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必须杀了他,琳妮。”

午夜,这句话听上去格外刺耳。朱利安在黑暗中坐起来,膝盖上盖着床单。琳妮一直没有睡着,瞪着大眼睛,盯着天花板。

“我失去了记忆,但这并不影响我的行为。我绑架了他,把他吊起来,殴打他。你了解我,琳妮,告诉我……你真的认为我会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做出这些行为吗?”

琳妮转过身。

“萨拉失踪前,你很温柔,坚持自己的信念。你是海豹栖息地的热心捍卫者,知道如何在非暴力的情况下对抗渔民。你讨厌暴力,但萨拉失踪后,你变了,你不再温和……对所有反对者咄咄逼人,你……的确不一样了,朱利安,整日沉沦在愤怒和酒精中。”

“所以你觉得我错了吗?愤怒……蒙蔽了我的双眼?”

“不,一定是焦尔达诺。毫无疑问。我知道你是对的。”她感觉到丈夫温暖的手放在自己的肩上。

“那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你会支持我吗?”

“当然,尽我所能。”

她听到一股气流从朱利安的胸口逸出。如释重负。

“我们必须衡量一下目前的状况,如果什么都不做,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不能无限期地把他留在碉堡,这太冒险了。一定会有人发现的,总会有更好奇的人想方设法进入碉堡,然后发现焦尔达诺……”

琳妮只是听着。他终于有勇气说出了自己这几天来的担忧。

“……警察一定会注意到焦尔达诺的,他们会找到这里,来到我们家,敲门。一开门,科林·贝尔切隆站在门后……然后……我父亲,他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沉默。心不在焉。那只手已经收了回去。朱利安一动不动。十秒钟后,他继续说道:

“……明天警察会去找他,这是他们告诉我的。警察总是无处不在。焦尔达诺已经带走了我们的女儿,我拒绝让他再夺走我们的自由。他并不无辜,我们对此确信无疑。有了他的文身,就不需要我的记忆:已经有证据证明他参与其中,伤害了我们的女儿。我们还需要其他证据吗?”

“他宁愿沉默也不交代……如果他无辜,他……不应该有这样的反应。”

“没错,所以要想摆脱困境,我们别无选择。时间拖得越久,事情就越复杂。”

黑暗中,琳妮猜想他正盯着自己张开的双手。

“我觉得我准备好了。”

琳妮蜷起双腿,脑海中不断闪现着米斯蒂克、表演视频和巴托洛梅乌斯医生的报告。写《未完成的手稿》时,她曾想象过自己以女主角的身份杀死阿帕容。她的大脑经历了谋杀的每一步,确信自己能够体会杀人的感觉:先用枕头闷死对方,再用塑料布包裹尸体,然后把尸体扔到地底下、树林或下水道里。但现实不一样。她无法直视焦尔达诺的眼睛,尽管他恶贯满盈,但他仍然有血有肉。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想再等等。再过几天吧,也许你的记忆会回来,也许他会开口说话。”

“你知道这不可能。即使记忆回来了,又能改变什么呢?逃避没有任何意义。”

“再等等吧,就一两天。明天我要出去一下,我必须去确认最后一件事。”

“什么事?”

"如果成功了,我会告诉你的,现在还不能确定。我无法忽视那条线索,我想先试试……然后再做决定。”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我……”

“只有你的记忆能帮我。”

“好吧。”

寂静笼罩着两个人,却比抚慰更能刺伤耳膜。琳妮感觉到了太阳穴处的脉搏。朱利安无疑是对的:没必要推迟决定的时刻,必须尽快做出选择。焦尔达诺不值得审判,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他仍然逍遥法外,而她和丈夫被关进了监狱。拖得越久,这种情况就越可能发生。

圣诞节后的第一个凌晨,她闭着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思考,更谈不上睡觉。那些脸一直在眼皮下打转,大脑好几次差点断了线。强烈的睡意来了又走,各种画面在眼皮下跳着舞:舌头般的云朵,沙丘上扭曲的嘴巴,金属板上断裂的指甲。

又一阵热浪将她锁进了热茧,噪声击中她的耳蜗,传进耳道,经过大脑皮层的分析,被判定为异常,甚至是危险!

琳妮猛地睁开眼睛。收音机时钟显示“凌晨3点22分”。她屏住呼吸,朱利安正在身边均匀地呼吸。是梦吗?还是风?不,她的确听到外面传来了“砰”的关门声。她突然想起自己一直没有重设警报器,甚至怀疑大门可能没有锁好。

又一声。这次不是来自外面。

工具的咔嗒声。一楼。

有人进了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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