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5

鲍勃每晚的目标是挣五个先令。这个年轻人对自己的财务状况很是关注,在他看来,每周一英镑的小费不可或缺。

或许可以认为,他能挣多少取决于运气,但鲍勃不这么想。他相信干劲、敏锐和熟练都可能影响和提高顾客的慷慨程度。铜币多总是好的。比如,两先令找零六便士,永远应该这么递给顾客:不要摞成一堆,而要一枚一枚慢慢地数出来,从而让对方有充足的时间来做决定,大方地拿出两便士甚至三便士作为小费。出于自尊,鲍勃从不在顾客身边久留。没有小费时,他也是同样的态度——说一句“非常感谢,先生”,便立刻离开。

也并不是说两先令找零的六便士永远都应该用铜币。有时候用银币[6]更明智,这时,鲍勃就在跟人的心理打赌了。他得冒一分钱都拿不到的风险(很少有人知道,如果顾客手里没有铜币,侍者八成一分钱也拿不到),迅速判断形势和顾客的性格,从而推断何种情况下值得冒险。如果顾客比较友善,或是喝得有点兴奋,当然就值得;若是年轻男子带了不太熟悉的年轻女伴,这种方法同样适用。前者不会计较,后者则是不敢。但是鲍勃需要精确评估顾客的友善程度,或是年轻男子跟女伴有多熟。他还得保证不同口袋里始终有足够多的铜币、六便士银币和先令。因为除了上面提到的情况,根据顾客的性格和形势不同,还有其他无数种巧妙的零钱组合,这些都有赖于稳定的硬币供应。他经常缠着艾拉要不同的硬币。

同大部分侍者一样,鲍勃脑子清楚,干活麻利,温文尔雅,不卑不亢。他保持尊严的办法跟托盘有关。要是没了托盘,他会像一位容易兴奋的作家,从来不写破折号——因为他很难接下去。每次他走向顾客时,会用双手的手指轻轻托住托盘,然后稳稳地把它垂直立在桌上,视情况说一声“你好,先生”或者“晚上好,先生”。这样,把托盘靠在桌上,他就能微微鞠上一躬。要是没有托盘,他就不会鞠躬,也不知道手该怎么放,只会没精打采地站着,好像不能胜任工作似的。类似的,难免有些顾客在点单时会犹豫不决,这时托盘就成了一个屏障、一种柜台,他可以坚定地站在后面等着,恭敬而又正式。

现在,他对雅座区的第一对夫妇就采取了这些策略,帮他们点了单,回到吧台,轻快地重复给艾拉。艾拉把酒水放在托盘上,他把钱给她。回到顾客这儿,他得到两便士。又有两对夫妇几乎同时进门。午夜钟声酒馆一旦开张,似乎就会从自身获得原动力,接下来的半小时里,他接待了十几桌客人。

这时,吧台也快满了,艾拉也非常忙。不过,尽管如此,她还在跟一个穿灯笼裤的年轻男子聊天。也就是说,吧台一端有一位穿灯笼裤的年轻男子,艾拉每忙完一阵,都会回来找他,继续聊他们之前的话题。即使她忘了刚才聊到哪儿,也仍然会回来面朝着他,一只胳膊肘撑在柜台上,四处看看,轻声哼着小曲儿,直到他们想到别的话题来聊。那个年轻男子有时也哼上两句。事实上,他暂时是属于她的,仿佛吧台两侧只有他们俩。在这段友好而有些羞怯的关系里,工作对她而言倒成了插曲。

每到晚上的这个时段,艾拉几乎总有个伴儿能让她回来聊聊天,哼哼曲儿,鲍勃通常也会在工作间隙交上朋友。今晚,他已经和一位只属于他的年轻男子聊了起来。这个年轻人在大波特兰街上做汽车生意,每隔一天就会来午夜钟声酒馆,跟鲍勃有很多共同点,而且每次来都会请鲍勃喝酒。鲍勃会回去找他,就像艾拉去找她那位年轻男子一样,但鲍勃的个性更强,要是没得聊,他也不需要哼什么小曲儿。鲍勃一直不太确定能否接受顾客用这种方式请自己喝酒,但每次都接受了。他很受欢迎。有时候,当忙碌的夜晚即将结束时,他能有多达三个朋友,都在吧台买了酒等他。

由于今天上午喝多了,鲍勃下了决心:作为惩罚,今晚一滴酒都不喝。可是现在,第一杯酒下肚,他便有了兴致,相信自己将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酒馆里人声鼎沸,他已经挣了一先令六便士,现在感到身心愉悦。而且,虽然有空聊天,但当工作突然一阵忙起来时,他也满心欢喜,就像一个大忙人冷静地知道自己能够胜任工作。他发号施令似的朝艾拉下单,轻快地把空杯子收回吧台,很有演员的精气神和麻利劲儿。

[6]即一枚六便士面值的银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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