然站着不倒的查察儿翻了过来,让他的血尽数流进盆里。不但众人倒抽一口冷气,为之色变,连谢问柳也是止不住的手抖,虽然早就与博野说过可能要杀一个人才能震住众人,但没想到场面是如此的骇人。他深吸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将旗子泡入血中,忍着那粘滑以及一股呛鼻的血腥味,他不由自主想起了亦裕,想到他身上那股好闻的熏衣香,这么一想谢问柳忽然觉得自己的胆子又回来了。他高举双手将完全被血浸透的旗子展开,一字字地问:“祭旗已成,众位将士要不要随行?”
众人哪里还有迟疑,纷纷低头写字,谢问柳松了一口气,赤朱与博野均是脸露喜色。那些家信由赤朱家的快马分送了出去,谢问柳则与赤朱领着土拔家的军队将这些软禁的小领主带往兰都城。
亦裕穿了一身月牙色的战袍独自坐在偏殿里,看着那空荡荡的酒席,嘴角挂着一丝冷笑。隔了一会儿,楚天暮穿着朝服进入偏殿,扫了一眼空无一人的酒席,低声道:“君上……他们都上表称病不来了?”
亦裕似笑非笑地道:“意料中之事。”他拿起手边的头盔,微笑道:“这样就出师有名了。”
楚天暮犹疑了一下,道:“君上,不如再想想有无其他的良策。”
亦裕将头盔戴上,笑道:“天暮,所以你注定只能是一个很好的谋士,无法成为一个很好的将军,你对一场战争不抱着期待,对一次血腥的胜利不觉得兴奋!”他手指着前方道:“北国人都是马上得兵权,我就让他们在马上将兵权交回!”他大喝了一声来人。
从柱子后面立刻现出穿戴整齐的将士,亦裕微笑道:“你们都是优秀的、杰出的战士,却只因为出身贫寒无法展现你们的抱负。我想要还你们一个公平,但是贵族却不给我这个机会,现在我允许你们放手去夺回属于你们的荣耀吧!”
将士们群情激涌振臂齐声高呼,突然一个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跪了一个头,急禀道:“君上,所有的领主都在皇城外要求进城参加国宴。”
亦裕与楚天暮交换了一个讶异的眼神,亦裕看着下面沉寂下来的将士,皱了一下眉,一挥手,他们立刻消失在偏殿巨大的柱子后面。
所有的领主由太监们领着陆续走进偏殿,却见亦裕一身战袍高高坐在正座之上,均眼皮跳了几下。
等他们行过大礼,亦裕才微笑道:“各位不是都上表病了吗,我还以为你们都不会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当中实力较大的巴赫查家领主扫了一眼众人,才立前道:“君上,我们世代追随北国皇朝,虽然不敢自称个个都是肱肋之臣,但是也算忠心耿耿。我们北国人没有南国人会做文章,君上有话,不妨直言。”
楚天暮挑眉喝道:“大胆!”
亦裕抬手制止了他,笑道:“爽快,即然如此,我也就不绕圈子了。”他走到他们的面前,看着他们的眼睛慢慢地走过,道:“朝廷有意要集中兵权,这样才能统一筹画,迅速调配,为将来与南面的一战打下基础……也可以减少各领地之间不必要的摩擦,诸位可以继续带兵,但是以后将会统一受朝廷管辖。诸位为北国立下的汗马功劳,朝廷不会忘记,已经授予你们的封地也不会改变,你们以为如何?”
巴赫查淡淡地道:“君上想必已经拿定了主意,又何需我等的意见。”
亦裕微笑着道:“那巴赫查你的意思就是已经同意喽?”
巴赫查一弯腰道:“我们素来忠心耿耿,君上之意岂敢拂逆,只不过也请君上能同意我等一个请求。”
亦裕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乾脆,不由眯了一下眼,道:“讲!”
