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陆羽躺在床上,头上缠着纱布,正沉沉地睡着。她似乎做了个好梦,甚至在梦里扬起了嘴角。不知道是怎样美好的梦境,让她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露出笑意。

也可能她并没有笑,只是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她的脸上,场景过于温和,才给人一种“带笑”的错觉。

“病人需要静养,请出去吧。”

医生冲周宇摆了摆手。

“不严重吧?”周宇问道。

“她是肩部受到重击,摔倒在地时撞到了头,造成了昏厥。没有太大的危险,也不会对大脑产生严重损伤。不过需要休息,等她醒了再来吧。”

医生的口气不容分说。周宇不得已,叹了口气,走出病房。

周宇走出住院楼,楼下有一个供病人休息散步的小花园,他本无心多作停留,但看到有个熟人坐在花园的长椅上。

方纹坐在长椅上,包放在一边,手里拿着两个便利店的纸杯,因为腾不出手来,于是冲周宇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周宇注意到她换了包,平时两人出门时,方纹都是背一个黑色的方形皮包,今天却是一个红色的皮包,包上还拴着一个小熊玩偶。

“你怎么不上去啊?”周宇走到她跟前坐下。

“我不喜欢医院和消毒水的味道,能不去就不去。”方纹把纸杯递给周宇,慢悠悠地说道。

周宇想起方纹曾在一次聊天中提过她小时候生过一场重病,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那时她父亲忙于工作,母亲忙着照顾刚出生的弟弟,基本没来探望过她。也许她是怕消毒水的味道让她再次回想起那段经历吧。

“陆羽怎么样?”方纹问道。

“睡着呢,医生让我等她醒了再来。”周宇答道,然后喝了口饮料,问了句,“马雪莹的儿子呢,怎么样?”

“没什么大问题,手指接上了。就是人饿了一个星期没怎么吃饭,很虚弱。”

之后两人无言地坐了一会儿,方纹打破沉默,问道:“马雪莹那边呢?”

“交待了。说是根据短信去救儿子,结果看到陆羽出现在现场,于是打伤了陆羽。”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周队,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马雪莹的儿子秦思明,在我们第一次见马雪莹时就已经被绑架了的?”

周宇笑了笑。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她时她和陆羽小声交待了什么吗?”

方纹努力地回忆着,最后却摇了摇头。

“她让陆羽将与客户见面的时间调整到当天晚上。”

“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之后陆羽给我们看的日程安排上面写着,原本当晚的安排是‘家人生日’。家人生日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要临时变成与客户吃饭应酬呢?”

“为什么?也许因为这个客户很重要?”

“不,她第二天晚上的行程是空的,根本没必要做这样的调整。还有,她办公室里放着一个手表礼盒,应该是准备送出的生日礼物。她只有儿子这一个家人,陆羽也提过她和儿子关系很好,所以,能够让她改变行程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已经没法和儿子一起庆祝生日了。”

“原来如此……确实有几分道理。”方纹当时只留意到了桌子上的生日礼物,却没把它和马雪莹当天的行程结合起来思考,想到这一点,她不禁懊恼,明明线索就摆在眼前,自己却没有注意到。

“当然,当时我只是怀疑,并没有往深里想。直到得知马雪莹往王治国岳母的银行卡汇了一笔钱时我才想到,她没法和儿子一起庆祝生日,会不会是因为她的儿子被绑架了?”

“但王治国那时已经死了,绑架秦思明的人又是谁呢?真的有‘第三个人’存在?”

“没错。我们之前设想过这起案件可能存在‘第三个人’,但是当时可供推理的信息有限。直到——王治国的死亡现场被发现。”

“我记得现场留下了大量证据,但又有些说不通的地方。”

“是的,现场存在矛盾之处。”

“矛盾之处……你指的是指纹吗?”

“对。在现场发现了大量马雪莹的指纹,但是作为凶器的烟灰缸擦拭过,完全没有指纹。如果马雪莹是杀死王治国的凶手,而且她已经想到要擦掉烟灰缸上的指纹,那为什么不索性将现场的指纹都擦掉呢?”

“嗯,当时我也觉得这一点很奇怪,但也许是她走得太急,来不及擦拭其他地方的指纹?”

方纹低着头尝试推理,却似乎不得要领,连她自己都不满意这个解答。

“可是只擦拭凶器上的指纹,不擦拭其他地方的,又有什么用呢?”

“那你说,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因为马雪莹就没有擦拭过指纹。也就是说,烟灰缸上原本就没有她的指纹。”

说到这里周宇笑了,他想起就是从这里,他开始对某些之前认定的事实心生怀疑。

“这样一来,杀死王治国的人就不是她,真正的凶手,也就是‘第三个人’,擦去了烟灰缸上的指纹。这‘第三个人’到底是谁啊?”方纹有些气恼地问。

“我们从头来看。首先是七月十日,‘第三个人’以马雪莹的名义将王治国约到他租住的第二间房子,而这个房间正对着马雪莹的儿子秦思明所租的房子。王治国很有可能一直在那里监视着秦思明,其目的正是寻找机会绑架他。但是‘第三个人’,也就是主谋,知道了王治国的计划,抢先一步绑架了秦思明,并杀死了王治国。完成杀人之后,这‘第三个人’离开案发现场,并带走了钥匙。第二天,也就是七月十一日,她将钥匙和指示一起快递给马雪莹,以她被绑架的儿子为要挟,让她进入案发现场,并将尸体处理掉。这样一来就在犯罪现场留下了马雪莹的指纹。这个主谋估计还暗中拍下了照片,作为下一步要挟的筹码。”

“这么看来,其实这‘第三个人’的范围就能缩得很小了。”

“没错,想以马雪莹的名义约王治国出来,陆羽是最有可能办到的。王治国在‘花语’公司见过陆羽,应该知道她是马雪莹的助理,陆羽跟他说什么,他也许都会相信。”

“的确如此。”

“另外,王治国岳母的银行卡收到了一笔来自马雪莹的汇款,我们查到这笔钱又被转到了另一个账户。转给了一个叫姜玉芬的东阳本地人。

“姜玉芬几年前患上了老年痴呆症,她没有能力实施整个计划。而她的女儿,正是陆羽。一切线索都指向她了。”

周宇看到花园里有一只颜色罕见的蝴蝶,正扑腾着翅膀在花丛间飞舞。将推理思路全部说了一遍,也帮他进一步确认各个细节,但其实他仍有一处无法理解,就是存在于王治国死亡现场的一处矛盾。其实问问陆羽或许就都清楚了,但她尚未苏醒。

旁边的方纹低声开口道:“是她啊。其实我对她印象蛮好的,那天去工厂还和她聊得挺投机,感觉她是个很上进的女孩。我不明白,她这么做是为什么呢?”

是啊,周宇也没想明白陆羽的动机,是为了患病的母亲吗?还是有什么私人恩怨呢?

最后,他站起身,丢下一句:“我去一趟宋迎秋毕业的大学。”

“啊?干嘛啊?”方纹吓了一跳,也急急忙忙地站起来,手里的饮料差点洒出来。

“咱们去看一眼宋迎秋大学时去东安镇拍的作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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