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最后的手术

祁风是周一早上第一台手术,他醒过来的时候还只有六点多,身侧已经没有了人。

不一会儿,病房门被推开,时与安和祁迹一前一后走进来。

“醒了?”祁迹快步走上前帮祁风把床摇起来。

时与安也走到床边,低头看着祁风,眼含笑意问道:“紧张吗?”

祁风摇摇头:“好像不紧张了。”

“那就好,一会儿转运床就来了,哥会先去手术室那边做准备,我们待会儿手术室见。”

“嗯。”祁风乖乖点头,时与安笑着摸了摸祁风的脑袋,转身先离开了。

祁迹想分散祁风的注意力,坐在床边跟祁风唠嗑。

“诶我可发现了,你昨天的画我都看了,里面谁都画了偏偏没画我,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祁风低头抿嘴笑了,也不搭话。

“说啊,你怎么想的,你哥待遇这么差是吧。”祁迹哼出一声,很是不服气。

“我想出来再画你。”祁风笑着说,犹豫了一会儿又道:“这样有了念想,我就舍不得走了。”

祁迹心里一动,鼻头又酸了,强压下泪意,笑着摸了摸祁风的脑袋:“行,那我就等你出来画我,你要画一幅最好看的,比他们的都好看,比时与安的都要好看。”

“嗯。”祁风使劲儿点头。

正说着,转运床来了,祁风也不闹,自己自觉地爬到转运床上躺好,祁迹跟着转运的护工一起推着祁风出了房门,刚出门口就看见祁父祁母等在拐角,后头还跟着毛桃、胖子和林思取。众人一起围上来,陪着祁风往手术室走。

“乖乖,别怕哈,爸爸妈妈都在外面陪着你,一步都不走。”程凤华肿着一双眼睛安抚道,一看昨晚就没少哭。

“爸爸等你回家了,给你做一桌好吃的。”祁定山扶住程凤华,跟着红了眼眶。

“我们仨昨天都定好户外运动计划了,就等你出院了我们就实施。”毛桃指了指胖子和林思取,扶着转运床的栏杆笑道。

祁风一一点头,模样乖得不行,到手术室门口,家人被阻拦在外,祁风在被推进去的最后一刻抓住了祁迹的手。

“哥。”他轻声叫了一声。

祁迹听到了,他俯下身靠近祁风,问道:“怎么了?”

祁风靠近祁迹的耳朵轻声道:“你记得我画过一张你和时医生的画吗?”

祁迹点点头,他记得,是他们那一次去露营的时候祁风给时与安和他画的素描。

“如果我没有出来,就用那张画代替我承诺你的那张吧。”说完,祁风朝祁迹微笑了一下,深深看了祁迹一眼,接着放开了祁迹的手被推进了手术室。

时与安已经等在手术室里,他退在一旁看着助手们帮忙把祁风安置好,接着时与安走上前,虽然带着口罩,但祁风从时与安微弯的眼角就知道此时他是笑着的。

祁风也跟着笑了一下,叫了声:“哥。”

时与安点点头安抚道:“放轻松,别紧张,一切交给哥。”

祁风点点头。

麻醉师将麻醉药水注入留置管里,祁风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时与安望着他的那双眼,安静又宁和,于是他满心安稳地陷入黑暗。

手术室外,祁迹总感觉祁风最后说的那句话不太对劲,他满心疑虑坐也坐不安稳,最终站起来朝病房走去。

“诶你去干嘛?”程凤华叫道。

祁迹摆摆手,朝远处走去。他到了祁风的病房,拿出床头的那副画册,在里头找到了祁风说的那张他和时与安的画。

从画上没看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祁迹心里一动,将画反过来,一片铅笔写的小字出现在眼前。

祁迹认得,那是祁风的字迹,圆圆小小,跟他的人一样,以前还被祁迹嘲笑过。

而现在这圆圆小小的字迹,写的却是祁风留给他的临别之语。

哥哥,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好吧这开头有点老土。

我们换一个说法,现在的这个时候我已经去找爸爸妈妈啦,我很开心!

