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气真好,好一个星期天早晨。”艾尔莎望着车窗外说。

“是啊。”西蒙说着瞟了她一眼,挂上低挡。他在想她究竟能看到多少,要是她真能看见经过昨天那场暴雨的洗礼,皇家庭园有多么蓊郁葱茏。或者只是看见他们的车正经过皇家庭园。

到贺维古登来看夏加尔画展是艾尔莎自己的主意,西蒙也觉得挺好。不过他得顺道去找一位老同事,那人住在斯基莱贝克,就在去美术馆的路上。

老德拉门路两旁的停车位很多。假期里,古老的贵族公馆和附近的公寓楼几乎都人去楼空。偶尔有一面使馆旗帜在微风中飘扬。

“我马上回来。”西蒙说。他下了车,走向一扇门,这地址还是他在网上搜到的。他要找的那个名字在一列门铃的最上方。

西蒙按了两下门铃都没人应答,正要离开,喇叭里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您好?”

“弗雷德里克在吗?”

“呃……您是哪位?”

“西蒙·凯法斯。”

对方沉默片刻,但西蒙能听见手掌蒙住话筒的沙沙声。然后她说:“他这就下来。”

“好。”

西蒙等待着。时间还早,大多数人还没起床,他在这条街上只看见一对与他年龄相仿的夫妇,应该在做星期天早晨例行的散步,在附近兜圈子。那男的戴一顶粗花呢帽,穿不起眼的卡其色裤子。人老了就会这么穿。雕花的橡木大门窗玻璃上映着西蒙自己的身影,他盯着它看。粗花呢平顶帽配墨镜。卡其色裤子。标准的星期天着装。

人迟迟没有下来;西蒙感觉自己大概打扰了弗雷德里克的好梦。或是他妻子的好梦。或者不管她跟他是什么关系吧。西蒙看了一眼街对面的汽车,看见艾尔莎正瞧着这边。他挥挥手。她没反应。这时,大门开了。

弗雷德里克来了,穿着牛仔裤和T恤。他还不慌不忙地洗了个澡——浓密的湿发被梳到脑后。

“稀客啊。”他说,“是什么风把你——”

“咱们出去散个步?”

弗雷德里克看看他那只沉甸甸的手表:“你看,我还得——”

“内斯特和他手下的毒贩来找我了。”西蒙说得很大声,好让附近那对夫妇听见,“不过我很乐意上楼谈谈这事,到你的公寓去,正好你的……妻子也在。”

弗雷德里克看着西蒙。然后他走出来,关上门。

他们沿着人行道散步。弗雷德里克的拖鞋在沥青路上啪啪直响,脚步声在街道两侧的墙壁间回荡。

“他想给我钱,就是我跟你谈过的那笔钱,弗雷德里克。而我只跟你一个人提过。”

“我没联系过什么内斯特。”

“还‘什么内斯特’,你不用装得这么生分。你我都知道这名字你再熟悉不过。你尽可以假装不知道他别的事,但名字不行。”

弗雷德里克停下脚步:“别傻了,西蒙。你明知我不可能从客户那儿帮你弄到贷款。所以我就向某个第三方转达了你的困难。你不就想让我这么做吗,嗯?你说实话。”

西蒙没有回答。

弗雷德里克长吁一口气。“你看,我只不过想帮你个忙。这没什么坏处,最坏的情况也就是对方会开出一个你无法拒绝的价码而已。”

“这么做最大的坏处,就是让一群卑鄙小人自以为抓住了我的把柄。他们肯定在想,西蒙也有今天。因为他们以前根本拿我没辙,弗雷德里克。你,小菜一碟,而我,他们想都别想。”

弗雷德里克靠在栏杆上:“这大概就是你最大的问题,西蒙。这就是你仕途不顺、没能走上高位的原因。”

“因为我不为金钱折腰?”

