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报案

生死簿。

从白辞口中清楚地说出这三个字。

林云起自认已经有心理准备, 毕竟茅十八曾称呼白辞为白先生,语气中有尊重也有提防,白辞免不了也是个‘懂行’的人。

但清楚是一回事, 真正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白辞:“我本判官,自地狱而来, 千年前来人间修炼。”

用完林云起的句式, 他又平静地加了句:“你我一个仙, 一个神,般配。”

“……”

输了,连装疯卖傻都不如人来得形象。

而就在白辞‘出言不逊’的一刻, 卖命工作的抱禅虫终于爆炸了,花瓣般的身体碎成晶莹的细末, 随后彻底分解化为云烟,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云起的眼睛彻底恢复往日的神采,那些被抱禅虫吞吃的情绪,有部分尚未消化,重新反馈给个人。

“我,”林云起一阵头晕目眩, 想要伸手去扶凉亭的柱子,但离得有些远,最后只能死死抓住白辞的胳膊,“帮我叫救护车。”

最后一个字说完, 他彻底合上眼皮, 倒了过去。

……

好凉, 好冰。

林云起想要抬起胳膊, 但手腕上好像坠了个铁块, 等他终于找回力量, 费力睁开眼皮时,周围是一个陌生的环境。

林云起偏过头,发现自己正在输液。

不出所料,白辞也在这里。

他坐在病床前,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是晚上,林云起在对方身上竟看出了几分脆弱感。

“咳咳……”

白辞突然低低咳了两声,双目依旧是紧闭的,眉头微微蹙紧。

林云起有感白辞比自己更适合来挂水。

他睡觉很轻,有点风吹草动就会醒来,白辞有过之而无不及,纵然没有丁点声响,仅仅是一个眼神,便感觉到自己在被窥视,缓缓睁开双目。

四目相对,白辞薄唇微动:“醒了,感觉怎么样?”

林云起有些费力地坐起身子:“还好。”随即自嘲地笑了下:“我以前可没晕眩的毛病。”

全方位的体检今年碰到柳凡后才做过一次,身体出毛病的可能性不大。

白辞:“现在只有急诊,医生建议你明天去看一下心理科。”

林云起头又开始疼了。

白辞说话永远有一种娓娓道来的感觉:“我和医生说了,是听完我的告白,你才晕倒的。”

林云起:“那为什么是我去看心理科?”

白辞帮他兑好一杯温水,递过去说:“因为受到心理冲击的是你。”

“……”

这一晚林云起是在医院的病床上度过的,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门口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罗盘七出现在病房门口,手上还提着果篮。

林云起昏倒源于抱禅虫的爆炸,现在已经恢复的差不多,看到他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距离被送到医院也没几个小时,罗盘七是如何知晓?

问完林云起下意识看向白辞。

罗盘七半真半假说道:“我本来有事找你,听小区人说你晕了。”

实际是饿死鬼大晚上玩漂移,就是这么不幸,罗盘七又在新河区跑业务,硬着头皮去询问对方有什么诉求,饿死鬼开口只有一句:“我的食物,还活着吗?”

罗盘七多方打听,终于弄明白来龙去脉,最后在同事的帮忙下,知道林云起现在人在哪家医院。

林云起:“没大碍,可能是快岁末,精神有些萎靡。”

罗盘七:“没事就好。”

说话时,始终保持侧坐的姿势,不时朝门边瞥一下,饿死鬼正呆呆地望着里面。

昨天黄昏,他感觉到了一股不善的气息,等飘下楼,正好看到一个古怪的纸人离开,但林云起却不见了。

出门前林云起带着电脑,通常来说只会在凉亭附近活动。

小区里属于他的气味已经淡了,饿死鬼先在地底下找了一圈,确定林云起没被杀埋尸,就只能出去找。

“门口有什么吗?”

林云起一句话吓得罗盘七打了个哆嗦:“什么?”