但是我知道,哥哥不开心。我允许你为我难过一小下,但是就只能是一小下哦!多了的话我也会跟着难过的。

哥哥应该知道的吧,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爸爸妈妈之外最爱最爱的人。

从小我就喜欢跟你在的身后,你经常说我是小跟屁虫。后来你走了,每次跟你打电话的时间都是我一天当中最快乐的时间。

我无数次在电话里听着你的声音想象着你的样子,而当我第一次见到长大后的你的时候,竟然还是觉得我所有的想象都如此贫瘠,那天你踏进了昏暗的房间,将光也带了进来,那时候的哥哥在我眼里是神仙一样的人。

后来,虽然我经常嘴上嫌弃你,但是你应该知道我有多离不开你,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全心全意依赖的人。

现在,又多了一个时医生。

原来命运是那么的凑巧,兜兜转转我们到最后都聚在了一起。很高兴,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有你们陪伴着我,就好像爸爸妈妈从未离开过我。

我是不幸的,但又是幸运的。而我为数不多的幸运全部来自于你,谢谢你和时医生将我送到了爸爸妈妈的手里,谢谢你们给了我人生最美好的十五年。

到此刻为止,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如果真要说,那就是没能亲手给你再画一幅画。

你不要生我的气,看在我以前为你画了那么多张画的份上,原谅我的离别吧。

我只是去到了一个更好的地方,等待下一世的到来。

如果你不嫌弃,下一世,我依旧做你的弟弟,好吗?

爱你

祁风

“啪”,一滴泪落在了纸面上,晕染了一片。祁迹痛苦地俯身下来,难过到想要呕吐。

他使劲儿捶了捶自己的胸口,握着这张画缓缓蹲下来,将头深深埋进胳膊里,眼泪不停地涌出,他擦都擦不完。

他不知道祁风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这封信的。

他的宝贝,他的弟弟,还那么小,为什么要写出这样的话,写的时候他的心里该有多痛?祁迹连想都不敢想。

他想到了那年他从时与安手里接过小婴儿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恐怕绝对想不到这个孩子会在之后那么多年里与他产生那么深刻的纠葛。

祁风是他陪着长大的,虽然没有陪在身边,但是他了解祁风成长过程的一切细节。这孩子早就已经长到了他的骨里,血里,用刀割也分不开了。

而现在,祁风自己拿着刀在他身上划下一道又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他痛到无以复加。

可他知道,他不能继续待在这里,祁风还在手术室里,祁风需要一个坚强的哥哥。

祁迹站起身,擦干了眼泪往门口走。

他想,他将一身的骨血尽数交付给了时与安。

他从来不信神佛,但他信时与安。

六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打开,时与安从里头出来,所有人立刻站起来围了上去。

祁迹大步走到时与安跟前,眼巴巴地看着时与安。

时与安摘掉带着的口罩,白着一张脸望着眼前的祁迹,微微扯动嘴角:“手术很成功,放心吧。”

那一刻,祁迹像松掉了心里的那口气,腿一软就想要倒下,被一步跨上前的时与安一把抱进怀里,摸着祁迹的头轻声安抚:“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祁迹把头迈进时与安的胸口,从压抑着嗓音低泣到哭得声嘶力竭。

众人都激动不已,程凤华埋头到祁定山的肩头哭泣,祁定山一边搂着老婆一边擦眼泪,毛桃和胖子抱头痛哭,眼看着林思取落单了就把林思取一把拉进来,三人哭成一团。

一时间众人都以为这头怕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儿了,频频驻足侧目,面露不忍。

时与安率先回过神,轻轻拍了拍祁迹的肩膀,祁迹把头抬起来,这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时与安只能拿刚穿上的白大褂给他擦眼泪。

“唐晓声还在里头做最后的收尾,大概再过半小时就能推出来了,之后可能需要在ICU观察个两天,没什么问题就能转入普通病房。”时与安对着众人道。

祁父搀着祁母上前一步,祁母握着时与安的手潸然泪下:“时医生,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真的谢谢你,真的。”

时与安连忙道:“伯父伯母,不用客气,这都是我该做的。”

程凤华一把甩开了丈夫的手,握住时与安的手继续泪眼婆娑道:“你对我们家的大恩大德,我们都无以为报。如今我们家唯一你能看上的,也就是我这个长得有几分姿色的儿子了。”

程凤华边说,边将祁迹的手拽过来,跟时与安的手紧紧贴在一起,上下使劲儿捏了捏,继续道:“只有让他以身相许,我们才好安心啊。”

时与安额角冒出了三根黑线,心想你们家这个画风转变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祁迹顺着程凤华的动作紧紧握住了时与安的手,委屈巴巴道:“时医生,你不会嫌弃我吧。”

时与安干笑两声:“那自然是不会。”

毛桃冲上来,站在时与安和祁迹交握的手旁边大声道:“天在上,地在下,父母在侧,夫……夫相握,礼成。”

程凤华跟着鼓掌,笑得见牙不见眼:“可惜了没有洞房。”

“晚上回家就有了。”胖子跟着傻乐,一脸正直道。

众人一阵闷笑,时与安脑袋上的青筋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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