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还继续吗

退场后,工作人员忙着收拾会场,秦舟坐在柏知望的位置上等。又是等,这一年多秦舟干最多的事就是这个,孤零零地被雨声罩着等。

倒没多生气,毕竟这不是柏知望第一次没跟他守约,经过那么多次落空后秦舟已经麻木了。只是想起早上柏知望信誓旦旦说会来的样子,觉得挺好笑的。

七点三刻,八点……时间一分一秒过。

秦舟竟然开始放空,回想起从前过生日那会儿,柏知望倾尽所有给他买了个廉价指环,现在银都氧化了。

他转动着小小的戒指,一次又一次查看时间。

八点过五分,门外匆忙脚步声临近。幕布沉重,发出哗啦声响。

柏知望飞奔着跑向座位中央,找到秦舟后下意识加快脚步。但他想到刚刚看到的聊天记录,忽然又没了上前拥抱的勇气。

柏知望慢慢走到秦舟跟前说:“对不起。”

为很多事,为难言的争吵,为无法弥合的分歧,为现在离不开鸡毛蒜皮基金贷款的生活。

秦舟却只当他在为迟到而道歉,甚至想,怎么柏知望现在连道歉都不肯找个理由来敷衍?

秦舟只好自己猜理由——能出现今天这种情况,要么是是公司临时出事让柏知望去抢修什么BUG,要么是他在家写代码写得忘了时间?无论哪种都挺老调重弹的,深聊下去必少不了一顿吵。

他们太了解彼此了,这未必是件好事。

柏知望头发还在滴水,从停车场跑来时没顾得上打伞,坐下来时仍旧大喘气,“怎么……讲座不是九点结束吗……”

秦舟面无表情地指了指隔壁,“观众不够,取消掉不少环节。”

柏知望看看外面人声鼎沸的签售现场,又望望垂头丧气的秦舟,心下了然。

虽然心里还梗着迪哥的话,但他一见秦舟耷拉眉毛柏知望又心软了,什么都无所谓,把人哄明白就行:“先去吃点东西?位置已经订好了。”

秦舟现在根本不想吃什么饭,他想要理解,要柏知望的共鸣。显然对面没有会意,或者说,他们之间早就失去了会意的默契。

“过会吧,我有点乱。”秦舟冷淡地推开他,拍拍身上沾的水。

“小船……”柏知望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摸摸他的脸,感受到掌心的凉意。秦舟胃疼时通常浑身都是冷的,这体感让柏知望想起那张诊疗单,“不吃胃该疼了。”

“还行,不疼。”

“先去垫巴两口,晚上陪你去看电影。”

秦舟摇头。现在再提这些,多少是有点晚了。

柏知望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脏掏出来,放火上烤给秦舟看,奈何对面就是不看一眼。

“秦舟,”柏知望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压低音量,“疼了你就说,生气也别憋着。我不想与你有关的、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是全世界最晚知道。”

秦舟根本不晓得柏知望刚刚看到什么,只觉得今天都这么让人挫败了,怎么柏知望还在翻旧账。

秦舟也压着嗓:“我说过,那些我自己可以解决。”

柏知望收起嘴角的弧度,深情的眉眼让他看起来那么无助,狠狠地在秦舟心坎上刺了下。

“你是很厉害,看病可以解决,缺钱可以解决,什么都可以自己解决……那我呢?如果你连对我都不相信,那谁才能参与这些?”

秦舟急起来口不择言:“我不是没让你参与过,可你顾得上吗?我们可是连一起好好吃顿饭的机会都抽不出来。”

时间像是被冻住,礼堂里除了滴滴答答的雨声什么都听不见。

又是这样,永远说不到点上,其实秦舟的重点根本不在这。最开始不是在聊那个操蛋的讲座跟生活吗?为什么说不了两句就开始闹情绪,为什么不能晚一点,在刚丢过脸的地方留点体面不行吗?

他们爱了十三年,即便最迷茫的时候也没放弃过相爱。可他们现在却分道扬镳,变成连自己都讨厌的样子,两个人的“为你好”都成了“麦琪的礼物”。

“我不想吵了,柏知望,我都记不得咱好好说话的状态。以前我们是什么样,现在剩的又是什么?我真的不想再讨论谁对谁错然后相互指责,闹得非常难看还要装他妈的三好夫夫。”秦舟少有地在公共场合爆粗,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颤抖着深吸气,平缓情绪,颤抖着低语,“我不想我们变成那样。”

说这段话时,他莫名想到秦间和林念英,那对在可怖的雨天里拿刀相向的夫妻。当时他们正失去理智,恶狠狠地互相指责对方,旁边是被误伤流血的正在大哭的秦舟。

“那……”柏知望盯着他的眼睛,莫名开始流泪,心脏泛起一股细密的钝痛。

雨声依旧吵闹,淋得屋里空气都湿透了。

柏知望垂着头,拳头攥得过紧,以至于指甲嵌进肉里生疼,“你还想继续吗?”

答案其实两个人都清楚,可秦舟是真舍不得,他爱了十几年的人不可能说放就放下。秦舟也不是没想过就这么耗下去,只要在一起就好,反正绝大多数情侣最后都会步入互相妥协又拉扯的阶段,几乎一切感情都会变成琐碎。既然大家都能凑合着过,他们为什么不能。

最终他还是不甘心,他们曾经明明那么快乐,凭什么要退而求其次,把彼此的喜欢给拖没了,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不剩。

总得有人当恶人,秦舟来当了。他没哭,就是额头青筋暴起有点可怕,嘴唇和手背因为用力而发白,“分开吧。”

“嗯。”柏知望被雨淋得心都凉透了,“那就分开吧。”

这几个字根本不能提,光提到秦舟的神经中枢就麻得不行。

柏知望开车载秦舟回家,路上雨很大,雨刷在玻璃上勤劳地工作着,但秦舟的眼前仍然模糊一片。

秦舟在副驾坐着,沉默地流泪。

明明车程只有四十分钟,怎么有的人花那么久,却还是到不了?