“君上所言极是,其实各个领土多年来供养军队所费甚钜,没有家族不捉襟见肘的,只不过念着朝廷的恩德,才苦苦支撑至今……”巴赫查一诉苦,众人连连称是,更有人大声道已经是入不敷出,亏空甚钜,巴赫查见亦裕沉吟不答,又道:“君上卸了我们的兵权,也等于卸了我们的重担。只是我等跟随先主多年沙场征战,如今年纪也大了,即便想要再效力于新君,也是有心无力。再加上朝庭人才济济,也早就用不上我们这些老骨头。奏请君上允许我们解甲归田,退隐田林,以享含贻弄孙之乐。”
楚天暮看了两眼巴赫查,心想此人到是个人物,他以退为进,暗示亦裕如果接过兵权,就意味着他只能接受这些军的士兵,却得不到这些领地的军需支持,更严重的是,所有的军队都会少了领军人物,北国一夜之间将会少上十数位的将军,这等于亦裕接管了一盘散沙。巴赫查长眉宽耳,颇有福相,过去总是低调得很,因此尽管颇有实力,亦裕却没有在军考中把他的继承人定做目标。没想到呼儿金一败,他突然风升水起了起来。
亦裕沈默了一阵子,突然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眉轻轻扬起,轮廓分明的嘴角微微弯起,道:“好,准奏!”
巴赫查似乎没想到亦裕的性子如此狠烈,完全不受要胁,背后众人一阵窃窃私语。巴赫查嘴角抽搐了一下,才道:“这些个领地土兵性子都野得很,以后还要君上多费心了。”
亦裕拂了一下衣袖,还没说话,就听有人大声道:“这就不劳领主大人费心了!”众人一愣,只见一个圆脸的少年正是谢问柳,他领着二十来个年青子弟鱼贯而入,他们押解二十几位人质,反而比快马急奔的领主们要慢了片刻进城。众人自然立刻识出他身后跟的,正是疑心被东君挟持的儿子们,见他们安然无恙,都是一阵喜又一阵忧。
谢问柳走上前煞有介事地道:“君上让臣去招募人才,现有二十多位青年俊杰表示愿意为朝廷大军效劳,据臣所查,他们个个都是真材实料,是北国一等一的人才,因此臣等不及连夜带着来引荐给君上。”
亦裕没想到谢问柳失踪了几天,居然把这些领主的继承人都弄到了一起,他是何等聪明的人,领主先是告病,继而快马赶来赴宴,先是硬顶转而软磨,想必所有的转捩点都出在这群继承人身上,他不动声色由着谢问柳这出戏往下唱。
谢问柳见亦裕脸上全无怒色,相反眼中含着笑意,似在鼓励他往下说,他立时觉得勇气倍增,从怀中掏出一面血旗,展开道:“众位俊杰愿意齐聚这面战旗之下建功立业,只是当中有一位名叫查察儿的科隆多家族的子弟,他不但妖言惑众,破坏君上招揽人才大计,还出言诋毁君上,实属大逆不道,众位仁杰为表忠心,已经将他杀了祭旗以表追随君上的决心。”
查察儿的父亲都野一声大叫,颤抖着手气急败坏,道:“你这个贱民,居然敢杀害无辜的贵族子弟。”他说着突然从怀里抽出一柄匕首就往谢问柳插去,他离谢问柳很近,扑过来的速度又甚为迅猛,眼看就要伤着谢问柳,却见亦裕人影一闪,一掌击在都野手腕上,匕首飞了出去斜插在大门的门框上颤动不已。谢问柳躲在他的背后,吓得两腿发软。
亦裕满面怒容指着都野道:“若是谢问柳指责查察儿还只是一面之词,你竟然敢君前露刃,刺杀朝廷命官……”他一字一字地道:“你是不是根本不把我这个君上放在眼里,查察儿恐怕是言传身教的吧。”
巴赫查原本踏前一步想替都野求情,但见亦裕突然如此指控都野,心中叹了一声都野此命休矣,看来亦裕是要杀了这只鸡给他们这些猴看了。
都野见众人都不再吭声,他血红着眼睛哈哈大笑了几声,道:“你们都怕了吗?不吱声了吗?你们的骨头都软了吗?我们北国人个个都是坦坦荡荡,不像这些南人,个个卑鄙无耻,小人技俩。”
亦裕看了他一会儿,一甩后摆又坐回了龙椅,轻描淡写地道:“说下去!”
