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遇到罪犯还未认罪伏法就擅自结束自己的生命时,维克都会有股洗手不干的冲动。这种失败感—今天只是其中一次且绝非无关紧要一会像刀一般割开他的胸口。

他搜查棚屋,移开稻草,照亮黑暗的角落,竭尽全力地寻找。阿波琳几乎不可能活着了吗?会不会被锁在了某个地方?三个男人正努力把那头猪从木十字架上解下来——刽子手使用了气动钉枪,就被扔在穿着阿波琳碎花裙的动物脚下。就连警察也难以想象这种恐怖的场景。

鉴定小组刚刚抵达,此刻正分散在农舍各处,忙着带走弹壳和枪支,采集血样,为尸体和物品拍照。群山的黑色大手在恐怖的农场上空收紧,闪光灯僻啪作响。维克看着同事们以难以置信的耐心脱掉了动物身上的裙子——那一幕既荒谬又可怕——他一言不发地走回屋里,步履有些踉跄。妻子过去常常责备他沉默寡言、不善言辞,但面对此情此景,他该如何回答“今天过得怎么样”这样的问题呢?

警队的程序官7 ——若瑟兰·芒热马坦,一个脸红得像米莫莱特奶酪的家伙一把各种线索塞进密封袋,队长曼扎托正在打电话,瓦迪姆正和迪皮伊一起搜査农舍。屋子里静悄悄的,当客厅桌子中央的手机发出青蛙的“呱呱”叫时,维克吓了一跳。屏幕上显示短信来自帕斯卡尔·德朗布雷:

晚上好,福奈尔夫人的装修工程将于上午8点30分开工。明天见。

普通人的生活,维克心想。一个普通人——每天走进别人家,对他们微笑,装饰他们的房子,粉刷他们的房间——手上却沾满了鲜血。有多少人像他一样整日藏在面具背后活着?瓦迪姆走了过来,看了看短信,发出神经质般的大笑,脸扭曲成一个奇怪的鬼脸。

“他明天不会去了,伙计,你勇敢的小员工,那个强奸死人的混蛋已经拿着他的通行证下地狱了。去死吧!”

瓦迪姆没有面对维克突然看向他的风暴般的目光,而是回到走廊上,仿佛一个丧失理智的图雷特综合征患者:面如蜡色,像个木偶;但依然是一个充满血性的男人。

维克戴上手套,快速地检查着德尔皮埃尔的手机,之后还要交给程序官锁进密封袋。通讯录里有几个联系人,被标记为“客户”或“同事”,显然都与工作有关。没什么特别奇怪之处,除了最后一条短信,是德尔皮埃尔昨晚发给一个以“06”开头的未知号码:献给即将擅自闯入我家的你!只要下沉到合适的位置,请转动幸福之轮,并赢得惊喜!

维克没看懂这句话的意思,但总感觉像是专门写给自己的_警察。他把手机递给芒热马坦,后者用密封袋装好。

这部机器将在日后接受法医鉴定专家的“解剖”。

维克找到瓦迪姆,两个人一起上楼,走进正在搜证的房间。尸体已经被抬走,但仍能从溅在床单和墙壁上的血迹中看到暴力的程度,其中有的甚至突破重力,向上喷射到了天花板。维克看看床边桌上的餐盘碗汤和几片面包一-

旁边是几盒药。在看清楚药物成分和医疗设备的名称后,维克确定了一件事。

“她患了癌症,晚期……”

瓦迪姆咬紧牙关。

“德尔皮埃尔正在照顾生病的母亲,给她做好吃的饭菜,为她洗漱,每周见几次医生或护士,彬彬有礼,乐于助人,可是……”

他来到走廊上,站在一扇可以仰望星夜的窗前。山峰被笼罩了一层柔和的琥珀色的光,轮廓依稀可辨。

“这个混蛋爱他的母亲。他瞄准的是她的心脏,不是头。心脏,维克。他不是一个挨打或殉道的孩子,他一直在照顾生病的母亲。是的,他是……一头野兽……最糟糕的是,我们可能永远不会得到答案了。我们该如何面对阿波琳的父母呢?就说没有找到她?”

