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不要担心,我爱你

尼克?戴维斯是Invisible乐队的死忠粉丝,尤其喜欢主唱Ning。

大约是八年前,他曾在一场演唱会后借酒壮胆,跑去乐队休息室,想找个机会和Ning签名合照。

可是被对方礼貌地拒绝了,而尼克不甘心空手离开,抓住Ning强行要与他留影,不料一个身穿校服的高中生突然出现,将他一路拖拽出休息室,最终尼克被两名安保带离了现场。

这是尼克这一生中最接近偶像的时刻。此后他也买过无数张演出的门票,抢过限量版的专辑,却再也没有机会站到Ning的面前。

Invisible宣布解散的那一天,对于尼克而言有如一场无法摆脱的噩梦。

这支乐队甚至没有达到真正的巅峰,格莱美的年度提名只是他们一个辉煌的起点,尼克还在计划着下一个假期去看他们的夏季巡演。

Invisible突然毫无预兆地解散了。主唱远赴日本发展,此后落得寂寂无名。

尼克想尽办法搜索他的消息,却始终一无所获。

他关注了乐队其他三名成员的推特账号,每天刷新,却从来不见与Ning有关的任何消息。

他感觉自己像是谈了一场无疾而终的恋爱。尽管投入了满腔热忱,却在漫长的守望之后颗粒无收。

直到乐队解散的六年半后,这天中午尼克的推特弹出一条提示,他关注的账号有了一张附带图片的更新。尼克一边啃着三明治,一边点开了鼓手杰西卡的账号。

手机屏幕铺开一张全屏图片,尼克整个呆住,大脑瞬时一片空白。就在他对图出神的一两分钟里,这条推特也被不少眼尖的歌迷识出真身,瞬间热转了上千条。

照片拍摄于琅琪酒庄的婚宴花园,两道俊挺的背影并立在垂坠花饰的拱门之下。

其中一个穿着浅色衬衣和休闲裤,身形挺阔,正微低下头似乎在倾听;而另一个穿着短袖T恤,肩上披着一件外套,下身是牛仔裤和一双板鞋,因为侧着脸说话,风吹起他的头发,露出了若隐若现的侧脸。

人像拍得很远,那张侧颜其实非常模糊。

但是尼克还是一眼就看出,略显瘦削的那道身影是六年不见的主唱Ning。

杰西卡为这张照片配写的文字是:Wishing my best friend a lifetime of happiness.(愿我的好友一生幸福美满。)

尼克的惊喜只持续了短短数秒,而后彻底崩裂。

这是一段标准的婚礼祝福。消失数年之后,曾经万众瞩目的那个主唱要结婚了,而对方是一位同性恋人。

距离正式婚礼只剩最后两天。

杰西卡和阿诺带着一支小型乐团来到酒庄彩排,贝斯手扎克因为公司外派出差未能到场,但是承诺婚礼当日一定要从西雅图赶回来观礼。

夏天即将过完,酒庄里充溢着溪流鸟鸣、环绕着花林飘香,已然到了一年中最唯美浪漫的时节。

宁河和艾星核对了当日的流程,旁听了乐团演奏,又在露天酒吧里和杰西卡他们小酌了两杯。

杰西卡兴致很好,其间说了无数次祝福,又拍下不少宁河与艾星同框的瞬间。其中一张他们站在拱廊之下的背影,杰西卡尤其喜欢,询问了宁河的意见,能不能让她发上推特。

宁河是个随性之人,没有多想就同意了。

推特发出之后,很快有了热度可观的转发和留言。杰西卡和扎克带着乐团离开时,还对宁河无意地提起了歌迷间的反应。

因为稍后还有鲜花公司的员工要来布置内场,所以宁河与艾星准备在酒庄多留一会,完成交接再走。

尼克出现在琅琪酒庄的停车场时,那些琐碎冗繁的交接工作刚刚完成。

宁河手里拿着一束鲜花公司带给他的捧花样品,艾星手里抱着一个很大的礼盒,里面装着赠送宾客的伴手礼,需得他们回家以后亲手填写感谢卡片,再随盒附上。

尼克穿着黑色帽衫,从一辆雪佛兰皮卡车里走下。

他头戴连帽、眼神阴狠,手里攥了一把刀,刀刃藏于袖中。他的本意是想带上一把美产的S&W 686小口径手枪,可是填弹时才发现子弹库存已经打完,他又急于出门,无奈只能揣上一把利刃随身。

一切都太过凑巧。仿佛命运在看似仁慈的安抚之下,暗藏了最后两步致命杀招。

艾星的跑车与尼克的那辆皮卡之间,仅仅相距三个车位。

艾星先把礼盒放去后排座位,宁河在他身后四五米的地方,走得略慢了几步。

尼克对于艾星并不熟悉,可是下车后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已经走至跑车车头处的宁河。

