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大师

车子没开出多远, 白辞突然让在路边停一下。

“怎么?”

白辞递过去手机,是短视频。

“呼——我们昨晚可差点真要渡劫了,看到这棵树没有, 都被劈焦了。”

发布视频的账号叫‘假期野营纪实,’几名大学生趁着假期来山里露营,没事发一发日常。

林云起暂停截图放大, 画面上遭雷劈的树,正是小区高墙后的那棵。

“如果视频是真的 , 昨天晚上他们应该就在附近。”

白辞颔首:“去问问看,或许会有收获。”

视频是早上发的,现在赶过去,有碰上的可能。林云起倒车回去,不翻墙的话,他们得绕一个大圈子。山头不远, 但真正抵达, 已经是二十分钟后的事情。

林云起安全意识很强:“别太深入, 外围晃一圈。”

昨夜暴雨后, 山里蛇鼠虫蚁怕是都出来了。导航的全景图显示下, 这边适合扎营的地方的不多。

白辞:“离这二百米远的地方,有一处缓坡, 过去看看。”

没走多远,就听到抱怨的声音:“我不想待了,换个地方吧。”

“不是你说在这边容易涨粉?”

“这边是富人区,运气好采访一两个特有钱的,视频播放量肯定涨, 我也没想到会下雨啊!”

“打扰一下。”林云起插入他们间的谈话。

保险起见, 他并未直接打听孩子的事情, 只是询问他们昨晚有没有在这里看到陌生的人影。

“陌生人?”他们几个面面相觑。

“是个小偷,我们在找他。”

几名学生下意识以为林云起是便衣警察,配合地回忆起来,其中一位男生好像想起什么:“快天亮的时候,那时候风特别大。我担心帐篷被风吹跑,出来做加固,好像听见有小狗的叫声。”

“狗叫?”

男生:“我也不确定,毕竟风大了什么怪音都有。”

林云起:“记不记得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

旁边的女生闻言笑着说:“他最没方向感了,这哪能知道?”

不料男生还真朝西面指了下:“就是那里,被劈焦树的地方。”

林云起和白辞过去绕着转了一圈,暴雨能冲刷证据也能留下痕迹,在离树不远的地方,泥泞的软土上印着一个相对清楚的脚印。

尺码大约是四十一到四十二,运动鞋,这个尺码多为男性。

林云起:“昨天站在这里的是人,但刚那名学生听见的却是狗叫。”

白辞:“如果是一个抱着狗的男人,就说的通了。”

雨天抱着狗站在山脚下,无论怎么想,都是异常行为。

林云起手指抚摸着墙的残缺部分:“利用宠物来诱导孩子,方法不新颖但是大部分时间管用。”

可爱的动物总能吸引孩子的注视,让他们靠近……人贩子的可恶之处在于,他们很懂得利用人性中柔和的一面。

“喂!”

先前对话过的男生跑下山,气喘吁吁问:“你们要找的根本不是小偷,是孩子对吗?”

林云起目光微变。

男生:“都上热点新闻了。”

林云起打开手机,头条便是《洪鹤董事长独子失踪,发布悬赏》的消息。

不远处还有一名大学生正在对着他们录视频,讲述刚刚被问话的经历,显然是想趁热度博一下眼球。

林云起直接转身,男生却跟上来:“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林云起意味深长:“多行善积德,多修心。”

上车开出一段距离,总算清净了。

白辞低头看手机:“新闻上说洪鹤董事长悬赏一百万,征集线索。”

“难怪,”林云起把车窗降到底,“他们会表现的那么热情。”

这家男主人也算是极品了,选择这个时候把事情闹大。倘若只是个普通人的孩子,或许有用。但社会名人的孩子,如果绑匪纯粹是图钱,无疑会被激怒。

白辞:“也许他的目的本身不在于孩子。”

林云起偏过头,想到一种可能:“炒作?”

白辞:“他录了一段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让绑匪放过孩子的视频。不少人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同情,洪鹤前段时间的质检不过关一事,显然被暂时遗忘了。”

为数不多提起的,也被淹没在众多的声浪当中。

“小郁是他的独子,仅仅为了企业名声,不值当吧。”

“独子?”白辞重复念叨了一下,像是想到了有趣的事情:“**门有痣,但天庭饱满,耳轮宽大,这家男主人可不是子嗣单薄之相。”

“要相信科学。”说完林云起开始请教起什么叫做**门。

他们不觉得有什么,倒是口袋里的骸骨狗,满骨头的不可置信。

这个口号最近已经像是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白辞说过,林云起说过,就连聂言也在说。

如果不是亲眼见证这些人都做了什么,骸骨狗或许还真的相信他们是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

