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4

并非出于嫉妒——他已经出离了嫉妒,而是出于她的怠慢。她彻底怠慢了他的宽宏大量和独创构想。他为了她,放弃了整个世界,却只发现早有另一个人领先于他。从今往后,他在她面前将抬不起头来。她把他击垮了。他爱她,爱慕着她。她的手握在他的手上,将她那令他痛苦的气息传递过来。另一个人,在他之前,也体会过这种感觉。他们都是乞丐,乞求着她的仁慈。她身上是有什么魔法吗?他看着她。是的,真是可笑,她居然有魔法。她有一种危险的美,似乎已经超然。他痛苦地注视着前方。

“怎么了,鲍勃?你不会生气了吧,是吗?”她一边问,一边把手收了回去。

“别把你的手收回去,詹妮。”

她的手立刻又伸了回来。

“怎么了,鲍勃?你没事吧,是吗?”

他把思绪都集中在她的手上。那只手抚慰着他,使他激动,又令他疯狂,让他兴奋异常。那只手纤细、洁白、娇嫩,它的重量就像温柔的天堂。他想吻它。他一定要吻它。

她的一根食指上有一个小斑点。他一定要吻那里。他渴望吻她的手,用以象征他的挫败。很快他就会让自己成为不折不扣的傻瓜。

“上帝啊,真糟糕,詹妮。”

“什么糟糕,亲爱的?”

“我是那么爱你。”

“那一点儿也不糟糕。来,喝点吧。”

她收回了手,把酒杯推到他面前。

“他是谁,詹妮?”

“哦。他没什么可说的。我不用管他。”

“你爱他吗?”

“爱他?我说,不爱。”

“他是谁?他是做什么的?”

“他在一家自行车店工作。”

自行车店让他感到一丝慰藉。那个人也是普通人——跟他一样。他还隐约察觉到一种对自行车的荒谬情愫。或许,他甚至可以对这个新来者表示同情——这个第三者——她的丈夫。

“他爱你吗?”

“爱。他认为他爱。”

“但是你不爱他?”

“对。”

“为什么?”

“因为我不爱吧,我想。就这么简单。”

这就很恐怖了。那个人爱她,但是她不爱那个人。因此,她对谁好是随心所欲并且有所选择的。(而他一度还以为自己可以凭一张十先令的纸币赢得她的芳心!)

“你爱我吗,詹妮?”

“当然。我说过了。”

“但是你真的爱我吗?”

“真的。别这么傻了。”

“他爱你不如我深,是不是?”

“不知道,肯定。”

“他肯定不如我爱你深!”

“好吧。他不如你爱我深。”

“哦,詹妮,行行好吧。你看不出来我爱慕你吗?我愿意为你去死,詹妮。”

“好吧,鲍勃。你干吗这么说?”她又伸手去抚慰他。

“他不可能爱你——如果他让你做你现在做的事的话。”

“哦——我不跟他住在一起。我很久以前就已经离开他了。”

“你为什么离开他?”

“他很粗暴。他经常对我拳打脚踢。”

太棒了!那个人对她拳打脚踢!鲍勃忍不住在心里唱起对那个人的感激之歌。那个人太过分了,居然对她拳打脚踢。(老天做证,他并不怪那个人!)

“你为什么跟他结婚?”

“噢,我也不知道。他对我很好。我十七岁就认识他了,那时候我还是个正经女人,嗯。后来他找到我,让我嫁给他,就那样。在经历了一切之后,我认为自己足够爱他,就嫁了。就这样。”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们大概两年前结的婚。我们一直都合不来,也永远不可能合得来。”

合得来!她都用的什么词!那,他自己,鲍勃,跟她能合得来吗?他已经得了相思病。

“上帝啊,我感觉糟透了……”

“你怎么了,鲍勃?别傻了。如果你想的话,我会嫁给你的。”

刹那间,他忍不住拿自己此刻的处境和之前做了一个滑稽的对比。她居然让他陷入这种境地——他居然渴望着她的手!可是,这就是事实。

“既然你已经结婚了,又怎么能嫁给我呢?”

“呃,他可以跟我离婚,不是吗?”

“他会吗?”

“会的。我让他做什么,他都会做的。他爱我,真的,以他奇怪的方式。”

那么,他想再抢走一个这种奇怪而又糟糕的奖赏吗?他不能这么做。他得再多了解了解关于拳打脚踢的事。

“可是,他要是对你拳打脚踢,又怎么可能爱你?”

“呃——或许这就是他表达爱的方式。”

无机可乘。她彻底把他打败了。他最好赶紧逃走,再也不要回头。

她把酒喝完了。

“好了,鲍勃,”她说,“我该走了。”

“什么意思?”

“呃,我今晚得出去,不是吗?”

“‘出去’——是什么意思?”

“呃——‘出去’——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哦,别那样,看在上帝的分上。”

“呃,我也没办法,不是吗?我得挣点钱。”

“你想挣多少钱?”

“其实我想挣三十先令。但我至少也得要一英镑。”

“我给你。我给你三十先令。”

“呃,一英镑就够了。可你没那么多钱。”

“我有。别说了。”他心烦意乱,不想让身边这个奇怪的人儿再说下去。

“好吧,我很感激。其实我不想拿的——只是我今晚不太舒服。”

“你不舒服吗?”

“是的。疼痛又来了。”

“好吧,我送你回家。我可以送你回家吗——去道堤街?”

“可以。你只需要给我一英镑。一英镑就够了。”

他只需要给她一英镑!又是一个讽刺的瞬间!但他对这个价格很是感激。他要送自己的心上人回她的住处。

“我爱你,真的,詹妮,”他说,“我们不能为此做点什么吗?”

“可以。我想我们可以做点什么。好了,咱们走吧——好吗?”

她不在乎。她认为可以做点什么,并且想走了。“好的。”说着,他绝望地站起身。

他跟着她走出去,像一条狗。很显然,她对他已经超出了性的吸引。她把他迷住了。他们出来到了沃德街上。他挽起她的胳膊。

“啊,看哪!”她叫道,“下雪了!”

真的下雪了。下得还挺大。细小的雪花从深不可测的夜空蹦蹦跳跳飞旋着飘落下来,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沉醉。仿佛一大群微小的入侵者,带着自己脆弱而又兴奋的担忧,来到伦敦这片被电灯点亮的黑暗的平坦土地上。一个惊喜——一种神灵的显现!一小片雪花落在她年轻的脸颊上,停在那里。她抬起头,蓝眼睛注视着天空。她很激动。

“啊!”她叫道,“还有好多好多雪!”

他们继续往前走。附近埋伏着很多她的同行。他们路过时,她冲其中一位甜甜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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