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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蛮的草原啊它那么绿之十六
不知道是不是韩渊的心声真的传到了苏汝成耳中。他攥紧拳头,隐忍片刻,忍过了心头那撕裂般的疼。
他抬起头。
“阿齐勒确实是不可多得的良才,更是值得全心呵护的瑰宝。大燕皇帝陛下,你比我幸运。”
“……”
“所以我希望你能够珍惜你的这份幸运,不要伤他的心。不然……”
“不然如何?”
“不然,或许你有一天会知道——若是不加珍惜,再幸运的人也会失去他的那一份幸运的。而我,会静待那一天的到来。”
“那你可要白等一场了。”
“是吗?”
苏汝成年轻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个怅然的微笑,
“平心而论,我是很希望会有那样的一天。可是他……他真的不该再被辜负了。所以大燕皇帝陛下,我衷心希望你能够永远记住今天的话,别给我这个乘虚而入的机会。”
“……”
“是男人,就别再让他受伤了。行吗?”
一时静默。
“苏少主,朕没想到你会这样想。看来玉章交友的眼光确实不错。他三年前投奔你,是对的。”
李广宁也坐直身体,一改之前的轻狂姿态。此刻的他,眼神诚恳,语气也郑重得多。
“既然这样,那我大燕也可以给你西蛮个机会。”
苏汝成撩起眼皮,双方对视。李广宁对他颔首道,
“你们那位小朋友,告诉你昨日我提出的条件不曾?”
“什么小朋友?”
苏汝成有些诧异。一边的图雅涨红了脸,狠狠瞪了李广宁一眼——可是他确实忘记告诉苏汝成,昨日李广宁曾提出“免西蛮三年关税,再赠布匹万卷,粮种万担”这种优厚条件了。
他赶紧凑到苏汝成耳边,低低咬着耳朵。苏汝成听完,脸色一变再变,半天不曾开口。
“大燕皇帝陛下。”
终于,他艰难道,
“你为了断绝我和杜玉章的情谊,竟然要做到这般地步?你当我西蛮人是什么东西——我与他本来就很清白,他为人高洁,不曾做过违背心意之事。我对他也是尊重爱护,从未强迫他做些什么……可你却要用这种手段,买我们一个老死不相往来?!”
苏汝成一股心火,连眸子都烧得发红。李广宁砸出大笔钱财利益,指着鼻子要用这些换杜玉章回大燕,他西蛮不可阻拦。可苍天在上,若杜玉章自愿回去,他苏汝成再心痛,又如何可能阻拦?若杜玉章不愿回去,他苏汝成难道就看着李广宁抢人,却放任不管?
这种条件提出来,就仿佛李广宁将金银粮食砸在他苏汝成脸上,告诉他——拿了钱,就别再管杜玉章这个人。滚开,以后他的死活,再与你无关!
对于他来说,接受这等条件,无异于奇耻大辱。可这条件却又不是他一人的荣华富贵,而是关系到冬日里冻饿的妇孺老幼,甚至西蛮未来长久发展与民生大计!
对面的李广宁看到他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红,似乎觉得有些意思。他嘴边微翘,问道,
“苏少主果然少年意气,骨气铮铮。所以,你倒是给个准话——若我当真用这条件胁迫你,你会就范吗?”
“……”
苏汝成垂下眼帘,浑身肌肉都绷紧了。一边的图雅气不过,在桌子下面拽他的手,
“少主,别理他!仗势欺人……我们西蛮人从来都在草原上讨生活,祖祖辈辈如此,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什么优惠条件,就不要了!不跟他们做生意,我们也一样能够活下去……”
“住口,图雅。”
苏汝成却冷静了下来,
“这不是你我意气用事的时候。我一人荣辱算不得什么,整个西蛮的前途民生,不可用来儿戏。”
“少主……”
图雅还想说话,却被苏汝成伸出一只胳膊,给拦了回去。苏汝成抬起头,眼神清明,
“大燕皇帝陛下。你的条件,我接受了。”
“是么?”
李广宁脸上显出漫不经心的笑容,
“可是我的条件,却变卦了。”
“你!”
苏汝成脸色剧变,眼看就要翻脸。他强自忍耐,可胸膛剧烈起伏,双手也攥成拳头——难道对方是因为杜玉章,在故意刁难羞辱他?若大燕当真如此,实在欺人太甚!
