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看见陈岁, 夏耳从心底冒出喜悦,眉眼开心地眯起来,对钟彦说:“我男朋友来了, 钟总再见。”

“再见。”

夏耳从钟彦的伞下钻出, 双手搭了个雨棚在额前,飞快跑进陈岁怀里。

“陈岁!”

透明雨伞隔绝雨线, 她抱住他的手臂,抬头看他:“你来得好快呀, 我在这边想打车都打不到。”

陈岁的视线从钟彦身上收回来, 落在眼前这张娇憨可爱的小脸上, 淡淡地说:“嗯, 本来很多人在打车,我说我要接女朋友, 他们说‘这可耽误不得’,就把车让给我了。”

哪怕知道他在胡诌,夏耳还是忍不住笑, 说:“那我们回去打不到车怎么办,你还能去跟别人说说么?”

“恐怕下场会很惨。”

“为什么?”

“因为我女朋友太漂亮了, 别人看到会因妒生恨。”

“什么鬼啦!”

夏耳笑个不停, 去打他的胳膊, 他也不躲, 没什么情绪的, 乖乖任她打。

她点开打车软件, 看到前面排队人数几十人, 又看了看一辆辆从面前飞驰的满载出租车,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要不……”夏耳晃了晃他的手臂,“我们坐公交回去吧?”

“可以。”陈岁语气平淡地应, “早点回去。”

夏耳大学时就来过这边,知道该坐哪路公交,她牵着陈岁的手,带他往前面走。

陈岁回头,夏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背后只有华瑞的大楼,她问:“你在看什么呀?”

“没什么。”陈岁回过头,表情寡淡,“走吧。”

“哦。”

夏耳暗暗拧眉,感觉陈岁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究竟哪里。

这个时间,等公交的人也不少,宽阔的街道上车水马龙,车轮飞速碾过水面,带起一片水声。

海城绿化很好,路边种满了香樟树,绿叶经雨水冲刷,更显绿意盎然。

自行车道上穿着雨披的外卖骑手,冒雨骑共享单车的上班族,赶着送快递的电动三轮车,看到他们,你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城市是因为什么得以运转。

等车路人站在雨棚下面举伞玩手机,偶有公交车过来,人们赶紧收起手机,有序排成一队。

公交停下,举伞的人上去一批,又下来一批。

人人脸上都写繁忙和淡漠。

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容纳了形形色色的人,有人富有,有人贫穷,有人心怀梦想,有人为生计拼搏。

夏耳开始享受这种冷漠感,没有人认识你,也没有人会注意你,排斥又包容。

要等的公交不久就来了,夏耳跟陈岁上车,果不其然没有座位。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站在一处,陈岁扶着吊环,她扶着他。

车厢不算挤,可也绝对不宽敞,夏耳抱住陈岁的手臂,车子启动,她听着公交车报站,兴致勃勃地踮脚,在陈岁耳边小声耳语:“我第一次在海城坐公交,听见公交车用海城话报站,我听不懂,还以为是在用英语报站。”

“后来才听出来是海城话,觉得好有趣哦,报站都要用三种语言。再一想,也许这就是大城市吧,便民且文明。”

夏耳跟陈岁分享今日份毫无营养的废话,陈岁静静听着,也没回应。

“对了,你是不是还没有吃饭?待会下车先陪你吃点什么吧。”

“出来之前吃过了。”

“真的吗?你都没给我说。”夏耳很感兴趣,“你吃的什么?”

“……随便吃的。”

他很少给她这种模糊的答案,夏耳觉得哪里怪异,难道是她今天下午一直没陪他,他不开心了吗?

想到这儿,夏耳稍微松开他的胳膊,改去环住他的腰,在公交车上放肆地抱住他。

多抱抱他,总该行了吧?