事实上,林云起的确是。

即便到了现在,意识到世界上存在未知生物,他也依旧是。

回到家,林云起还在回想小男孩失踪前的种种,心情并未像明面上一般从容。

然而无论如何绞尽脑汁地细想,都想不出多少有用的信息。他这才发现,除了按部就班地授课,对这个孩子,自己了解得并不深。

不知过去多久,林云起突然走到卧房拉开抽屉,取出小瓶子。

——“我换的一颗牙齿埋在沙子里,我很宝贝它。”

窗外的风吹起瓶口的蓝色丝带,小男孩说这句话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昨晚上在医院没有休息好,上午又受到了白辞的惊吓,这会儿一吹风,林云起头疼得厉害,决定先去休息一会儿。

放下瓶子,上床前他到阳台敲了下木头:“常联系。”

说完一头栽倒在床上。

木头:“……”

金的日子过得着实不怎么样,托梦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上次中途被打断,近期他一直在修养。

林云起毫无防备地躺在床上,生死簿从口袋中露出一角。金飘了过去,红了眼地想往里钻。

然而他就像空气,从书页中穿梭过去,却无法停留。

金恼怒地抓了抓脑袋,亡魂的阴气被万年古木包容,散发着淡淡的木香味,门口的饿死鬼只嗅到残留的一点阴气,没有立刻动作。

纯阳之体哪怕死了,魂魄的味道依旧很难闻,和烧焦的秸秆差不多,倘若不是木头的清香,他估计会受不了,一碗给扣死。

触碰生死簿无果,林云起睡前那句‘常联系’很魔性地在耳边回荡。金低头看了看逐渐凝实的魂魄,最终还是决定再入梦一次。

梦境的景象和金当前所在的地方有很大关系。

林云起睁开眼,发现在自己家里,淡淡点头:“你来了。”

金原本藏身在柜门后,这会儿飘出来,疑惑地望过来,似乎在考虑他是如何知道这是梦。

林云起翘着二郎腿一副大佬的样子,装得高深莫测,实际原因很简单……有一个区分梦境和现实的好方法,梦里那本小册子不在。

打量着面前金发碧眼的高大男子,林云起:“说一说你的成长经历。”

金呆住。

林云起:“我最近在写书,如果故事能打动我,我会考虑帮你。”

和白辞在一起久了,他也逐渐学会了面不改色说胡话。真正让林云起提问的原因只有一个,想要从对方的描述中,重新了解这个世界。

金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讲述起自己前二十多年的人生,从拜师学艺到被逐出师门。

林云起不动声色听着,内心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金说了一堆,试探问:“还满意吗?”

林云起转移话题,问:“道士应该更讲究顺应天道,你都死了为什么不去投胎?”

“传闻中阴曹地府早就没了,谁知道魂魄散了会发生什么。”

如果真有六道轮回,死后早就有阴差来带走尘世间停留的灵魂。

林云起回归正题:“关于划名字的事情,我还需要深思。”

金:“……我觉得你在耍我。”

“图什么呢?”

金被问住了,双方只是说了些话,对方也没问自己索要生前的法宝。

林云起正色道:“下不为例,我不喜欢被人冤枉。”

金还是觉得哪里奇怪,但想不出所以然。有求于人,只能说两句好话,主动结束了这场梦境。

·

睡了比没睡还困。

林云起醒来时,已经下午五点。等外卖的同时,他打开电视看新闻,上面提到了孩子离奇失踪的事件。

手机消息提示音不断,大学同学群久违地有人开始说话,林云起一看,发言的正好是康郁。

“孩子他爹脑子被驴踢了,找了一堆新闻记者不说,还要邀请灵媒。”

很快有人回复他:“我也想说,但我不敢网上说,怕被骂。”

“现在闹得满城风雨,好多人看热闹打赌灵媒究竟管不管用。”

越来越多的群成员加入讨论,讨论的重点主要在于灵媒。

康郁:“管个屁用!”

爬完聊天楼层,林云起摇头,看样子康郁已经平安出院,只是性情好像发生了变化,暴躁了许多。

咚咚。

有人敲门。

门一开,白辞拎起手上的袋子:“我刚下了躺超市,买的披萨一个人吃不完。”

两人现在住楼上楼下,四舍五入就是同一屋檐下,避都不避开。

唯一有些安慰的是,对方问安的次数要减少了很多。

林云起最终还是请他进来了,给白辞倒了杯水,没有过多招待。坐在一边打电话给罗盘七,想确认男主人是不是真的这样做了,毕竟媒体捕风捉影的事情也有。

“对,他联系了一位风水协会的会长,对方承诺找几个人。”

林云起似乎很确信:“你也会去。”

罗盘七心里咯噔一声,这就没差直接说他是能人异士,咽了咽口水问:“你怎么知道?”

