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案 四腿水怪

在路上行走的人,背地里一定也都有着见不得人的罪孽。

——太宰治

1

“小羽毛,龙番市局那边的理化检验怎么样了?”坐在车上打瞌睡的我,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还是半梦半醒一直在思考,突然问道。

“常规毒物都没有检见,非常规毒物已经做了一百多种,也都没有检见。”陈诗羽显然没有睡着,回答道,“从目前情况看,邱以深被药物致晕或者致濒死的可能性不大了。”

我皱起眉头思考着。

“哦,对了,你上次不是说要搜索段萌萌的家的吗?”陈诗羽接着说,“段萌萌已经回老家森原去了,准备休学一年,明年直接在老家的学校学习,然后在老家参加中考了。因此,他们家最近是没有人的。”

“所以搜查证申请不到?”我问。

“那不是,毕竟不是犯罪嫌疑人嘛,只是证人,所以还是和家人沟通好了再搜查比较好。”陈诗羽说,“刚刚我接到消息,段世骁从老家回来了,主要是准备退租房子,说我们今天就可以去他家看看,看完了他再退租。”

“好,韩亮,那我们直接去段世骁家里。”我拍了拍韩亮的肩膀,说道,“从液化气那个案子开始,我就想去他家看看了。”

抵达龙番市后,韩亮驱车带着我们直接奔段萌萌家去了。到了她家的时候,段世骁正在家中等着。因为张玉兰死亡案发后,现场保护已经撤去,段世骁和段萌萌还在家里住过一段时间,所以此时已经没有穿戴勘查装备的必要了,林涛几人走进家里,东看看西看看,也不知道该搜查个什么。

“我没记错的话,事发当天,段萌萌写字台前的窗户,是开着的,对不对?”我没进家门,站在门口问段世骁。

段世骁皱着眉头想了良久,说:“我记不清了。”

“有照片。”林涛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快速打开,说,“嗯,半开着。”

“哪半边开着?”我问。

“西侧窗户,推开一大半。”林涛说。

我点了点头,转头走出了单元门。

林涛见我走了出去,立即跟了上来。我们两个人绕过房屋,走到段萌萌房间的窗外。窗外,是一片灌木丛,这片灌木丛林涛之前勘查过,走进去的话,也留不下什么痕迹。

从楼房的外面看这个一楼的窗户,首先看见的是不锈钢的防盗窗,这让我不自觉地联想到了液化气案里那涂着红色油漆的防盗窗。不过,段萌萌家的防盗窗是银色的,并没有刷油漆。

我艰难地踏进了灌木丛里,在阳光下仔细观察着防盗窗的每一根栅栏。

“啊!”我突然喊了一声,把身边的林涛吓了一跳。

“别一惊一乍的行吗?”林涛说。

我把脸从栅栏边挪开,又费劲地踏出灌木丛,打开勘查箱,拿了手套、口罩和帽子戴上,然后又拿了一把止血钳和一个透明物证袋,重新回到防盗窗的栅栏前面,用止血钳把栅栏上黏附的一个东西撕了下来,装在物证袋里。

“你看看,这是什么?”我把物证袋递给林涛。

物证袋里的东西,只有芝麻大小,林涛皱着眉头看了半天,又从口袋里掏出放大镜看了一会儿,说:“这,好像有纹线啊。”

“对!”我说,“这个东西是手上的角质层,也就是手皮。”

“皮?”林涛瞪大了眼睛。

“是的,而且还有烧灼的痕迹。”我说,“你想想,这是怎么回事?”

“谁的手皮啊?有人扒窗户?”林涛还是没想明白。

“你再想想,张玉兰是怎么死的?”我接着问。

林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说:“张玉兰是打扫房间的时候,手接触到写字台后面,碰到裸露电线的时候电击死的。你的意思是说,电击她的,不是写字台后的电线,而是这个不锈钢防盗窗?”

我点了点头,说:“对!我们尸检的时候,发现张玉兰手上有电流斑,有皮肤缺损,所以我执意要市局对电线进行DNA检验,可是检验结果却是没有她的DNA,这不正常!现在我想明白了,她根本就不是被裸露电线电死的,而是不锈钢防盗窗把她电死的!”

“她接触防盗窗的时候,被电击死亡。意识丧失后,她会因为身体重力,趴在写字台上,手向下自然下垂的时候,正好落进了写字台和窗户之间的缝隙里。那么巧的是,缝隙里的电线,恰恰就是老化的,有老化的一截!”林涛说,“世界上居然还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对,我们之前对案件性质判断错误,就是因为这种极端巧合的存在。”我说,“因为谁也想不到,防盗窗会带电!”

“我们最常见的防盗窗电死人的案例,一般都是楼上有人往下拖电线给电动车充电,因为电线老化,导致楼下的防盗窗带电。”林涛说,“我们可以查查,有没有人这些天违规拖电线,给电动车充电。”

“不!这个地方是一片灌木,电动车推不进来,不可能从这里拖电线。”我说,“防盗窗带电,是因为有人故意给防盗窗通了电。”

林涛恍然大悟。

“你想想,只需要把电击器接在防盗窗上,然后敲一下窗户,里面的人自然会开窗查看,一碰到防盗窗就会被电击。”我说,“这是故意杀人的手段!”

“这是段萌萌的房间,段萌萌那天因为和张玉兰吵架,突然离开房间,是不可预料的事情。”林涛说,“所以凶手其实想杀的,是段萌萌?”

“这就是我对张玉兰案一直心存疑惑的原因,因为有太多不好解释的问题。”我说,“现在我们从防盗窗上发现灼烧后的手掌皮肤碎片,就能证实一切了。回去对这个碎片进行DNA检验,我相信结果一定是张玉兰的。”

“我想起来了,张玉兰死亡后,我和小羽毛不是来找过段萌萌一次嘛。”林涛说,“那天段萌萌说看见了一个鬼影,以为是母亲变鬼来找她了!”

“是!那是凶手再次过来,想用同样办法杀死段萌萌!”我说,“结果被提前发现了,只能逃之夭夭。之后,段萌萌就转学了,凶手就没有机会再杀她了。”

“电击。”林涛沉吟着,“这种杀人手段真不多见。”

我没接林涛的话,而是继续我的推测,说:“凶手没机会杀段萌萌了,就只能用相同的办法,去杀邱以深了。”

“啊?”林涛一惊,“你是说……”

“不然呢?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多巧合?”我说,“一切看起来是巧合的事情,实际上都有必然的联系。”

“可是你们说邱以深是被断头导致死亡的。”

“我们也说了,断头之前,邱以深已经濒死了。”我说,“我猜,这种联合死因,就是电击。”

“电击又不是检验不出来,为什么你们之前没有想到?”

“因为邱以深的双手都被剁烂了,之前以为是抵抗伤,后来认为是凶手泄愤。”我说,“现在想想,都不是,之所以剁烂双手,很有可能是为了隐藏他手上的电流斑!”

