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天

我一大早就醒了。我走出帐篷，打算好好享受一下这清早的凉爽与清新。贝拉斯克斯和那位虚情假意的乌泽达女士，他们也怀着和我一样的想法走出各自的帐篷。

我们一起朝大路的方向走去，想看看有没有赶路者从路上经过。走到一片位于峭壁间的狭窄谷地时，我们决定坐下来静观风景。

在我们所坐的峭壁下方五十尺处有一条隘道。没过一会儿，隘道上出现了一支队伍。队伍走得越近，我们就越感到离奇。开道的是四个美洲人。他们全身上下只穿了件配有花边的长衬衫，但头上都戴着草帽，草帽上高耸着五颜六色的羽毛；此外，他们还各配了一杆长步枪。接着出现的是一群小羊驼，每只羊驼的身上都坐着个猴子。随后，一队骑着马拿着枪的黑人走了过去。再往后是两位年长的贵族，他们各骑着一匹安达卢西亚骏马，穿的都是蓝色丝绒外套，上面绣着卡勒多拉巴十字架[1]。接下来是八位摩鹿加群岛[2]岛民，他们抬着顶中国式的轿子，轿子里坐着位年轻女士，女士身穿西班牙式服装，款式华美。一个年轻男子骑着马，带着殷勤体贴的神态，守护在轿门边。

此后，又有一辆驮轿跟过来，驮轿上躺着个少女，看起来，她甚至有可能处在不省人事的状态。旁边一位骑着骡子的神父时不时地朝她身上洒圣水，似乎是在为她驱邪。再往后又是一支由肤色各异的男子组成的长队，最深的是乌木般的黑色，最浅的是橄榄般的褐色，想找再白的肤色就找出不来了。

我们看着队伍缓缓经过，并没有打算去问问他们的来路。但等到最后一个人消失在我们视野中时，利百加说道：“说实话，我们本应该去问问他们是谁的。”

利百加刚把她的想法说出来，我就看到路上又出现一个人，他应该是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我壮着胆子直接从峭壁上往下走，一口气冲到这个脱离队伍的人身边。

看到我出现，此人跪下来，满脸惊恐地对我说道：“自天而降的大人啊，求求您行行好，放过这个生在金矿矿区、家中没有一亩土地的绅士吧。”

我回答他说，我并非自天而降，我只是想知道，刚才领着如此大队人马从我眼前经过的贵族，他们到底是何方人氏。

“您就为了这件事啊，”这个美洲人勇敢地站起来，“那我可以满足您。您要是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先爬上前面这块峭壁，这样就能更方便地俯瞰在山谷里行进的整支队伍。大人您最先看到的，是几个打扮古怪的开道的人，他们来自库斯科和基多的山区，负责照看那群美丽的小羊驼，我的主人要把这些小羊驼当作礼物，献给西班牙及东与西印度群岛国王。

“那些黑人全是奴隶，或者更准确地说，他们曾经是我主人的奴隶。因为在西班牙的土地上，奴隶制比异端还不受欢迎，一踏上这片神圣的土地，黑人就成了像您与我一样的自由人。

“您现在看到的这位在右侧的老贵族是佩尼亚·贝雷斯伯爵，他与那位著名的总督同名，因为他正是总督的亲外甥，他属于第一流的最高贵族。

“这边这位老贵族叫堂阿隆索，又称托雷斯·罗韦拉斯侯爵，他是某位托雷斯侯爵的儿子，娶了罗韦拉斯家里的女继承人。这两位大人交情一直非常深厚，等佩尼亚·贝雷斯的公子和托雷斯·罗韦拉斯的独生女一成亲，两人的关系必将变得更加紧密。您现在看到的就是这对迷人的伴侣。骑在那匹宝马上的，是年轻的准新郎，坐在中国轿子里的，就是准新娘。这把金轿子是当年婆罗洲国王送给已故佩尼亚·贝雷斯总督的礼物。

“最后那个在驮轿上接受神父驱邪的少女，我和您一样也不认识。昨天早上，我发现离大路不远的地方有个绞刑场，我突然产生了好奇的冲动，想去看一看。到了那儿，我看到这个年轻女子躺在两具早就吊死了的尸体当中。我把所有人都喊过去，让他们看这副奇景。伯爵大人是我的老爷，他看这个年轻女子还活着，便让人把她带到我们前一天过夜的地方。他甚至还决定，大家在原处逗留一天，照料一下这位年轻女子。说实话，她的确配得上这样的待遇，因为她算得上一个完美的丽人。今天，我们壮着胆子把她放上驮轿，带她一起上路，但她还是会时不时地昏厥过去。

“跟在驮轿后面的这位绅士是堂阿尔瓦·马萨·戈多，他是伯爵的首席大厨，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他的膳食总管。在他身边的那位是糕点师莱马多，另一位是甜点师莱乔。”

“啊！先生，”我对他说道，“您告诉我的，已经比我想知道的还要多了。”

“最后，”他又补充道，“这个给队伍压阵的、有幸与您交谈的人，他叫堂贡萨洛·德·耶罗·桑格雷，秘鲁绅士，皮萨雷斯和阿尔马格雷斯两个家族的后人，继承了这两个家族的英勇和才华。”

我向这位杰出的秘鲁人表达了感谢，然后便回到两位朋友身边，把我听到的一切向他们讲述了一遍。我们三人一起赶回营地，对吉普赛人首领说，我们见到了他的小隆泽托，而当年他曾在总督面前假扮过的小埃尔维拉，我们也见到了她的女儿。

吉普赛人首领回答我们说，很久以来他们就有离开美洲的计划。他们是上个月在加的斯登陆的。上个星期，他们离开这座城市，后来在瓜达尔基维尔河边歇了两夜。那地方离佐托兄弟的绞刑场不远，在绞刑场里，他们发现一个躺在两具尸体当中的年轻女子。

接着，他又补充道：“我有理由相信，这个年轻女子绝对与戈梅莱斯家族无关，我也从来没见过她。”

“什么！”我惊讶地叫起来，“这个年轻女子不是戈梅莱斯家族用得上的人，但她还是躺到了绞刑架下！鬼上身的事难道是真的？”

“或许吧。”吉普赛人首领说道。

“或许应该想办法把这些远行的人拦下来，”利百加说道，“让他们在这里住上几天。”

“这一点我也想到了，”吉普赛人首领接着说道，“今天夜里，我会派人把他们的小羊驼偷走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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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译注：安达卢西亚马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古老也是最纯正的马种之一。卡勒多拉巴十字架由骑士的剑和牧师的十字架组合而成，象征着庄严与勇敢。

[2] 译注：摩鹿加群岛，又称马鲁古群岛、东印度群岛、香料群岛，是现印度尼西亚东北部的一组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