“急什么?”
欣赏够了他的神情,李广宁面上笑容却显得成竹在胸,
“玉章是朕的,从头到尾都跟你没什么关系。朕当然不会拿他去和你谈交易。当然,朕也不会出卖大燕的利益,去跟你谈交易。朕说了,觉得你这个人配得上,所以要给你个机会。”
他坐正了,身子略微前倾。那一双鹰眼里精光四射,
“大燕的盟友,政治经济甚至武力一体的同盟,能叫你横扫草原全境,与我大燕一起掌管天下诸国权柄!这样的地位,你西蛮,想不想要?”
……
一个时辰后,李广宁回到了他的马车上。
“陛下,您真的要走了?”
白皎然跟在他身后,有些疑虑,
“可是还有许多事情未能最终决定……”
“最要紧的协议,从来不是落在纸面上那些。皎然,方才我与苏汝成的约定你也听到了,这个谈成了,这一次就不算白来。剩下那些事,你来决定就可以了。”
“但是……”
“没有那么多但是。”
李广宁站定了,回头对他说道,
“你一直以杜玉章为榜样。但是有一点,你却一直不如他。他越是遇到大事越是果决,从不曾怀疑过自己无法胜任。白皎然,你是一国宰相,你是学识不够还是谋略不够?都不是。那你为何做不到当年他在朝堂上时候,那样一言九鼎,力压群臣呢?”
“是臣还不能够服众……”
“服众?你错了。你确实需要服众,但你将服众与讲理的因果也搞错了!你真以为杜玉章是因为他做的事情对,他的道理多,那些臣子才不敢违抗他?是他有权!他敢弄权,敢专权,若真有人坏他的事,他真敢直接用他手中的权,将那人打落无底深渊!白皎然,你记住——那些臣子都是狼,你越是退让,他们越不会服你。以理服人当然重要,但不敢运用你手中权柄,是无人会来听你的道理的!”
“陛下教导得是。”
“所以去吧。本来这和谈也是你在牵头准备,哪一条哪一块你都谙熟于心。当争则争,当断则断。朕信得过你。”
说罢,他伸手在白皎然肩膀上拍了拍,算是勉励。之后,他就掀开自己马车的车帘,头也不回地钻进去了。
留下白皎然站在原地想了片刻,单手覆在胸口,拳头渐渐攥起。他下了决心,却不能再叫陛下替自己操心,更要以杜玉章为榜样,撑起这大燕的朝堂了。
“陛下都走了,你还在这里傻站着。白皎然,想什么呢?”
“韩渊?”
白皎然一回头,发现韩渊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此刻,他抱着双臂,歪着脑袋看自己,那脸上都是促狭笑意。似乎方才的情景,已经被他从头看到了尾。
白皎然脸上一红,心里却是说不出地欢喜。最近整日忙碌,虽然能看到韩渊,却没什么机会说话,跟别提独处了。
“你方才不是去给杜大人送东西去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当然要回来接你啊。只不过你们晚,才散场。陪着陛下在里面谈判这么久,你累不累?走,到我帐子里休息一会,我带了葡萄酒给你喝。”
“啊,好……”
习惯性答应了,白皎然却想起了什么,又摇头道,
“不行。陛下将剩下的和谈任务都交给我了。我可不能辜负他的信任。喝了酒容易误事,韩渊,你先回去休息。我先将文书整理好,再去找你。”
“呵,陛下……”
韩渊嘴角一撇,
“他方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什么像杜玉章一样一言九鼎——他不一言九鼎行吗?还力压群臣?那还不是被逼出来的!陛下就一句话说得对,群臣都是狼,你弱他就强!可若是你弹压得太厉害,那你就再没有退路了。想全身而退?狼群忌惮你,会将你吃的渣滓都不剩的。白皎然,你可别听他的。”
“韩渊,你怎么又胡说?”
白皎然压低声音,
“陛下也想叫我成长些,不能太过软弱。不然……”
“是,他是希望你成长些。最好像当年的杜玉章一样,一个人把一整个朝堂的事情都给包揽了。这样他可就清闲了。要不然,他哪里有空去谈情说爱,卿卿我我呢?”
“韩渊!你怎么这么想!身为臣子,难道不该替陛下分忧?何况这次陛下为了和谈,没日没夜地忙了十多天,却叫我去照顾你。陛下对你也够好了,你这么说,不怕陛下伤心吗?”