“我的天,高明啊!”林涛说。

“走,复勘邱以深被杀案的现场!”我说,“我信心满满,感觉就快要破案了。”

一路上,我和林涛把之前的发现和推断都告诉了大家,每个人都表示惊讶。

“如果邱以深和张玉兰都是被同样一种方式杀害的,那这凶手……”陈诗羽欲言又止。

我接着她的话说:“这个没什么好怀疑的了,邱以深和段萌萌都和凌南有关,别忘了,凌南就是被电死的,而且被螺旋桨削掉了头颅。再想想邱以深,是不是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可是凌南的死亡案件,没有问题啊。”大宝问。

“确实没有问题。”我说,“不过凌南的父母不这样认为。”

“是的,凌三全的嫌疑最大。”林涛说。

“不管是谁,我们都得找到有力的证据。”我说,“这才是破案的前提。”

说话间,韩亮驾车已经开到了邱以深家那一排二层小楼的前面了。

我们陆续跳下车,穿戴好勘查装备,钻进了还没有撤去的警戒带内。

这一次,现场复勘的重点很明确了,就是邱以深家一楼的卷闸门。

卷闸门的面积较大,不像防盗窗那么好勘查。虽然我们大致可以推断出凶手的行凶方法,但是无法推断出具体接通电击器的位置,以及邱以深被电击的过程。

我在卷闸门的内侧面和下边缘仔细看了看,毕竟是用了十几年的老卷闸门了,上面黏附的污物也很多,不像干净的防盗窗那么好找异常。

“卷闸门上这么多脏东西,这谁知道哪里才是电击的接触点啊?”大宝说。

“找不到了,载体所限,不可能像张玉兰案那样容易。”我放弃了,说,“林涛,现在的重点,就是看你能不能在卷闸门上找出凶手的指纹,那就是破案的关键。”

“你忘了吗?我们初次勘查的时候,就发现现场被翻乱的痕迹周围,有粗纱手套的痕迹啊。”林涛说,“凶手是戴着粗纱手套进来的,你让我怎么找指纹?”

“这里又没监控,现场又没足迹,没有证据,我们怎么破案?”我说,“还有没有其他能获取证据的可能性?”

林涛低头思忖了一下,说:“我想想吧,尽力。”

“行,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说,“现在邱以深是不是被电击致濒死,还没有依据可以证明,只有证明了这个观点,才能把嫌疑彻底锁定在凌三全身上。所以,我得去复检尸体。”

“去吧。”林涛朝我挥挥手,然后便在现场里踱起步来。

“对了,既然现场附近没有监控,那么子砚你还得有个任务。”我对程子砚说,“寻找段萌萌家防盗窗和这个现场卷闸门上的可疑痕迹,尤其是有灼烧的痕迹,然后擦取回去进行微量物证检验。”

“你是想以后破案,找出电击器之后,和电击器的电极进行微量物证成分比对?”程子砚问。

我点了点头,说:“是啊,这是后续可以补充证据链条的一个关键证据。卷闸门不太好找,但是防盗窗很好找,加油吧。”

说完,我带着大宝,一边给市局法医科打电话提出复检尸体的要求,一边上了韩亮的车。

市局法医科在接到我们电话后,就立即和殡仪馆联系了。一般殡仪馆和公安局法医部门都保持着良好的工作关系,所以在我们抵达解剖室的时候,虽然市局韩法医还没赶到,但是尸体已经被殡仪馆同志先一步抬到了解剖台上。

我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解剖服,拿起死者的双手观察着。

“这两只手都被剁烂了,只有手背的皮肤相连着,就是把附着的血迹彻底洗干净,也不一定能找到电流斑的位置吧?”大宝也凑过头来看。

“你去看那只手,好好找。”我说。

就这样,我和大宝站在解剖台的两边,一人拿着尸体的一只手,看了足足20分钟,在韩法医赶了过来,穿好解剖服后,我们依旧没有任何发现。

“这怎么办?电流斑显然是被创口破坏了。”大宝说,“难道要在每一处创口周围都提取皮肤去做病理?那得取多少检材啊?什么时候才能做完?”

“电流有入口,也有出口。”韩法医在一旁提示道。

“对啊!”我惊喜地说,“我们只想着找电流的入口了,怎么就忘记电流的出口了?”

“一般电流斑在入口处很明显,出口处不明显啊。”大宝说。

“电流可以从他一只手进入身体,再从另一只手出去。”韩法医说,“但也有可能是从手上进入,再从脚上出去。”

在韩法医叙述的时候,大宝已经去尸体旁边的大物证袋里翻找了,说:“我记得,在现场的时候,他是穿着拖鞋的,喏,就是这双鞋子,鞋底的材质肯定是导电的。”

“我觉得,我们先仔细看看尸体的脚底,才是正道。”我一边笑着说道,一边走到了解剖台的尾端。

邱以深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可能和他喜欢运动、经常下地干活儿有关系,他的脚底有不少老茧和伤疤,一时间,我也找不到特征明显的电流斑。

电流斑一般都呈火山口状,表面微微凸出于皮面。现在既然靠肉眼观察无法找到,我就只能通过触觉来寻找了。

我用手指慢慢地摩挲着尸体的脚底板,不一会儿,我似乎感觉到了有一块摸起来像老茧一般的位置,实际上是火山口似的中央凹陷。我用手术刀把这块皮肤切了下来,对韩法医说:“做组织病理检查需要固定、脱水、包埋、切片、染色,工序太复杂了,时间太长,咱们能不能把这块皮肤送到医院去,用冰冻切片机先切一下试试?”

组织病理学中,对组织进行固定、脱水,就会让组织不再继续腐败,然后把组织包埋在蜡块里,是为了方便切出最薄的切片。但是这个工序占时较长,有的时候医院在手术中就需要知道病理结果,因此就有了冰冻切片的诞生。冰冻切片省去了一系列的工序,因为需要立即知道病理结果的,并不需要防腐保存。冰冻切片就等于是把一块软的肉冻成硬肉块,就可以拿来切成很薄的切片了,这样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得知病理结果。

“冰冻切片能用来做诊断,但是无法保留物证,所以只能切一半来诊断,另一半用来保存物证。检材量这么小,够用吗?”韩法医问。

“不够也得够,咱们需要医院派出一个制作切片的高手来进行。”我说。

一般情况下,法医都会和当地医院里的医生很熟悉,尤其是病理科的医生,因为工作上有较多的交集,所以最熟悉。我们和省立医院的病理科主任叙述了这一次冰冻切片的重要性后,主任亲自下场,在我提取的指甲盖大小的检材上,只取下来三分之一,做成了切片。

“嗯,基底细胞染色深,纵向伸长、排列紧密呈栅栏状,皮脂腺呈极性化,细胞核细长。”主任说,“毋庸置疑,确实是电击改变。”

我拍了一下手,道谢后,拉着韩法医直奔市局刑警支队。

此时林涛已经回来了,在支队长办公室里垂头丧气地坐着。董剑局长也来到了支队长办公室,正在说着话:“‘命案必破’已经实行十几年了,这一下子立了两起命案,都破不掉,我怎么向老百姓交代?怎么向领导交代?”

“可是现场确实没有提取到任何有价值的物证。”林涛说。

“现在即便我们怀疑凌三全作案,可是毫无证据,总不能直接把人抓回来问吧?他不交代怎么办?案子不就办成了‘夹生饭’了?”