维克知道:瓦迪姆讨厌他的工作,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或许……德尔皮埃尔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做了他想做的事,然后消失。就像一堆炉渣,或一种制作不良的物体,被扔进垃圾桶前与其他物体混在了一起。我们只能继续面对像他一样存在着的渣滓,如果能抓住他们,当然最好不过,

否则……

维克走到他身边,双手插进口袋。

“你知道吗?距离圣诞节还有三天,我还不知道送给科拉莉什么礼物。”

“该死的,维克,我在和你谈……一件严肃的事,你却告诉我你没给你的女儿买礼物。为什么和我说这个?”

“因为我刚好想起来了,因为我该死的记忆会没有规则地随时发牌。我每天都告诉自己,必须在商店门前停下来,任何一家商店,进去给她买点什么。我甚至不知道买什么。可我每天都会忘记——除了在这里,此时此刻,半夜十二点,站在一堆内脏和血液中间。”

遗憾的阴影像面纱一般遮住他巨大的黑色虹膜。

“我算什么父亲,竟然会忘记这个?她是我的女儿。”

“我和玛蒂娜也一样。还是现金吧,现金最好,她不会拒绝的,要知道,在她们这个年纪,钱是个好东西。其实以后也一样。好吧……回到德尔皮埃尔。这里已经搜査得差不多了。我刚刚看到有个地窖,干预大队的人去过了,搜査得很快。我们去看看吧?”

“当然,好的……”

他们默默地回到一楼。所有人带着各种材料和样品还在上上下下地忙碌着。外面甚至停了一辆《道芬自由报》的商务车,车旁站着一名在寒风中等待的记者。德尔皮埃尔的房子可能从未如此热闹过。

两名警察走下台阶,弯腰经过一道拱门,穿过一条短隧道,来到一个四四方方的大房间。房间里負着两个灯泡,空气中弥漫着熏肉和盐的味道。几十只鹿角被绳子捆在一起吊在天花板上,还有几根被白茶巾包裹的火腿,尖端几乎碰到了地面。维克举起其中一根火腿,屏住呼吸,仔细确认着那是一块真正的猪肉。瓦迪姆再次爆发出神经质般的大笑,笑声像是从他的内脏深处传出来的。

他们穿过“火腿森林”,“幽灵们”像拳击袋般轻轻地摇晃着。再往前是一堆食物、叠放的椅子、一堆毛绒动物的半身像和头颅,还有玻璃眼睛、画笔和一捆捆稻草。地面上散落着五金件和车牌,应该是福特车的真车牌。后墙上靠着一个旧橱柜,墙壁上挂着电动螺丝刀和一辆锈迹斑斑的老式儿童自行车,车把手上系着一根带子,车座背面刻着“费利克斯·德尔皮埃尔”。维克转了几下车轮,困惑地盯着它。瓦迪姆的声音正在远处回荡,像是来自一个坟墓。

“……一个疯子?我们上去吧。”

维克紧紧地盯着自行车,一只手抵在下巴上。

“德尔皮埃尔的手机里有一条短信,是昨晚从他的手机发给一个未知号码的:献给即将擅自闯入我家的你!只要下沉到适合的位置,请转动幸福之轮,并赢得惊喜!

这部手机被放在客厅桌子中央一个显眼的位置,没有设置访问密码,像是摆在那里特意引人注意的。”

瓦迪姆走过来,从各个角度打量着自行车,然后把它从墙上解下来。维克来回踱着步,手里拿着自己的手机。

“地窖、自行车、车轮……似乎有重合,但还不能确定。会是什么惊喜呢?”

“试着拨一下那个号码?”

“要想弄清真相,也许只能这么做了。”

“是的,也许。但也许是个陷阱,我们不能冒险,还是等手机的分析结果吧,找出‘06’背后的人。”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思。为什么要发短信呢?如果德尔皮埃尔想和警察直接对话,为什么不把信息留在自己的手机上?或者为什么不直接用纸笔写下来?谁在手机那头呢?

维克突然僵在旧橱柜前。他蹲了下去:脚轮深深地嵌入柜脚,几乎不可见。他把柜子推到一边,后面露出一块一平方米见方的胶合板,被螺丝拧在墙壁上。瓦迪姆二话不说,抓起电动螺丝刀,跪了下去。地窖里回荡起刺耳的噪声。

两个人同时感觉到一股气流拂过脸颊。

眼前出现了一个比胶合板更小的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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