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良医

骸骨狗在炫耀祖宗时, 林云起已经睡醒了。

他先是看了相亲群,没有人私信自己,给算命先生发的好友申请也没通过。

“加钱都不给过,”林云起挑了挑眉, “我现在是真的相信他是鬼了。”

活人哪有跟钱过不去的。

无论对方是像茅十八所说, 可能是在模仿民间奇谈犯案的骗子,还是聂言口中的那些‘不可思议’, 总该归类为一个物种。

林云起重新进行好友申请:【大师, 我加钱,冥币和现世流通货币我都给。】

为了彰显诚心, 他又补充一句:【您可能不了解,我尊重一切。】

·

已经被算命大师通过的骸骨狗摇着尾巴洋洋得意,然而在白辞手底下讨生活久了,这动作看着更像是摇尾乞怜。

聂言拿出先前白辞给出的十个可疑人员名单:“我让罗盘七逐个接触过,其中有九个只是寻常骗子,只有一个专门隐藏了IP。”

在这方面, 他和林云起思路一致, 大费周章去掩饰的,肯定是另有所图。

“不过这个号和艳卜卜不是同个号, 是小号还是同伙,只有跟艳卜卜那边搭上话才能确定。”

骸骨狗报出账号密码, 让聂言代替自己去网聊,它最近都快聊吐了。

可惜最后关头坑爹的往往是自己人, 白辞一句话浇灭它的希望:“艳鬼先后已经掠夺了几分祥瑞之气,不是与佛有缘之人, 他或许能感应到。”

聂言这边也根本没给骸骨狗拒绝的机会, 说了声‘辛苦’, 转身离开。

门一关,骸骨狗不情不愿道:“我们这不是给人打白工?”

但它很快悟出点东西,跳上沙发说:“艳鬼只有些小手段,和无佚不是一个人,最多算是他手上的一颗小棋子。”

这局骸骨狗就有些看不懂了:“前有鬼娇娘,后是艳鬼,无佚这是搞黄色呢?”

白辞难得没有在它口不择言时出手拍碎,平心静气喝了口茶说:“天地秩序早就焕然一新,地府崩溃,世上已经不存在真正的鬼。”

能称作鬼的,其实有诸多条件。

阴魂或者异物根本算不上,他们力量有限,操控不了真正的实物。

骸骨狗:“无佚这是想尝试让厉鬼复苏?”

“鬼娇娘是百年前才诞生的新品种,她的原型应该是六百年前的新嫁娘。”

白辞放下茶杯,冷笑一声:“看来无佚也并非一直在沉睡,中途还不忘‘造鬼’大计。”

骸骨狗记得鬼娇娘好像是提过,她在百年前被逼自杀,死后才化鬼,不由嘶了一声:“饿死鬼也是无佚搞出来的?!”

“你也太看得起他了。”白辞淡淡道:“饿死鬼的出现另有原因。”

没有细说,白辞看了看表,这个时间点林云起应该已经去扫楼,他要去说晚上好。

……

一日不问三安,无论是请安的,还是被请安的,都会不适应。

但第二天林云起就没等到白辞的问安。

他第一反应是对方睡过头了,再一想,白辞是个相当自律的人。

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林云起下楼买早餐的时候多买了一份,提去白辞那里。

赶巧的是,白辞因为一些特殊情况,昨晚没有继续他的变态行径偷偷住在林云起楼下听动静,而是久违地回原本的出租屋住。

林云起上门时,他正好在自己的屋子里。

“你怎么来了?”白辞颇有一丝受宠若惊的感觉。

林云起看他有些苍白的脸色,递过去手上的早餐,又从口袋掏出从家里带来的感冒药。

“猜到你可能生病了。”

瞥了眼略显单薄的肩头,林云起无奈道:“昨天你在寺庙外喊冷,之后又下大雨,估计受凉了。”

手里的感冒药一瞬间变得沉甸甸的,白辞面色更苍白了几分。他才开始考虑如何摒弃体弱的人设,林云起就已经更加坚定了认知。

伤寒这种事当然不可能出现在白辞身上,他是昨晚问安回去后,进行了卜算。聂言之前专门告知天海市恐有灾厄来袭,他这边也得早做准备。

占卜这种事,卜得事情越大,反噬就越强,尤其是他本不该去插手的事情。

哪怕如今天道残破的跟漏子一样,也不妨碍它降下一点警告。

白辞请林云起进屋的时候,又咳嗽了几声。

林云起:“多喝点热水。”

看到桌上有暖瓶,林云起帮忙提过来。

白辞坐在沙发上:“他好关心我。”

骸骨狗:“如果我一巴掌打醒你,你会打死我还是感谢我?”

手指在它天灵盖上轻轻戳了下,白辞:“你说呢?”

