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维克被一位教师带进校长办公室时,塞诺内斯学校的校长正准备出门。弗洛朗·勒维埃尔先生可完全不是维克想象中的“大山深处的老熊”,他看起来三十多岁,乌黑的头发向后梳着,打扮休闲,衬衫袖子卷到肘部,外搭一件V领背心,手里拿着刚刚从衣帽架上取下的羽绒服。

“刑警?我怎么没见过你?”

维克出示了警察证。

“我来自格勒诺布尔,目前还不能告知全部细节,但我们正在处理一起案件,很可能与阿波琳的失踪有关。”

警察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递给校长。

“这其中最著名的联系就是:我们认为这就是绑架你学生的车。一辆灰色的福特蒙迪欧,假车牌,目前正作为证物被停在警察局的证物仓库里。”

勒维埃尔仔细看着照片。

“在格勒诺布尔和尚贝里之间的图韦公路出口,一个加油站的监控摄像头拍下了这个人的照片。虽然看不太清楚,但可能对你有帮助。外表普通,戴着帽子……”

校长摇摇头。

“白天学校里可能停着三十多辆车,但我想,如果有这辆车的话,我会注意到的。但我没有见过。至于这个人影……太模糊了,据我所知,这里没有人戴帽子,至少工作时间没有。”

他把照片还给警察。

“你在阿讷西的同事已经调查过了,每星期都有人来问各种问题。要知道,我的员工因此受到了广泛质疑,但他们很正直。他们是充满激情和具备专业技能的教师,热爱自己的工作,喜欢年轻人。警察的盘问和这起失踪案也给这里的盲人学生带来了压力,这可能会破坏他们对教育工作者的信任。太可怕了,阿波琳是一个很受欢迎的女孩,我们真心希望你们能找到她,但学校没有什么可自责的。”

维克把照片装进口袋,对自己的直觉没有应验感到失望。

“上周一以来,你们的员工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比如其中某个人出于某种原因没有来上班?”

“没有,没有缺勤报告。有件事必须提醒你一下,我们明天晚上就正式休假了,年轻人会回家过圣诞节,学校也会关闭,所以这几天你们就不要来这里了。但你可以打电话给我,我会随时与你保持联系。”

他递给维克一张名片。

“如果能以任何方式帮到阿波琳……”

他穿上了羽绒服。

“对不起,我真的要走了。我要去尚贝里开个会,因为正在下雪……”

“我想去看看阿波琳的房间。”

校长一边请维克出去,一边锁上办公室的门。

“你的同事已经看过了。你想去那里找什么?他们已经里里外外地搜查过了。”

“不会太久的。我只是想去看看她平时住的地方。”

“那就两分钟。”

两个人穿过学校的走廊。维克本以为这里只有冰冷的墙壁、缺少灵魂的房间和宗教十字架,但活动室里色彩缤纷,装饰现代且明亮,巨大的圣诞树把盲文转录室和手工作坊塞得满满的。再往前,传来了打击乐的声音,男孩们围成一圈,打着架子鼓,中间的女孩正在跳舞,指导教练在旁边拍手打着节奏。这所蜷缩在巨大雪衣下的学校,与世隔绝,却充满了生机。

阿波琳的房间并没有什么特别:舒适、温暖,是任何一个十八岁女孩的私密空间,iPod、耳机、香水……校长停在门口,“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这里的主人有视力障碍。”

维克这才发现墙上没有照片或海报,辨认出了家具的圆角、房间入口和床脚处的触感条,以及不同形状把手的抽屉柜。所有这些涌动在周围的细节,他刚刚进来时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

“我们没有碰过任何东西,希望她能回来。”

维克抓起躺在床中央的毛绒玩具狗,转过身,注意到了俯瞰小教堂窗户上方的十字架。

“阿波琳是信徒?”

“是的。她经常泡在图书馆里,因为那里有占满整个书架的盲文版《圣经》。她还会去小教堂祈祷,每周一两次。但这些你的同事们都已经问过了,甚至还质问了贝特朗,我们的门卫,他常年住在这里,负责看守和维护学校设施,可什么都没有发现。如果你想知道的话,贝特朗的车是一辆破旧的雪铁龙,就停在小教堂的旁边。”

“灰褐色,车牌号2022TA69……左后尾灯坏了……(维克揉着太阳穴)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啊……真是不可思议。”

“是的,不可思议。但绝大多数情况下,除了让我的记忆阁楼更加混乱,这没有任何意义。我记得所有东西,但多年后不一定知道那些数字或名字对应了什么。换句话说,我的记忆是一个真正的垃圾桶。”

警察走到一个上锁的柜子前,门上安装了盲文键盘。校长走过来按下按键。

“密码是2962。即使在完全黑暗的世界里,学生们也应该知道他们最私密的东西会受到保护。”

维克打开柜门。不同形状的格层,适用于不同类型的物品。他打开一个装满秘密的盒子:花哨的首饰,圣母的大奖章——没有链子。

“你知道链子去哪儿了吗?”