“没有证据?”我心头一沉,问道,“我在考虑,既然邱以深家的卷闸门面积太大,能不能把段萌萌家的防盗窗拆下来,一点一点地去检验,看能不能找到指纹、DNA之类的证据?如果还是找不到,就得慢慢检验卷闸门了。”

林涛沮丧地摇摇头,说:“希望渺茫,但是工作得做,我已经安排过了,不过是个很漫长的工作过程。”

“两个现场,不留下任何证据,这个凶手可真是用心了。”董局长咬牙道。

“肯定是经过精心策划的。”我说,“因为两名被害人直接被电击,所以和凶手没有什么正面接触。凶手在进入邱以深家的时候,也都做好了防护,所以,确实是个难点。现在唯一可以作为关键证据的,就是看两个现场门窗上,能不能找到电击器电极的微量金属成分。”

“找到了也没用,同种成分的电极也很多。”董局长说。

“如果我们能找到电击器,在电击器的电极上能找到防盗窗和卷闸门的金属成分,这就是很好的证据了,因为可以相互印证。”我说,“电击瞬间产生高温,会熔化微量金属,所以既然电极和门窗接触,自然会互相留下痕迹。”

“那我们就申请搜查证,搜查凌三全所有可能藏匿电击器的地方。”董局长说。

我摇摇头,说:“不行。他们家家大业大,仅工厂就有好几座,住宅也有好几所,我觉得能找到的概率太小了。而且,这样就打草惊蛇了。”

“你是说,我们盯住他?”

“对。”我说,“对他严防死守,因为我觉得他还会作案。还有,辛万凤也得盯住,难保她不知情。如果两个人有串谋,也可以从辛万凤这边获取一些信息。”

“啊?还会作案?他们还恨谁?”

“他们恨段萌萌可能是因为那一则桃色新闻,而且,上次我们和辛万凤谈话,她说有坏孩子教坏了凌南,教他画画,这个‘坏孩子’会不会就是指段萌萌?他们恨邱以深是因为悲剧是从凌南在路上遇见邱以深而开始的。而且,邱以深就是带凌南和段萌萌一起补课的。”我说,“这里有个关键问题,就是凌南和段萌萌的桃色新闻其实是从一张照片引发的谣言来的。所以我觉得,他们很有可能还会对拍照的人下手。”

“可是,这个人是谁,连我们都不知道,段萌萌都不知道。”董局长说,“他们会知道?”

“这个可不好说。”我说,“之前我们的调查重点并没有往这个方向延伸,而对于凶手来说,这是个重要的信息。态度不一样,获知的可能性也就不一样了。”

“所以,我们一方面盯死这对夫妻,另一方面,要调查拍照者了。”陈诗羽说,“这个,我们尽力吧。”

2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凌氏夫妇的行为没有任何反常的地方,甚至让盯梢的侦查员都开始怀疑我们的侦查方向了。不过,我坚信这个推断是绝对不会错的。

陈诗羽那边,则什么手段都用上了,可是对拍照者依旧连尾巴都抓不住。毕竟,只是一张比较平常的照片,而且是贴在学校公告板上的,最关键的,照片已经被段萌萌撕毁扔掉,已经不可能找到残片了,连找指纹都没希望了。

就在大家一直处于担忧、迷茫的状态的时候,我们接到了出勘指令。不管怎么说,出去换换脑子,也许就能给这起案件提供一些思路呢?

这一次的案件是发生在省城龙番市下辖的洋宫县。

因为洋宫县持续干旱,政府决定于今天早晨7点,对洋宫县境内的洋浦水库进行开闸放水,提高水库下游河道的水位。当水闸打开,水流奔流而下的时候,周围围观的群众突然看见水中似乎有异物正在被水花冲得浮浮沉沉。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只见水花像是有目的地把那团异物向岸边推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眼神好的人先识别了出来,那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人形的物体!

只是那东西越看越不对劲,随着水波翻滚,看起来,似乎有四条腿!

水里出了妖怪,岸上的人们“哇”的一声,四散逃开,也没人关注这个四条腿的“水怪”究竟是被水花冲上了岸边,还是冲到了下游。

逃离现场之后,人们终于还是反应了过来,遇见这种事情,得报警啊!

3分钟之内,洋宫县公安局110指挥中心接待了十几个报警电话,报警电话几乎都是一样的内容,洋浦水库里的“四腿水怪”被开闸放水冲到岸上来了。

正所谓三人成虎,110指挥中心的接警民警也着实被吓了一跳,居然没有第一时间通知辖区派出所,而是指派特警部门赶去了现场。

特警队倒是不相信这些鬼怪之说,派出了一辆面包车和一个警组的警力,荷枪实弹地赶到了现场。

远远地,民警就在河边浅滩上,看到了村民们描述的“四腿水怪”。

其实那只是两具紧紧搂抱在一起的人类尸体。

特警确定那是两具尸体之后,立即通知了辖区派出所,而辖区派出所在接完电话后,直接又打了县局刑警大队法医的电话。两拨人马迅速赶赴了现场。

其实只要是大的水面,“收人” ㊟ 【收人:俚语,收人命。】 是很正常的。不管是什么湖、什么水库、什么水塘,经常都会有人不慎落水导致溺死,或者投水自杀。

而且,据现场的特警描述,这是两具紧紧拥抱的尸体,死者是一男一女,这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男女殉情的狗血剧情。这种剧情虽然狗血,但是各地也偶有发生,并不算什么特别稀罕的事情。

所以,出警的派出所民警和法医,都没有觉得自己是遇见了什么特别的案子。

法医抵达现场后,立即着手对尸体进行尸表检验。所谓两具尸体紧紧相拥,实际上就是男的紧紧搂住了女的。尸僵十分强硬,费了挺大的力气,这才破坏了死者的尸僵,把两具尸体分了开来。

男性尸体被仰卧放好之后,因为体位的变化,气管内的大量蕈状泡沫从口鼻腔内涌了出来,用纱布擦掉之后,依旧会有泡沫不断地涌出。这就是溺死的最典型特征了。

然而,女性的尸体被平放之后,没有任何泡沫从口鼻腔涌出。当然,这也不能就这样断定女尸不是溺死的。毕竟,每个死者即便是死因相同,其表现出来的特征也是不一样的,这就是个体差异了。

法医此时依旧没当回事,从勘查箱里拿出了一支棉签,插进了女性尸体的鼻腔深部,想看看尸体的鼻腔深部有没有水中的泥沙。结果是阴性的,他们并没有发现任何泥沙。

此时,法医有了一些疑惑。他们掰开女性尸体的双手,想看看死者在死前有没有抓握水草、泥沙的自救动作,结果也是没有发现。甚至有法医认为,女性死者根本就没有任何窒息征象,完全不符合溺死的特征。

两具尸体的衣物被去除之后,法医又发现女性死者的胸前似乎有新鲜形成的皮下出血。而男性尸体表面的损伤更多,他的胸前有块状的皮下出血,右侧腰部也有圆形的皮下出血,左侧额头上甚至还有一个3厘米长的挫裂创。

多了这么多附加性损伤,而女性似乎又不符合溺死这一种死因,案件似乎就不是男女殉情自杀那么简单了。

好在法医从男死者的衣服里找到了他的皮夹,皮夹里有他的身份证。而女死者口袋里的没有被大水冲走的手机,也足以证明她的身份。

两人的身份都很容易被查清,给这个案件的调查带来了曙光。

在向县局领导汇报后,领导决定立即对两具尸体进行解剖,搞清楚两名死者的死因,也许对案件的前期侦查具有指导性作用。

依据多年的办案经验,洋宫县局的林法医隐隐觉得这起案件没有那么简单,于是在第一时间打电话向师父进行了汇报,希望我们省厅可以派员共同参与尸体解剖,确保解剖工作更加细致。

