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白汁三文鱼
西维尔其实早在晨光熹微时就已经醒来, 但是他迟迟没有动作，因为年轻的小厨师正埋在他怀里安稳地睡眠，他怕自己的动作太大, 会惊醒他。
屋子里依旧很暖和，他闭上了眼睛，回忆起昨晚风声呼啸中的一个梦境。
……那是一个光怪陆离、令人惊叹的美梦。梦里有瑰丽的星云、流淌的银河和繁星，还有涂装绚烂的飞船、庞大而宏伟壮阔的星舰, 充满了神秘的意象和炫目的高科技。可是没有见过未来的人, 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梦呢？
还未等西维尔想明白这种仿若谶言的梦究竟昭示着什么, 他怀里的年轻男孩就已经醒来了。
——还凑了过来，距离近到彼此之间鼻息交缠。他不用睁开眼睛，就能想象到那双澄净的眸子里像是藏着一整片星河, 充满探究欲地看着他, 想要把他拉进某种深渊。
可是对方似乎没有距离凑得太近的自觉, 整个人撑在了他身上, 以至于他在觉察到自己身下的异样时, 不得不睁开眼睛, 让那温热的呼吸离得远一点。
西维尔几乎要因为自己的**而羞耻, 但是面上仍不显出一点，保持着冷淡的神色, 只是微微沙哑的嗓音泄出了一丝**。
他不知道这份悸动是缘起何处, 但是它是这样突如其来，而又顺理成章。
早饭是传统的中式早餐, 因为今天是圣诞节的缘故, 并不用去餐厅上班。
洛白已经将早餐准备好放在了餐桌上，袅袅的热气唤着人前去品尝。他自己则在旁边拆着礼物，有阿兰老师准备的领带扣、几个师兄妹送的羊毛衫、纯银刀叉等等, 甚至还有弗朗索瓦送来的一条围巾。
努力翻找了半天，也没有看见来自中国的父母寄来的一星半点，他“呼”了一口气，起身回到餐桌，捧起豆浆喝了起来。
温热的豆浆顺着喉咙滑进胃里，熨帖而舒适，洛白忍不住想，要是能来个煎饼果子就更好了。
“你吃过包子、烧麦和油条吗？”他随口问道。
却没想到西维尔点了点头。
“吃过的。”
每当旅行到一个地方，他总要收集一点当地的东西，又或是品尝一番当地的美食，仿佛是为了一一记叙下来，说给什么人听。从土耳其的巴克拉瓦，再到香港茶楼的虾饺叉烧包，亦或是白俄罗斯的大列巴，他都亲自尝过。而东西就更多了，他耳廓上琳琅挂着的黑曜石耳钉和藏银耳环，正是在川南地区收到的馈赠……
想到这里，他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翻出了一罐小小的茶叶，递给洛白。
“这是什么？”
洛白接过了雕刻着浮雕的木盒子，只见里面黑色的颗粒状东西哗啦啦作响，不用凑近，就能感觉到一股扑鼻的糯米香气和茶叶香气混合着钻进鼻腔，奇异而沁人心脾。
“这是在云南收集到的一种茶化石，一吨里可以产出二十斤的碎银子。”西维尔顿了顿，才接着说，“送给你的圣诞礼物，感谢收留。”
洛白连忙推辞，但是西维尔摇了摇头，只是用平静无波的眼神注视着他，让他不得不收下这份不知道辗转了多久的礼物。
………………
作为报答，洛□□心准备了一桌午餐。
橙红色的新鲜三文鱼片被投进锅里，正反面煎制十五秒；生酸末叶混合在奶油酱汁里，盐和柠檬汁、白葡萄酒和鱼酱起到增味的作用。白色的广口瓷盘里，浅色的酱汁浅浅铺上了一层底，刚刚断生的三文鱼覆盖于其上，立刻被端上了桌面。
与此同时，还有被精心雕琢成芙蓉花形的巧克力千层酥、在干冰上散发着白雾的糖渍圣女果、法式松露鹅肝……
“我希望你能尝尝它们，然后给我一个作为食客的反馈。”洛白看着西维尔说。
他蓝色的眸子在日光下像粼粼的湖，似乎一眼就能望到底，又好像只是看见了湖面上折射的一层波光。
西维尔问：“这对你很重要吗？”
洛白抿了抿唇，指尖揉搓了一下衣角，才露出和年龄不相符的愁绪和自卑：“算是吧……我马上就要迎接一场很严苛的考评，但是我始终没有找准自己的风格，不知道我做菜，究竟是为了在这个城市里安身立命，还是真正热爱它，想作为奋斗一生的事业……”
弗朗索瓦和阿黛尔的话语并非对他全无影响。他一直跟从着老师学习，技艺和巧思无可挑剔，但是始终得不到阿兰的首肯他不由得怀疑，是否是自己的努力和悟性还不够，又或者作为一个异乡人，在这所美食之都里，注定是一片无根之叶？