“伤心?陛下才没工夫为了我伤心!白皎然啊,你怎么这么傻啊,你看看清楚,若不是陛下日夜操劳,还专挑杜玉章在意的事情去操劳,杜玉章能这么乖乖回头吗?”
——而且明明自己体察圣意,将这消息告诉杜玉章,又添油加醋得恰到好处,才叫他这么顺利抱得美人归。结果呢?赏了我个宅子,却要用我家小王八蛋的苦力来换?那宅子要它有何用,用来独守空房吗?
韩渊心里呸了一声。他有心好好骂几句,可眼看白皎然脸色难看,再说下去恐怕就要发火了。他只能忍气吞声,长叹一口气。
“算了算了,别摆那么一副脸给我看。文书是吗?我陪你一起去整理吧。”
“你?”
白皎然有些犹豫,
“你伤势未愈,提笔不方便。还是你去休息,我自己来就是。”
“你自己来要多久?下午还要接着谈,你中午还吃饭吗?不休息吗?别废话了,赶紧带路!”
一边说,韩渊一边揽过白皎然肩膀,一起往帐篷里走。临走前,他还回头瞪了李广宁的马车一眼——不知怎么,他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似乎,自己也被陛下算计进去了。
陛下他该不会一开始,就打着让他和白皎然两个一起做苦力的主意吧?
这这这……好歹是一国君主。陛下,您这脸皮怎么这么厚,心怎么这么黑啊!
……
李广宁可不管韩渊多么怨念冲天。
他满心都惦记着马车里藏着的那个人。掀开马车帘时,他心跳都快了几拍。
可他没料到,却是见到了一个熟睡的杜玉章,蜷缩着身子,整个人都被被褥和软垫埋起来了。看起来那么小,又那么招人疼。
车内很温暖,飘荡着安神香的淡雅香气。杜玉章睡得很熟,虽然李广宁进来时带来了外面的凉气,可他只是眼睫微微颤抖,并没有醒。
李广宁没想到,韩渊真的送来了蚕丝软被。只是不知道这蚕丝里面熏了什么香,带着甜腻的味道。李广宁只闻了几下,就觉得身子有些热。
杜玉章整个人都缩在这蚕丝被里,似乎睡得热了,额头上有些汗湿,鬓边发丝黏在脸上。他腮边也染上些嫣红,呼吸更是有些急促,好像在做梦。
李广宁静静看了他片刻,觉得心里都软了下来。他脱了外袍,凑近些,在那人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嗯……”
一声呢喃,却带着些喘,竟好像是被人宠爱到了极致,受不住时才发出的轻吟。只一声,李广宁就觉得小腹一热,眸子也深沉许多。他单手扯开衣带,将沉重的外袍摔在地上。
然后上前一步,托起那人的下巴,直接亲了下去。
西蛮的空气里有尾气的味道
大概是安神香效力太足,直到李广宁除了外袍,钻进那床蚕丝软被下,杜玉章才迷茫地睁开眼睛。
“陛下……”
“是我。”
“陛下……别这样……”
杜玉章似醒非醒,低声哀求着,浓重的鼻音里带了哭腔。李广宁只觉喉咙干渴,他下意识扣住杜玉章腰身,突然察觉怀中人身子火烫,呼吸带喘,满身都是汗。
——怎么回事?
李广宁早些年不知多少次强逼杜玉章露出这样情态。见他这样子,他立刻知道不太对劲。此刻心念一转,目光投到了那一床蚕丝软被上。杜玉章身上热气蒸腾,熏得被子上奇异香气更加浓重了。
“难道是韩渊?他搞了鬼?”
李广宁暗骂一声。但他知道韩渊不敢随便在自己身边动手脚的。难道是自己之前嘱咐时话中太过暧昧,叫他会错意了?
不管如何,杜玉章现在这个样子,他却不能不管。虽然知道韩渊办事素来有分寸,断不会随便动用些伤身子的虎狼之药。但总这样煎熬着,杜玉章该多难受?
“玉章?你醒了么?”