弗雷德里克笑了。“因为你脾气暴躁,处世不圆通,甚至会作贱想帮助你的人。”

西蒙低头望着脚下废弃的铁轨。

这段铁轨是旧西部火车站在用时遗留下来的。不知为什么,这铁轨让他既感伤又激动,他很想看看地上的路堑还在不在。“你在报纸上看到老城那场三人谋杀案了吧?”

“当然看到了。”弗雷德里克说,“报纸上就没有别的消息。克里波几乎被全员抽调了,反正我觉得是这样。他们还带你玩吗?”

“他们还那样,喜欢把最好的玩具留给自己。死者之一叫卡勒·法里森。这名字你听着耳熟吗?”

“我应该没听过。但既然凶案处不能插手,那你干吗要——”

“因为我们一度以为是法里森杀了这个女孩。”西蒙掏出一张照片,是他从存档文件里打印的,他把照片递给弗雷德里克,看着他打量照片上那张煞白的亚洲面孔。单从这张脸就看得出来,她已经死了。

“她死在一座后院;现场被伪造成她不小心吸毒过量的样子。她十五岁吧。也可能十六。她没有合法证件,所以我们一直查不出她的身份。也不知道她从哪来,怎么进的挪威。大概是钻进一只集装箱,从越南乘船来的吧。唯一有价值的线索就是她怀孕了。”

“这样啊,等等,我记得那个案子。好像有人认罪了吧?”

“对。那是后话,而且让所有人大跌眼镜。总之我想问你的是:卡勒·法里森跟你最喜欢的客户伊弗森有关系吗?”

弗雷德里克耸耸肩,摇摇头,目光越过峡湾。西蒙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到船坞里桅杆林立,停满游艇,如今,这座船坞里所谓的“游艇”只比战舰略小一点。

“那个承认杀了这女孩并为此坐牢的人越狱了,你知道吗?”

弗雷德里克又摇摇头。

“祝你早餐愉快。”西蒙说。

西蒙靠在贺维古登美术馆更衣室的曲线形柜台上。这里的一切都是曲线形的,属于新表现主义风格。就连分隔房间的落地玻璃都是曲线形的,很可能也是这种风格。他瞧瞧艾尔莎。她在欣赏夏加尔的画。她站在那里,显得那么娇小。比夏加尔画中的人物还小。大概是因为曲线的缘故吧,因为它们制造出某种艾姆斯房间错觉。

“你跑去见这个弗雷德里克,就为了问这一个问题?”卡丽站在他身旁说。她在接到他电话二十分钟后赶来,“所以你想说的是……”

“我想说我早知道他不会承认。”西蒙说,“但我得看着他,这样我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实话。”

“虽说有这类电视剧吧,但要准确判断人有没有说谎其实非常困难。这你是知道的吧?”

“弗雷德里克可不是随便哪个人。我见过他撒谎,能看出他的破绽。”

“这么说弗雷德里克·安斯加尔是个臭名昭著的骗子?”

“不是。他只在必要时撒谎,而不是因为天生会撒谎或喜欢这么干。”

“好吧。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原来也不知道,直到有一次,我们在严重欺诈办公室一起查一宗地产大案。”他发现艾尔莎好像有点晕头转向,于是咳嗽一声,好让她知道他在哪里,“要证明弗雷德里克撒谎并不容易。”西蒙继续说,“他是调查组唯一的审计专家,我们很难去核实他说的每一句话。一开始是一些小小的差错和奇怪的巧合,但如果真是巧合,金额又未免太大。他隐瞒了一些东西,另一些则是明目张胆的误报。全组只有我一个人起疑。过了一段时间,我就能分辨他什么时候是在说谎了。”

“怎么分辨?”

“很简单。从他的嗓音。”

“嗓音?”

“撒谎会引起情绪波动。弗雷德里克撒谎时的措辞、逻辑和肢体语言都没破绽。唯有嗓音超出了他的掌控,他找不到真正自然的语调,而会使用一种专门用来撒谎的语调,他自己也听得出来,知道这很可能会出卖他。所以每次被问到简单的是非问题,他都不敢出声,因为他信不过自己的声音。所以他就会点头或摇头。”

“你问他卡勒·法里森跟伊弗森之间是否存在关联的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只是耸耸肩,表示他不知道。”

“所以他是在撒谎?”