“阿波琳说弄丢了,后来一直没找到。”

维克拿出手机,找出福特车后视镜上的金链子照片。

“是这个吗?”

勒维埃尔看着照片,一脸严肃。

“我只能说……是一条细细的金链子。但就算是她的,它怎么会在那里?挂在后视镜上?”

“她什么时候弄丢的?”

“应该是……去年6月,暑假之前。”

维克拿起一摞有声读物儒勒·凡尔纳、大仲马、凯莱布·特拉斯克曼他看了看最上面一层架子上的CD,抓起第一盒,转向勒维埃尔。

“她喜欢古典乐?”

“是的,非常喜欢。只要听着旋律,她就能用钢琴弹奏出来。莫扎特是她最喜欢的作曲家。她……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太可怕了。一个人消失之后,真不知道该谈论她的现在,还是她的过去。”

“现在吧。”

维克匆匆扫了一眼其他CD盒,抽出莫扎特的《第21号和第22号钢琴协奏曲》,然后打开。

空的。

他转向勒维埃尔。

“那个人来过这里,来过这个房间,并且打开过这个柜子,偷走了光盘,最后把CD盒和其他东西放回了原处。”

校长紧张地用手掩住嘴巴。“不……这不可能。”

“这张光盘后来被发现插在那辆灰色福特车的CD播放器里。”

勒维埃尔有些不知所措。维克等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

“阿波琳是一个漂亮、聪明'有教养的女孩。那个人出现在这里,在你的眼皮底下,走进她的房间。所以她必然认识他,才会让他靠近,要么就是他在她不在的时候进入这里,我想这很容易。他幻想着她,知道她很柔弱;他有她的密码,说不定他看到过她输入密码?他先偷了她的东西,她喜欢的东西。他每天听她听的音乐,在自己的车里,很可能一边自慰,一边想着她——我们在他车里发现了精液的痕迹。”

“这太可怕了。”

“几周之后,当冲动达到顶峰,简单的幻想和物品已经不再足够。他必须拥有阿波琳。于是他决定采取行动,但并不急于求成,他在观察、思考。他是不会在这里行动的,这里是核心,风险太大了,嫌疑人的名单会被明显缩减。不,他在等待诸圣节假期,等着她回到在圣热尔韦的父母家。他极有耐心并相当谨慎。终于,在几个月的跟踪后,他选择在那里发动袭击,淹死了鱼。”

维克把CD盒放在校长手里。

“我要找的那个人可以经常出入这个房间。你说金链子是去年6月丢失的。如果你从没看到过一辆灰色的福特蒙迪欧,那么,也许他当时开的是公司的车?或者只是偶尔来拜访?治疗师?专科医生?钢琴老师?请仔细想想,勒维埃尔先生,告诉我可能是谁。”

“我不知道,我……”

他沉默着,若有所思,把拳头压在嘴唇上。

“……哦,是的,有一家小型装修保洁公司,搞过一个月左右的装修,从5月中旬到6月中旬。”

“继续。”

“去年冬天,我们发现学校的房子有渗漏,所以更换了一部分屋顶,另外还有几间宿舍需要涂抹灰泥和重新粉刷,阿波琳的宿舍是其中之一。我……我甚至没想到要把这件事告诉给阿讷西的警察,那是暑假之前……”

“那家公司的名字?”

勒维埃尔示意他跟自己来,两个人轻快地穿过走廊。

“是德朗布雷装饰公司,他们来了两个人,一个瘦瘦的小个子男人,另外一个是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块头更大,可能更符合你照片里的人影,然后……”

“然后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确实戴了一顶帽子。他主要负责阿波琳的房间。我记得他话不多,很孤僻,但活儿干得又快又好。我还跟他说,我家可能也有装修的活儿给他做,所以他给我留了他的联系方式。”

一进办公室,校长就把手伸进抽屉,拿出一张纸,递给维克。上面是一个名字和一个手机号码。现在,剥皮者终于有了一个身份:费利克斯·德尔皮埃尔。

警察向校长道了谢,小跑着离开学校。他躲进汽车的驾驶室,打并雨刷器,清除了挡风玻璃上的积雪,然后拨通了瓦迪姆的电话。

“是维克,我想我们该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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