李广宁俯下身,搂住杜玉章。还不等他有所动作,杜玉章已经自己抱紧了他。虽然隔着衣服,李广宁依然能感觉到怀里人身子都在抖,
【略】
李广宁低头就亲了下去。直到他感觉到身下人动了动,他才松开嘴。这时候,杜玉章两瓣唇都有些肿了。
李广宁单手撑地,将自己身子抬起些。一只手依然捏着杜玉章下巴,强迫他抬起了头——此刻,杜玉章已经睁开了眼,那双眼中的迷茫渐渐被清明替代。接着,杜玉章突然瞪大双眼,脸上腾地红了。
“陛下!您,您回来了……”
“是啊,已经是中午了。朕也回来了。”
李广宁手指搭在杜玉章腰间,轻轻揉动着。感觉到杜玉章身子绷紧了,他手臂突然一揽。杜玉章猝不及防,一下砸进了李广宁怀中。两人贴得严丝合缝,胸膛挨着胸膛,小腹贴着小腹。
【略】
李广宁却不肯放过他。
他俯下身,贴在杜玉章耳边轻声问道,
“玉章?你……敢不敢告诉朕,你方才做了些什么梦?”
一字一句,舌尖擦过耳廓。惹得杜玉章身子一抖,两腮一片血红。
【略】
杜玉章感觉到骨子里泛出的疲乏。可这疲乏也很舒服,软绵绵地爬上杜玉章的四肢百骸。他精疲力尽,几乎睡过去了。入梦前,却感觉到有人将他抱起来,轻轻亲着他的脸。
“玉章……”
那人低声叫着他的名字。沉入梦乡前,杜玉章露出一个笑容,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他就睡着了。
在那人的怀抱中,杜玉章睡得很安稳。
……
杜玉章再醒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了。他迷迷蒙蒙地眨着眼睛,缓了一会儿,这才爬起身。
结果,他的头正撞到一个结实的胸膛。抬眼一看,李广宁正低头看着他。大燕皇帝唇边带笑,单手直着下巴,斜躺在一堆软垫之上。
而杜玉章就缩在他怀里,贴得那么近。
这还不算,杜玉章还发现自己就像是只八爪鱼,连腿都缠在李广宁身上——他基本相当于直接趴在李广宁怀里睡了那么久。
“……”
杜玉章的脸突然红了。他难得这样手忙脚乱,想要后撤半步爬起来。却没想到,才动了一下,李广宁手臂直接揽在他腰间,将他用力按了回去。他的脸再次撞在李广宁结实的胸膛上,反而被搂得更紧了。
“陛下放我起来!”
“不放。”
“陛下别再闹了,玉章方才对陛下太过不敬……”
“哪有?玉章主动抱着朕,缩在朕怀中睡了。朕是求之不得,哪有什么不敬?”
“陛下,您别说了……”
杜玉章简直无地自容,
“是玉章太过失态……”
“你怕什么?我就喜欢你失态。朕是你的男人,叫你抱一下怎么了?睡一下又怎么了?”
李广宁却一脸理所当然,
“就是你太轻了,也太瘦。趴在朕身上,后背骨头都硌手。你这浑身上下,也就屁股上还有点肉。玉章,这可不行。朕得将你喂胖些。”
“……”
这话里意味,叫杜玉章连眼皮子都红了。他侧过头,不敢看李广宁,
“陛下,我还有话要对您说的。您快放开我……”
“什么话?不着急。你要对朕说的话,朕早就知道了。”
——你方才做着梦,都在呢喃朕的名字。还有什么话,比你对朕的这份在意更加重要?
