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在溪镇,一些上了年纪的人目击了小美和阿强的童年。其他孩子端着饭碗在街上嬉闹,他们两个吃饭时端坐在屋内桌前;其他孩子在街上欢声笑语玩着跳绳游戏,他们两个坐在铺子里一声不吭学习织补技艺。他们两个自成一体,与其他孩子,或者说与童年隔了一层窗户纸。

小美来自万亩荡西里村的一户纪姓人家,十岁的时候以童养媳入了溪镇的沈家。沈家从事织补生意,虽然是小本经营,在溪镇也是遐迩所闻。沈家的织补手艺高超,只要是毛织品或者丝织品,不管是什么颜色,遇上烧出的窟窿、撕开的口子,经沈家织补便看不出一点痕迹。阿强是沈家独子,他名叫沈祖强,阿强是他的小名。

没有人在意沈家这个童养媳的名字,有一天一位赊账的顾客前来还钱时,只有她一人在看管织补铺子,那位顾客看着她虔诚地翻开账簿,笨拙地拿起毛笔,小心翼翼地蘸上一点墨汁,歪歪斜斜写下自己的名字——纪小美,然后溪镇有人知道这个沈家童养媳的名字了。

小美父母育有三男一女,她排行第二,在万亩荡的西里村租用田地种粮为生。困顿的日子让小美父母喘不过气来,深感无力抚养四个孩子,重男轻女是久盛不衰的观念,他们觉得女孩早晚是别人家的人,不如早找一户人家送去做童养媳,既可卸去眼下抚养的负担,也为女儿找到一条出路。而在溪镇以织补闻名的沈家,虽然家境尚可,也还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况且家中只有阿强一枝独苗,没有女孩,招个童养媳进来可以帮助做些家务活,也可以省去阿强将来定亲的聘礼和结婚的费用。

于是小美十岁时第一次离开西里村,她的母亲倾其所有,用干净的碎布给她缝制一身新衣,虽然是新衣,可是五花八门的碎布让她看起来仍然是衣衫褴褛。小美拉着父亲的衣角向前走去时,一脸茫然的表情,她不时回头张望,看见母亲站在茅屋前撩起衣角擦拭眼泪,她三个衣不蔽体的兄弟却是羡慕地看着她前往传说中的溪镇。

然后父亲的双手将她抱了起来,放进摇摇晃晃的竹篷小舟,她坐在满是补丁的草席上,没有补丁的地方油光闪亮。头顶的竹篷阻挡了她饥饿的视野,只看见船家的两只赤脚踏着摈桨来来回回,还有父亲摇晃中的背影。她听着父亲和船家说话,说的就是送她去溪镇沈家做童养媳的事情。他们之间的说话让她听起来很累,她向往竹篷外面广阔的水域,她偷窥似的从父亲的背影和船家踏着摈桨的赤脚之间张望外面的景色,竹篷小舟的摇晃和擦着船舷的流水声,让她的惊喜绵延不绝。

差不多两个时辰以后,父亲的双手再次将她抱起,这一次把她放在溪镇的码头上。她右手拉扯父亲的衣角走在溪镇的街道上,她的眼睛金子般地闪耀起来。她第一次见到砖瓦的房子,见到街道,见到店铺,见到西里村没有的人来人往的景象。有两次她不知道父亲已经走开,她的右手仍然向前伸着,好像仍然在拉扯父亲的衣角。父亲站住脚等待她走过来,第一次没说什么,第二次低声斥责她了。父亲的斥责让她改成双手去拉扯他的衣角,可是改变不了她眼睛里金子般明亮的颜色。

