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1

第二天凌晨三点半，鲍勃在自己那间小屋子的黑暗中醒来，只睡了两小时。一点半的时候，他烂醉如泥地回来，然后便立刻睡了过去。现在他醒了。他的脑袋就像一间磨坊，在午夜把他的问题碾碎。四周一片沉寂。他知道这是醉酒后的一段间歇。等到早上，他就会感到恶心，头重脚轻。而现在他却异常兴奋，头脑清醒得很。觉是睡不成了。他点了一支烟。

他又喝醉了。真相是，他放纵了自己。他正沉湎于美色。这个姑娘在玩弄他。虚构小说告诉过他，姑娘们有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但他从没相信过。

事实是，他想得到那个小魔鬼。他应该承认这一点。并且，他对其他小魔鬼都不感兴趣。

跟他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也没用——告诉他，你可以找到一个更好、更漂亮而且属于你自己的正经“女朋友”，没什么用。因为这不是真的。他谁也不认识。他没钱，也没朋友。她是他见过的最迷人的人儿了，也是他认识的唯一一个姑娘。

他想得到她。

三点半！……此时此刻，她很可能正睡在布鲁姆斯伯里的家中——在伦敦这块平坦的土地上，距离他只有几英里远……在那里，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小生灵正一动不动地睡着……粗俗的小灵魂配上雪白的小身子，在西区走来走去，兜售自己……但是他想得到她。她有着女人全部的美貌和神秘，他想得到她。

并且，因为她对他产生了如此奇怪的影响，她把其他所有女人的美貌和神秘都抢走了。别人他谁也不想要，只因为其他人都不是她。事实上，他爱上了她。

再者，用他自己的话说，她是可以得到的。她没有向他隐瞒什么。只是他的粗暴无礼使她离他而去。现在，他必须要从更实际的角度看待这件事。

他已经有了一个计划。当然，他不能让自己蒙受更多的羞辱，但要赌一把。他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他有点疯狂。就让他再最后一搏吧，然后就放弃。他要赌一把——让事情往一个或另一个方向发展——要是失败了，就会迫使他回到熟悉的正道上来。

明天他要去银行再取五英镑出来，要给她发一封电报，请求她的原谅。他会指明一个时间地点，让她来跟他见面。这将是她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她不来见他，他们就到此为止。通过这种方式，他就亲手了结了这件事。他想要的就是这些。

如果她来见他，他会用一种不同的方式来对待她，不会责备她，也不会喋喋不休地抱怨她。他会让她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带她去跳舞——类似这种。当然了，经过他这一番示好，她一定会对他产生某种感情。

他总是忍不住去想汉普斯特德的那一天——就在那天，他相信了那全部的迷人，还有那所有的饰物，都是属于他的。如果他把她哄好了，这些不就能回到他身边吗？或者，若是这些从来就不属于他，那么有没有可能变成他的呢？她很快就会对他的殷勤束手就擒。

赌一把。就这么办。明天，他要去找老板，给明晚请个假，就说他的继母病了。继母这个理由有点怪异，但他们知道他既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说祖母吧，又很像是办公室的勤杂工想逃班去看杯赛决赛。而姑妈的理由已经被艾拉用遍了。他明晚要休假。此事的前景——想到自己某种程度上被判了缓刑——现在是唯一能帮他入眠的事了。他最好试一试……

他好饿啊！酒醉后的虚假饥饿。他可以大吃特吃。土耳其软糖。他可以吃掉整磅整磅的土耳其软糖。一个失去判断力的灵魂，被宇宙无边的黑暗包围，有规律地抽动着的身体躺在那儿，怀着对土耳其软糖的疯狂的渴望！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或者是面包和奶酪。一条白面包、糕饼、黄油，还有奶酪。他不吃点东西是睡不着了。为什么不悄悄下楼找点吃的？他打算就这么干。

他跳下床，穿上外套，划亮火柴，在黑暗中蹑手蹑脚地往楼下走。他格外小心地经过老板的门口，在吧台的一个柜子里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他一共划了六根火柴。他开始悄悄上楼往回走。

他听到老板的门响了一声，迟疑了一下。接着又传来脚步声，一束手电筒的光照在他脸上。

他顺着手电筒后面微弱的光线，看到老板正惊恐地盯着他。

“没事，老板。是我。”

“哦——是你吗，鲍勃？”

老板无法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鲍勃便也勇敢地迎着他的目光。凌晨三点[22]，他正盯着一个男人的眼睛，而他明天早上要编出关于继母的理由去找他请假……人生越发错综复杂了。

“我今晚没吃晚饭，”鲍勃说，“太饿了，所以就想着下来拿点面包和奶酪吃。”

“哦，那没关系，鲍勃。你吓了我一大跳。”

老板回到他的房门口。鲍勃注意到太太也起来了，点着蜡烛不安地站在门口。

“晚安，老板。”

“晚安，鲍勃。”

鲍勃回到自己的房间，很不好意思搞了这么一出。这么做确实挺怪异的——大半夜像那样在酒馆里游荡。老板肯定看出来他喝酒了。明天早上他还得去请晚上的假。对于这个小魔鬼，他若是不小心，不但会丢了名声，还会损失掉金钱。他狼吞虎咽地啃着面包和奶酪，然后便睡了。

[22]前文鲍勃醒来已是三点半，所以此处疑为笔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