宁河向来敏锐,尼克那双凶狠的视线刚一扫上他,他仿佛有所觉察,也忽然抬头对视了一眼。

记忆的浪潮瞬时拍向海岸,宁河猛然忆起那个曾在休息室里醉酒闹事的白人歌迷——旧事与现实无缝衔接,尼克脸上的神情让宁河立刻警觉起来。

尼克原本是冲着艾星而去的。他已经丧失理智,就像历史上那些因为发疯而刺杀偶像的乐迷一样,他发誓要解决掉艾星这位情敌,让自己重新回到宁河面前。

艾星刚一进入后座,宁河对于危机情势的判断几乎堪为神速。尼克还未亮出刀具,他已快步冲上,挡在了后座的门外。

尼克逼到他跟前,一把钳住他的左肩,将他压向车门。宁河将手中花束砸向对方,同时反剪住尼克挟制自己的那只手,却来不及闪避一道从左侧而起的凛凛寒光。

被关在后座的艾星不明就里地回过头,车窗外尼克那张狰狞用力的脸毫无防备地撞入他的视线。

宁河背挡着车门,正与对方抓扯。艾星还不及出声,只见一道刀光夺空闪过,隔着车窗传来一下轻微而骇人的闷响,似乎是利刃捅破了皮肉。

血花飞溅而起,随着刀具拔出的方向,成串地抛洒在窗上。

艾星眼前凝为一片血红。

他发狂一般从另一侧车门跳下,绕过车头冲向宁河。

宁河被扎在腹部左侧,痛意尚不明显,又或许是他来不及感知。尼克还要挥刀再刺,他死死抓住对方的手腕和刀口,鲜血宛如细流一般滴淌而下。

花束,车身,宁河的手臂上全是艳红的痕迹。

就在那把刀距离宁河的脖颈越来越近时,从旁而至的艾星飞起一脚踹倒了尼克。不等对方回神起身,又纵身将尼克扑倒,与其同时滚落在地。

宁河掩着血流不止的小腹,想去帮助艾星,撑起上身的一刻才觉腹部痛不可当,又重重跌回地面。

那把带血的利刃被踢在一旁,艾星与尼克都想抢夺尖刀。最终还是艾星压制住了尼克,抓着对方的头连续撞地,直到尼克昏迷不起。

艾星折返捡起刀具,扔进车座,又迅速抱起宁河,将他轻放于后座,一边拨打911报警电话,一边驾车朝着最近的医院驶去。

宁河倚靠在两张座椅之间,神志还算清醒,艾星却慌乱得几乎扶不住方向盘。

宁河从后排伸出一只血迹斑斑的手,对他说,“手机给我吧,让我和接线员说话,你专心开车”

最近的医院距离酒庄约有20分钟车程,宁河在通话中准确描述了自己的伤势——刺中腹部左侧、流血量很大,可能刺破了大血管,但不确定有没有伤及脾脏。

艾星在工作日下午的拥堵车流中近乎疯狂地穿梭变道,不断鸣笛,扬起同样沾血的左手在车窗外示意,很多司机都为他们让出了通道。

宁河一直安抚着他,“我可以坚持到医院的,你冷静一点”

艾星从后视镜里看到宁河过于苍白的脸,知道情况不如他说的这般轻松。

宁河渐渐变得意识模糊、浑身发冷,手里抓着一把温热流淌的血,仿佛带走了全身的热量,怎么也止不住。再垂眼看看四周,发觉自己几乎坐在一片血泊之中,鼻息间闻到的全是带着生铁气息的浓重血腥味。

跑车终于在一段急速狂飙之后刹停,艾星把他抱出后座时一直叫着他的名字。宁河攀着他的肩颈,口齿含糊地说了几个简短字句,艾星在奔跑之中已经听不分明。

急诊室外等候的医生护士协力把宁河放上移动病床,推进了抢救室。

手术室和麻醉师还在准备当中,护士先给宁河挂上点滴,又询问他的血型。

艾星紧紧抓着宁河的一只手,听见他声音虚弱地回答护士,“O型血。”

艾星马上站起来,“我也是O型,可以输我的血!”

医生一面指挥护士从血库调血,一面以略带同情的口气安抚他,“我们会妥善处理病人的伤情,请家属保持冷静。”

在宁河即将被推进手术室前,他勾着手指在艾星掌心里一下一下轻轻划着,想要哄哄艾星,笑着对他说,“刚才在手术同意书的法律关系栏里牵下“配偶”时,是不是感觉很骄傲?”

艾星面对他逐渐失焦的视线,非常惶恐地想要再握一次他的手。护士已经围上来,开始为宁河做术前的最后准备。

宁河的手从两名护士的身体间探出,朝着艾星的方向挥了一下,用中文说,“不要担心,我爱你。”

艾星牵住了他冰凉的手,也对他说“I love you”,但宁河很快被护士连人带床推向了准备就绪的手术室。

滚轮的声音从艾星心上碾过,白色大门相对阖上,手术进行中的指示灯随即亮起。

那些嘈杂人声、纷乱脚步、冰冷的消毒水味,似乎都从艾星的感知里被剥离。他的视线和脑海里只是一遍一遍重放着宁河受伤时的情景,完全无法停止。

艾星整个人有如被抽空一般,任凭手机里各种信息和电话接连传入,他一个也没有接听回复,只是慢慢挪步到距离手术室最近的一间休息室里坐下,垂头看着自己手掌里干涸黯淡的血痕,内心被前所未有的恐惧填满。

作者有话说:还没虐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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