“你一直朝门外边瞄。”

罗盘七讪笑:“刚路过一个护士,大美女,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精气神重新回来,林云起下地活动了一下身体,准备办出院手续。

白辞:“我已经替你预约了心理专家的号。”

林云起嘴角一抽:“不用了。”随后问罗盘七:“你去吗?我请客。”

“……心领了。”

罗盘七买的是个超大果篮,他把东西重新塞回车上,主动载他们两个回去。白日出行对饿死鬼来说是有负担的,加上今天太阳出得特别早,他也选择坐在车里。

林云起坐在后座,白辞为了和他一起,当然也选择后座。饿死鬼犹豫了一下,坐在副驾驶。

罗盘七欲哭无泪,僵硬地偏转脑袋,想问问看林云起能不能坐到副驾驶来,还没开口,便被白辞一记凌厉的眼神制止。

林云起靠在后座补眠,疾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他猛地张开眼,关上车窗的同时道:“亲,你超速了。”

罗盘七一路都在超速边缘,卡着界限将时间缩短三分之一,总算到了小区,他浑身都在冒冷汗。

林云起下车时看到他惨白的脸色,心想果然一换季,身体容易暴露问题来。

“上去喝杯茶再走吧。”

反正已经和饿死鬼一辆车开过来,罗盘七的灵魂仿佛都升华了,竟点了下头没拒绝。

真实原因是下车时候腿还在颤,根本开不回去。

白辞难得没为难他,还帮忙拎着那个超级大的果篮。

快进单元门时,罗盘七发自肺腑地说道:“日后不管有什么大风大浪,我都将巍峨不动。”

才被告白不久的林云起:“我也一样。”

两人帮着他一并扫楼,昨晚林云起昏倒后,半夜开始狂风暴雨,楼道内到处是被风吹进来的残叶。

“天气预报不准,”林云起戴着口罩做清洁,“之前看还说是多雾。”

结果晚上狂风,白天放晴,雾的影子都看不到。

楼上有一家电视声音调得很大,楼道内听得一清二楚,新闻上提醒居民走路避开广告牌,主持人还拿渡劫言论调侃了昨夜毫无预兆的狂风闪电。

“渡劫言论很不严谨,”白辞故作一本正经,“也许是有人在发誓。”

他有意垂着眼,说着已经落伍的冷段子,不出意外,林云起被逗乐了,嘴角上扬了一下。

正准备逐层再洒洒水,压下昨天的灰尘,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弱弱的‘林老师。’

林云起回过头,竟然是女主人,对方面容憔悴,一双柳叶眉得不到舒展。她虚弱地笑笑:“我一直给你打电话打不通,只好过来一趟。”

林云起掏出来一看,好像是卡出了点问题。他重新插入了一下,重复开关机两次,信号恢复。一通操作完,习以为常说:“老毛病了。”

手机对他的用处多在于接打电话,偶尔拍些风景照,林云起懒得做备份,便一直没换。

不过他更加惊讶女主人的记忆力,记忆中自己只在刚应聘时提过一次住在哪里,没想到人还记得。

对视间,女主人眼眶一下红了,抹了把眼泪:“林老师,小郁有没有来找你?”

林云起摇头,很快反应过来:“小郁不见了?”

女主人点了点头:“这孩子有时起得早,会在家门口玩。但今早我找了一圈,没找到人。他昨晚睡前突然说特别想见林老师,我就想,想他会不会来见你……”

林云起:“报警了吗?”

“你电话打不通,我想先过来找你,之后再去报案。”

不过她很快又绝望地掩面哭泣起来:“那一带比较偏僻,周围很少有人家按监控的,我怕……”

林云起暗道一声‘糊涂’,这种时候当然是要先报警。

“你先别着急,正好罗警官在这里,你们见过。”

罗盘七:“……”

好一个‘正好’,昨晚上他也是这么赶巧在饿死鬼出行的地界上执勤。

女主人点头:“我记得,在婚宴上。”

她快步朝罗盘七身边走了两步:“罗警官,你可一定要帮帮我。”

扑面而来的煞气让罗盘七两眼发直,两滴鳄鱼的眼泪坠落在手背上,烫得他下意识后退一步,然而后面是饿死鬼。

身处极端煞气和阴气的夹层中,罗盘七身体呈摇摇欲坠之态,幸而林云起及时从后面托住他的后背,避免了摔下去的结局。

林云起:“该养身了。”

罗盘七勉强稳住身体,打给同事,想让对方推测下小孩的吉凶。

那边听到有儿童失踪,立马一口应了下来:“正好我来西街口的街道办事处拿东西,方便的话带着孩子照片来找我。”

罗盘七状态不好,林云起主动要求开自己那辆车,破旧的小皮卡颠簸地上路。女主人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打听起白辞:“这位是林老师的朋友?”

