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事

我和边见姐许久未见,她比上次见面时年轻了许多,更像我青春时憧憬过的样子。

这阵子究竟发生了什么?换了新的化妆品?信州别墅的环境可以让时光倒流?我正在揣测,边见姐微笑道:“四十不惑说的没错,我也渐渐放下了那些执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正坐在一间家庭餐厅里。半年前,边见姐约我商量真人的蛰居问题,也是在这家餐厅。我们面对面坐在窗边的四人位上。

和上次一样,工作日的白天,携家带口的客人很少,我们周围也没有人。我松了一口气,不会听到抱怨和哀叹了。

昨天,边见姐给我打电话:“真人的事,可以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吗?”她的语气一扫半年前的阴郁,这让我略感好奇。我回答:“我也有问题想问边见姐。”我们约好第二天见面,也就是此时此刻。

“真人从别墅溜走之后,究竟去了哪儿?”

离我和五十岚先生还有雁子小姐大闹公寓,已经过去两个星期。那天夜里,我们借着“门没锁”“也许屋里有尸体”等荒谬的理由,擅自闯入了别人的私宅。我们还喊出隔壁的中野彻,在深夜的马路上用纸箱垒起一堵墙,最后被警察训斥一番。简直像是集体失心疯。

“后来,真人自己回家了。”

“不是回别墅?”

“不是,回了我们自己家。”

我们推测,真人和我们一样趁公寓住户出入时混进大楼,溜进〇〇先生的房间,还对〇〇先生暴力相加。

“我老公回家的时候,发现真人已经在自己的房间了。我收到消息,慌忙从信州赶了回来。”

“真人蛰居的症状好了吗?”我用勺子挖着冰淇淋。

“为什么这么问?”她并没有露出不悦的神情,“还是老样子,躲在房间里不出门。你为什么会觉得他好了?”

勺子停在嘴边,我不禁自问,为什么会觉得真人的病好了?

两星期前,〇〇先生被警方逮捕。

审讯中警方得知,他在自家公寓里虐待妇女儿童,这事还上了新闻。

周刊杂志的报道称,女人三年前同男人开始交往,关系亲密形同夫妻,于是开始同居。没想到很快男人就对她拳脚相加。女人经常被揍到骨折。出门的时候,男人还可能将她塞进汽车后备厢——取决于他的心情。男人有偷窃癖,还强迫男孩偷窃。离他家有些距离的便利店和大型超市都是他下手的对象,其中就包括金子店长的便利店。

被收容的男孩终于恢复意识,与母亲相聚。那位母亲说,自己一直无法逃脱,一是因为被男人监禁,没有人身自由;二是因为没有工作,离开男人就没法生存。她觉得可能这也是一种病。

我读到了这段对受害女性的采访。男人的名字当然不是〇〇先生,名字虽然普通但很拗口,所以对我来说,他仍是〇〇先生。

我故作镇定地向边见姐提起这起案件,边见姐没有怀疑,露出痛苦的表情。“这种事情真是太惨了。没想到犯人家跟我们家还挺近的。”

“真人对这件事发表过什么看法吗?”我推测,真人蛰居的症状之所以变严重,是因为他发现了那个男人的暴行。如今案件已被解决,真人应该有所改变吧?

“真人应该不知道这起案件吧。”

边见姐也听真人讲了“猴子的故事”,难道她没有注意到,故事内容和现实世界有重叠吗?

报道中没有提到男人被捕后说过什么。所以,我不知道他是否透露过“有个年轻人不请自来,到我家把我打了一顿”。真人到底做了什么,没做什么,至今仍是一个迷。当然,我们扮演唐三藏一行的事迹也没有见报。

“真人确实好转很多。吃饭的时候会到一楼来吃,有时候还跟我说说话。”

“他都说些什么?”

“也没有什么,我问个问题,他能回答一下。你之前不是告诉我应该多搭话吗?我严格遵守你给我的建议。天气的话题确实不错,不会伤害到任何人。啊,可是‘天气真好’这种话随便说出来,也有可能让人觉得你在暗示‘天气这么晴朗,出门逛逛多好’,给人造成无形的压力。以后我要多加注意才行。”

“没错。”边见姐的考量让我很惊讶。

“我慢慢意识到,虽然真人很重要,但我怎么担心他也担心不完。如果我的人生因为担心而彻底终结,也太糟糕了。”

我盯着边见姐的脸。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当妈妈的很差劲?”

“不,”我诚恳地回答,“我觉得‘糟糕’这种说法挺好,总比‘后悔’‘遗憾’强。”

“前段时间回老家,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

“我老妈是不是也在?”

“那是当然啦。”边见姐认真地点点头,“她们在练习漫才呢。”

原来她俩还在搞这个。

“都一把年纪了却开始练漫才。问她们为什么,只回答说‘因为喜欢嘛’。我提起真人的事,你猜我妈跟我说什么?”