“没错。而且我问他知不知道桑尼·洛夫特斯越狱的事,他的回答是摇头。”

“这么判断有点太草率了吧?”

“是有点,但弗雷德里克没什么花花肠子,只是碰巧把乘法表背得比较熟而已。好了,帮我做件事。我想请你把桑尼·洛夫特斯所有的罪名过一遍。看看是否每个案子都有别的嫌犯。”

卡丽点点头。“太好了,反正我这周末也没什么安排。”

西蒙笑了。

“那个严重欺诈办公室,”卡丽说,“主要是做什么的?”

“反欺诈。”西蒙说,“反偷漏税,涉案金额都很大,查的都是要人。而且说实在的,这个部门能扳倒知名的巨富和政客,还能让我们顺藤摸瓜,找到幕后的大人物。”

“大人物?是谁?”

“双子。”

卡丽打了个寒战:“我得说,这外号真够诡异的。”

“它的来历更诡异。”

“你知道双子的真名吗?”

西蒙摇摇头:“他的名字有好几个。有这么多名字,就等于没有名字。刚到严重欺诈办公室那会儿,我还天真地以为大人物肯定是最显眼的。我当然错了,其实越重要的人物反而会越隐蔽。双子又从我手里跑了。就因为弗雷德里克的谎言。”

“你觉得内奸会不会就是弗雷德里克·安斯加尔?

西蒙用力摇头。“内奸出现那会儿弗雷德里克还没当警察呢。我觉得他不过是个小角色而已,不过他要是再往上爬,肯定就会造成更大的破坏。所以我断了他的仕途。”

卡丽瞪大眼睛。“你向局长告发了弗雷德里克·安斯加尔?”

“没有。只给他提了个条件。要么他自己安安静静地走人,要么我就把手头掌握的这些把柄捅到上头去。这些证据或许还不足以让上头调查他,或是把他开除,但足以折断他的翅膀,让他一时半会儿升不上去。最后,他选择了离开。”

卡丽的前额上鼓起一根青筋:“你……就这样轻易放过了他?”

“我们清除了害群之马,也没把整个警局拖下水。所以没错,我就这样轻易放过了他。”

“你怎么能放过这种人呢?”

他听出了她的愤怒。这是好事。

“弗雷德里克只是个小角色,而且,就像我刚才说的,他很可能不会受到惩罚。他欣然接受了我的条件,都懒得假装反对。其实他还觉得自己欠我一个人情呢。”

西蒙转向卡丽。他刚才故意激她,也成功了。但她的怒火一纵即逝。现在她看上去好像又找到了一条尽快离开警队的理由。

“双子的外号是怎么来的?”

西蒙耸耸肩:“他应该有过一个同卵双胞胎兄弟。他十一岁那年曾连续两晚梦见自己杀了兄弟。最后,因为他们是同卵双胞胎,所以他认定兄弟也做了同样的梦。做出这个决定之后,他要做的就只剩动手把对方打死了。”

卡丽望着西蒙。“把对方打死。”她重复了一遍。

“我失陪一下。”西蒙说着,大步迈向艾尔莎,她差点撞上一面落地玻璃。

菲德尔·拉埃先看见车,然后才听见声音。新车就是这样,几乎没什么噪声。如果风从大路上来,掠过沼泽吹向农场,或许他还能在汽车驶上山丘时听见轮胎碾压砾石、司机换挡或引擎飞转的声音,但现在,菲德尔只能靠眼睛去捕捉可疑的迹象。当然,这迹象特指汽车。人或动物又是另一回事了——他有全世界最可靠的安保系统。九只杜宾犬,关在同一只笼子里。七只母狗每年能产一窝崽,幼崽能卖一万二——每只。这些杜宾犬是他这座狗场的主营业务,他给狗崽植好芯片,把它们交给买主,为潜在残疾购买保险,去挪威名犬俱乐部认证犬只血统。

