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起看落日

作者有话说:其实我也喜欢写成年人的爱情故事(可以这样那样)但是不知道以前的故事怎么明白景哥的心酸暗恋历程呢

陈召南升初二的那年暑假,江吟收拾好行李,和陈枞正式离婚。

过程很平静,和夏天的来临一样平静。没有冲破屋顶的争吵,就像江吟只是要去外地旅游几天,这个家没有破碎,虚幻美好的外壳还存在。

门口还是两个大的行李箱,跟陈枞从外地回来那一年的场景差不多,也是挑在了陈召南刚回家的时候。

陈枞难得在家,没有出去应酬,他站在窗边沉默地抽烟,江吟坐在餐桌前,手心贴着水杯,一如既往不知所措。

家里的冷气开着,陈召南他们家是小区里最先有空调的家庭。

外面温度高,陈召南骑自行车回家,一身汗迅速被冷气吹干,他的脑袋也被吹得清醒,很快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隐患一直埋在深处,陈召南的每一天过得战战兢兢,害怕这一天到来。但是真的迎接了父母的离婚,陈召南没有觉得惊讶,只是觉得被抛弃。

父母离婚的孩子某一刻会感到自己变成孤儿,陈召南那时候不够成熟,无法理解父母的决定,也看不到他们的痛苦。

他只知道班上有一个父母离婚的同学,别人不敢在他面前谈论家,不说父母两个字,同情在这时候变为廉价的、不自知的恶意。

“你们就不能再试试吗?我对你们来说就这么不重要。”

陈枞停止了吸烟,江吟推开了面前的水杯,说对不起。她的眼眶是红的,眼睛肿得很高,陈召南不明白江吟为什么而哭。

陈召南去对面找游景,任何时候难过或者生气,他都找游景。

游景似乎刚洗完澡,头发的尾端挂水,穿着在家才会穿的白色背心,肩胛骨让衣服耸起来。他坐在圆凳上,个子太高以助于看起来憋屈,背弓着,风扇对着他的脸吹,头发乱舞,十分不安分。

桌上有一半的西瓜,剩下一半的西瓜在游景手里。西瓜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红色的果肉上附着浅淡的白,像一层雾。

游景拿着勺子,刚吃了两口,汁水冰得他脚趾缩在一起。

他看看陈召南,还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笑着同他招手:“陈召南,来吃西瓜。”

林蔓菁和游辉没有下班,游好准高三在学校补课,屋子里不会再有人进来,静悄悄的。陈召南的难过像爆发的洪水,从四面八方朝他心头涌,多到心里装不下,游景的笑让他鼻尖泛酸。

陈召南忍不住眼泪,又不想让游景看见他在哭,他跪坐于地板上,下巴放在游景的肩膀,和游景被风扇吹凉的皮肤黏在一起,手环住他的腰,小声说:“我爸妈离婚了。”

发尾的水珠坠落在陈召南的衣领,晕开一个小小的圆圈。他的声音和风扇一起传到游景的耳朵里,四周都是西瓜清爽的汁水味,好像全部淋在他们身上一般浓郁。

“游景,你收留我好不好。” 陈召南的嗓音好可怜,可怜到游景变得鬼迷心窍,以及一点点的害怕。

游景噎住了,没有发出声音,陈召南的脸已经埋进了游景的脖子,带来湿湿的液体。

自行车的龙头挂着剩下一半的西瓜,游景和陈召南骑车去河边。

河岸边有人钓鱼,已经在收杆,桶里的鱼翻滚得厉害。

云层像海里层层叠叠的浪,落日只剩了半截身影,橘色柔和也滚烫,游景躺在草地上,看在翻新的桥,也看远处似乎离很近的山。

游景没有这么安静地看过落日,很多人都没有。落日是需要人停下脚步看的景色,游景不是一个特别喜欢安静的人。

喜欢在水里游泳,挥动拳头,爬树打游戏,唯独不喜欢看日落,那样会感到寂寞。

今天和陈召南躺在草上看日落,又好像没那么枯燥寂寞。

游景想起了小时候在乡下,躺在田里睡觉,被奶奶揪着耳朵回家,回到城市后这样的记忆在慢慢消失,现在又重新回到脑海中。

草是温热的,扎着裸露出来的皮肤,游景嚼着随手扯来的草根,陈召南在旁边吃西瓜。

陈召南最近在学钢琴和吉他,发现对音乐有点天赋。他突兀地谈起未来,说他要做一个歌手,出专辑,开演唱会。

然后他问游景未来想做什么,不过不管做什么,都要买他的专辑。

游景散漫幸运地考上了高中,考大学不会再如此轻松,他又不是个能坚持刻苦的人。

喜欢诗歌文学,游景英语也挺好的。

但当作家、翻译,游景想了半天,觉得这些职业的气质都不适合他。

“不知道,以后慢慢想。” 嘴里草腥味泛苦,游景想得烦,不愿再思考遥远的未来。

零散的自行车交汇在一起,又分开,天空的颜色慢慢淡下去。

“你说他们为什么要离婚,” 陈召南咬着铁勺,“只是因为不爱了吗?”