比起杜玉章的话,现在的李广宁,其实满脑子都是些下三路的事儿。毕竟,方才杜玉章是被他伺候得满足了,可他自己却还难受着,已经憋了一路了。
但李广宁抱着杜玉章,却没有对他做什么。他知道,杜玉章虽然坦荡,这方面脸皮却一向很薄。尤其,二人从前根本没有机会琴瑟和鸣,李广宁从前那样暴仄,杜玉章就更没有机会面对这些了。
两人不知在一起多少次,杜玉章却一直都是隐忍着承受疼痛与强迫……哪怕有过快乐,都是裹在惩罚与羞辱的毒液中,由李广宁亲手灌进他身体里。
或许,心甘情愿的情况下享受欢愉,这还是他第一次经历吧。那李广宁就更不愿意在他没有意识的情况下,搞什么“木已成舟”。
想到这里,李广宁心里有些难受,忍不住将杜玉章抱得更紧。越是想起从前,李广宁心里就越是滚烫滚烫的,又酸又疼,简直不知道如何补偿怀中这人才好。
他忍不住捧着杜玉章的脸亲了又亲,根本不愿放开。
杜玉章不知他的心情。但他也闭上了眼,轻轻与他接吻。好像一只小鸟,嘬在他的嘴唇上。
渐渐地,李广宁又有些意乱情迷。他呼吸急促起来,将杜玉章按倒在地上。却没想到,杜玉章竟然还惦记着方才那话题。他蹙着眉头,推开了李广宁。
“不行。陛下,我还是得说——不说明白了,我心里不舒服。”
“……”
李广宁苦着脸,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吃饱喝足,就不顾自家陛下疾苦的家伙——他方才悉心伺候着杜玉章舒服了,可自己还……尤其是车上那药香,其实还没有散尽。李广宁本来心里就有火,再被睡着的杜玉章抱了一路……
当然,杜玉章黏在他身上不肯下来。他心里倒是甜蜜的,可身上却煎熬得不得了,早就快忍不住了。
“玉章,这个时候……你叫我停?你是诚心折磨我不成?”
边说,李广宁还挺了挺腰。两人本来就贴得紧,杜玉章一下子就感觉到了他的热情。他还是有些不适应,又偏过了头。李广宁却能感觉到他身体有些僵硬,似乎有些怕。
“……”
看他这个样子,李广宁无奈地叹息一声,轻轻放开了他。
“好了,别这样。我说说而已,来,玉章有什么话?我们进房间再说。”
“可是……陛下这样子,怎么能走出去?若是被侍卫们看到……”
“你担心这个?没事的。”
李广宁笑着捏了捏他的脸,
“他们早就被朕打发走了。你我这边的动静,不会有人听到,更没人看得到。”
杜玉章起身,扒开车帘偷看一眼。果然,外面一个人都没有。
天边残阳如血,大片晚霞泼洒在地平线上。草原上日夜温差大,此刻外面已经有些凉了。凉气顺着扒开的车帘缝钻进来,杜玉章穿得单薄,打了个寒颤。
他竟不知自己就这么睡了一整个下午。而李广宁也没有叫醒他,更没有打扰他。只是抱着他,将他藏在这一方温暖的车厢内。
一整个下午过去了。他的陛下耐心地等着他醒来。他在等待的过程中,是不是也在期待自己醒来后,能够与他亲密一番?
他突然想起淮何的话。他说,
——“陛下这些年,其实也很苦。杜先生,你能不能待他好些。”
杜玉章抬起眼,看着李广宁。目光沉沉,叫李广宁一愣。而杜玉章就张开双臂,投在李广宁怀中了。
“……”
李广宁赶紧伸手接住他。杜玉章这次投怀送抱得十分坚定,全身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李广宁差点仰倒,好容易才稳住身体。他蹙着眉头,不明就里,
“玉章,你又做什么?”
“没什么。”
说着没什么,杜玉章却微微仰起头,在李广宁腮边落下一吻。他这样主动的时候极少,李广宁吃了一惊。可回过神来,看着他微微颤动的眼睫,李广宁只觉得满心里都要融化了。
李广宁忍不住笑起来,
“莫非,玉章就只是想与朕亲近些?”
“嗯,就是想亲近陛下些。”
“那好,你来吧。”
“也想叫陛下,与玉章亲近一些。”
“好,都听你的。”
李广宁也如法炮制,偏过头,往杜玉章腮边亲下去。谁料到,杜玉章突然转过脸,两人嘴唇直接碰在一处。
“?”
李广宁简直分不清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可他的心却还是漏跳了几拍。两人对视一瞬,杜玉章桃花眼带着笑意,慢慢闭上。那柔滑舌尖在李广宁嘴唇上轻轻扫过。
“!”
李广宁呼吸猛地重了起来。这绝不可能是无意为之……玉章他,想干什么?
西蛮的草原上几家欢喜几家愁
……玉章他,想干什么?
李广宁脑中乱成一片,杜玉章却没有停下。
他柔软舌尖在李广宁唇缝间摸索着,舔开他齿关,轻柔却坚定地吻了进去。他闭着眼睛,眼皮子泛着薄红,神态有些羞涩,却也带着坦然。
轰地一声,李广宁脑中似乎被一把火烧断了弦。他一把将杜玉章按在身下,强势地夺走了他口中空气,一直将他吻得气喘吁吁,汗水淋漓,才猛地抬起头。
李广宁粗喘着气,身子向后挪了半步。
“陛下?”