谢问柳接触了亦裕一阵子,也知道他盛怒之下,未必处置最狠,反而倒是平静,说话淡淡轻轻的时候,会做出一些叫人发栗的事。他原本杀查察儿也属无奈,他对着查察儿发狂的父亲也有一些歉然。如今亦裕已经稳操胜券,似乎已经没有再杀都野的必要,谢问柳眼见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亦裕,不由也替他捏了一把汗,此时连忙站出来道:“没错,我是南人,我怎么卑鄙无耻了?”
亦裕侧过脸,扫了他一眼,谢问柳不看他,也能感到那目光像把寒刀子,刮得皮肤生疼,他不由咽了一口唾沫。
都野冷哼道:“你们挟持了我们儿子,逼着我们进京可有此事?”
“笑话!”谢问柳笑道:“请问我如何挟持小领主,我不过带了一个侍卫,一个家丁,如何才能将二十多位小领主都挟持?”
都野冷笑了一声,道:“你不要以我不知道你们葛尔朗家勾结了土拔家。”
他这话音一落,赤朱父亲窝阔恼怒道:“你说话要当心,不要欺人太甚!”
谢问柳笑道:“你这么说,就是小看了这二十多位俊杰,在你的眼里,他们也就是一些仰仗祖荫,一无是处的贵族子弟,唯一的价值也就是被敌人挟持利用……”
他此话一出,不但他身后的小领主们面露怒色,连众位领主也是面有不悦。
谢问柳冷笑道:“我要说你错了,他们不但个个是好汉,而且个个都有真才实料!”他顺着次序将那些小领主的特长又说了一遍,当中自然又夸张了几分,以至于听起来这些小领主个个都有一些神乎其技。他这一手不但小领主们受用,连领主们也是颇有颜面。尽管谢问柳已经在土拔家露过这手,但是在他们父辈面前被谢问柳这么夸奖,就算对谢问柳有几分嫌恶之心的人也不禁对他恢复了几分好感。
楚天暮不由饶有兴趣地看了几眼谢问柳,这个人平时貌不惊人,行事谈吐均是一个中庸之质。可他又仿佛是一个异数,总有令人吃惊之举。他未战先降,还一连写了二十四封投降信,可是他居然敢与实力最强的呼儿金家族过不去,一个人带着中毒无力的亦裕逃亡。他看起来胆小怕事,亦裕轻哼一声能让他抖半天,可是他现在居然敢瞒着亦裕把全北国贵族的继承人都给绑架了,还先斩后奏。楚天暮眯了一下眼,心想难道此人深藏不露。转眼见亦裕是眼里闪烁着笑意,仿佛也觉得谢问柳有趣无比。
“好!”亦裕站了起来,走近那些领主,拍着他们的肩,高兴地道:“果然都是人才!吩咐军部全数入册,朝庭要重用!”
他话音一落,领主们都是面色一变,入了军部的花名册,以后便是军籍,亦裕转头直视着都野淡淡地道:“至于查察儿与都野之罪,念及其祖先过去拥戴先皇之功,免其死罪,也不累及家属,但夺其领地世袭之位,都野发配北疆。至于科隆多家族的领土就暂时由邻近的土拔家族代为掌管吧!”