师父于是通知我们在上午9点的时候,立即赶往洋宫县殡仪馆和林法医他们会合,介入初次的尸体解剖工作。

洋宫县离省城很近,我们又没有什么着急的工作任务,于是立即驱车出发了。

“尸体搂抱在一起,很难分开,这种报道似乎在十几年前的大地震的时候听说过,用科学也可以解释得过去?”陈诗羽一上车就问道。

“人体死亡后,正常的过程是先肌肉松弛,再形成尸僵。这就是电视剧表现一个人死了,总是让这个人的手耷拉下来的原因。”我说,“所以,不管死者死亡之前是什么姿势,都会因为死亡后的肌肉松弛而结束这个姿势。肌肉松弛后,尸体的肢体会根据重力改变他的姿势,然后被尸僵固定下来。最后再因为尸僵的缓解而变得没有姿势。”

“对,很多水里打捞上来的尸体,都是双臂前举的,这可能就是僵尸传说模样的原型吧。”大宝说,“其实,那是因为水中尸体的肌肉松弛后,如果尸体呈俯卧位水平漂浮,而双手由于重力下垂,所以形成了躯体水平、上肢下垂的姿势。这个姿势被尸僵固定后,尸体被打捞上来,看起来就像僵尸一样平举着双手了。”

“哦,原来是这样。”林涛说。

“这是啥意思?你是说,肌肉松弛了,所以不可能搂在一起?”陈诗羽说。

“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就被大宝打断了嘛。”我笑了笑,说,“还有一种特殊的尸体现象,叫作‘尸体痉挛’。听起来挺吓人,但指的并不是尸体会痉挛发抖,而是指机体死亡后,尸体不经过肌肉松弛的阶段,直接进入尸僵的阶段,所以一旦尸体痉挛发生,就能把死者死亡之前的姿势直接固定下来。只是,这种现象比较少见罢了。尸体痉挛的发生,可能和人死亡前情绪过度激动、紧张有关吧,总之,科学上,还没有个定论。”

“情绪过度激动、紧张?”韩亮说,“所以,古战场上将军被断头后,尸体依旧屹立不倒,是真的了?”

“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我说,“但是,尸体痉挛一般都是在尸体的局部发生,比如一条胳膊、一条腿,很少会有全身所有肌肉都发生尸体痉挛的。毕竟人站着需要动用很多肌肉,全身这么多肌肉能不能同时都痉挛,从而维持尸体不倒,这个没人做过研究。”

“所以,你是说,这两具尸体被发现的时候,依旧搂在一起,是因为死之前,男的就搂住了女的,他死的时候发生了尸体痉挛?”陈诗羽问道。

“是的,只能这样解释。”我说。

“多好的男人啊,他可能是想保护她,才搂紧的吧。”陈诗羽感叹道。

“你绕了这么一大圈,原来是想说这个。”林涛摇了摇头,说道。

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洋宫县殡仪馆。

我、大宝和陈诗羽留了下来支持和指导县局的尸体检验工作,而林涛和程子砚则跟着韩亮的车,去现场附近,一个寻找相关的痕迹,一个寻找附近的监控。

不知道是不是地方的习俗,一般尸体火化都要在上午。所以,每天上午,都是殡仪馆最忙的时候,到了下午,则门可罗雀。

我们穿过好几拨送葬的人群,来到了殡仪馆告别厅后方的解剖室里,此时林法医已经准备开始干活儿了。

“现场没什么可看的,尸体是被开闸放水冲下来的,也不是第一现场。”林法医说,“所以,还是尽快解剖来得实在,毕竟,我们从尸表实在看不出女死者的死因是什么。”

“身份都搞清楚了?”我一边穿解剖服,一边问道。

身边一个拿着记录本的年轻法医点了点头,说:“搞清楚了,男的叫罗孝文,38岁,自己开了一个文化传媒公司,专门做几个通信运营商的推广生意,生意还不错,家境殷实。女的叫战灵,37岁,以前是县青少年宫的游泳教练,后来和人合伙开了一家青少年培训机构,是小股东,但收入也不菲。”

“哦,夫妻两个是吧?”大宝问。

“不是。”年轻法医摇了摇头。

“不是?”大宝瞪大了眼睛。

“两个人都各自有家室,也各自有孩子。罗孝文的孩子今年上初中,战灵的孩子今年小学四年级。”年轻法医说。

“我的天,你是说,这两个人是姘头?十命九奸,这就有命案的可能性了。”大宝说。

“你总不能因为两人搂在一起,就给人家下了结论吧?”我说。

“大宝老师说得不错。”年轻法医接着说,“目前,侦查部门通过数据搜索,已经确定两个人确实关系不一般,因为他们从前年开始,每年都有多次一起开房的记录。哦,还有,这两个人二十几年前,是初中同学,同班的那种。”

“初中同学?初恋啊?”大宝说,“难不成还真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远香近臭喽。”林法医一边给男性尸体脱衣服,一边感叹道。

“那,这两个人有自杀的动机吗?”我说,“比如他们俩的关系,被各自的另一半发现了?”

“从目前的调查看,双方配偶应该都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年轻法医说,“而且女的当过游泳教练,不会选择这种方式自杀吧?”

“也可能是假装不知道。”陈诗羽说。

“你也怀疑是因情杀人吧?”大宝看了一眼陈诗羽说,“最有可能的,就是这个战灵的丈夫。”

“怎么着,先入为主的老毛病又犯了?”我瞪了一眼大宝,开始了对罗孝文尸体的尸表检验。

尸表检验进行了很久,是因为罗孝文的尸表上,有很多损伤。除了在现场尸检中发现的胸部、腰部皮下出血和额部的挫裂口之外,他的躯体上还有不少轻微的损伤,比如双侧膝盖正面的出血、腋下的擦伤等。但是,这些损伤都非常轻微,用俗语说,都是一些皮外伤,并不能成为致死或者致晕的依据。

于是,我们只能继续进行解剖。

我们用手术刀联合切开死者的胸腹腔之后,发现死者胸腔皮下的出血比皮肤表面的范围更广,面积更大。不过这些出血也仅仅是软组织的损伤,没有伤及骨头,他的所有肋骨都没有发生肋骨骨折的迹象,胸骨也仅仅是表面有肌肉的出血,而没有骨折。

“还是轻微的损伤,就算是被打的,也是软物打的。”我说,“顶多是徒手伤。”

“可是死者身材这么健硕,手脚又没有约束伤,别人打他,他就忍着?不反抗?”大宝问。

“也许是自觉理亏呢?”我笑了笑,说。

“你看,你也是先入为主呢。”大宝反击道。

切断尸体的各根肋软骨,我们取下了死者的胸骨,暴露出了胸腔。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尸体肺部前面的红斑。

我用放大镜看了看红斑,说:“一般溺死的尸体,会在肺叶间出现出血点,叫作‘巴尔托乌夫斑’,又叫‘溺死斑’。”