或许她会用表演漫才的身段说:“不惑嘛!”我心里这么想,却没有说出口。

据边见姐说,边见阿姨告诉她:“奈奈,如果你不享受自己的人生,真人只能一直这么蔫儿。”

“蔫儿”这个词不太恰当,边见姐生气地回应:“因为我很担心孩子的未来啊,有什么办法?”边见阿姨却说:“没有父母不担心孩子的未来。”

“我妈还跟我说:‘假如我不搞漫才,一个劲儿地担心你,你不觉得烦吗?’”

我倒是会惦记,她们还在练习“子曰”的段子吗?

“我就试着想象了一下,如果我妈不顾自己的人生,光担心我是什么样子……”

“结果呢?”

“确实挺烦的。”边见姐扑哧笑出声。

“所以,决定享受人生?”

“我参加了一个对中年妇女开设的游泳班,我一直不会游泳。游泳班挺好的,伙伴直接称呼我‘奈奈’,感觉还挺新鲜。还有三味线。”

“三味线?”

“真人好像对琵琶法师很感兴趣,我就开始学三味线了。”

因为有蛰居族儿子,开始好好享受自己的人生,这种应对方式也许不坏。

我最近经常在想,真人为什么会讲出那样的故事?

也许如五十岚先生所言,真人的潜意识捕捉到了未来的征兆,或者,真人想要实现自己的愿望。无论是哪种情况,那个故事一定是由真人的知识储备和社交信息拼凑而成的。

也许我的驱魔仪式也对真人产生了某种影响。比如他听到边见姐喊我“二郎”,联想到自己爱看的《西游记》,里面的人物二郎真君成功制服了孙悟空。一系列连锁反应由此展开,摆脱束缚的孙悟空形象应运而生,真人最终编出了整个故事。

“真人说自己好像一直在做梦。”

“啊?”

“前几天真人迷迷糊糊地说,在房间里躲着、不出门也不说话的日子里,脑海中浮现出很多场景,和做梦一样。”

“那是在表演巴龙舞吧。”

“什么意思?”

“啊,没什么。边见姐是怎么回答他的?”

“我?我只能不停地点头称是。对了,我问过一句‘我在梦里出现了吗’。不是常说,身边的人会出现在梦里吗?”边见姐继续说道,“做妈妈的,如果发现孩子在梦里遇到困难,也会想尽办法跳进那个梦里去救孩子的。”

“边见姐在真人梦里出现了吗?”

“真人没有回答。当时他心情不太好,而且他也不像是故意要提起这个话题。”

“这样啊。”但边见姐这么强势,恐怕会以边见奈奈的形象强行闯进真人的梦中吧?

“真人还说‘那不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梦’。”

“不只属于真人的梦?”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梦不是属于自己的吗?”

“是啊。”我嘴上应着,想起五十岚先生讲过,潜意识可以编造故事。

“说起来,《西游记》的作者是谁,答案并不明确。”

“哦?是吗?”

“故事改编自三藏法师去天竺取经的史实,民间流传着很多版本。众多版本互相拼凑,才成了《西游记》。”

“众多版本互相拼凑?”

“真人说的是不是这个意思呢?”

“边见姐今天来找我是想聊什么呢?”

“哦哦哦,对对对,这事啊。”边见姐的回答带着节奏,低声说道,“关于我叔叔。”

“叔叔?”

“我爸爸的弟弟。”

我刚想在脑海里绘制边见姐的家谱,记忆便闪现了。“是那个税务师,别墅的主人?”

“对。就是那个把股票和金钱放在第一位的叔叔。我叔叔好像特别喜欢真人,几乎把真人当成自己的恩人。”

“什么意思?”

“住在别墅的时候,真人好像跟叔叔说了什么事情。”

“《西游记》的故事吗?”

“不是啦,好像是赚钱的门路。”

“赚钱的门路?”

“说到了股票,还有一些税金的事,毕竟我叔叔是税务师。”

“为什么是税金呢?”

“他们不肯告诉我详情,大致就是赠与税啦、买卖股票的税金啦这些。”

“赠与税?”

“真人还提起过股票的名称呢。”

“真人对股票很了解吗?”

过着蛰居生活的真人,难道整日在屋里翻看《四季报》和《日本经济新闻》,制订着股票买卖的计划吗?

真是难以想象。

“不对!说起股票……”我闪过一个念头。怎么没有早点想到呢?真人所讲的“猴子的故事”里,不就有股票的线索吗?就是那个下错股票订单的事故!“他通过股票赚到钱了吗?”