他一句话落下,都野脸色更是发白,刚还想开口,却被巴赫查打断,道:“科隆多家族犯下如此大罪,君上能念其祖先的功劳,罚不连众,臣等均铭感五内。”科隆多再狂燥也不得不为自己的家人着想,浑身颤抖着与冷冷打量着他的亦裕僵持了一会儿,才浑身软瘫于地,颤声道:“小臣……谢主隆恩。”
谢问柳松了一口气,亦裕也是面露微笑。这时最激动自然还算土拔家族,他们接下科隆多的领地,其实力一跃成为众位领主之首,窝阔是激动得连谢恩都忘了,亦裕走到他面前才惊醒过来,正要行礼却被亦裕阻止,亦裕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也知道窝阔叔叔年岁大了,也不忍您多操劳,我看赤朱年富力强,行事也果敢,就让他去隆科多的领地上锻链锻链吧!”
窝阔见亦裕如此赏识赤朱又是一喜,连忙带着赤朱跪头谢恩。其他的小领主见赤朱年纪轻轻就一跃升成一方领主,哪里还再有犹疑,只恨自己不能早点像赤朱这般拿定主意。军部的人一来就纷纷跟着走了,等小领主们都被带下,领主们是个个面带土色,亦裕环视了一下他们,才微微笑道:“开席!”
酒过三巡,已经是午夜时分,谢问柳搀着亦裕往后宫走。亦裕着实喝了许多酒,他从小没有生长在北国,也没养成北国人的酒量,但是性子倔强,今天心情又特别好,因此来者不拒,虽人前不愿示弱,可是一进后官就再撑不住了,撑在一棵树前吐了起来。谢问柳等他吐得差不多了,再将他扶着进了上书房,命人弄了点醒酒汤喝了下去。
谢问柳与太监一起将他服侍着躺下,眼见亦裕平静的睡容,想起他在席间拍着他的肩膀夸他是北国的伯乐,还敬了他一杯酒,当时谢问柳只觉得叫他死了都值得。可是回头一见亦裕不再忧虑的脸容,他忽然又觉得自己做这么多也许只为了不见他悲,不见他愁,再也看不见他背着人落泪。
谢问柳再低头见亦裕的脸额在灯光下泛着潮红,整个人很放松,嘴唇自然向前嘟着,看起来有几分孩子气,而不是一贯的肃杀。谢问柳禁不住靠近了他,想亲一下又不敢,他低头喃喃地道:“我文不成,武不就,我拿不出什么真本事来支持你,我只知道我会永远用心来支持你,希望你不会嫌弃……”
他刚想抬起身,自己的手腕突然被人狠狠地抓住了动弹不得,亦裕一翻身将他压在底下,他一口咬在谢问柳唇上,谢问柳也顾不上吃痛,只觉得身子立即发烫了起来。两人拼命撕扯着对方的衣裳,一会儿便裸裎相对,谢问柳光溜溜地被亦裕翻了过去,想到第一次的经验,他不禁害怕得畏缩了一下,但亦裕的双腿夹着他的臀部甚紧,逃无可逃。亦裕的手指突然在他的肩部轻轻摸了一下,屋子中有片刻沈默,然后谢问柳的脖子被套上了一样东西,他低头一看正是亦裕总是挂在脖子上的玉佩,那上面还沾着亦裕暖暖的温度。谢问柳只听亦裕淡淡地道:“你立了大功,没什么赏你的,这是我小时候父皇送我的礼物,就赏给你吧!”
谢问柳手里攥着那块玉佩嗫喃地道:“那……这块玉佩这么贵重,为什么要送给我?”
“太大了,挂在脖上子沉!”