“你们法医记这些名字真是厉害,我都听了多少‘斑’了?”陈诗羽挠了挠脑袋。

“不多,就三个斑比较重要。”大宝如数家珍,“溺死的叫‘巴尔托乌夫斑’,在肺叶间;机械性窒息死的叫‘塔雕氏斑’,在心外膜和肺胸膜下;冻死的叫‘维斯涅夫斯基斑’,在胃黏膜上。”

“记不住,记不住。”陈诗羽摇了摇头。

我没理会大宝的科普,接着说:“可是,这个死者肺脏的红斑,不是溺死斑,而是挫伤,因为红斑周围有明显的挫伤出血的痕迹。”

“肺挫伤?”大宝说。

“是啊,是肺挫伤的表现。”我说,“我们一般见到的肺挫伤,都是高坠、撞击、挤压所致,都是钝性暴力所致。可是,尸体的体表损伤很轻微,而肺挫伤又这么明显,只能说钝性暴力是柔韧的物体所施加的。我感觉,连拳头都不能形成。”

“那是怎么回事?”陈诗羽好奇地问道。

“这种伤,我以前也没见到过,容我想想再说。”我说,“不过,这些伤都是附加性损伤,不是致死的原因。这种程度的肺挫伤,连死者的活动能力都不能剥夺,更不用说生命了。死者的肺脏高度膨隆,肺脏表面有明显的肋骨压痕,肺叶间也可见溺死斑,结合尸体表面口唇、指甲青紫和蕈状泡沫这些征象,可以明确他就是死于溺死。”

“受伤后入水溺死,就得考虑是不是命案了。”大宝说,“毕竟我们还没有解释清楚女尸的死因是什么。”

“没错,关键是战灵的尸体,她没有溺死征象啊。”我说。

在做完罗孝文尸体解剖的收尾工作后,我们立即把战灵的尸体放到这唯一的解剖台上。

3

战灵虽然37岁了,但是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也就30岁出头的样子,皮肤细腻光滑,穿着也很时尚。

战灵尸表上的损伤比罗孝文的损伤少很多,除了胸前也有一块淡淡的、不容易被发现的皮下出血之外,就没有任何损伤痕迹了。但尸体没有窒息征象,也没有溺死征象,从尸表上,看不出死者的死因是什么。

“我猜是颅内损伤。”大宝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术刀刮去死者的长发,“如果致伤工具真的很柔软的话,也许造不成头皮的裂伤,而引起颅骨的骨折和颅内的损伤。那样的话,在头皮上,应该可以找到皮下或者皮内的出血。”

“尸斑暗红,我总觉得,她好像是心跳骤停死的。”我不以为然,先联合打开了尸体的胸腹腔。

和罗孝文的尸体差不多,战灵的胸部皮下也有轻微的出血,但是肋骨一样没有任何骨折的迹象。我用同样的办法,取下了战灵的胸骨,倒是没有见到类似的肺挫伤,而是被从肺脏下方突出的心包所吸引了。

我用手指戳了戳心包,一种很不正常的感觉顺着我的指尖传到了我的心里。

“嚯,我说的吧,一类案子都是一起发生的。”大宝显然也看出了问题所在。

我苦笑了一下,和林法医一起,用三把止血钳夹住了心包的三个角,“人”字形切开了心包。当我的刀尖一切破心包,立即就有暗红色的血液从切口处冒了出来。当我们打开心包完全暴露心脏之后,发现心脏被一团黑红色的凝血块所包裹着。

显然,血液不应该流出心脏,流到心包里。

“不出所料,心包填塞。”我说。

“什么叫一类案子都一起发生?”林法医问大宝。

大宝说:“前不久,我们刚刚办了一起案件,是一个骑摩托的小孩,就是因为汽车碾轧,导致了心脏破裂、心包填塞。当时,当地的孙法医还说,交通事故里,这种心脏破裂挺常见的呢。”

“是吗?我们也经常处理交通事故,但我还真没见过。”

“不过,那一起案件是因为死者是个少年,而且心室壁本来就比较薄。”大宝说,“可是,这是一个成人啊。”

我没说话,等拍照和录像完毕,用剪刀剪断心脏顶端的诸根大血管,把心脏取了下来。我双手捧着心脏,到解剖台头端的水池,用水慢慢地冲着心脏。血液和凝血块慢慢地被水流冲刷掉,暴露出了心脏的本色。

“好大一个撕裂口!”我的手指似乎摸到了什么,于是把心脏翻转过来。

死者的左心室上,有一个3厘米长的撕裂口,从裂开的创口,可以看得见心脏内部的结构。

“感觉和那案子一模一样。”大宝说,“不过,那个案子毕竟死者是被汽车碾轧过的,胸壁上有损伤,是能解释的。这个死者,胸壁上没有损伤,显然没有被碾轧过。”

“是啊。”我说,“确实感觉她所受的外力作用不大,为什么会导致这么严重的心脏破裂?”

“她的心室壁也有点薄啊。”林法医用尺子量了量心室壁的厚度说。

“在胸部遭受到压迫的情况下,引起心脏破裂的可能性非常小。”我说,“一来,是外力施加的时候,有些寸了,才导致心腔内的压力陡然升高。二来,是死者的心脏本身比正常人要薄很多,更容易发生破裂。但是外力何在呢?”

“我想到你们之前说的那个强奸案子。这案子,会不会是这个男人突然压在这个女人的身上,导致了这个女人突然死亡?”陈诗羽说,“然后男人畏罪,搂着女人的尸体跳河自尽?”

“不,这样解释,也依旧是匪夷所思的。”我说,“一来这个男人身上也有很多伤,是怎么来的?没办法解释。二来,如果真的是这样,投河自尽,那说明女人死亡的地方距离水库要很近,不然怎么可能费那么多力气,把尸体运到水库边,再投河自尽?”

“第一个问题,还得你们法医去解释。”陈诗羽说,“但是第二个问题,会不会是把车直接停在水库边,两个人在车上……”

“车震啊?”大宝说,“车震那种姿势,不太可能陡然对女死者胸部施加足够大的钝性外力吧?”

大家齐刷刷地看向大宝。

大宝窘迫地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你们看我干啥?”

“现在明确了女子的死因,重点是得分析一下两个死者身上的损伤了。”我说,“损伤方式的分析,可能决定了本案的性质。”

“既然男的身上有伤,女的死了,我觉得还是得考虑一下战灵的老公。”林法医说,“也许是他施暴的,而罗孝文理亏不敢还手呢?”

“如果真的是战灵老公导致了战灵的死亡,罗孝文又为何要抱着尸体投河呢?”我说,“第一反应应该是报警吧!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比出轨导致的理亏要严重得多吧?”

“也是啊。”林法医摇摇头,说,“可是如果不关战灵老公的事,为什么罗孝文身上这么多伤呢?自伤吗?”

“自伤?”我灵光一闪,把自己从牛角尖里拽了出来,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当中。

两具尸体解剖完,已经是下午2点了。

侦查部门依旧在对两名死者的社会矛盾关系进行深入的调查,程子砚也一直没有动静,说明她可能在监控里发现了什么。林涛倒是先一步回到了公安局,和我们一起吃了午餐。

“现场啥也没有,因为找不到第一现场。”林涛说,“这个水库的面积可不小,我总不能靠自己徒步绕着水库走一遍,来寻找第一现场吧?”

