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岁的费利克斯·德尔皮埃尔住在老艾隆的高处,博日山区的内陆,距离尚贝里约十五公里。

维克已经在车里等了四个小时,汽车停在D206省道沿线的一个停车场。他不停地熄灭和启动引擎,好让车身热起来,融化挡风玻璃上的积雪。距离平安夜还有三天,他独自等在一条昏暗山路的边缘,感觉自己孤独得像一座石碑。他想到了妻子,她也在受苦;还有科拉莉,注定要用脆弱的肩膀扛起他们离婚的重担。

他只希望她不会在学校里学坏,不会在高中这片广阔的自由空间里犯错。女儿的生活对他来说太复杂了。他在车窗玻璃上写下“可悲”两个字。可悲的维克……是女儿在学校门前对他的可怜一瞥吗?她真的觉得他很可悲吗?可悲?他痛苦地对着玻璃吹了口气,字消失了。

后视镜里突然出现四对大灯,断断续续地刺破夜色,转过一个又一个弯道。四辆配备了雪地轮胎的汽车,包括一辆救护车,正慢慢地减速靠近。瓦迪姆从其中一辆车上跳下来,全副武装地钻进维克旁边的副驾驶座:黑帽子,拉链拉到下巴处的派克大衣,带衬里的手套。车队会师完毕后,五辆汽

车在溜冰场般的赛道上再次出发。

“怎么这么久?”

瓦迪姆用牙齿咬下手套,把一张照片贴在方向盘上。

“这就是我们的剥皮者。美丽的标本,如你所见……”

费利克斯·德尔皮埃尔额头高耸,一小撮黑发像棕桐叶子般盖在头顶,眼睛被一条细细的鼻梁隔开,构成两个完美的圆圈,上面挂着两条浓密的眉毛。维克终于理解了校长所说的“孤僻”,德尔皮埃尔看上去就像岀生在地下室的人。

“办公室刚刚传来消息,我们现在有了费利克斯·德尔皮埃尔的档案。他有前科,一件七年前的案子,但不是我们负责处理的。”

“谁负责?”

“克拉维克小队。好吧,我长话短说。德尔皮埃尔在一个偏僻的家庭农场长大,就像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从十八岁起,他就在格勒诺布尔或尚贝里的太平间或殡仪馆工作,从不和人说话,冷得像个冰柜。但他并不卑鄙,以严谨和热情的态度对待工作,从不出问题或拖延。他最终进入格勒诺布尔医学院的解剖实验室,并在那里受到了“重用”:负责解剖前的所有准备工作。基本上,他负责切割尸体,以便学生们做手术练习。你了解那种地方吗?”

“就像肉店,用斧头或锯子。”

“差不多,没错。一天晚上,有人发现德尔皮埃尔正将一具尸体装进他的汽车后备箱,以供他……个人使用。”

“个人使用?”

“恋尸癖,恋物癖,彻头彻尾。这家伙就是个疯子,他偷四肢、躯干,甚至脑袋,而且已经偷了好几个月都没人注意到。显然,这种事情也不好控制。克拉维克小队闯进他家时,还以为走进了《德州电锯杀人狂》的拍摄现场。当时正值盛夏,他们在一个棚屋后面的垃圾袋里发现了腐烂的遗骸,苍蝇多得只要张嘴就能吞下去一只。德尔皮埃尔在博讷维尔度过了充实的一年,然后离开,继续漂泊,后来接受了建筑方面的培训。在过去三年里,他一直在德朗布雷装饰公司工作,隐藏在山区,远离警察的雷达。我们在地图上查过了,他最近一直住在距离老艾隆两公里的一个农场。”

瓦迪姆从口袋里掏出西格绍尔手枪,检查弹夹。

“自从我们找到他的车,德尔皮埃尔就知道自己被困住了,警察的到来只是时间问题。他一定正在期待我们的拜访。”

维克没有说话,眼睛盯着前面的挡风玻璃,紧跟着干预大队(法国国家警察干预队GIPN,特种警察部队之一)车队的尾灯。他把雨刷器开到最大,思考着人性的怪异和遗传学的奥秘,就像他必须处理自己的记忆异常,也有些人不得不面对自己更黑暗的内心。对于德尔皮埃尔和让松这样的人来说,由于大脑出了问题,绑架一个可怜的女孩或强奸一个死人就像玩西洋双陆棋般自然。

周围的房屋越来越稀少,群山像尖牙一样拔地而起。三公里之后,再也没有活着的生灵。维克盯着车头灯前飘落下来挡住了植被轮廓的雪花,心想着在这片岩石沙漠中,有谁能听到受害者的尖叫呢?如果福特车没有被抢,德尔皮埃尔还会继续逍遥法外多久呢?

车队一直沿着两旁长满白松林的狭窄小路行驶,最后停在一条堆满积雪的坡道上。队长阿兰·曼扎托用手电筒敲敲维克的车窗。

“熄灭车头灯,步行前进,目标三百米外。干预大队在前面,我们在后面。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形成包围圈,‘警界双V',明白吗?请保持良好状态,维克,记得千万别冲自己的脚开枪。”

曼扎托一向如此,自以为很幽默,维克早就已经习惯了。另外两名成员若瑟兰·芒热马坦和伊森·迪皮伊也下了车。一排全副武装的黑色剪影像乌鸦翅膀一样徐徐展开。走在维克前面的是一个穿夹克的人,衣服上写着“谈判代表”。寂静笼罩着四周,空气中只有厚鞋底踩在结痂的积雪上发出的吱嘎声,以及男人们紧张的喘息声。所有人的肺似乎都被冻住了。

任务无疑是危险的:消灭德尔皮埃尔,拯救幸存者(如果有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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