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是人类有史以来最著名的象棋对决,通常被称为“世纪棋局”,堪称真正的思维逻辑艺术品,从而在人类历史上留下了永不消亡的印记。

1999年,加里·卡斯帕罗夫与保加利亚棋手托帕洛夫进行了一场“不朽”之战,被视为有史以来最美丽的对决之一。在第44步,俄罗斯人难以置信地牺牲了一个“车”,之后以十五次连续吃子的组合,获得了最终胜利。

这也是安迪·让松一年半之前在里昂刑侦大队审讯室留给维克的谜题。

到底该从什么角度解开这个谜题呢?有必要关注比赛日期吗?地点?背景?步数?44?22的倍数?让松痴迷于数字2,2的倍数几乎覆盖了他卧室的所有墙壁。512——头发的数量,连续八次的“2乘以2”……要从数学角度解决这个问题吗?

还是从对决本身寻找答案?关键在哪里?有必要看看别处吗?跳出框架和棋盘,就像“误导”所暗示的那样?这个词在很大程度上是指一种错觉,是让松在那次谈话结束时特意留给维克的。

让松布置了一个棋局。一个没人能解开的谜题。

就在圣诞节这一天,维克醒来后感觉就像吞下了一块石膏。昨晚,几小口杜松子酒迅速攻占了他的大脑,半小时后,他开始下沉,醉醺醺的,筋疲力尽,几乎爬不上通向塞满螭虫的床铺的三级台阶。直到中午,他才起床。将近十小时的睡眠,仿佛一口气弥补了一个月的睡眠不足。

在商场里的中国餐馆吃过午饭后——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这里人满为患,人们恐怕早已忘了传统的火鸡——他回到旅馆房间,无比清醒地打开科林·贝尔切隆的调查文件。事实被记录得精准无误,没有丝毫遗漏。这位北方警察从不掉以轻心:两个月前的入室盗窃,没有闯入痕迹,几件物品被盗,包括浴室用品和琳妮·摩根的书。荒唐。

然后……一周前,某个人,无疑是已经进过别墅的“寄生虫”,再次在晚上潜入摩根家,触发警报器,在技术人员面前假扮女主人的丈夫,指纹无处不在——威士忌酒瓶、冰箱、家具——但没有犯罪记录。他删除了所有关于萨拉·摩根的调查文件。同一天晚上7点,朱利安·摩根被发现躺在堤坝附近失去知觉。在被锁进自己汽车后备箱并被运送到现场之后,他显然遭到了殴打、勒喉,接着很快被人发现。最后,他被送往医院,醒来时失去了记忆。

维克把棋子推上棋盘。彼尔茨防御10黑方首先让白方布置好强大的“中心兵”,然后从远处发起攻击。五步之后,他再次翻阅档案。北海岸的袭击案果然有其神秘之处,尤其是在朱利安汽车后备箱里发现了“她还活着”,是用朱利安的血写的。最重要的是,还有一顶帽子,在一张毯子下,也就是维克眼前的这张照片。他从让松档案中取出萨拉.摩根失踪当晚的自拍照。毫无疑问,是同一顶帽子。

那是四年前的冬天,萨拉去跑步之前拍的。他悲伤地凝视着光面纸上散发着光芒的脸庞,一个本应有未来的美丽的年轻女孩。当他在德尔皮埃尔汽车后备箱深处发现她时,她被剥夺了眼睛和整张脸,头骨被击碎。经过四年地狱般的生活,最终在韦科尔的地窖里被锤杀。

维克冲过去打开窗子,差点吐出来。

必须有人为此付出代价。必须。

平复下来后,他回到房间中央一一其实只有两步之遥。如果让松没有绑架萨拉,那又是谁呢?让松为什么要盗用费利克斯·德尔皮埃尔的受害者?纯粹的自恋?维克越来越怀疑这里可能隐藏着更为深刻和复杂的原因,否则,让松也不会让他来解这个谜。

维克翻阅着警队档案,找出了德尔皮埃尔人皮作品的照片,可怜的萨拉用她的脸、眼睛和双手为它做出了贡献。他把照片放在戴着帽子的“萨拉”和在后备箱深处死去的“萨拉”之间。人皮模型的其他受害者都是谁呢?她们被带到了哪里?还有阿波琳,德尔皮埃尔对她做了什么?

他再次看向人皮照片。一个细节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如果不算阿波琳的话,德尔皮埃尔先后杀害了八个女孩。让松也一样,通过承认自己谋杀了萨拉.摩根,这位“旅行者”的绑架行动变成了九次。

比德尔皮埃尔多一个。

h6的“后”,b7的“象”。维克将两支军队派往棋盘中央,双方正进行一场激烈的智力战。这是一种对死亡的挑战,用神经元和肾上腺素做武器,超越了象棋世界的简单框架。一道闪光突然划过脑海:如果这两个杀手之间存在关联呢?如果他们能以某种方式获悉对方的行动呢?如果他们就像在棋盘上一样互相角逐呢?最后一缗头发到底是谁寄到摩根家的?德尔皮埃尔还是让松?

维克突然想到了莫里亚蒂,思想中的一粒沙。这第三个人又该怎样融入想象中的模式呢?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让松可能就是莫里亚蒂,但不可能:实在难以想象这名囚犯会在十天前在戒备森严的监狱里拿着自己的手机给德尔皮埃尔发短信,更不可能在拉沙佩勒-昂-韦科尔租下小木屋。

维克的模式有问题,似乎不着边际,但又似乎离事实不远。两个杀手之间存在关联的想法让他感到兴奋。

维克开始专注于两个人的犯罪特征——迥然不同。除了阿波琳,德尔皮埃尔显然从不单独行动,他更像一个与莫里亚蒂捆绑合作的执行者,只负责清除和处理尸体,一个幻想死人的病人。但让松则是一个真正的独行侠,从绑架到埋葬受害者。

一个孤僻、沉默、久坐,依偎在群山的阴影中;另一个聪明、健谈、爱玩,痴迷于数字,开着房车终年在法国的大街小巷移动。

两个人都掩埋尸体。让松选择勒死或打碎头骨;而德尔皮埃尔,目前还不能确定,因为受害者的头上总是套着塑料袋……当然,萨拉・摩根是被锤子击中的,但这并不能说明德尔皮埃尔对其他人也采取了同样的方式。

维克狂热地操纵着棋子,直到抵达对决中最精彩、最出人意料、最具破坏性的高潮,那个使对决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并导致黑色阵营全军覆没的关键性一步:卡斯帕罗夫在d6主动牺牲了自己的白“车”。令人难忘。

他一次次地僵在这一步,从各个角度观察着棋盘。难道让松只是因为这一步极其高明,就把它当作谜题交给了他?难道答案隐藏在白“车”后面?几个小时过去了,维克的思考没有任何结果。

难道黑白棋子的路径曾经发生过交集?他们合作过?

他猛地站起身,头再次撞上床边的金属栏杆。他弯下腰,双手抱头,大声咒骂这个房间,连同自己悲惨的处境和生活。他喝了一大口杜松子酒,试图缓解疼痛——以恶治恶——然后再次翻找德尔皮埃尔的“垃圾桶”:信纸、信封、女性香水,被扔掉的垃圾……他突然想起了笔记本上的那串数字:.27654。

安迪·让松的囚号。

两个杀手正在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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