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基因溯源

“我该怎么锁定某个强化人呢？”琼斯问道。

托里从他的工作站上瞥了她一眼。“初级分析师，你又想打探和你无关的事情吗？”

“假设而已。”

托里瞪了她一眼。她以为他要教训她，但他却突然站起身来。“我觉得咱俩得谈谈了。”他示意她跟他走，“快来，站起来。”

她环顾整个情报部门，其他分析师都在专心致志地工作着。

“琼斯，现在就走。”

她不情愿地跟着他走了出去。防弹门滑开了，怪物般的闪攻强化人耸立着，监视着他俩离开。是布鲁德和斯普林特。他们都和她追捕的那个强化人体型差不多，但近在眼前的时候，实在令人生畏。他们太大了，又有太多又大又尖的牙齿。他们会拉响人类基因中亘古以来的警报，看人就像在端详美食。

然而，托里似乎完全不为他们所困扰。“嘿，伙计们。我们出门一会儿。”他指着走廊招呼她，“咱们走吧。”

起初，琼斯以为他会带她去休息室，但他路过电梯，继续向前走。他们经过了导航部门，经过了兵营区，经过了更多的闪攻强化人守卫，还经过了一些工程技术人员和飞行小组人员。

“我们要去哪儿？”

“琼斯，是这样的。我挺喜欢你的，知道吗？你年轻有活力、有进取心，看着很好玩。我喜欢看你围着年长你一倍的分析师们转，喜欢看你傻笑的样子。”他顿了顿，环顾四周，然后把她拉进了走廊的一个凹处。一面墙上亮着橙色的光，是武器储藏室的标识，上面列着步枪、手枪、手榴弹和防弹衣……

托里最后看了一眼大厅。琼斯意识到，他俩所在的这段走廊上没有监控。

托里压低声音道：“但是，如果你惹恼了卡洛亚，他可以随便把你扔到哪儿，而且不会提前把你放入逃生舱。”他用手比画出一条下降的抛物线，“咻……咣！”他啪的一声合上两只手掌，相互摩擦，表示她会像这样被压扁，“从六千米高空摔下来的时候，初级分析师应该会有足够的时间思考指挥汇报程序。”

“我只是好奇。”她反抗道。

“别扯了，我们又不是傻子。”他的眼睛仿佛能洞穿她的心思，“好奇不是你的工作任务。”

“拜托，托里。我只是想了解谁拥有这个强化人罢了。卡洛亚不告诉我，我们在对付谁。每次我问，他都让我闭嘴。”

“他就是让你别打听！你为什么不能听从命令呢？”

“如果我遵从命令，我们就会把突击猛禽机调回喀喇昆仑山号，就没人知道你跟丢目标了。”

“我没有跟丢！”

“好吧，可你就没有一点儿好奇，我们的强化人朋友是怎么从那么多破坏王中活下来的吗？”

“纯属运气罢了，就像蹍死蚂蚁的时候，有时也会有一只逃脱。”

“也许吧。但也有可能是我们这个强化人朋友拥有的不只是老虎和狗的基因。”

“那还有什么？石棉皮肤吗？别开玩笑了，初级分析师。”

“我没开玩笑。我一直在调查一些东西，但是它们不合乎逻辑，有点儿……奇怪。”

托里看了看表。“听着，我没时间听这些了。我还有二十分钟就要在横穿加利福尼亚的水路上投放破坏王了。然后我马上就得去加拉加斯执行下一个任务。你也有工作要做。真正的工作。”他直言不讳。

“拜托，托里，你刚刚整整一个小时都在瞄准他们，你睡着了都能把他们烧成灰。我只是想琢磨透这个强化人，你至少也有一点儿好奇吧。”

“真拿你没办法。”他朝走廊里看了一眼，“你有什么发现吗？”

琼斯终于得逞了。她拿出平板电脑，从无人机中调出强化人的监控图像。

“你在平板上装了这个？还拿到这儿来了？”

“我不想让它载入记录。是你总让我别再惹怒上级的。”她注意到了托里的表情，“别担心，我给它加密了。”

“命运女神哪，琼斯。”他摇了摇头，“我觉得你的职业生涯……”

“你看看这个，好吗？”

他又朝走廊看了一眼。“好吧，但要快点儿。”

不同于她追踪的拉克号的图像，这些图像直接对准了目标，清晰明了，多亏了猛禽一号先进的情报系统。

她花了几个小时追踪这个强化人，在老国会大厦内通过热量跟踪他，那里是他的总部。他在室外的时候，她也拍到了照片和稳定清楚的视频，那时破坏王还没有空降，没有炸毁一切，国会大厦前是巨大的矩形湖，他就站在湖边。

“挺漂亮的地方。”托里评论道。

“如果你喜欢军阀和杀戮的话，这里确实不错。”她整理了一下这些图像，“这里本来有一场内战，然后我们这位强化人朋友出现了。当地报道称，他在几年前开始巩固权力，就在联合星际部队瓦解之后。”

“那是什么？”

“是个低端军阀派别。十几个不同的民兵组织在争夺城市和废品回收的控制权，包括联合星际部队、神军、图兰连、泰勒之狼、自由军、即召民兵。而我们这位庞大的、毛发浓密的朋友一登场，就把他们全部消灭了。”

“所以他是军方的？”