他们在沈家的织补铺子前站住脚,小美好奇地看着挂在门侧的文字幌,一块长方形的木板,中间镌刻一个“织”字,小美当时不认识这个字。

然后十岁的小美第一次见到未来的公婆,这两个人正在铺子里忙碌,同时指点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学习织补技艺。小美不知道,这个好奇打量她的男孩就是自己未来的丈夫。小美那时仍然拉扯着父亲的衣角,她的父亲谦恭地自我介绍起来,说话结结巴巴。她未来的公公一脸和气,起身给她父亲让座,她未来的婆婆却是一声不吭,冷漠地看着她,让她心里害怕。这时候身后传来整齐的人声,她扭过头去,惊奇地看着四个男人抬着轿子在街上呼哧呼哧小跑过去。

小美站在沈家织补铺子里东张西望,让她未来的婆婆心中不悦,觉得这是一个心思过于活跃的女孩。可是小美看上去干净清秀,让她未来的婆婆心里有了一些喜欢。这个外表严厉的女人一时拿不定主意,她注意到小美身上碎布缝制的衣服,说了一句:

“这样的穿着怎能进沈家的门。”

小美的父亲听了这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刚刚挨着凳子坐下又马上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出几句告辞的话,拉起小美的手羞愧离去。

父亲拉着她在溪镇的街道上匆匆而过,小美跌跌撞撞走去时,眼睛仍然东张西望闪闪发亮。他们重新上了竹篷小舟,父亲没有和船家说话,一路上都是低头沉思的模样。小美没再羞怯地坐在父亲的身后,她悄悄爬到父亲身旁坐下,这一次她看见的景色一下子广阔了,小美十岁的眼睛欢呼雀跃了,直到傍晚时分回到西里村,金子般的颜色才从她眼睛里消失。

一个月后,溪镇的沈家托人给西里村的纪家捎去一身蓝印花布的衣裳。此时纪家已经托人为小美寻找新的婆家,他们以为溪镇的沈家没有看中自己女儿,没想到沈家竟然托人送来一身新衣裳。小美的母亲欣然落泪,父亲则是嘿嘿傻笑。父母在村里走家串户,欣喜地告诉乡亲们,溪镇有名的织补沈家看中了他们的女儿,他们感叹道:

“那可是一户好人家啊。”

小美却不合时宜地穿上蓝印花布的衣裳,在她三个衣不蔽体的兄弟簇拥下,在村里游走起来。小美兴奋得脸色通红,她的三个兄弟一声声叫道:

“新娘子,新娘子。”

村里更多衣不蔽体的孩子簇拥上来,更多的叫声响起来:

“新娘子,新娘子。”

小美红彤彤的脸上挂满笑容,她的幸福不是因为自己成为新娘子,是因为第一次穿上崭新的花衣裳。

小美的父母正在挨家挨户讲述,小美将入溪镇的织补沈家之门。身穿花衣裳的小美在“新娘子”的叫声里出现,乡亲脸上羡慕的神色变成嬉笑的表情。小美的父亲差不多是铁青着脸,将小美拉回家中。他们不是用快速脱的方式,是用小心剥的方式,取下小美身上的崭新衣裳。

一顿斥责如暴雨般倾泻下来,小美神情愉快仰脸看着怒气冲冲的父亲,一句责骂的话也没有听进去,她的心里已经被蓝印花布衣裳鼓满了,如同船帆被风鼓满了一样,她知道很快又会穿上这身幸福的花衣裳。

小美的母亲将蓝印花布衣裳高举在阳光里,仔细查看上面是否有了污渍,嘴里唠叨明天就要将小美送往溪镇的沈家。直到母亲说没有弄脏新衣裳,父亲的怒气才得以平息。

小美再次出现在溪镇沈家的织补铺子前,铺子里的三双眼睛亮了。穿上蓝印花布衣裳的小美焕然一新,不像是从万亩荡来的乡下女孩,像是从沈店来的城里女孩。那个严厉的婆婆,紧绷的脸上松动了一下,好像是笑容闪现了一下。那一刻婆婆心里涌上欣慰之意,觉得自己最终的选择是对的。这一个月里,这位婆婆见过另外几个送上门来的童养媳,都是长相一般,神情木然的女孩。再三思忖,还是挑选了这个在她看来心思活跃的女孩。