“犯罪嫌疑人喜欢回到现场,说不定对方假扮成灵媒,故意散播些虚假消息,好干扰警方办案。”

白辞坐在对面,安静地听他打电话,当听到林云起的分析,嘴角勾了下。

口袋里骸骨狗也是感叹:“能永远的合乎情理,也是一种能力。”

电话那头罗盘七只觉得简直太他么有道理了!

林云起毛遂自荐:“我想以助理的名义和你一同去。”

“好,”根据他以往的表现,罗盘七稍作考虑便应了下来,“时间在今晚九点,我开车去接你。”

他说话中气十足,仔细听周围都能听见。

白辞缓缓吐出三个字:“接我们。”

林云起用口型问:“你要去?”

白辞:“我对面相类的书籍有所涉猎,到时候信口胡诌一番,比较有说服力。”

林云起原话转述给了罗盘七。

好一个信口胡诌,罗盘七皮笑肉不笑道:“行,七点半你们在楼下等我。”

通话结束,林云起沉默了一下:“上次你提到生死簿……”

白辞也沉默了。

林云起:“不想说?”

白辞:“我不想骗你。”

他能冥冥中感觉到,天道在要求自己三缄其口。

“可我认真回顾了一下,”林云起蹙眉,“觉得你没少骗。”

“得分事。”白辞冷静道:“比如人生大事上,经不起一点谎言。”

‘人生大事’被他念得格外重。

林云起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第一次体会到了反差,白辞瞧着冷冰冰的,但表达喜欢的时候,就跟喝白开水一样简单。

他甚至无法从对方目中看到丝毫的挣扎。

七点二十,林云起临走前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扛着木头下楼。门口的饿死鬼罕见地产生些悲悯心,一个亡魂被抬来抬去的,这鬼当的有点凄惨。

他和白辞下楼后,骸骨狗忍不住蹦跶上来,立在饿死鬼面前:“你不惊讶吗?林云起可是带着一只鬼走!”

饿死鬼只专注于自己的碗:“又不是第一次。”

“……”骸骨狗默默转身,差点忘了,黄月满还在林云起家待过一阵子。

楼下。

罗盘七今天没有开越野,换了一辆小轿车。

“晚上好。”林云起随意打了声招呼,准备拉开副驾驶座的门。

“遇到危险时,司机会本能规避,方向盘一打副驾驶座的人出事率很高。”白辞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成功让林云起打消坐副驾驶的主意,改到了后座。

白辞也拉开后座门,确定林云起安全带系好了,淡淡道:“开车吧。”

日,老子不是司机。

罗盘七敢怒不敢言,深知拳头大腰杆直的道理:“好嘞。”

骸骨狗及时赶上,在白辞在兜里翻了个身,前腿压后腿说:“这也是个舔的。”

夜色淡化了人的轮廓,林云起他们卡着时间点来,其他人已经到了。

康郁也在,他透过降下的车窗看到林云起,五官都快皱到一起去。

很多富豪都会结识一两位风水大师,风水协会的会长并不是个骗子,专门从另外一座城市赶过来,本身很有些能力,这次也是他牵线搭桥,请来了不少同行。

罗盘七要停车,林云起最先下来,从后备箱抱出木头。扛着有点不体面,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麻绳,固定好绑在背上。

一位穿道士服的人不禁张口:“万年古木,好厉害的后生!”

敢如此大方地拿出来,必定有所依仗。

风水协会会长点头:“古木附有阴魂,此子不凡。”

“爷爷说得没错,人外有人,多年隐修,想不到一来天海市便碰上了如此厉害的人物。”

……

讨论的声音不断,康郁后悔没带个耳机来,强忍住不去拆穿林云起是无神论者的事实。

罗盘七很快停好车过来,和其中一个老头问好。

“我孙子非要来帮忙。”老头介绍旁边的年轻小伙:“玄非,打声招呼。”

年轻小伙伸出手:“你好,我叫郑玄非。”

众人之间只算是泛泛之交,处得都挺冷淡。毕竟干这行的,都有点傲气。

“爷爷,那人是谁?”

林云起是罗盘七带来的,老头下意识划分到了特殊小组里的人,至于白辞,老头多少知晓一些,低声叮嘱道:“那个穿黑衫的,千万别得罪。”

这里只有白辞一个人穿黑色衬衣,郑玄非不禁多看了两眼。他天生感知力惊人,越看越觉得这人不凡。

不过所有人中,最醒目的当属背着木头的林云起,他天生力气大,腰板挺得笔直,远看就像背着剑匣。

来的人自傲归自傲,但和林云起搭话的不少。毕竟是一张生面孔,很年轻,有着隐世家族子弟才有的气质。

进去的时候,林云起走在中间,身边围着不少优秀的玄学大师,大家相谈甚欢。

而白辞,罗盘七和康郁,则被远远落在了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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