“别说话!”
杜玉章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就被那人一把按回原处。这还不算,李广宁抄起被子,直接将他头脸都给蒙住了。
“陛下你这是干什么?”
“别说话,别看我——你让朕缓一缓。不然……”
李广宁声音又急又轻,依旧带喘。他端起桌上茶杯,将里面早就凉透了的茶水咕噜噜灌进去,抹了抹嘴。冰凉的茶水叫他呼吸终于稳当了些。
“不愿意,就不要来撩拨朕。你不知道你多么诱人……你这是逼着朕强迫你,逼着朕去欺负你!”
“……”
“到时候你受不住,又要哭。看见你哭,我心里会难受……”
“哪有这事?我什么时候为了这种事情哭过!”
“就刚才。”
李广宁瞥了杜玉章一眼。见他一脸茫然,他好气又好笑,道,
“舒服过了就不认?就刚才,马车上,朕伺候你的时候!”
杜玉章的脸腾地红了。
“刚才明明是……是……”
……是太舒服了啊。
可这话只能在心里闪现——光是这样,都叫杜玉章脸色绯红。想要他说出口,那绝不可能。
所以杜玉章只是从被子下面伸出手,偷偷去够李广宁的手掌。结果方向不大对头,他的手直接摸到了李广宁的大腿上。
手掌才揉上去,杜玉章就感觉到那人结实的大腿肌肉明显一颤。紧接着,李广宁不客气地握住他手腕,将他的手拎起来。
李广宁手心里都是潮热的。他语气焦躁,
“玉章,你到底怎么回事?别再折腾朕了。朕现在很难受,快要忍不住了。”
“那陛下就不要忍了。”
杜玉章声音很轻,李广宁却听得清楚。一瞬间,车子里突然安静了。李广宁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玉章?你……”
“若是真的难受,陛下,就不要忍了。我愿意的。”
“……你当真愿意?”
杜玉章没再说话。他从被子下面探出头来,将下巴搭在李广宁大腿上。然后抬起脸,看着着他的陛下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
……
当李广宁与杜玉章躲在马车里,享受着一片旖旎春光时,草原深处,却还有一群人在紧张忙碌着。
紧张的谈判一直延续到深夜,双方都熬得双眼通红,却还在为每一个细节争执着,要为自己的国家争取更大的利益。
夜色深了,凉风吹过。韩渊与白皎然顶着满天星光,总算是离开了谈判会场。踏出会场的瞬间,二人不约而同站定,长吐了一口气。
“韩渊,你累不累?”
“我还行。”
韩渊揉了揉发胀的眼眶,斜着眼睛看了一眼白皎然。他感觉白皎然站在原地都有些打晃了。看看周围没什么人注意,他直接伸手将白皎然揽过来,叫他在自己肩膀上靠一会。
“就这么大的工作量,你还想自己一个人来。你以为你是铁打的?”
“可当初杜大人做宰相的时候……”
“你别和他比。”
韩渊不耐烦地顶了回去,
“他要是不那么拼,这一身的病是怎么来的?——别动,我替你按一按太阳穴。感觉好点没有?——反正你别跟杜玉章学。你也想像他那样,年纪轻轻的除了咳血就是咳血?要是这样,你这个宰相趁早别干了。做个清闲点的官职,不要这么累,每日有时间睡睡觉看看书,舒舒服服的多好。”
“韩渊!身为朝廷命官,怎么你只想着自己舒服,也不考虑朝堂大局……”
“行啊,我考虑大局——你别干了,我来干!我一天干上十个时辰,我也年纪轻轻不睡不休!到时候你可别心疼——你就在一边看着,让我为了朝堂大局拼命作践自己。你也别劝,劝就是你不顾大局,只想着自己舒服!如何?”
“……”
白皎然将韩渊推开了。
“我说不过你。但是你这么说不对。”
“哪里不对?”