可是第二天早晨,这位婆婆又隐约觉得自己可能选错了。小美醒来发现自己的蓝印花布衣裳失踪了,放在床头的是一身旧衣服,她伤心哭了起来。与在西里村家中被剥掉身上的花衣裳不同,这一次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穿上。婆婆脸色阴沉走进来,斥责道:

“什么时候了?还不起床。”

小美不懂规矩,满腹委屈地说:“我的花衣裳不见了。”

婆婆冷漠地说:“花衣裳岂能平常日子穿着。”

说完转身离去,这位刚入中年的女人的背影像一块古老的门板那样僵硬。小美入门后以哭泣开始了第一个早晨,婆婆心里出现不祥之兆,隐约觉得应该将这个不明事理的女孩送回万亩荡西里村。

这样的想法在其后的日子里逐渐淡去,婆婆慢慢喜欢上了小美。穿上旧衣裳的小美依然清秀伶俐,而且十分勤快,扫地擦桌一丝不苟。严厉的婆婆嘴上不说,看进眼里,记在心上。小美进入沈家一个月后,开始学习织补技艺。决定将祖传的手艺传授给小美,意味着婆婆接受了这个童养媳。然后婆婆发现小美心灵手巧,也就是学了两个月,其手艺已经超过她那个学了两年的儿子。

小美点点滴滴了解到和蔼的公公是沈家的入赘女婿。他来自沈店的一户贫穷人家,十二岁到溪镇沈家的织补铺子做学徒,因为忠厚老实与勤奋好学,深得掌柜喜欢,不仅教他织补技艺,也教他识字读书,还将女儿许配给他。他十七岁那年出嫁为婿,成为沈家一员。在那个男尊女卑的年代里,他反其道而行之,在妻子面前十分谦恭,言听计从。这位入赘女婿每周会去一次商会,取来旧报纸,空余之时仔细阅读,然后再将旧报纸还回商会。报纸是顾益民从上海订来的,顾益民读完后就会放到商会那里,供他人读报。小美的公公是旧报纸的忠实读者,这也是他唯一的嗜好。阿强渐渐长大,他也让阿强读报,他担心阿强弄脏旧报纸,每次读报前都要阿强去洗手,阿强见到旧报纸兴致勃勃,只是阿强的兴趣不在报纸的文字上,是在报纸的图片和插画上,那些插画都是广告。

小美在广阔的万亩荡成长起来的活泼天性,来到溪镇沈家以后被自己埋藏在了心底,然后悄悄凝聚在蓝印花布的新衣裳上面。

这个女孩对花衣裳念念不忘,她在婆婆房间里擦拭衣橱上面的灰尘时,动作里充满爱惜之意,仿佛是在抚摸。婆婆见了心里满意,觉得这是一个心细的女孩。其实小美是在憧憬她的花衣裳,她知道花衣裳就在衣橱里。婆婆房间里的衣橱曾经有过明亮的朱红色,天长日久以后开始发黑。

小美仔细擦拭它,日复一日想象花衣裳的美丽,直到有一天婆婆和公公外出时,小美才第一次打开柜门,柜门开启时发出沉重的吱呀声,把小美吓了一跳,她感觉有人来到身后,她胆怯地回头一看,看见那个与她同龄的男孩站在门口,这个未来的丈夫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

小美放心了,她回头仔细看起打开后的衣橱,里面的衣服层层叠叠,她的花衣裳在最下面一层,婆婆的衣服一层层压在她的花衣裳上面。小美伸手抽出自己的花衣裳,在衣橱前脱下满是补丁的旧衣裳,在她未来丈夫的注视下,换上花衣裳,走到镜子前旁若无人般地欣赏起来,其间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男孩,站在门口的男孩那一刻看见她眼睛里金子般的颜色。