“那你觉得得有多少技术员才能找到第一现场?”大宝问。

“50多平方千米的水库啊,大哥!你算算沿线有多长?”林涛说,“如果没有方向,就不可能找到痕迹。”

“也许会有方向吧,靠子砚。”我说。

“我问了,据说现场附近监控少,恐怕也不好追踪。”林涛说。

吃完饭,我和大宝回到了县公安局,陈诗羽说要去和侦查部门一起调查,而林涛则拽上了韩亮,开着车沿着水库边绕圈,想碰碰运气。我一直在电脑里看两名死者的损伤照片,脑子里不断地推测各种可能出现的损伤方式。

一直等到了天黑,也没有大家的消息,于是我和大宝回到了住宿的宾馆,继续看着尸检的照片。

我在笔记本电脑上,将尸检照片一张一张地翻动,不知道翻动过了多少轮了。突然一张照片的缩略图吸引了我的注意,我连忙把图片点击开,注视着屏幕。

“这是男死者右侧腰部的损伤,你看看像什么?”我指着照片,问大宝。

“皮下出血啊,能像什么?”大宝问。

“我说皮下出血的形状像什么。”

“像什么?像,像一个逗号?”大宝说。

说话间,我们的房门被敲响了。

我起身走过去打开门,见陈诗羽和林涛、韩亮一起走了进来。

“战灵的丈夫,熊天,有作案嫌疑。”陈诗羽一进门,就拿了玄关吧台上的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口,说道,“人已经抓了,但是不交代。”

“抓了?凭啥抓?”我问。

“我们调查,这个熊天,昨天一整天都不在公司。”陈诗羽说,“但是我们问他,他却坚持说自己一整天都在公司加班。”

“两名死者的死亡时间相近。”我沉吟道,“早上8点看尸体,尸僵强硬,应该是15个小时左右,所以是昨天下午5点钟左右死亡的。从两名死者的胃内容物看,都是基本空虚的,考虑是中午饭吃过五六个小时,晚饭还没吃。”

“对啊,你们的死亡时间推断应该没问题,可是这个熊天,在昨天下午五六点钟的时候,没人知道他在哪里。”陈诗羽说,“自己又在不停地撒谎。所以,我觉得有理由先传唤他。”

“撒谎,并不一定就是作案凶犯啊。也有可能,他是去做见不得人的事情,比如和战灵一样,找情人。”我说。

“不是他?”陈诗羽说,“那还能有谁?”

“罗孝文。”我说,“他自己。”

所有的人都大吃了一惊。

我哈哈一笑,说:“我们都钻了牛角尖,被损伤困住了思维罢了。因为两个死者身上都有伤,而且是非溺死的战灵伤少,而溺死的罗孝文伤多,所以大家都会认为有第三个人的出现。毕竟,罗孝文的这些伤,不像是故意的‘自伤’,而如果不是自伤,又存在女死者少见的死因,所以大家都被‘命案’的可能性限制住了思维。”

“又在卖关子。”大宝急得直跳脚。

我只能加快了语速,说:“其实在解剖的时候,我们说到他们为什么会在水库旁边,咱们是怎么说的?”

“车震啊。”大宝说。

“对啊,这个男的经济条件不错,肯定有车,去哪里也都会开车。”我说,“为什么,我们没有关注他的车去哪里了呢?”

“说不定停在某个隐蔽的角落没有被发现呢?”大宝说。

陈诗羽接过话题说:“子砚好像就是在稀少的摄像头中间,寻找男死者的车可能藏匿的范围。”

“所以啊,子砚没看到尸体,所以没有被先入为主的思维困住。”我苦笑了一声,说,“你们再看这张照片,是男死者的右腰部,皮下出血像什么?”

“蘑菇?”林涛说。

“其实我们遇见过类似的案件。”我说,“这个部位的这种损伤,我分析就是车辆挡杆形成的损伤。”

“哦,你是说车祸?”林涛说,“可是我还是想不通,发生了车祸,没人报警?只有男的抱着女的跳河?”

“你还是被困住了。”我说,“首先,车祸很容易造成驾驶员被挡杆所伤;其次,看不到车,或者没人报警,不代表就不是车祸,因为可以是单方车祸。”

“依据呢?就根据这个‘蘑菇’?”陈诗羽说。

“对啊,男的如果是驾驶员,没有看到他身上有方向盘的损伤啊。”大宝说,“方向盘损伤应该是条形的、弧形的皮下出血加上肋骨骨折。”

“那是你被书上的理论困住了。”我说,“其实跳出‘命案’可能性的思维,就很容易想到了,两个人胸口都遭受了柔软物体的撞击和挤压,导致皮下出血,男的肺挫伤,女的心脏破裂,都提示这个作用力不小,但是接触物很柔软,所以,这个致伤工具可能是安全气囊。我们要用与时俱进的思维看问题,书上说驾驶员有方向盘损伤,那是安全气囊不完善的年代。现在方向盘中央鼓出一个安全气囊,驾驶员还怎么碰得到方向盘?”

“哦,有道理!”大宝说,“这样,两个人的主要损伤都解释了!”

“可是,车呢?”林涛还是不甘心地问道。

“很简单,两具尸体都在水库里,所以车也在水库里。”我说,“如果是单方事故,车辆冲撞路边护栏,然后坠入水中,全程没有人看见,当然就没人报警了。”

“啊?”林涛还是想不通,“如果车辆直接入水了,人是没法从车里出来的,因为车门在水压的作用下,是打不开的。”

“如果窗户没关,或者玻璃碎了呢?”我问。

“哦。”大宝恍然大悟,说,“你是说,男的因为撞击只受了小伤,所以依旧存在行动能力。因为车窗碎了,所以车辆入水后,会迅速下沉。而此时,女的因为心脏破裂已经死亡了,但是男的不知道,还认为她只是晕过去了。男的从车窗钻出来后,并没有想着自己求生,而是从另一侧车窗把女的尸体也拽出来了,结果因为水库里的浪比较大,或者是体能耗尽,终究无法游走,而是溺亡了。可是,这男的又要给女的解安全带,又要把人拖出来,还是在水下,难度不小哦。”

“既然能和安全气囊发生那么严重的碰撞,说明这两个人都没有系安全带。”我叹了口气,说,“安全带太重要了,如果这女的不是没有系安全带,肯定不会心脏破裂。她以前是游泳教练,在水库里自救肯定没有任何问题。”

“你这么一说,两个人所有的损伤,也都好解释了。”大宝说。

“原来,这是一起车祸啊。”林涛说,“确实,我们是被命案的可能性困住了。”

“所以,既然是车祸,那问题就好解决了。”我说,“今天大家都辛苦,子砚还在工作,也把她叫回来休息,既然到现在还没找到车辆踪迹,就无须找了,因为落水点附近肯定没有摄像头。明天一早,我们只需要寻找挨着水库路或者横跨水库的桥,就一定能找到撞击点了。只要能找到撞击点,就可以在相应位置进行打捞,车辆很重,会沉在水库底下,不会被冲走。车辆打捞上来,就是证据确凿了。”

既然现在看起来不是命案,大家就兴趣索然地各自回去睡觉了。

4

第二天一早,林涛和韩亮就穿戴整齐,敲响了我的房门。也对,他们是想尽快找到出事车辆,从而结案。

昨晚程子砚回来后,听取了我的分析结论之后,就一拍大腿,说:“我知道在哪里了!”