西维尔露出了一贯认真而冷淡的表情，专注地听完了洛白的话，才拿起刀叉开始切割起面前的食物。
白汁三文鱼新鲜而柔嫩，在奶油的香气里极致鲜美；鹅肝口感丰润，带着松露的独特香气……他将所有的食物尝了一遍，顶着洛白期待的视线摇了摇头。
年轻的小厨师目光暗淡了下来，好像一颗星星熄灭了。
他才十八岁，还不能够很好地处理好自己的情绪，面对食客一点点不够完美的评价，都会自责神伤许久。
“摆盘很精美，口味无可挑剔，但是似乎和其他餐厅里的食物没有很大差异，”西维尔一丝不苟地吃完了盘中的所有食物，才用餐巾擦净了唇角，缓缓开口说：“相较之下，我更喜欢你昨晚做的那份水饺。真正用心烹饪的食物，是可以被感觉到的。”
洛白叹了口气。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在拙劣地仿照老师曾经做过的菜谱，可是阿兰的菜谱从来没有固定的样式，只要接触到新鲜的食材，就能凭借灵感创造出全新的菜品，他也只能凭借记忆复原。
“没关系的，”西维尔伸出手，揉了揉年轻男孩的发顶，触感柔软，“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会被很多人喜欢，会得到很多的欣赏和爱。”
“不必为了迎合别人的口味，勉强自己做不熟悉的东西。你自己的厨艺，带有温暖的力量，不逊色于任何精雕细琢的别国美食，只要努力做自己就好。”
“是这样么？”洛白抬头看向了年长者。
他仔细想了想，似乎美食于他的意义，好像真的是让自己和看中的人收获幸福。他不想为了屈从于其他人而改变自己的烹饪方式，更不想对看轻中餐的弗朗索瓦等人低头。
“我明白了，等我晚上给你做我最近跟着楼下阿嬷学的红烧肉，一顿能吃掉三碗饭呢……”洛白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说，似乎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会就把少年心绪抛在了脑后。
“好。”西维尔含笑看着他。
这一声应得即为顺口，仿佛冥冥之中已经回答过千百遍，又像是跨过了星河浩瀚，翻越万水千山。
………………
第三日，雪停了，隐没在灰色天际线下的铁塔露出了尖利的塔尖，阳光稀薄而均匀地洒落在大地上，比刚下雪时还要寒冷几分。
洛白即将去ierre gagnaire餐厅奔赴那场试炼，临行前，他想要问一问西维尔接下来要去哪，可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私心让他没有问出口，仿佛只要不问出来，这个让他隐隐心动的男人就可以一直留在他的小公寓里，变成他一个人的所有物，而不是风云和雾霭的伴侣，永远在路上。
西维尔好像也没有看穿他的小心思，只是替他整理好了围巾，让他白皙的颈部线条被温暖的羊毛线裹住，避免寒风侵袭。
离开前，洛白鬼使神差般带上了西维尔送给他的茶叶，挥了挥手，匆匆向着楼下噔噔噔跑去，亮丽的红围巾甩在身后。
西维尔站在窗边，注视着年轻男孩像一头稚嫩的小鹿跑远了。他的半边脸隐在窗边，隐约带着怅然神色。
不知道为何，他觉得自己似乎不仅是一个没有来处的旅人，更像是一个不属于这世界的异族人，来到这里仅仅为了送出一句鼓励，见证一份曾经。
而现在，他马上就要被这个世界所排斥离开了。
西维尔感觉自己的视线好像越来越模糊，就连高耸入云的埃菲尔铁塔也看不清楚了。他咬紧了牙，用最快的速度取下了耳垂上的黑曜石耳钉，抛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不要忘记我，我在未来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有一章完结大长章，预计21点更新。
作话里大约有一千字本人珍藏美食纪录片、电影、电视剧、吃播等等安利。
我接着码字去了，今天写了一万多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