而狗场的地下业务隐藏在密林深处。

两只母狗,一只公狗。都没在任何地方注册。犬种是阿根廷獒犬。杜宾犬在它们面前会吓得魂飞魄散。这种狗重达五十五公斤,既是猛兽又是忠臣,它们身上长满雪白的短毛,所以菲德尔起的名字里都带一个“魔”字:两只母狗叫机械魔和圣魔,公狗叫驱魔者。当然,买家可以随意更改它们的名字,只要他们肯付钱。十二万克朗。昂贵的价格体现了这种狗是何等稀有,在挪威和好几个国家,这个犬种都在禁养之列。鉴于卖家一般对价格并不敏感,也不太在意挪威法律,菲德尔看不出这种狗的价格有走低的趋势,反而可能飙升。因此,菲德尔今年把阿根廷獒犬的犬舍又往林子深处挪了一些,这样在农场上就不会听到它们的叫声。

那辆车的目的地肯定是农场,这条路只能到那儿,于是菲德尔悄然走向一直关着的农场大门。这道门时刻紧闭,不是因为怕杜宾犬逃跑,而是为了防止有人闯入。任何不是顾客的人都属于闯入者,菲德尔准备了一把毛瑟M98步枪,放在一座背靠狗场的小木棚里,就在大门附近。他在房子里还有更好的武器,不过他反正随时可以说这把毛瑟枪是用来打驼鹿的,沼泽上的确偶有驼鹿出没,只要风从另一侧吹来,而不是来自阿根廷獒犬的犬舍那边。

菲德尔走到门口,那辆车也刚好抵达,车身上带着出租车公司的标志。菲德尔听见换挡时齿轮响亮的撞击声,这司机肯定没怎么开过这种车,停车之后,他还一板一眼地关掉了前车灯和雨刮器,最后熄了火。

“你有什么事吗?”菲德尔观察着那个站在车前的男人。他穿帽衫和一双棕色皮鞋。是个城里人。他们偶尔会独自前来,也不提前预约,但这种情况很少。菲德尔这里不像别的狗场,没在网上张贴广告。那人走到门前,菲德尔完全不打算开门。

“我想买狗。”

菲德尔把帽檐抬过额头。“抱歉,你恐怕白跑一趟了。除非有介绍人,否则我不会跟买主谈生意。这是规矩。杜宾犬可不是那些家养的萌宠,买主事先必须对自己要买的狗有个概念。星期一再给我打电话吧。”

“我不是来买杜宾犬的。”那人的目光越过菲德尔肩头,越过农场,越过关着九只合法雌犬的笼子,投向远处的树林,“还有,我的介绍人是古斯塔夫·罗弗。”他举起一张名片。菲德尔瞟了一眼,上面写着“罗弗摩托车修理铺”。罗弗。菲德尔很擅长记忆人脸和名字,因为他一天到晚见不了几个人,也听不到几个名字。是那个修摩托车的,还镶了颗金牙。他跟内斯特来买过一只阿根廷獒犬。

“他说你的狗会看守那些白俄罗斯来的清洁工,免得她们逃跑。”

菲德尔从刚才起一直在挠他手腕上的一个痦子。然后他打开门。这人肯定不是警察,警察无权钓鱼执法,不能诱使他出售非法犬只,那会损害整个调查的合法性。反正他的律师是这么告诉他的。

“你有没有带……”

那人点点头,把手伸进帽衫的衣兜,掏出一捆钞票。全是千元大钞。

菲德尔打开枪械柜,取出毛瑟枪。

“我每次去看它们都得带上这个。”他解释说,“万一哪只跑出来……”