小美与阿强还在十岁的时候,就建立了夫妻般的默契。后来的日子里,只要家中的两位大人外出,小美立刻走进婆婆他们的房间,脱下补丁旧衣服,换上花衣裳,在镜子前流连忘返。阿强自觉地坐到铺子的门槛上,为自己未来的妻子望风,看见父母远远走来,他会大叫一声:

“回来啦。”

小美闻声而动,迅速脱下花衣裳,叠好后让花衣裳钻到婆婆衣服底下。回到家中的婆婆走进房间时,小美已经穿上补丁旧衣服,正在抚摸般地擦拭那个红得发黑的衣橱。

阿强时常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他坐在门槛上为小美望风的时候仍然如此,早晚要露馅。差不多两个月后的一天,阿强看着街上往来的行人长时间发呆,他父母回家了也没有察觉,直到父亲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他才猛然惊醒,身体从门槛上跳起来,可是眼前没人,正在他觉得蹊跷之时,脑门上又挨了一下,转身后才发现父亲站在屋里了,同时看见母亲正要走入那个房间。他不知道父母是什么时候从他身旁的门槛跨过去的,他亡羊补牢又不识时务地喊叫了:

“回来啦。”

婆婆看见身穿蓝印花布衣裳的小美正在镜子前面展示自己,这个十岁的女孩伸展双臂做出的一系列天真烂漫动作,在婆婆看来都是淫荡的举止。小美听见外面阿强的喊叫,急忙脱下花衣裳,转身后看见婆婆冷酷的眼睛,她眼前一黑,她眨了眨眼睛,重新看见婆婆在门口的阴影般身躯,小美瑟瑟打抖了。

阿强的喊叫暴露自己是小美的同谋,惩罚就从他开始。这个心不在焉的男孩起初没有意识到自己要倒霉了,他好奇看着父亲在铺子外面插上门板,心想为什么这么早就打烊,然后他的父母搬着两把藤椅坐到天井里,父亲手里还拿着一根藤条,小美浑身哆嗦地站在他们前面,阿强仍然一副置之度外的模样,直到父亲严厉喝斥他:

“搬凳子去。”

阿强才知道祸从天降,他耷拉着脑袋走进屋子,搬出了一条长凳,放在父母前面,训练有素地解开自己的裤腰带,将裤子褪到大腿下面,露出光屁股趴在长凳上。他闭上眼睛的时候,听见父亲低声问母亲:

“几下?”

母亲迟疑了一下说:“十下。”

阿强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暗暗告诉自己:是轻罪。小美看见阿强转瞬即逝的笑容,心里掠过一丝诧异。还在万亩荡西里村的时候,小美经常看见父亲把她的三个兄弟吊在树上,用树枝抽打他们,三个兄弟的哭喊犹如牲口被宰杀时的嗷嗷叫声,在空旷的天空里飘扬而去,又以回音的方式飘扬而来。这样的情形小美习以为常,她从不害怕,父亲的气急败坏,兄弟们的嚎啕大叫。现在身处狭窄的天井里,她未来的丈夫无声地趴在长凳上,她未来的公公正用藤条抽打,她未来的婆婆脸上毫无表情,这里的暴力都是那么安静,她害怕了。

阿强没有哭喊,他咬紧牙关数数,数到第十下时,他脸上再次出现那一丝笑容,父亲刚刚放下藤条,他就从长凳上下来,训练有素地提起裤子,系上裤腰带,搬起长凳回到屋子里,屁股上的伤痕让他走去时像鸭子一样摇晃,随后他又像鸭子那样摇晃地走出来,站在小美对面,等待父母下一步的发落。小美心想轮到自己了,她未来的丈夫已将长凳搬进屋子,惩罚的道具没有了,她恐惧又迷惘地等待着。

公公和婆婆起身走进屋里,阿强站在小美的对面,小美不安地看着他,他竟然打了一个呵欠,转身摇晃着也走进屋里。天井里只剩下小美,还有两把藤椅,小美仿佛被遗忘了,可是恐惧牢牢记着她,她独自一人站在天井里等待惩罚的来临,时间被拉长了,一分一秒恍若一月一日。