原来,程子砚一开始就在追踪罗孝文的车辆,追踪到洋宫县大桥路的时候,就因为后方缺乏监控而断掉了线索。这条大桥路的尽头连接着几十条可以通车的小路,所以程子砚不得不对所有的小路是否有监控来进行实地考察,并且调取监控,想寻找车辆究竟是从哪条路离开的。

听程子砚这么一说,陈诗羽也来了灵感。她在调查的时候,得知洋宫县洋合村因为地处水库旁边,自然景观很好,很多龙番市的市民会利用短假期来这里度假,所以村民们纷纷把自家房屋改成民宿,用民宿和土菜手艺赚起了旅游钱。慢慢地,洋合村就形成了“土菜一条街”,不仅仅在洋宫县内,就是在龙番市也挺有名气。陈诗羽说,既然两名死者都没有吃饭,出事的时间点又是晚饭时间点之前,那她分析,两个人很有可能是准备去吃土菜、住民宿的。因此,只需要寻找大桥路通向洋合村的一条路就好了。

按照大家的分析,我们不需要跑什么冤枉路了,从手机导航的地图上,找到了这条路线上唯一临近水库边的一段公路,驱车直奔那个方向。

这是一条修建得很好的柏油马路,路面质量是按照高速公路的标准建成的,中间也有植物构成的宽大隔离带,一般情况下,对面车辆不可能越过隔离带而逆行。虽然这条路的限速是60km/h,但是我们开车到了实地才发现,因为车辆少、路宽平,而且监控、测速装置缺乏,所以很少有车开在60km/h之下。以我们在现场的观察,在这条路上行驶的车辆,少说都有100km/h的速度。

“如果开到一百码以上,速度是足够了,就看他是撞在哪里了。”我坐在车里,向窗外看去。

“在那儿,在那儿!”林涛喊道。

毕竟还是痕迹检验专业对车祸现场更加敏感。林涛首先是看到地面上的新鲜刹车痕迹,顺着刹车痕迹向路边看去,就看出了端倪。

这条路,之前两旁都是农田和农舍,直到我们发现刹车痕迹的地方,就开始是沿着水库边修建的了。也就是说,罗孝文沿着这条路,刚刚开到水库边,就出事了。如果早出事几十米,也顶多是冲到农田里,而不是掉下水库。走到路肩,下方就是一个陡坡,然后是水库里的水面。现在因为旱情,水库水位比较低。在涝年,这个水库的水位甚至可以和路面基本平齐。

大路沿着水库的一边,每几米就修建了一个水泥墩,算是路面的防护屏障。但是如果不注意看还真发现不了,这一排均匀分布的水泥墩中间,有两个水泥墩隔得特别远,足以让车辆从中坠落入水了。

“是从这两个水泥墩之间掉下去的?”韩亮问。

“不会,如果这样的话,没有撞击,为什么安全气囊会弹出来?”我一边下车,一边说,“如果只是车头撞击水面,不应该形成那么严重的撞击伤。”

我们一起下了车,跟着我们车的警车也停了下来,跳下来两名交警和两名派出所民警,在距离我们停车点一百米处,开始设置路障和变道指引。这都是县局局长安排的,是为了我们的现场勘查工作能够在安全的环境下进行。

跳下车后,我们没有直接去看那一截长长的刹车痕迹,而是走到了那两个水泥墩的旁边。这才发现,两个水泥墩的中间,其实还应该有一个水泥墩,但是这个水泥墩是豆腐渣工程,只是简单地用水泥堆砌的墩子,里面连钢筋都没有。此时那个消失的水泥墩下只有水泥的残渣,隐藏在灌木之中。

“知道了,车辆直接撞上了这个水泥墩,把水泥墩撞断了。”林涛说,“连车带墩一起掉进了水里。这种水泥墩,又能发挥出什么作用呢?”

“如果速度慢,可能撞不断。”我说。

林涛点点头,转头又去勘查刹车痕迹了。而我则请辖区派出所民警电话请示指挥中心,要求调打捞设备来现场,对应该沉在水库里的车辆进行打捞。

最先抵达的蛙人潜入了水底,不一会儿便重新浮到水面上,说:“水底确实有一辆轿车。”

“车牌是不是目标车辆的车牌?”我站在水泥墩边,问道。

“是的,蓝色轿车。”蛙人喊道。

“那就行了,打捞吧,这就是一起交通事故。”我如释重负。

打捞的过程很漫长,我和韩亮、大宝就坐在水泥墩上,静静地观察着。而林涛一直趴在路面上,看那条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的刹车痕。

“看什么呢?”我喊道,“这能看出来啥?”

林涛起身走到我身边,说:“你看,这车在十几米之前,突然发生很大角度的转弯,然后撞上了水泥墩。会是在避让什么吗?如果有人或者有车,为什么没人报警?”

“哦,你是说,单方事故,不应该突然猛打方向盘对吧?”我说,“这好像是交警的事情了。”

“或者,你是说,罗孝文是故意往水库里开?毕竟刚刚看到水库,他就猛打方向了。”大宝问。

“不会。”我说,“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要把战灵从车里拖出来?”

大家都陷入了思考。

随着地面上一个人的一声吆喝,庞大的起重机开始发出轰隆隆的轰鸣声,吊杆上的滑轮开始转动,缆绳也逐渐拉紧。

我们知道,很快就能看到出事车辆了。

大约半小时的工夫,蓝色的轿车被吊出了水面,大量的水从车的两侧往下流淌,和瀑布一样。

“你们看,果真两侧的窗户都没了,但是前挡风玻璃还在。”林涛指着车辆,说道。

又过了十几分钟,车头已经因为撞击而变形的轿车,被吊车放在了公路之上。林涛此时已经戴好了手套,走到了车辆的旁边,在车门的边缘观察着。

“是没关窗,还是窗户玻璃碎了?”我一边举着相机拍摄轿车被撞变形的车头牌照,一边问。

“没关窗。”林涛说,“开那么快,还不关窗,这是在兜风啊。”

“前挡风玻璃是撞碎了。”我说。

轿车的前挡风玻璃碎成了蜘蛛网状,但是因为有车窗膜的连接,所以并没有从车体上脱落。

林涛走到车头前,看了看前挡风玻璃,说:“不对啊。”

“什么不对?”我顿时警觉。

“如果只是车头撞击水泥墩,不应该是这种放射状的碎裂啊。”林涛说,“这明明是以其中一个点为中心,向周围放射的碎裂方式。”

说完,林涛从车头走回来,走到倒车镜边,看车窗玻璃的碎裂细节。

“哎呀。”他突然惊呼了一声,连忙从勘查箱里拿出一个大镊子,探过身去,在玻璃碎裂的中心点处,夹住了一个什么东西。

“石子?”我问。

林涛点点头,费劲地把嵌在玻璃和车膜之间的一块不规则石子夹了出来,大约有枣子的大小。

“现在我是明白了,这是一块石子砸到了玻璃上,罗孝文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猛打方向,结果冲进了水库里。”林涛总算是解开了心头的谜团,如释重负。

“我说是单方事故吧。”我刚刚说完,却又转念一想,说,“不对啊,那这石子是哪里来的?”

