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沈放的广告公司每周都有例行会议,这周当然也不例外。
只是在下属慷慨激昂地汇报工作时,原本该认真聆听的大老板此时却有些魂游天外。
游着游着,忽然沈放腰杆一挺,眉宇间似乎有丝喜色,对着滔滔不绝的下属比了个暂停的手势,他快速从裤兜里摸出了震动模式下微微轻响的手机。
也不管满屋子的员工都在看着,他兀自将座椅转了半圈,面对墙壁,接起了电话。
开头两秒谁也没说话,仿佛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接着,凌君则轻缓的声音从另一头响起:“咳,你现在忙吗?”
“不忙。”沈放说。
“那中午有空吗?我想和你一起吃饭。”
耳朵有些微微发烫,沈放几乎要沉溺在这久违的亲昵中。
“那我去找你。”
对方轻笑:“不用,我来找你吧。”
沈放也不自觉跟着笑:“好。”
面对老板和风细雨般的温柔姿态,一屋子的员工大眼瞪小眼,惊悚莫名,上次跟着沈放一起去青雀院的文案和美术互相对视一眼,用手中文件夹扇了扇空气。
文案摇摇头:“一股恋爱的酸臭味。”
美术狠狠道:“叛徒!”
沈放挂了电话再次转向会议桌方向,整整西装外套,一副想掩饰也掩饰不了的喜气洋洋。
“下面是谁发言?”脸上挂着甜腻的笑,他问道。
会议发言陆续进行,沈放听着听着又不自觉回忆起昨天的事儿,虽已过去一夜,但到现在他仍觉得不可思议。
昨晚凌君则爆发后,沈放继而也爆发了。多日里的委屈、憋闷、气恼,统统都发泄了出来。
“明明说好了重新开始,你不接我电话不回我短信,还和个小鬼头卿卿我我,你想怎么样啊?”
凌君则也是气笑了:“你还不是和别人约会?!”
“那天你看到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对方是不婚主义,我也有喜欢的人,我们只是坐在一起聊天。”
“你有喜欢的人还来招惹我做什么?很好玩吗?”
沈放要气炸了。
“我他妈喜欢的人就是你!”冲动之下,他一把扯过凌君则的领子就吻了上去。
一开始只是唇贴着唇,沈放感到肩膀上的手指紧了紧,怕自己鲁莽之下吓到对方,正要退开点道歉,没想到两片嘴唇才将将分离,脑后忽地被一股巨力按住,双唇更紧密地贴了上去。
舌尖闯入口腔,在沈放的齿间一一舔过,抚摸一般扫过上颚,细微的麻痒带起他一阵战栗。
不自觉间腰上也被一只手臂勒紧,胸腔挤压着胸腔,逼出最后一点氧气。舌头侵入到最深处,将沈放的口腔完全沾染上陌生的味道,他却一点都不讨厌。
这真是……辣到人骨头都酥了。
沈放百忙之中抽出一缕神思感概,自己好像拉开了一道不得了闸门,放出了一头不得了的野兽。
而凌君则也确实如他所想,宛如饿了许久的美人蛇,一旦抓住猎物,就要紧紧缠住,生吞入腹,不能叫他逃脱。
过剩的津液顺着唇角滑落,沈放不得不抵在对方胸口用力将其推开才能呼吸到新鲜空气。
活到三十岁,沈放可以说从未有一个吻如同今天这样让他有濒死之感。
他喘着粗气去看凌君则,一下又有些呆住。
只见对方凤目中笼着一片朦胧水色,双唇微微红肿着,白`皙的脸颊上浮起一片薄霞般的粉色,当真是既诱人又好看。沈放忍不住重新靠过去在他脸上偷了一个吻,凌君则眼眸一动,追着他又要亲起来。
“唉!别别别!”沈放连忙抵住他不让他靠近,“先说清楚再……再……”他突然就像回到了十几年前,化身成了毛也没长齐的纯情小子,脸皮在凌君则灼灼地注视下越来越烫。
“嗯……”凌君则恋恋不舍地收回黏在沈放唇上的视线,出口的嗓音含着些许沙哑,“我们间似乎有点误会。”
“是啊,我也发现了。”沈放低低笑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在撩骚?”
凌君则道:“你不是。”
沈放道:“我不是。”
凌君则眼里有着闪闪的笑意:“你喜欢我。”
沈放的老脸又要红了。
他清了清嗓子:“我以前应该就喜欢你了,但当时年纪太小不懂,加上被吓到了,才会到如今刚慢慢回过味来。”
一起玩闹一起学习,冬天一起看烟火夏天一起吃西瓜,什么都想着他什么都护着他,连陪小女朋友逛街他都嫌烦,但让他去看凌君则演出他却跑得比谁都快。现在想想,这才是他的初恋吧。
朝夕相伴中,志学少年,言笑晏晏,脉脉情愫早已暗生,容不得他不承认。
“你以前就……喜欢我。”凌君则呢喃着沈放说过的话,黑漆漆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住对方,似乎怕一眨眼臂弯中的人就不见了。他正在被巨大的狂喜所侵袭,除了不敢置信就是不敢置信,有一刹那他甚至觉得是自己病太重而产生了幻觉。
“你干嘛?话也不会说了?”沈放好笑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想让他回神,却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手掌。
“你没骗我吧?”