陈岁身子一僵,他松开吊环,把她的手从腰上拿下来:“我身上湿。”

“啊。”夏耳听话地站在一边,不抱了。

夏耳想着他身上衣服确实微微潮,说:“这伞太小了,你该买大点儿的。”

他不让抱,她就真不抱了,陈岁血液不畅,说话不觉沾了些刻薄:“多大够大,要不我去跟刚才那男的换换?”

“啊?”

夏耳怎么都没把“那男的”这个称呼跟钟彦联系起来,毕竟也不会有人这样称呼钟彦。所以她下意识就以为陈岁说的是别人,比如方才等公交时看到的某个路人?

她搞不懂陈岁怎么语气突然就这么冲,可能是心情不好吧,也是,下大雨还要打车接别人,心情肯定好不了。

她压下心底那一点点点的委屈,说:“待会下车要是雨还没停,就再买一把吧,我们一人一把,你就不会淋湿了。”

陈岁没吭声,只是站在那。

夏耳摸不着头脑,不懂他今天怎么这么冷淡,想着他可能需要一个人静静,于是就没再去抱着他的胳膊,抓起了旁边的栏杆。

后半程谁都没再说话,到站后,二人先后下车,雨果然还在下,甚至还大了不少。

夏耳站在雨棚里,指着不远处的便利店,说:“我去再买把伞吧。”

她刚要走,陈岁一把扯住她的腕子,把她扯到身前。

他单手搂住她的肩头,撑伞带她往酒店方向走。

“诶诶诶!”夏耳莫名,余光见到透明雨伞倾斜,她被完好地遮挡在雨伞之下,他的大半肩头露在外面,才走了这么几步,他的肩膀就已经有些湿了。

她把他的手臂推回去,雨伞也因此平衡,她不由得拧眉:“你干嘛啦!”

“怎么,我给你打伞都不行?”

“这伞太小了,我们两个人不够撑,我再去买一把。”

“呵,都不想跟我在一把伞下了是吧。”

“……”夏耳搞不懂他好端端在做什么:“你好莫名其妙诶。”

雨势渐急,雨伞被浇得哗哗作响,他不动声色把伞移向她那边,抿唇:“你不跟我打一把伞,却能跟别人打一把伞?”

“那你这伞不是太小了。”

“你就不能抱紧点?”

夏耳有点委屈地看着他:“你不是不让我抱……”

“……”

陈岁狠狠噎住,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把伞塞进夏耳怀里,转身走进雨幕中。

“哎!”夏耳急了,举着雨伞去追他,把伞举过他的头顶,“你别这样,淋湿了会感冒的。”

陈岁见她一味给自己打伞,自己在挨浇,于是纠正她的手腕,让她更多倾向自己那边。

夏耳受不了他冷脸,心里有点难受,她直接把伞丢了,让两个人都淋在雨里。

“现在行不行?我们公平一点,谁都不打伞。”

雨伞向上,像一只透明的敞口大碗,很快蓄了浅浅一层雨水。

她额前的刘海都被打湿了,陈岁不忍心,把伞捡起来,撑在她头顶:“是我不好,你别不高兴。”

听见他哄她,她那股委屈劲儿一下子涌上来了:“那你为什么不高兴,我也没做什么,我只是担心你会被淋到,想着我们一人一把伞都会好一点,你干嘛那样……”

“我想让你跟我打一把伞。”

“我不是说了,你的伞太小……”

“那你为什么跟那男的打一把伞,因为他伞大?”

“什么那男的……”

夏耳刚要反驳,突然想起自己刚才在华瑞楼下,是在别人的伞里。

“……”她实话实说:“可是他的伞就是很大,而且我们是有距离的。”

陈岁血液凝滞,呼吸不畅到了极点。

他沉声说:“所以你就跟他打一把伞吗?他无缘无故为什么要给你打伞?无事献殷勤,肯定有问题。”

“我也没想到他会给我打伞,我以为他是给他自己拿的啊。而且他离我那么远,一直很绅士,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绅士?他不绅士一点,怎么让你放松警惕?”

“你不要把别人想得那么坏好不好?”