“是啊,这么整洁的柏油路面,哪来的石子?”大宝问。

“会不会是前车上掉落下来的?”我问。

林涛摇摇头,说:“也不像,一来如果是同向运行,即便坠落石子,也不至于那么大力量,都嵌到窗户里了。二来这地面上看不到第二块石子了,哪有只掉落一块石子就出事的?那么巧?三来如果事发当时有别的车,前车应该可以看到或者听到异常,至少会报个警吧。”

“那你说,石子是哪里来的?”我问。

林涛转过身,向刹车痕开始的地方看去。

刹车痕开始的地方,是在一座人行天桥。

“我们得去天桥上看看。”我对身边的派出所民警说。

“那里上不去。”民警说,“本来路东边是有庄稼地,西边有村庄,所以这里在修路的时候,架了一座天桥,方便村民安全地穿过这条大路。但是最近几年,村庄的村民都迁移到了镇子上,集中生活了,这也是县里的一个移民建镇的规划。而水库边的田地也应环保要求,都废弃了,所以根本就没人会走这座人行天桥。天桥两头都封起来了,人进不去,下一步准备拆除呢。”

“越是人进不去的地方,越是得去看看,走。”说完,我率先向天桥走去。

天桥的上台阶,果然是被隔离板挡住了,但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两块隔离板的中间,是有一个空隙的。虽然像我这样比较胖的人,钻进去很费劲,但是身材娇小的人是很容易钻进去的。

林涛很快就钻进了隔离板里,等他穿戴好勘查装备之后,我和大宝才依次钻了进来。

“我似乎已经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了,现在就看有没有可能留下有力的物证了。”林涛小心翼翼地一边观察着台阶,一边向天桥上走去,说,“好在天气干旱,没有下雨,不然什么都找不到了。”

林涛一路走,一路用粉笔在地面上画着圈。我知道,圆圈里,都是林涛发现的可疑足迹,所以我们都有意避开圆圈,向天桥上走去。

上到了天桥,我们发现天桥上面的路面上,有很多和林涛发现的小石子形态相似的石子,很显然,这块石子就是从这里坠落下去,正好砸到了飞驰的轿车上。天桥的两侧,有一人高的水泥挡板,从天桥上,并不能看到桥下的情况。

“有人在这座桥上,用石子向下抛,结果正好砸到了轿车。”大宝说,“因为车速非常快,这种石子撞击玻璃的力度就很大了。”

“我们开过车的都知道,一只虫子撞在挡风玻璃上,都会发出很大的声响。”我说,“一块石子砸碎了玻璃,发出的声音更大,而且玻璃瞬间碎裂,也会给罗孝文造成巨大的惊恐感受,接下来的事情,也就不奇怪了。”

“你们说,会不会是凶手故意这样干的?”大宝问,“比如死者的老公?”

“不会。”我断然否认,说,“这种事情,只有极端巧合才能实现。在桥上,看不到桥下的情况,汽车的速度也是不断变化的,如果凶手是故意的,又怎么能精确计算出石子下坠过程正好撞上飞驰而来的汽车呢?”

“说得也是。”大宝点了点头。

“不是死者的丈夫干的。”林涛说,“从台阶到桥面,有很多灰尘减层足迹,但是只有一种足迹,是运动鞋的足迹,而且只有35码,不是女人,就是小孩。”

“哦?是吗?有足迹?”我顿时精神了起来,说,“也就是说,我们是可以找到这一起事故的主要责任人了?”

“鞋底花纹特征比较明显,可以找一下是哪个品牌的鞋子。”林涛说,“这鞋子也是旧鞋子了,很多磨损痕迹,只要能找到鞋子,就能做同一认定。”

毕竟是投掷石子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后果,陈诗羽认为,行为人即便是无心之举,也涉嫌犯了“高空抛物罪”。既然是刑事案件,又导致了两人死亡,所以接下来的侦查工作,我们还是要继续的。

高空抛物罪,也是2021年3月1日刚刚开始颁布实施的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九十一条之二规定,从建筑物或者其他高空抛掷物品,情节严重的,处一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或者单处罚金。

好在有了这个王牌的足迹证据,而且我们分析行为人的住处应该距离现场附近很近,对天桥很了解,所以侦查工作并不难进行。林涛拿着鞋底花纹,跑了附近镇子上的几家鞋店。因为鞋底花纹非常特殊,所以一个鞋店老板很快就认出了这是他曾经卖过的一款鞋子。顺着这个鞋子品牌,陈诗羽又经过了一番查访,很快就锁定了一个嫌疑人。

嫌疑人是个11岁的男孩子,他曾经在这家鞋店买过这么一双鞋。而且在陈诗羽找到这个学生的时候,他还穿着那双已经旧了的运动鞋。

在林涛比对认定是这个孩子的鞋子之前,大家就已经知道了结果。因为警察一找上门,这个孩子表现得就极为不正常。在请这个孩子的奶奶带着孩子去派出所接受问话的时候,孩子“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藏在孩子心中两天,时时刻刻折磨着这孩子的秘密终于还是被揭开了。

根据这孩子的交代,自己最近因为过度思念在外打工的父母,心情抑郁。所以在事发当天的放学之后,独自到天桥上去躲个清净。

在天桥上,他一边想着父母,一边抛掷石子玩。可是向空中抛出一块石子后,他意识到自己抛歪了。果然,这块石子落在了天桥的围栏上面,弹了一下,掉下了天桥。随着“啪”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有刺耳的刹车声传到了天桥之上,再接着,就是巨大的撞击声和落水声。

孩子当时就给吓傻了,他虽然看不见桥下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些动静足以让他猜出发生了什么。于是他连忙逃回了家里,两天都不敢出门。

一来是这孩子的抛物行为,并不是故意而为之;二来这孩子还不到被追究过失犯罪刑事责任的年龄。所以,这件事,只能由孩子的父母对两名死者亲属进行民事赔偿来解决。

当然,这样巨大的赔偿数字,给这个本不富裕的家庭压上了一座大山。

“真是个悲剧啊。”陈诗羽不无惋惜地叹道,“这件事,会给这个孩子造成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是啊!”我说,“这就是所谓的‘风险教育’啊。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什么事看似能做但是做了就会有风险,这些教育是不能缺失的。”

“唉,要我说,这一对男女,还真是运气不好。这么小概率的事情,都能遇上。”林涛说,“有人说,明天和意外不知道谁先来,还真是这样,真是天降横祸啊!”

“也是,要不是出轨、幽会,又怎么会恰巧遇上这种事?”大宝说,“人活着,还是单纯点比较好。初恋什么的,不一定是美好的爱情故事。”

“哦,对了。”我问,“给凌南和段萌萌拍照的人,找出来了吗?”

“他们说,暂时还没找出来。”程子砚细声说道,“但是我这次寻找罗孝文的车辆踪迹的时候,突然想到,我们可以根据监控来找视频,那么也可以通过已有的视频来发现监控在哪里,对吧?所以,如果我们知道凌南和段萌萌的那张照片是在哪里拍摄的,就可以分析有哪些人能到达拍摄点,从而推断是谁拍摄、造谣的。”

“是啊,这是一个好办法!”我说,“所以呢?”

“照片被段萌萌撕掉了,所以我请市局侦查部门的同志,专门去学校寻找那些看到过照片的同学,描述一下照片的场景。”程子砚说,“等他们描述清楚了,我就能找到拍摄的地点。”

“好!得赶紧找出拍照者,因为我觉得他就有可能是下一个受害者。”我叹了口气,担忧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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