沈放一脸正色:“我是那种人吗?”
凌君则再也无法忍耐心中的情意,一把拥住了他,那样的用力,那样的急迫,仿佛要将他整个嵌进自己的胸膛中。
“你要体谅一个在沙漠中孤身行走了十二年的人,他或许做梦也不会想到,乌云遮蔽的天空会重新现出皎皎月光,而眼前正有一座波光粼粼的湖泊。”他曾经无比痛恨再次与沈放相遇,因为无论过去多久,只要对方随便一句话一个举动,他都将重新陷入爱而不得的苦痛中,不得自拔。可是现在,所有的苦都不再是苦,所有的等待都有了意义,连那颗支离破碎的心也重新跳动了起来。
他终于能将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诉诸于口:“沈放,我好想你。”
沈放心神一凛,简直要就此沦陷。这段时间看惯了凌君则冷漠的面色,让他几乎都快忘记过去的对方到底是怎么样的了。
沈放叹息着道:“我也想你。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但我愿意为了你去尝试……虽然已经这把年纪,可我其实在恋爱方面一塌糊涂,没有任何值得借鉴的经验。如果以后我做的不好,你要及时告诉我,不能闷在心里,更不能和我冷战,可以吗?”
凌君则点头:“好。”
真好说话啊。沈放腹诽着。要知道一个吻能省这么多口舌,他早就亲了,也不必兜兜转转、心慌意乱这么多天。
两人之后一直闲话家常(互诉衷情)到深夜,要不是沈放见凌君则似乎有了倦意,怕他病情又反复,恐怕还不舍得走。
所以,他们这就算正式成为情侣了。
沈放现在想想也是感觉挺仓促的,简直应了那句歌词: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他看了眼手表,时间差不到了,就做了一番会议的总结发言,最后道:“散了吧,都去吃饭。”
一群本来以为中午得在会议室吃盒饭的人瞬间僵硬,见鬼一样看着他们的上司。
沈放整理好桌上的文件和水杯,一抬头发现大家还坐着,似乎都不敢动。
“没人走吗?那我先走了啊。”说着他步履轻快地朝门外走去,边走边道,“Ada,我出去吃个午饭,可能晚点回公司,你有事打我电话。”
全能女秘书紧跟其后:“知道了,老板!”
沈放从公司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凌君则的车等在门口了,他加快步伐,打开副驾驶车门就跳了上去。
“去哪儿吃?”
凌君则看着沈放就觉得心异常的软,脸上便不自觉笑起来。
“听你的。”
“你胃刚好,要吃清淡点的。”沈放想了会儿,“有了!你这么开……”说着给他指路。
凌君则按照他的指示,最后开到了沈放公司附近的一家素斋馆。
素斋馆十分清幽,从硬装到软装再到菜品都实实在在透着一股“素”劲儿,连服务员也各个作道家装扮,素面朝天。
两人坐下边吃边聊,聊着聊着聊到上次凌君则拍得宣传片。
“那个已经在网络上投放了,你要看看大家的反响吗?”沈放不知道该不该和对方说他已经晋升为网络新男神/女神之一了,总觉得他知道了表情应该会很精彩。
“不看。”
“干嘛不看?”
“没眼看。”桌上有一道西芹百合,凌君则用筷子尖夹起一瓣雪白的百合,缓缓送入口中,“唱的不好,扮的也不好。”
沈放眼珠子在他脸上瞅了瞅,半晌垂下眼眸失落道:“这事怪我,是我逼你的。要是当时我再多问一句,或者听你的意见换一个人就好了。”
哪怕现在他依然不觉得对方唱的差。
凌君则张了张嘴:“我……我不是……”他一下子宛如口舌打结,着急地脸都快红了,“我没怪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然后他就看到沈放不住耸动的肩膀。
“沈放?”
沈放乐够了,不逗他了,抬头笑看向对方:“我知道,你那天喝醉之后就跟我说了,让我千万别生气,刚和你开玩笑的。”
“我喝醉……”他想了一阵,想起来了,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大,“我还说什么了?”
“还说你把我送你的笔弄丢了,你心疼死了。”这么一来他倒是想起来问了,“快说你怎么把我定情信物弄丢的?”
现在想来,当年那铁盒里的东西样样都是定情信物啊,不知凌君则还有没有留着。
“前两年去外地演出,后台太乱了,一没留神就不见了。”凌君则说着蹙起了眉心,心里还是万分痛惜。
笔不见了后他整整找了一夜,奈何怎么也找不到了。
“没事,以后我再给你买。”沈放见不得他难过,连忙柔声安慰。
别说一支笔,一百支笔他都给买。
凌君则闻言好笑地横他一眼:“就你钱多,小小年纪就敢买那么贵的笔。”
“也要看送给谁啊。”
两人说说笑笑,用了一顿愉快的午餐,一切都似乎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等下午凌君则返回片玉社时,桌上却躺了一封简短的辞职信。
在重排《铁冠图》的紧要关头,片玉社的当家旦角李涵云,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