“韩渊,你太过极端了。我也从没说过我要不爱惜自己。但是鞠躬尽瘁,本来就是为官为宦该做的。”
“该做?该做的事情多了。白皎然你看看清楚,鞠躬尽瘁这四个字,满朝堂人人都挂在嘴上,可有几个真的去做的?满朝堂的官员,真的能尽职尽责的都不算多,就更别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白皎然,怎么就你这么有奉献精神?你可以去做个好官,也可以做个勤勉官员,但你不能勉强自己,更不能像杜玉章那么不要命啊。”
“我不是特别有奉献精神。韩渊,我也不是不要命。我只是觉得,这些困难的事,也总要有人做。”
“总要有人做?那谁爱做谁做……”
“韩渊!”
白皎然语气如此严肃,叫韩渊也不得不停了。他觉察有些不对,向前一步,想要将白皎然搂在怀中——从前,他与白皎然有什么分歧时,都是靠这样搂搂抱抱哄着糊弄过去的。白皎然心肠软,这一招简直是无往而不利。
可这一次没有成功。白皎然轻轻将他推开了。
白皎然语气十分平静,不带什么情绪。
“韩渊 ,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你不希望我做,我不希望你做。但这些事情,总要有人做。
“……”
“我知道你不信圣贤书,也不信那些道理与先贤。你觉得总有更轻松,更舒服的路可以走。许多人,也确实都选了这种路。可是我不是他们,我也不是你。我喜欢那种更辛苦,背负更多的路。杜大人当初选这条路的时候,是不是真的迫于无奈,我不知道。但是他走下来了,他没有放弃过。而我,也不想放弃。韩渊,如果你真的这样看不惯,其实我也不是非要拉着你陪我走这条路的。”
“……”
一阵风刮过,韩渊突然感觉到了这草原夜风的凉意。他声音沉了下来,
“白皎然,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韩渊,我说什么,你都不以为意。你说话厉害又好听,我从来说不过你。”
白皎然声音平静,
“但是你心里清楚,我说的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
“……”
韩渊压着一股火,半天没说话。白皎然也没有开口。好在两人都不是那样冲动的性子,韩渊还能沉默着将白皎然送到营帐旁边,掀开帘子请他进去。
可等他转身独自往回走,压抑的火气就再也憋不住了。
“韩大人,夜色深了,风大路远。这边有轿子……”
“不坐!”
韩渊一声低吼,将身边侍从给赶走了。他在夜风里健步如飞,心里憋着一股火,快步往自己住处走。
“心里话!哈哈,说得真好,说得真漂亮——鞠躬尽瘁,一身正气,好他妈一个白皎然,好他妈一声心里话!”
他低声骂了出来。结果不但没消气,反而更觉窝火。他一口气走到自己住处外,走了一身汗,这才喘着粗气在营帐前站定。
头顶月在中空,早就过了子时了。草原上果然风大,呼啦啦一阵风吹过,将韩渊热身子一吹,激得他一个哆嗦。浑身的汗被这样一吹,只觉透心凉。
他脑子也跟着凉了下来。只是心里依然憋得难受。白皎然的话在他耳边不住回响着,
——“怎么你只想着自己舒服……也不考虑大局……”
——“我知道你不信那些道理与先贤……你总想走更轻松,更舒服的路……”
——“我不是你……”
最后,定格在那一句——“其实,我也不是非要拉着你陪我走这条路的。”
“你是清清白白,老子就是机关算尽。你清正高洁,老子就是他妈的厚颜无耻!都是老子不是东西,挡着你做圣贤的路了?”
这像是一声质问,可惜不会有回答。韩渊站在远处,低头看着地面。皎洁月光从半空投下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韩大人!您怎么还不去休息?外面太冷了,您方才又出了一身汗。”
下人看他不进去,过来劝他,
“要么,我来烧些热水,韩大人沐浴过再去睡吧。”
“用不着!”
韩渊一声低吼,
“老子就是脏,就这德行!比不上你们清白干净,洗什么洗,不洗!”
说罢,他也不理那被他吼得发愣的下人,气哼哼进了门。他随便甩脱外袍,带着一身汗就上了床。
带着汗意,浑身黏腻湿冷,十分难受。韩渊将被子扯过头顶,将自己裹在其中,闭上了眼。
可他睡不着。
过了不知多久,下人才敢蹑手蹑脚地进来,替他将火炉点上。
他隐约听到韩大人被子里传来声音,却不知是醒着还是梦话——
“……小王八蛋……真没有良心……老子都他妈的是为了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