他们走了十分钟,来到犬舍。

这十分钟里,他们有五分钟都能听见愤怒的狂吠,而且越来越响。

“它们以为马上就能有肉吃了。”菲德尔说,但没补充说:你的肉。

看到有人来了,几只大狗猛扑向铁丝网。它们退后时,菲德尔感觉地面都在震颤。他知道栅栏桩子插得有多深,只希望这能让栅栏足够坚固。犬笼从德国进口,地板是金属的,这样梗犬、腊肠犬和猎犬就没法掘地逃跑,笼子顶部是波纹状的铁皮屋顶,以保持内部干燥,同时确保所有犬只都无法越过栅栏,包括最强壮的那只。

“它们成群结队的时候最可怕了。”菲德尔说,“它们都追随头犬驱魔者。就是最大的那只。”

买主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菲德尔明白他肯定吓坏了。血盆大口、淡粉色牙龈上那一排排亮闪闪的利齿。妈呀,连他自己都害怕。他只有在单独带一只狗的时候才有信心镇住它,而且最好是只母狗。

“在狗面前,你必须尽快树立自己的权威,并保持下去。记住,任何的善意,像是宠溺和原谅,都会被它们视作软弱。错误的行为必须受到惩罚,这就是你的职责。明白吗?”

买主转向菲德尔。他说话时,那双笑盈盈的眼睛不知为什么显得有些缥缈,他重复道:“我的职责是惩罚错误的行为。”

“很好。”

“那只笼子怎么空着?”买主指着一只离獒犬不远的笼子。

“以前我有两只公狗。我要是把它俩放在一起,有一只必然会死。”

菲德尔掏出一串钥匙。“来看看狗崽吧,它们在单独的笼子里,就在那边——”

“在那之前,我想问你……”

“嗯?”

“放狗去咬一个女孩的脸,能算正确的行为吗?”

菲德尔停在半路。“嗯?”

“在一个不想当奴隶的女孩逃跑时,放狗去咬掉她脸上的肉,这是正确的行为吗,还是应该受到惩罚?”

“听着,狗只不过是按本能行事,你不能怪它,就因为它——”

“我指的不是狗。是狗的主人。你觉得他们应该受到惩罚吗?”

菲德尔紧盯着这位买主。所以他到底还是个警察?

“呃,要是真出了这种意外,那——”

“我怀疑那并不是意外。狗主人事后割开了女孩的喉咙,抛尸森林。”

菲德尔攥紧了毛瑟枪。“还有这种事,我可不知道。”

“我知道。那位狗主人叫胡戈·内斯特。”

“行了,你到底想不想买狗?”菲德尔把步枪的枪管抬高了几寸——之前它一直垂向地面。

“他那只狗就是从你这儿买的。他在你这儿买过好几只狗,因为你的狗能干这种事。”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多了。我有十二年都坐在铁窗里听别人讲故事。你想尝尝被关在笼子里的滋味吗?”

“听着——”

“你马上就能尝到了。”

菲德尔还来不及举起步枪,那人就从背后擒住了他,把他的胳膊紧紧按在身侧,压得菲德尔呼哧呼哧地喘气。被举起来时,这位狗场老板几乎没注意到疯狂的犬吠。那人举起他,往后一仰,把他高高摔过肩头。菲德尔落在地上,脖子和肩膀着地,但那人并没放过他,而是跳起来,压在菲德尔身上。菲德尔大口喘息,挣扎着想摆脱。但突然间他停下来,看见一只枪口正指着自己。

四分钟后,菲德尔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在雾霭中穿过沼泽,如同行在水上。菲德尔紧紧抓住网状的栅栏,旁边是巨大的挂锁。他被锁进了那只空着的笼子。与他一笼之隔的驱魔者正趴在地上,懒洋洋地望着他。那人在菲德尔的笼子里放了注满的水碗和四盒生狗粮。他拿走了菲尔德的手机、钥匙和钱包。菲德尔放声大叫。那几只白色的魔鬼用嚎叫和狂吠回应。在这座处于深山老林之中的犬舍里,没人能看见他们,或听见他们的声音。

他妈的!

那人走了。四周奇怪地变得安静了。一只鸟喳喳地叫着。菲德尔听见雨点开始敲打锈蚀的铁皮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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