“?”陈岁气得快疯了:“你还护着他?”

夏耳没想到陈岁居然这么不可理喻,她噎了下,积压在心底的话,借着现在上头的机会,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她眼眶微热,微微仰头看陈岁:“我怎么护他了,我只是实话实说。而且,我这叫护吗?你还帮杜雨薇打架,你才更护着她吧。你为了她被开除了都没说什么,我只是说两句实话而已。”

“这跟杜雨薇有什么关系?”

“可是本来就是事实啊,要不是你护着她,她男朋友劈腿,你打了她男朋友,她也不会喜欢你,还追你追到大西北来。跟杜雨薇比,钟总只是出于绅士风度帮我撑伞而已,算得了什么?”

“我打她男朋友,跟那个男的,这是两码事。”

“确实两码事,杜雨薇喜欢你,钟总才没有喜欢我。”

“那男的既然绅士,为什么不再另拿一把伞给你?非要跟你撑一把?”

“那你呢,你为什么给杜雨薇打架?她男朋友劈腿,跟你完全没有关系不是吗?”

雨伞都在她的头上,他已经被淋湿了。

就像一只被雨完全打湿的大狗。

“我动手,跟杜雨薇没关系。”雨水浇在他的睫毛上,他静静在雨中解释,“我那时发现陈广又在出轨,他以前说他会断掉这些关系,不再做这种事,可是他骗我。我妈每天等他到半夜,我早上起来上学,看到我妈睡在沙发上,她在客厅等了一夜。”

“我到学校听见杜雨薇在哭,后来听人说是她男朋友喜欢了别人,把她给甩了。我听得来气,把他当陈广给打了,就这样。”

夏耳心头一松,她本想说,那杜雨薇问他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说?

转念一想,陈广这事毕竟不光彩,他回织女镇后,连差点撞破陈广好事的自己都没说,又怎么会跟杜雨薇说?

压在心底的大石头被人轻轻移开,那些不高兴的情绪全都没有了。

她回过神,见陈岁还在雨中淋着,她扑上去,一把抱住湿淋淋的他,他几乎快要湿透了。

“我知道了,陈岁,你别不高兴。”

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在他身前小声哄他,有些心疼。

“别人的伞就算再大,有沙滩伞那么大,不是你的伞,我都不喜欢。”

“我只喜欢你的伞。只要是你撑伞,儿童伞我也喜欢。”

她身上热乎乎的,靠近她,就忍不住想要抱紧。

陈岁用伞罩住他们两个,看着八爪鱼一样黏在自己身上的娇软身躯,说:“我的伞可遮不住两个人。”

“噢。”夏耳从他怀里抬起头,乌润眼眸盈盈望着他,“那我就贴紧点儿嘛。”

说完话,她手臂用力,搂得更紧了。

“唔,跟男朋友贴贴,谁都分不开……”

撒娇是女孩子的神兵利器,尤其心上人使出这一招,效果更是翻倍。

陈岁的心再硬,也被她这一通撒娇给融成了水。

“别贴了,要饿死了。”

“你不是说你吃过了嘛?”

“嗯,看自己女朋友跟别的男的挨那么近,我吃狗粮吃饱了。”

“……”夏耳还是忍不住辩解:“也没很近吧,社交距离啊……”

“你——”

夏耳赶紧改口:“不像我跟男朋友,每天都贴这么近呢。疯狂贴贴!”

“……”

陈岁举着伞,搂着怀里的粘人精走在雨中。

“前面有麦当劳,你陪我吃一口。”

“嗯嗯!吃饭也要贴贴。”

“可以不用贴。”

“不行哦,我是你随身贴。”

“狗皮膏药。”

“创可贴。”

“狗皮膏药。”

“风湿贴。”

“狗皮膏药。”

夏耳争不过他,不争了。

她仰头,笑嘻嘻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脸颊。

“就算是狗皮膏药,也是你一个人的狗皮膏药。”

“你甩不掉的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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