“那好,我替君上戴着,君上一样可以天天瞧见!”谢问柳高兴地说,亦裕已经不知道找来什么滑腻的东西涂在自己的后面,清凉无比,然后似乎有一根手指探了进去,谢问柳只觉得心痒难耐,浑身酥麻,脑子里一片空白后面的什么也记不得了,只道亦裕大力地撞击他的臀部,他就只剩下大声呻吟本能,声音之大跟鬼哭狼嚎似的。
亦裕醉酒,又跟谢问柳尽情寻欢,不一会儿就疲惫不堪,躺在谢问柳身边沉沉睡去。谢问柳从浑浑噩噩中醒来,只觉得刚才狂欢的余韵仿佛还在屋里悠然未去,那床仿佛还在猛烈摇晃着,亦裕肌肤触手滑腻的感觉似乎还在手里。一想到这里谢问柳只觉得下面又涨得生痛。他大着胆子摸了一下亦裕的脸,见他依然沉睡毫无反应。于是爬到了他的脚下,悄悄翻起被子,见到了亦裕的下半身忍不住赞叹了一下,只觉得亦裕长得完美,连私处也比自己要漂亮几分,他想着下面止不住又涨大了几分。
谢问柳看完了前面,又好奇后面,亦裕总是从自己的后面进去,就能弄得自己神魂颠倒,不知道他的后面又是怎么样的。谢问柳越想越好奇,他伸长脖子见亦裕全然昏睡,就慢慢地抬起亦裕的双腿,只觉得脑子闷一声都炸开了,那淡粉色的私处,犹如一朵盛开蓓蕾,每一条褶皱都如一条花纹一直延伸到谢问柳的四肢百骸,在那里点起一串串火焰。谢问柳全身都快被烧沸了,哪里还顾得别的,慌慌张张扫视了下四周,找到了亦裕刚才使用的油,见是冬日里北国贵族用来护手足的油脂。他照着亦裕的做法,沾了一点轻轻抹在四周,只听亦裕轻轻哼了一声,但却并没有睁开眼睛。谢问柳又伸出一根手指伸了进去,做好之后,他再也耐不住,挺起分身对准亦裕的私处就冲了进去,亦裕疼得立时睁大了眼睛。谢问柳也感受到了他的痛苦,但是自己的分身不但没有缩小,反而因为亦裕体内的温度又涨大了几分,浑身都叫嚣着要发泄,卡在亦裕的体内进不得也出不得,谢问柳只好看着亦裕既惊讶又生气的脸呜咽道:“奴,奴才色胆包天,该死!”
亦裕气急,低声喝道:“那你还不快点!”
谢问柳大着胆子,一阵冲刺,无论如何,他总算了了心愿……
第二天天明,上书房外走廊寒风阵阵的地方,谢问柳哭丧着脸跪着,亦裕面无表情站在那里,身后的两个太监捧着两大摞的书。亦裕随手那过一本,扫了一下封面道:“论语有没有读过?”
谢问柳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没有。”
亦裕啪一记将那本论语放到了他的头上,道:“论语是圣人孔子讲为人的道德礼仪,是人之根本,你怎么能不读?”
谢问柳摇摇晃晃顶着那本书,亦裕冷声道:“这本书如果要是掉下来,你就要被罚抄上一百遍的论语。”他见谢问柳连忙挺直了脊梁,认真顶书,他轻哼了一声,又抽出一本道:“中庸你读过没有?”
谢问柳立刻大喜,道:“这本奴才读过!”
亦裕淡淡地道:“哦……那都说了些什么?”