游景说不出来对爱情的见解,也不明白爱情的变质。

“因为想要解脱吧。”

“我妈要离开昼城,她让我跟她一起走。” 陈召南说。

江吟是从外地嫁过来的,婚姻结束后想要回家,理所当然。陈召南从小在她身边长大,跟着妈妈也是理所当然。

游景停止了嘴里的动作,手臂撑起上半身:“你要走吗?”

陈召南低下头,把西瓜放在腿边:“我不想走,” 他说,“舍不得这里。”

“这里” 包含了学校、警察大院、小区旁边的小卖部,还有游景。陈召南第一个想到的舍不得的人是游景,如果去外地,他可能再也见不到游景,简铭泽会真的成为游景最好的兄弟。

“我妈一个人照顾我,失去了一部分自己的人生。她喜欢跳舞,跳得很好看,但只能做一个普通的舞蹈老师。如果我不在她身边,她可以继续做喜欢的事情。”

“可是你会想她的吧。”

陈召南点点头,随后又轻巧地笑了笑,逆着光看游景。

“可我也会想你啊,游景。”

日落的时间很漫长,游景和陈召南看了一场完整的落日,直到天变黑,西瓜只能看到肉粉色。

最终陈召南没有和江吟走,江吟抱着陈召南哭得很伤心,让陈召南保证节假日必须去看她。

陈召南问江吟会不会怪他,江吟说只要陈召南不怪她,她就没有可以担心的。

一周后江吟离开了昼城,临别前在火车站,陈枞和江吟拥抱了一下,友好地告别了十多年的婚姻。

江吟靠过来,陈召南想以后不容易再闻到他妈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你真的不和妈妈走?”

“嗯。”

陈召南还是觉得不真实,他以前觉得除了死亡时,妈妈会一直在他身边。

江吟离开后不久,陈枞告诉陈召南他们要搬家,搬去昼城一个新修的小区,楼房很漂亮,是昼城第一栋电梯公寓。

陈枞开了公司,挣了钱,他想给陈召南更好的生活。

旧房子也不会卖,陈枞说寒暑假他还是可以来找游景,距离不会限制友情。

陈召南闹了几天,始终没办法左右他爸的想法,只能和游景告别,说至少他们还在同一所学校。

游景站在门口没怎么说话,始终垂着眼睛,看得陈召南心里也不舒服,两人有几天没说过一句话。

陈召南搬家的时候,游景打开窗子朝下望,看见陈召南搬着褐色的纸箱从楼道里出来,把纸箱放上货车后他抬了头,视线和游景的撞在一起,两人皆是一愣,然后都笑了。

游景跑下楼,给了陈召南一个拥抱:“也不远的,我会经常来找你。”

经过半学期的努力,游景考上了一中的高中部,一中的初中和高中在一起,以后他和陈召南还是可以天天见面,只是不能再一同上学回家。

游辉本来都给游景找好了职高,结果游景中考发挥超常,他说游景是踩了狗屎运,但脸上笑容就没下来过,林蔓菁也高兴,整个暑假都没怎么管游景。

刚从考试里解放出来,又没人管,游景本性按捺不住。

上次七中那些人被游景和陈召南打得惨,嚷着要报复回来。陈召南发掘了自己打架的实力,也成天跟着游景在外边混,陈枞工作忙,更没时间管他。

打架的理由千奇百怪,为了女孩,为了打篮球的场地,甚至走路上你让我不爽了也能约架。

有时候双方隔着几米的距离放狠话,你骂我妈我骂你妈,骂完妈互相认儿子,几十句粗话骂完解了气,各自退后一步,说天色已晚,改日再约。

不过也能真的打起来,但都打不出什么大问题,高中生打架不带工具,都用拳头。

但有一次跟职高的人打架,他们找了社会上的人,职高的人和社会上的混混没什么差别。游景他们都没看出来,一砖头飞到游景头上的时候才发现不对,陈召南踹了拿砖头的人一脚,差点也拿砖头砸他,游景意识模糊中还能伸手抓住陈召南。

血顺着游景额头往下流时,陈召南真以为他要断气了,背着游景就往不远处的医院跑。

他还得感谢打架的地方挑得便利。

游景脑袋上缝了几针,头发也剃了,成了寸板,陈召南他们笑了他好几天,说他看起来像小混混,以后学校的人看了他更得绕着走。

几天后打游景的小混混也进了医院,游景后来才知道,陈召南花钱雇了街机厅生哥的人,没出手就把那群人收拾了一顿。

小混混应该比游景伤得重,游景忽然觉得陈召南比他都要野上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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