用‘朋友’这个词去界定白辞有些奇怪,特别是在古怪的告白后,但林云起还是点了下头。

白辞面带笑容。

骸骨狗在口袋里伸展狗腿,大爷一样地枕着前爪躺下,不时‘啧啧’一声,不明白被承认一句朋友有什么好激动的。

两边离得不远,到了目的地林云起停车时,罗盘七给同事打了电话。

“我现在就下楼。”同事十分热心,拿着文件就冲下来:“照片带了吗?”

车窗今天都是降下来的,当看到女主人愁苦的面容时,同事的表情真正比调色盘还精彩……这排山倒海的煞气是怎么回事?

片刻后,他艰难地找回声音:“是这位女士的孩子,丢了吗?”

听到丢孩子,女人控制不住地哽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同事:“……你别哭了。”

哭得他心都在颤抖,同事咬了咬牙瞪了罗盘七一眼,后者耸肩,无论如何,有人报案,他们就得处理。

至少煞不会说如此蹩脚的谎言,没事找事招惹他们,也许小男孩是真的出了问题。

罗盘七随后又打给聂言:“头儿,林云起做家教的那家孩子丢了。”

“一天假,你帮着找一下。”

赶在聂言挂断前,罗盘七赶忙道:“人多力量大,您看要不还是大家一起找吧?”

电话那头,聂言沉默了一下,随后说:“你现在在哪里?”

“西街口街道办事处。”

“我记得那里的三层是空着的。”

虽然对方看不到,但罗盘七仍小鸡啄米点头:“是的。”

“在那里等我。”

罗盘七自我安慰白辞也在现场,只要女人不发疯,出不了大问题。

三楼只有一个会议室,不常用,桌子上积了不少灰尘。

女主人主动拿出照片:“这是我家小郁。”

照片上的男孩长相很精致,齐刘海大眼睛,一张小脸白的像是涂了脂粉。同事开始了解包括生辰八字在内的孩子资料,期间抬头问了林云起一句:“你当他老师多久了?”

“大学刚毕业那会儿吧。”

一旁罗盘七:“我是个傻逼。”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又开始自己骂自己了?

上次在婚礼上也是,这是什么稀有的毛病?

没有理会怪异的注视,罗盘七心下怅然,他真傻,真的。他怎么就会天真地以为一份月工资十万的家教,是正常兼职?

林云起安慰着哭泣的女主人,他越是宽慰,女主人却越控制不住,哭的很大声。

咚。

白辞似乎听烦了哭泣的噪音,轻轻叩了下桌子,女主人下意识憋住一口气,只剩下肩膀在不停颤抖。

林云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印象中女人是个相当冷静的性格,遇事不该怎么没有主见。

“组长应该快到了,我们去接一下吧。”同事突然说。

他不好当着林云起和女主人的面使用法宝,借口出去了一趟。

走到门口,同事拿出一个长相奇特的钟表,配合着罗盘七的罗盘使用,细针的方向不停交叠错位,罗盘七便知道靠这个断定小男孩的方位可能行不通。

罗盘断位,只有在断死人和异物时才比较精确,如今看来,小男孩不能完全归属于两者中的任何一个类别。

他正在叹气,一抬头看到希望的曙光。

“头儿。”

聂言不是一个人来的,同行的还有特殊小组的侏儒成员,组内代号‘小矮人。’

见人到的差不多,知道自己留下也发挥不了多少作用,同事:“那我就先走了。”

他只是来取个资料,西区还有一栋别墅里的灵异事件等着解决。

聂言点了点头。

罗盘七不废话,上楼时走在最前面。

迈过最后一层阶梯,他转头说了一句:“你永远想不到,林云起还有很多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

说完,推开身前这扇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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