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学姐的秘密（二）

返回奥杜尔地表时天已微亮，黑洞先一步跃出了地平线，旋涡状的火焰燎燃了云海。

星忆跳出太空船，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单独驾驶太空船落地的向日葵早已等在操场上，她悄悄走到星忆身后，对着她的肋部轻轻一戳。

“呀！”星忆一声惊叫，面带愠色地看着向日葵，嗔怪道，“队长，我可还没有原谅你啊！不打招呼就消失了，你知道我们多担心吗？”

宇寒走了过来，追问道：“几个月的时间，你究竟去了哪里？为了给你买太空船我差点儿被赌场卖掉！”

叶爽也凑了上来问道：“我最好奇的是，撞上黑洞也能活下来，你到底是人是神？”

“好啦！”向日葵摆着双手，平息下队员们的情绪，“这么多问题，我一下子答不过来啊！”

“我先提问！”星忆高高举着双手，“你为什么这么无情？”

“我从小溪那里得知，有人通过黑市，一直在关注这款游戏的玩家。有连续杀人犯盯着游戏的玩家，我也不敢保证军方没在暗处观察。”向日葵揉着星忆的肩膀，“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我，作为队长，必须负起责任。既然敌人在暗处，那么我也藏在黑暗里，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

星忆正想说些什么，向日葵猛地凑上来，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星忆脸涨得通红，向日葵捏着她的脸，耍赖道：“亲爱的，原谅我吧，好吗？好吗？”

星忆用力地推开队长，宇寒插了进来，问道：“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这三个月来你在做什么？”

向日葵答道：“我一面暗中调查，一面为保护大家做着准备。其间我拜托了很多私家侦探，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我。最后，居然是一间赌场的老板娘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我的请求，甚至没有要求付钱。”

宇寒吃了一惊：“你说的是翕然？”

“是啊！”向日葵诡笑道，“感谢我吧，为你找到这么棒的女朋友！”

宇寒难为情地挠挠头，不知该说些什么。田欣凑了过来，问道：“队长你什么时候来奥杜尔的？”

“早你们几天吧！学校这边条件太差，我便住在了城里。”向日葵答道。

田欣追问道：“城里发现有人生活的痕迹，就是你吧？”

“当然了，好在你们察觉时我已经离开了原来的据点，才没有露馅。”向日葵笑了笑，反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本人就在奥杜尔的？”

“碳基生物探测器。”田欣立即答道，“来到奥杜尔时探测器的数值是6，既然翕然是人工智能，那就证明有人藏在学校附近。发现星忆假死也是同一道理，人工智能和尸体都不会被识别，可球场附近的数目却是2。若非球场中藏着什么人，就只有星忆还活着这一个可能性了。”

“这件事是队长和翕然一同完成的。”星忆解释道，“当时我正守在通往天台的通道上，看到雪鹰走了过来，告诉我优理在二层闲置教室。我匆忙赶了过去，就在同优理争执之时，不知谁来到我的身后，将我从窗口推了下去。我吓坏了，可万万没想到的是，翕然早就等在了那里，帮助我毫发无损地落了地。之后，她将远距离增强现实设备交给了我，用增强现实制造出假死现场，我本人则乘上了备好生活物资的太空船，去球场附近等待。翕然还叮嘱我，第一个晚上的‘防沉浸时间’一定要好好在睡袋里躺着，之后可以用增强现实对付过去。”

“太过分了！”叶爽大喊道，“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星忆拍拍叶爽的脸颊：“想骗过敌人，先要骗过同伴啊！”

叶爽依旧不依不饶：“那也不至于混进赤岩中学的队伍里吧？藏在暗处打个招呼不行吗？”

“哈哈，那可是我心爱的橄榄球赛啊，不知不觉手就痒了。”星忆捏了捏叶爽的脸，“更何况能和你一对一，这可是难得的机会。说好了啊，以后我打橄榄球的时候，你要多陪陪我。”

叶爽失了锐气，转头看着向日葵，问道：“总算轮到我提问了吧。撞上黑洞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又是怎样替换掉雪鹰的？老田不是证明过了吗，游戏中的雪鹰是增强现实影像。”

向日葵看着学校的方向，笑道：“剩下的问题，我们去那边好好聊吧，雪鹰在等着咱们。”

晨光透过纱窗，在教室中洒下一道光晕。推开教室门的瞬间，田欣终于第一次近距离地见识了真正的雪鹰。她靠在讲台桌上，漆黑的长发越过若隐若现的肩膀，披在同样黑色系的连衣裙上。

雪鹰饶有深意地看着众人，说道：“恭喜你们，顺利完成了游戏。”

“我们的表现怎样？”向日葵带头问道。

“游戏开场时，你在我入学前找到我，说出了我的秘密。这点确实做得不错，三十分。”

做到这一步，居然只得到三十分。田欣一面在心中感慨，一面暗自思忖：向日葵没有在游戏前录入信息，她的身份是“外来者”，也难怪没有任何NPC知晓她的存在。

雪鹰继续讲述道：“你不但开场就解开了秘密，还在解开秘密后杀死了我，抢走了所有的远距离增强现实设备，又把尸体丢到了太空的球场上。之后，你居然冒充我的身份，加入了游戏。我在设计AI时完全没有料想到这种可能，所以NPC全都无法识别伪装。做到这一步，可以得到八十五分以上了。”

众人大吃一惊，不是因为雪鹰打出的高分，而是由于队长惊世骇俗的行为。向日葵看看田欣，问道：“这件事，你也发现了吧？”