谢问柳觉得明明见过这本书,先生也彷佛说过,可是不知道怎么,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这本书都说些什么,他读三国,章章节节几乎都能倒背如流,可唯独这些书读过就忘。
亦裕哼了一声,将这本书又放到了他的头顶,道:“这本书是叫你如何为人处事,你又怎么能不读。”
他这么问一本放一本,很快太监手里的书大半都到了谢问柳的头顶,谢问柳连呼吸都得放轻了,很怕一不小心把头顶上的书都震下来,每个抄上一百遍就惨了。
亦裕挥挥手让太监们退走,看着谢问柳老大一会儿,才淡淡地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谢问柳被他一问,脱口道:“是!”说完自己的脸又一红。
亦裕又接着问:“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谢问柳被他这么一问,倒是愣住了,喜欢就喜欢了,他从未问过自己到底喜欢亦裕什么。亦裕性子冷,又喜怒无常,哪样谢问柳都夸不起来。可是他这么一问,亦裕那张俊美无双的脸就自然而然在心间浮现了,于是谢问柳愣了片刻,便小声道:“君,君上英俊无比,世上无双,真的,我从未见过像君上这样俊美的人,我,我第一次见到你,还当是碰上了神仙,不是神仙怎么会长得这么漂亮,我,我为你死一百次都值得……”他滔滔不绝地说了老大一会儿,眼皮一抬却见亦裕早走得人影无踪,不由气馁地想,莫非我措词不够典雅,没夸出君上的神韵来,所以他不高兴。他看着自己头顶上的书,忽然想起三国里的曹植写的洛神赋当中有一句芳泽无加,铅华弗御,心里暗悔刚才没把这二句背出来,没准说出来君上就高兴了。他有一些郁闷,刚想叹一口气,但没叹到一半头上的书就晃了晃,吓得他把后半句叹息生生咽了下去。
他头顶着那堆书生生捱了半日,还不见亦裕派人来赦了他,心里暗想只怕亦裕是铁了心要让他将头上这些书抄上一百遍,不由心里暗暗叫苦。廊前太监宫女们走来走去,见这位昨儿个还是北国的伯乐,今天就顶了一大堆书在风里头摇晃着,都是暗自掩嘴偷乐。
谢问柳正顶得脖子发僵,头晕脑涨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裙摇的琼佩响,一双素衣裙边映入谢问柳的眼帘,谢问柳一抬眼帘,见庄之蝶正被一位小宫女搀着微笑地看着他,道:“咦,这不是北国的伯乐嘛,怎么一大清早在这儿顶书?是要发奋图强么,我只听说过头悬梁,还没听过头顶书的。”
谢问柳乾笑了一声,道:“娘娘,取笑了。”他咽了一口唾沫,道:“娘娘,这一次我立了功,你也没赏赐我?”
庄之蝶微笑道:“哦,你这是问我要赏赐吗?”
“不,不敢……娘娘,上一次是臣不对!”谢问柳小心翼翼地道:“不该自作聪明,我那点算计岂能入娘娘的法眼,娘娘聪明睿智……娘娘,你就看在臣这一次的功劳份上,同臣这个……和好如初了吧!”
“大胆!”庄之蝶身边的宫女竖眉怒喝了一声。
谢问柳急道:“臣,臣不是那个意思,臣不会措词……”
“行了!”庄之蝶一笑,又叹了一口气与宫女离开,可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道:“你等一下把头上的书都送我宫里去吧,要是君上问起来,你就说都是我借了看。”
谢问柳大喜,语无伦次地道:“多谢娘娘,多谢娘娘,娘娘宽厚犹如刘玄德,聪明赛似诸葛亮。”
他一通乱说不但庄之蝶笑了,连她身边的宫女也笑了,两人不再理会谢问柳,转身离去。风中悠然地传来两人的说话声,只听那宫女笑道:“娘娘,这个人倒是与那陆展亭有几分相似之处……”
庄之蝶轻笑道:“小青你又胡说,他怎能跟展亭哥哥相比。”
宫女嗤笑了一声,道:“是啊,他怎么能同咱们南国第一才子相提并论,陆展亭是狂放无羁,他不过是因为无知,有点滑稽罢了……”
廊里的风将她们轻声对话送得很远,一字不落地进了谢问柳的耳里。谢问柳沮丧地甩下头上的书,不由又想庄之蝶先前说过的亦裕只爱那份惊才绝艳,他一把抓过书暗想,难道我就做不得才子吗?他这么想着,将地上的书统统拿起,用衣服裹着一路跑出了宫,奔回了自己的屋子,关门一本本细读了起来。
从此兰都城里多了一位好学的长侍郎,但凡城里边来了一位好的汉人先生,他必定要去拜访一番。这么一位智勇兼备,又谦逊好学的长侍郎自然备受人绝口称赞。有的时候亦裕听了,也是嘴角微露笑意,只是这份微笑太淡了,常令人觉得他是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