家里依旧干净整洁,没半点人气儿,唯独餐桌上多了几只装饰蜡烛,本来是为节日准备的。

地板上还洒了点玫瑰花瓣,秦舟板着脸,踩着它们去浴室,换掉湿透的西装。

柏知望在地毯上坐着,头发滴水也不管。秦舟换完睡衣,出来时看他一眼,扔给他一条毛巾,然后转身进卧室,翻出情侣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

柏知望远远地叫住他:“你不用收拾,我走。”

秦舟没说话,跪在行李箱前,背对着外面,死死咬住嘴唇不肯发出声。

柏知望假装不在意地绞着手指,但开口的哭腔还是出卖了自己:“这房子你出钱多,我搬回旧的那个就行。这样……公平。”

秦舟低声说:“那我把钱按利息还你,还有咱们共用的那张卡——”

“小船,”柏知望打断他,“那些都归你。”

曾经那么亲密的人,在这算账,谁多谁少,怎么分家。多讽刺。

秦舟抹了把脸,手上湿哒哒的。没想到分手的阵痛会这么厉害,排山倒海,让他连呼吸都困难:“还是要分清的,车子你先开走吧,等哪天闲下来再把户过了。”

柏知望不要,又是好一番拉扯,最后实在拗不过,只好把车的备用钥匙留在玄关上。

五月不该这么冷的,透凉的空气钻进鼻腔,像冰刃一样。

秦舟佝偻起身子,脸埋在箱中,哭声瓮着不敢传出去,听力却出奇的好使。

他听到柏知望颠三倒四地嘱咐很多,什么分开以后要记得按时吃药,什么新买的煮锅在橱柜第三层。这个人怎么分手前那么惹人生气,分了以后又开始讨人欢喜。

柏知望想到哪说哪,语无伦次:“褪黑素……我备了不少,但失眠时还是别太依赖它。

“实在睡不着也可以我打电话,如果你想的话,任何事情都可以给打电话。

“我买了个煮锅,可以定时,你胃不舒服的时候拿它煮点小米粥或牛奶皮儿,不会很麻烦。

“对不起。”柏知望忽然说不下去,收回手在额角上摁着,掩饰自己通红的眼。“临时想不出什么了。反正,就,还挺抱歉的。”

他是很抱歉,自己好像永远都成不了秦舟想要的那种人,其实他为此努力过,结果还是那么不尽人意。

秦舟听着,好像刚吞完一整颗苦胆,胃里肺里喉咙里都在泛酸,眼泪浸湿了箱子里的衣服。

他用力地摇摇头。道什么歉,他们之间没必要抱歉。

“还有啊,”柏知望声音哑得不像话,“以后要是遇到更好的人……记得……”

一阵酸楚漫上来,柏知望再次被情绪打断,垂下眼,苦涩地捂住脸:“算了,还是别告诉我。”

秦舟实在忍不住,伸手从床头柜抽几张纸出来,胡乱在脸上抹了一圈,远远地把纸抛进垃圾桶,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哥……”他哭得说不上话,一字一顿地,“可是我遇不到更好的。”

两个大老爷们叽歪成这样,场面还挺滑稽,只是谁都笑不出来。

“没必要,到这就是彻底断了。你今后会遇到很多、很好的人,真到了那时候,不要害怕,也不要回头。”柏知望哽咽着摇摇头。这一刻他无比确定,他真的很爱他。

秦舟已经疼得恍惚,太阳穴也突突跳着。

他只记得后来柏知望一直在道歉,说没想到会因为忙碌忽视他的感受,没想到会给他那么多不好的回忆,可是临走前的最后一个礼物还是想送出去。

秦舟几乎抽完半包纸巾,擦干了眼睛,尽量平静地等柏知望拿他说的节日惊喜。

柏知望给电脑充上电,从茶几下面拉出丁故同城快递来的盒子,取出里面的特制眼镜,走到秦舟面前。

他把盒子放到行李箱上,说:“下午我一直在做这个,可是很晚才弄好。时间太紧,可能很多地方还有点粗糙……不过应该能看。”

秦舟鼻头红红的,戴上盒子中的眼镜后,顿了足足五秒钟,然后立刻捂住嘴巴,可是断断续续的呜咽声还是会从指缝里漏出来。

眼前是一片星空,浩瀚的星盘下坐着两个少年,他们指着南方的星宿奔跑,大笑,一脚踢得沙子高高扬起,一切在月光下亮得反光。

秦舟戴着眼镜往左转,看到景象变成沿江西岸。纯白色的展馆中有张巨幅作品,右下方贴着“Qin Zhou”的标签。白墙黑纹,映出两个黑漆漆、互相依偎的影子。

再往下是某次舞台现场,穿着猫形外衣的演员在聚光灯下群舞,一对情侣在观众席中央接吻。

后来人海成了花海,是顾村成片的樱花林,粉白色在空中漂浮,花瓣真实到似乎触手可摸,花雨中是十指相扣的手,两只手上都带着素环。

画面的最后,是座无虚席的讲座现场,穿着白衬衫的男人站在后台,朝台上人笑着比了个鼓励的爱心。

柏知望将他们错过的一切,写进了代码里。

屏幕的红蓝光还在闪烁,这个界面秦舟中午才见过,他还为它不愉快了一会儿,以为是哪个公司急着上线的产品。

现在他才知道,这是晚来一步的,遗憾的情诗。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呜呜呜他好爱他他真的好爱他呜呜呜呜呜呜

回忆杀结束,接下来只有甜甜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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