“我看过城中警局的监控，无重力球场中有一个人影飘过，那时我就在怀疑，是什么人被杀了，凶手将尸体丢在了这个几乎不可能被发现的地方。”田欣抱着双臂答道，“当时游戏中一个死者都没有，因此我推理，会不会那位队长模样的雪鹰，根本就不是她本人，真正的雪鹰已经被杀死了呢？来到球场后，我费了好大力气去找监控中的尸体，好在终于让我找到了。”

“等等，你不是说过到了‘防沉浸时间’，雪鹰会消失吗？”叶爽追问道，“这又怎么解释？”

田欣耸耸肩，答道：“队长并没有亲身参与到游戏中来，而是用了从雪鹰那里得来的设备。游戏中雪鹰的设备，也是游戏的一部分，到了‘防沉浸时间’，自然会消失喽。”

雪鹰淡然地看着众人，继续说道：“游戏中的几起杀人案，你们非但破解了，还用自己的方式阻止了惨剧发生在玩家身上。最后，你们同时发现了太空橄榄球比赛和球场坠落这两个彩蛋。完成这两个事件，是获得高分的关键。”

田欣恍然大悟，向日葵和翕然之所以将大家引导去太空，除去捉住凶手外，还考虑了游戏的完成度。也就只有孩子王向日葵，才会在与杀人犯较量时还想着游戏吧！

雪鹰给出了结论：“综合上述行为，你们的表现可以得到九十五分。”

“为什么？不是满分吗？”叶爽惊讶道。

雪鹰看着大家，深邃的双眸中仿佛闪烁出星空。她用平淡如水的语调问道：

“最后，请你们回答我，我的秘密是什么？”

“等等，我们不是已经……”

星忆刚要开口，却被向日葵伸手制止了。她深吸一口气，回望着雪鹰答道：“为了解开这个秘密，我曾经驾驶太空船，撞向了天空中的那颗黑洞。”

“哦？”雪鹰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进入引力旋涡后，仪器开始失灵，船体不断被挤压，那时我认为，这次死定了。”向日葵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不过，我毕竟是熊孩子嘛，就这么一咬牙，继续开了过去。在一切突破临界点的刹那，世界恢复了平静，太空船安然无恙，黑洞就悬停在我的身边，伸出手就可以触碰。那一刻我恍然大悟，这才是你真正的秘密。”

向日葵的手指向了窗外的火焰旋涡继续说：

“那颗即将毁灭恒星的黑洞根本就不存在。它才是军方真正的实验品，一颗基于增强现实制造的黑洞，通过蒙骗感官和检测设备虚拟的恒星级武器。军方使用的纳米机器可没有什么‘防沉浸时间’，所以直到现在，也没有人能够发现。至于选拔人才和制作这款游戏，不过是副产品罢了。雪鹰，这就是你真正的秘密。”

就在这时，叶爽怀中的笔记本电脑突然亮了起来。他匆忙打开来看，惊呼道：

“机器竟然在自动连接星区公网！《学姐的秘密》不是单机游戏吗？”

雪鹰抿嘴一笑，淡淡地回应道：“答对了，一百分。不过订正一点，这款游戏，和黑洞的实验本就是一体的。”

雪鹰话音未落，望向窗外的星忆发出一声惊叫。众人匆忙围了过去，晴朗无云的天空上只挂着一颗恒星，即将毁灭一切的黑洞如同玩笑般不见了踪迹。游戏中那段即便是田溪也无法解析的程序，原来连接着模拟黑洞的实验。

然而向日葵却似乎对此等奇观不感兴趣，她盯着雪鹰的眼睛，问道：“告诉我，当年那些解开了你秘密的学生，他们去了哪里？”

“假死后，他们暂时藏在了无重力球场里，我离开奥杜尔的时候带走了他们。到军队后，我将他们交给了研究超能力战士的特种部队，之后就不清楚了。”

看来无重力球场中的增强现实场景，不仅是为可能发生的球赛准备的，如果沿着历史的轨迹进行游戏，还可以在球场上发现假死的几个人。想到他们加入军队后也是凶多吉少，向日葵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游戏结束后，程序会自动在电脑上安装通信软件。里面有一个加密的地址，无论何时，你都可以通过它联系到现实中的我。目前我在一个叫作‘远星’的地方，我们可以一起，做一些有趣的事情。”

留下最后的话语，雪鹰化作光点，不见了踪迹。

游戏结束后的校园一片寂静，在教室中说话，似乎都可以听到空旷的回响。众人还没有整理好思绪，围坐在一起沉默不语。

“队长，你准备怎么办？”叶爽问道。

“无论军方的实验品是黑洞还是增强现实，它毁了奥杜尔的未来，这个事实是不会改变的。”宇寒抱着双臂说道，“你能原谅这样的人吗？”

“默默老师……不，艾晗她就是因为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才走上了极端的道路吧！”星忆低着头说道。

“时代的一粒沙，落在个体的身上就是一座山。”田欣念起了不知从何处看到的名言，“我们就是这般渺小，任人玩弄。”

被大家围在中间的向日葵长出一口气，她仰视着天花板，问道：“我说，如果大人强制小孩子去做一件不喜欢的事情，小孩子会怎样？”

星忆举起手，答道：“大哭大闹，说‘我不要’！”

“没错！”

向日葵猛地站起身来，脸上挂着太阳般的笑容。她打开笔记本电脑，点开了雪鹰留下的程序。众人屏住呼吸，漫长的等待后，扩音器中传来了一个女声，与游戏中的雪鹰如出一辙。

“你是谁？你完美地攻略了我的游戏吗？”

向日葵没有立即回应。她深吸一口气，以平生最大的音量，对着话筒大吼道：

“我不要！！！”

说罢，她立刻关闭通话，在系统中删除了雪鹰的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