“肯定是。完美的战术和战略规划。但是，问题在这儿。”她飞速浏览录像，“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在白天找好角度拍到他，然后再把照片拼接在一起……”

她停止播放录像，放大了强化人的头部，然后再次放大。“这儿。”她指着强化人像狗一样的一只耳朵，“你看。”她递出平板电脑，“你怎么想？”

这个怪物的皮肤上刺着一长串字母和数字，它们在耳折处转了个弯，透过厚厚的毛皮勉强可见：

228xn+228-NX__F3’/___2’

“这应该是一个基因与发育的ID，”她说，“‘228’是一个平台，但我觉得不太对。我从来没有见过‘228xn’做前缀，后面又重复‘228’的。你见过吗？”

“哈，”托里皱着眉头，“真是奇怪。”

“卡洛亚一看到这个，就命令喀喇昆仑山号穿越大西洋，还让我准备好猛禽机。他只是看到这个，就不再过问强化人，不再问如何操作，也不问其他的了。他看到这串数字，别的就都不关心了。所以，你见过228xn吗？”

“你有完整的字符数据吗？”

“只有不同的片段。他的毛发遮住了一部分。”琼斯摆弄着录像，拖出越来越多的图片，把它们放在一起，“我得到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228xn+228-NX__F3’/___2’（C8_6C5__

U0111___Y__29_9_4___MC/MC__8xn

“是基因与发育的数据没错。”他皱了皱眉，“但确实挺怪的。‘228’是强化人的标准基因，尤其是指军方强化人。它们大多是基于一个共同的遗传平台构建的，这样试管培育的结果就是一致的。”

“我知道228，”她不耐烦地说，“其他的呢？”

“你这是想让我帮忙的态度吗？其他的是遗传分支。你查一下就知道‘F3’是什么。我想它是指老虎的牙齿和颌骨。但就这个数据而言，我能看出来是猫科动物，可能是老虎，有一些缺失的部分，还有一些不同的犬科动物的部位。我想‘U0111’……也许是獾或灰熊的部位？”

“所以它是一个凶残的坏蛋。这些我知道。”

“好，行。”他恼火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是繁育地，‘Y’可能是从‘KY’中分离出来的，意思是京都。那里有很多育兽实验室。这个你得查一下，看有没有其他匹配的。但是……”

“但是看起来很奇怪，对吧？”

“是的，那个额外的‘228xn’很怪。而且后缀可能也是它。你看最后的‘8xn’。”

“也许这就是这个强化人这么扛打的原因。‘228xn’是指石棉皮肤。”

“哈哈，也许是吧。肯定是新技术。”他皱眉看着字符的拼接图像，“噢。”他匆忙地把平板电脑递了回去，像扔掉烫手山芋一样，“噢，哇。”

“怎么了？”

“你没看到那个吗？‘MC/MC’？”

“我自学过基础遗传学，但不是所有的都懂，托里。所以我才向你请教。”

“琼斯，这个不是基因，是专利持有人和购买人。”

“是我们的敌人？”

他拉近她，低声吼道：“那是我们自己，琼斯。‘MC’是梅西耶公司。这是我们自己的强化人，我们向他扔了六组破坏王。我们炸的是我们自己的资产。”

“我们为什么要炸我们自己的强化人？”

托里看起来很愤怒。“我真不想告诉你这些，琼斯，你在公司坐到一定位置就会发现，这并不是幸福的一大家子。财务、贸易、执监、研发、市场、联合部队、商品——这些部门在执行委员会各有各的利益。有时家人也会争吵，你明白吗？”

托里继续说着，但琼斯又开始盯着强化人的设计标签看起来。京都是一个可能性。那里有很多基因技术设施，她或许能追溯到这个强化人的出生地——

“琼斯！”托里在她眼前挥了挥手。

“怎么了？我在听。”

“有些事情超出了我们的薪水等级。我们知道得越少，在被召唤到忠诚委员会面前时的麻烦就越少。你的表现一直在被记录。你的发现并不是什么好事。放弃它。忘了它。按照卡洛亚告诉你的做，不要在这件事上出风头。明白吗？”

“是的，你说得对。”她做作地关上了平板电脑上的半兽人图像，折起电脑，塞进口袋，“为此降职不值得。”

“你总算明白了。”托里松了口气，看了看表，“听着，我得去加州投放一些派对用品了。”

“派对用品……”琼斯的脑海中又浮现出自己投放的破坏王——她在红外线影像上看到的那些人，全然不觉自己即将变成灰烬。她挤出微笑来，“那祝你这次投放好运。”

“不需要。”托里咧嘴笑着，“加利福尼亚民兵可没有石棉皮肤。”

托里去向民兵恐怖分子投放导弹了，琼斯考虑着自己能做什么。尽管她对托里说了那些话，但她并不想放弃。她拿出平板电脑，再次调出那串基因与发育数据。

228xn。

她要从京都开始追踪卡洛亚的行踪，看看他有没有去过任何基因技术设施。她没有访问他文件的权限，但她可以调用大量京都的监控数据。梅西耶与京都签了安全协议。她可以调出卡洛亚过去的所有费用报告，看看能不能匹配上——

警报声打断了她的思路，是一架监控猛禽机的警报通知。琼斯愁眉苦脸地读着信息。事情发展得比她想象的要快。

到了一展拳脚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