对小美的惩罚是在天黑后的屋内进行,小美未来的公公在油灯下草拟了一封书信,递给同样坐在油灯下的婆婆,婆婆仔细读了一遍后点头认可,公公便起身拿来了印章和印泥,放在婆婆面前。

小美就站在一旁,她目睹了休书的整个过程。她忐忑不安看着他们,他们例行公事般地坐在一起,公公草拟书信时,几次抬头询问婆婆,婆婆的回答里没有声音,只是点头和摇头。从他们的片言只语里,小美预感到不幸正在降临,他们要送她回到万亩荡西里村。这个十岁女孩瘦弱的肩头微微抖动,她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眼泪流出。

婆婆将书信拿起来给小美看了一眼,放回桌上后说:“这封书信你带上,交给你父亲。”

婆婆正要说把她送回万亩荡,小美突然低声说:“不是书信。”

小美摇着头,绝望的情绪让她脱口而出,她又说了一遍:“不是书信。”

婆婆说:“不是书信,是什么?”

“是休书。”小美说着将嘴唇咬破了。

婆婆一怔,仔细端详站在暗处的小美,小美紧紧咬住嘴唇。婆婆心想这女孩真是聪明,然后说:

“你还没有正式过门,不能说是休书。”

说着婆婆摇了摇头,修正了自己刚才的话,她说:

“说它是休书也对。”

婆婆看了一会儿暗处的小美,小美仍然紧紧咬住嘴唇。婆婆缓慢地说:

“古人云,妇有七去:不顺父母,去;无子,去;淫,去;妒,去;有恶疾,去;多言,去;窃盗,去。”

婆婆将印章压进了印泥,她问小美:“你犯了哪条戒律?”

婆婆的印章从印泥里出来,举在油灯下,看着小美,小美悲伤地回答:

“窃盗。”

“不对。”婆婆摇头说,“你没将衣裳拿出屋去。”

小美点点头,仔细想了一会儿后,低下头羞愧地说:

“淫。”

说完小美终于哭泣了,她的双手垂落下来,肩膀抽动着轻声痛哭起来。婆婆拿着印章的手举在那里,她动了恻隐之心,觉得眼前的小美是个难得的聪明伶俐女孩。她的印章没有按到信纸上,而是拿过一块擦桌布,慢慢地将印章上的朱红色印泥擦拭干净,然后说:

“念你是年幼无知,暂且不送你回去。”

小美张开嘴,放声大哭了。她看见婆婆在油灯下皱眉,立刻倒吸了一口气,像是将哭声吸了回来,她的哭声戛然而止。

逃过此劫的小美,再也没有打开过那个红得发黑的衣橱。这个衣橱在此后的日子里让小美感到如坟墓那样阴沉,曾经令她朝思暮想的花衣裳已经埋葬在这个坟墓里了。

农历新年来到时,溪镇富裕一些人家的孩子都穿上了新衣裳,阿强穿上土青布的长衫,头上抹了发蜡,有了一点少爷的派头。小美仍然穿着一身旧衣裳,只是上面没有补丁。严厉的婆婆在大年初一的时候,没有让小美穿上蓝印花布的衣裳,预示着惩罚仍在继续。小美看着街上身穿新衣裳的孩子们嬉笑玩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旧衣裳,不由眼圈红了,那一刻她非常想念衣橱里的花衣裳。

风平浪静的生活又是一年,这是小美来到溪镇的第二个农历新年,这一次婆婆让小美穿上她的花衣裳,可是衣裳小了,袖管和裤管都短了一截。小美十二岁的时候,可以穿上她心爱的花衣裳,从婆婆眼皮底下走过去,走到众目睽睽的街上。然而此时的小美,眼睛里已经没有金子般的颜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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