“似乎是赚了。”边见姐皱起眉头,比起真人了解股票的真相,她更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被真人蒙在鼓里。“哎,二郎,你知道什么吗?真人跟我叔叔说了什么?股票的信息又是什么啊?如果你知道就快告诉我吧。”

“一时之间我也没有头绪。”若是不小心说漏了什么,只会徒增边见姐的疑虑。可我的内心早已展开一系列联想。

难道真人想得到一笔钱?

之所以发生下错股票订单的事故,是因为证券公司职员粗心大意。

之所以粗心大意,是因为睡眠不足。

要问他为什么睡眠不足,那该怪他的隔壁邻居半夜很吵闹。

为什么很吵闹?

因为发生了暴力事件。

如果倒推这一连串的事情,概括起来应该是这样的。

“暴力事件,引发了下错股票订单的事故。”

真人从一开始就想要使用暴力。

他期待自己的暴力行为,能引发一场下错订单的事故。

所以就去拜托有钱的外叔公购买火焰山股份有限公司的新兴上市股票?

股票和彩票不同。如果想赚一笔,必须有一定的原始资金。

真人一发现自己的预测没错,就让外叔公买下股票。没错吧?

去公寓那天,五十岚先生曾对雁子小姐说:“也许有谁因为这次错误订单赚了一笔,又用这笔钱帮助了一个遇到困难的人。说不定这才是故事真正的结局。”

真人果然是这么想的。

真人告诉外叔公股票赚钱的门道,作为交换条件,他从中获取相应的报酬。

真人要用这笔报酬干什么呢?

这恐怕只有亲口问真人才能知道了。

不过,那个女人后来怎么样了?

我忽然想到在这间家庭餐厅碰见过的那个中年女人。她撞死了一个便利店店员,虽然庭外和解,但没钱赔款,只好借高利贷,又因为还不上高利贷,陷入另一重困境。她本来就是个单亲妈妈,女儿还需要长期住院治疗。

那场交通事故之所以发生,是因为店员被人推了一把。

真人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所以才陷入烦恼吧。不难理解,他想帮助那个开车出事的女人。

真人所讲的“猴子的故事”中,孙悟空说过:“要是有谁能挖出金块送给她就好了。师父,你不这么觉得吗?”

金块没那么容易得手,真人想方设法得到了一笔钱。

赠与税的话题估计就是这么来的。真人若把这笔钱送给那个女人,就属于赠与行为。

脑海中的想法不断膨胀,我振奋地想,一定是这样!为了掩饰,我呷了好几口咖啡。

“二郎,你真的不知道真人在想什么吗?”边见姐又问了我一次。

“一点头绪都没有。”我回答。

走出家庭餐厅,我坐上边见姐的车。虽然不确定能否见到真人,但我很想去他家看看现在的情况。

途中,我顺着副驾驶座一侧的车窗向外眺望,突然改变主意,叫住了边见姐:“我可以在这里下车吗?正好看到熟人。”距离边见姐家已经很近了,我告诉她稍后自己会步行前往。

下了车,我顺着人行道往回走。

对方也注意到了我。他戴着一本正经的眼镜,挺直脊梁,像个小学生。因果先生就在那里。

我刚想向他走去,就听到了一阵声响。

声音尖锐刺耳,震动我的内心。是救护车的鸣笛声。

“呜——哇——呜——哇——”单调反复,越来越响,从我身后靠近。

我停下脚步,转身望着从对面车道驶来的救护车,不知它是要去接亟须救治的病人,还是已经载上病人正驶向医院。但我知道,某个地方,某个人,正在哭喊着“好痛啊,好痛啊”,他正捂着某个部位呻吟“好难受,好难受”。

那些痛苦的眼泪随救护车的鸣笛喷洒而出,溅湿了我。

环顾四周,连绵不绝的马路和周边的街景映入眼帘。或许到处都有人在为疼痛哭喊。

我感受到强烈的SOS。

嘀嘀嘀、嗒——嗒——嗒——嘀嘀嘀。

我顿时感觉天旋地转,视线扭曲,鸣笛和SOS穿过血管,充斥着我的大脑。

有人在高呼:救救我们的船!

我究竟能做什么?怎么做才能救起这艘正在沉没的船?我被一阵无力感击溃。

这时有双手落在我的肩膀上,我抬头望去,是五十岚先生。

五十岚先生的鹅蛋脸比上次见面时更加白皙。他的皮肤如陶瓷一般光洁,安详平静的面庞似乎漾着微笑。

这不是五十岚先生。面容相似,但绝不是他本人,或者是他被什么附了身?我正忖量,对方说话了。他的柔声细语令我莫名安心,虽然确实不是五十岚先生的声音。

“这样挺好的。”他说,“总是烦恼来烦恼去,其实挺好的。”

我哑然地凝视着他。

他露出恶作剧般的神情对我说:“毕竟你还没到不惑之年。”两侧的嘴角微微上扬。

“烦恼来烦恼去,这样好吗?”

“就算到了天竺,也还是会有烦恼。”

醍醐灌顶般,我感到一身轻松,仿佛摘下了一直深深箍在头顶的无形圆环。

我的视野逐渐开阔,天空比刚才更加耀眼。

“远藤先生,你没事吧?”五十岚先生的声音恢复了。

“好久不见。今天没有工作吗?”

“今天早退了。”五十岚先生憨厚地笑了笑。虽然是笑容,看上去更像是面部抽搐。“一会儿要去排练。”他不好意思地指指我的身后。

我回头,发现他指的是不远处的便利店。

“哦。看来您干劲十足嘛。”

五十岚先生神色自若地说:“嗯。我自己也很意外,竟然会为了唱歌从公司早退。”

“现在还没到晚上呢。”

“今天大家一起去步行街正式演出呢。”

游击队合唱团——我想起了这个词。

我和五十岚先生并肩走向便利店。“不过真没想到,五十岚先生有这么宽广的音域。”

“我也没想到。”他严肃的脸上再次挤出一个笑容,“我以前从来没有正经唱过歌。”

我望着眼前这位已经被晒成健康肤色的五十岚先生,他的背后有一片大海,无边碧蓝,阳光闪耀,一只小船摇曳其间。这大概代表了五十岚先生感受到的轻快与期待吧。这和我见洛伦佐最后一面时看到的风景颇为相似。

“话说,远藤先生,”五十岚先生问道,“你之前说,去真人房间的时候,看到了他的内心?”

我无法告诉五十岚先生,自己刚刚还看见了他的内心。“是啊,我看见一只巨大的猴子。”

僧侣、少年、唱歌的女人,还有操控战机的男人,各种各样的人站在一起与巨猴对峙。这个场景也许意味着真人心中的善与恶在交锋。他的体验、知识、一知半解但感兴趣的东西,还有别人的回忆,全都混在一起组成这个庞大丰富的内心世界。

“如果用摄像机拍下真人的内心画面,说不定很有趣。”

“因为内心无法用文字表达吧。”五十岚先生机敏地说。

“是啊,变成文字的瞬间,一切就变质了。内心的风景果然无法用言语解释。”

“远藤先生,你把这些画下来如何?”

啊,画画……我听到这个词不禁放飞了思绪。

去了意大利之后,我对绘画的情感就逐渐变淡。而如今,这种情感在我心中重新清晰浓烈起来。

“好想画画啊。”这么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原来还有这样的渴望。事到如今,说不定我可以重新捡起画笔。“不过,好久没画,早就生疏了。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找回感觉。”

五十岚先生话锋一转:“我有一个亲戚在画漫画。”

“是漫画家吗?”

“你可以试试当他的助手。不过,毕竟绘画和漫画还是有差别的,你也可能不会喜欢。”

“不,我很喜欢漫画。”我急切地说。

五十岚先生眯起双眼。“那我帮你联系一下。也许你可以让他帮你画出真人内心深处的风景。”

“这怎么好麻烦人家。”

“虽然我不太懂,不过漫画家好像经常为想不出新点子发愁?”

我不禁微笑。

我们走到便利店附近。

停车场尽头,靠近马路的角落里放着一只小小的瓶子,是那只插着鲜花的瓶子。虽然不知道是谁放在那里的,但只要看到花瓶还在,我就感到心安。

“二郎真君!”我听到了雁子小姐的招呼声。

夜晚,打开电脑,我收到了来自洛伦佐的邮件。这大概是我回日本之后,他写给我的第一封信。费了一番功夫把意大利文翻译成日文,发现他问的是:“二郎还在驱魔吗?”

我用日文思考如何回信。

“驱魔工作有些市场,我接受过好几次委托。虽然不能说全部成功,但还是有效果不错的案例。不过,最近我暂停了驱魔。当然,如果有谁遇到困难需要我帮忙,我还是会倾力而为。我总觉得‘我想救人’,是时候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了。有人告诉我,人们身上有救世主情结,想要拯救别人的执念其实源于自身的弱点,人们想要通过拯救他人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用键盘打出这些话,又觉得太煽情。

要把这些话全翻译成意大利语也很麻烦,我索性全部删除。只写了一句话:“空调可以拯救他人。简单点就好。我就在卖空调。”

空调能将某些人从生活之苦中解放出来。

这不是很棒吗?我只是在做我能做的事。

轻轻叹口气,我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漫画书,心想老妈以前喜欢漫画吗?

这么想着,我的内心已经充满动力。

我转过头,发现肩膀上沾着一根没见过的毛发。

毛发好像褪色了,茶褐色,很短,看起来好像野兽的。对,也许是猴子的呢?我摘下毛发,轻轻一吹。

同时,我产生了一种预感,另一个自己将要诞生。我对着晃晃悠悠飘落的毛发,轻轻念了一声:“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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