骸骨狗:“……”

排队买完早餐,林云起就直接上来了,他自己也没来得及吃。这会儿一边吃着豆浆油条,一边数落白辞的身体:“你这晨练,还得再加量。”

白辞微笑点头。

没错,他就是关心我。

开心的时光不过三分钟,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看到来电显示,林云起挑了下眉,白辞在他接通前问:“聂言?”

林云起摇头:“是请我查相亲案的老同学。”说完接通:“喂。”

本以为对方特意来电是询问进度,不曾想他开口却是问:“你和康郁还有联系吗?”

“见过几次。”

“我听他妈妈说,康郁出事了,要不要一起去看望下?”

康郁大四从宿舍搬出去过一段时间,合租对象就是这位老同学。康郁曾在梦中喊话要成为灵异大赛的冠军,以至于老同学打假第一个想到超自然大赛。

想想康郁也是个奇才,两次梦话,一次让人决定去打假,另一次彻底改变了郑柠的世界观。

林云起刚想到郑柠,电话里便提到这个人:“本来我还想叫上郑柠,但通过同学群给他私信,人家一直没回。”

实际老同学本来只想着约郑柠。

林云起看似温和,实则疏离,还是郑柠比较有烟火气一些,但不知道为何一直联系不到。

林云起:“郑柠进去了。”

老同学一时没反应过来:“啥?”

“前段时间他来我家偷东西,被逮捕了。”

“不是,郑柠家不是条件还可以……”

“不提他了,先去看康郁,”林云起,“知道他在哪家医院吗?”

“第三人民医院。”老同学的声音尤带有震撼:“下午三点,有时间吗?住院部门口见。”

“好。”

……

三点,第三人民医院前的停车场正被太阳无情地照耀着。

白辞在家中养病,找不到理由一起跟过来。

才下过一场雨,却又迎来秋老虎的尾端,天气又闷又热,林云起锁车的时候还在咕哝着何时才能迎来真正的冬季,一抬头,不远处有人正朝这边挥手。

“林云起。”老同学已经在烈日下站了片刻,买的花都有些耸拉着花头,他大步走过来:“好久不见了!”

这位老同学名叫陈子醉,陈家在天海市也算是个小豪门。

林云起来得路上买了箱鸡蛋,是那种用篮子装得礼盒,被他提到手上,有种莫名的喜感。

“好久不见。”林云起微笑道。

烈日当空,双方没有站在大太阳下久聊,

朝住院部走去。刚一进去顿时就凉快了,林云起舒服地叹了口气,站在电梯旁问:“几楼?”

“十三。”

陈子醉一早就打听清楚了。

林云起多少也能感觉到他的小心思,陈子醉和康郁因为一个女生,暗暗较劲多年,想想也算是持之以恒。

康郁住在最里面的单间,还差几米的时候,嘶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她是不一样的,她爱我!我愿以生命之花浇灌……”

林云起脚步一顿,很好,真是脑子出了问题。

他推开门,康郁的手被绑在床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精神病院。

正在看守或者说是照顾他的人,是同期的学员,林云起竟然在病房里看到了罗盘七:“你也在?”

最近真是在哪里都能碰见罗盘七。

同样的想法也存在于罗盘七心底里。

康郁是小组新招的成员一事,林云起早就知晓,当初罗盘七说的原因是网罗民间能人异士,而康郁最擅长纸牌伤人。

当时林云起就觉得,听着都不像精神正常的样子。

“又是血灯笼的受害者,”罗盘七苦笑,“是不是很难理解,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之间就因情失智?”

“小场面。”林云起:“和喜欢白辞的比起来,对方顶多算是一个洗脑不彻底的骗子。”

“……”

罗盘七想不出任何言词可以反驳,倾心白辞的,人大多已经躺在墓地里。

陈子醉本来是要来看笑话的,见康郁成这样子,瞬间没了兴趣。

林云起走到病床边,叫了声‘康郁。’

“没用的。”罗盘七:“很久以前不是出过一首钢琴曲,有不少人听过后自杀。大脑就像是一台精密的仪器,一旦被戳中了某个点,就会陷入死循环。”

康郁的眼神一直是飘忽不定的,不过他的状况比周梓元和缓些。

林云起出门问护士要了张纸,站在康郁面前,模仿当日对方在出租屋的样子,两根手指夹住往半空中一扔:“定!”

床上想方设法想要自残的康郁:“……”

陈子醉:“你在干什么?”

林云起:“帮他找回那个曾经的自己。”

随后让罗盘七叫来那几个和康郁一期培训的学员,最好连教练一并喊来。

罗盘七到底是按他的要求做了。

等人来的这段时间,林云起给康郁拍了张照片,出门找地方打印出来,自制成简易面具,戴在面上。

罗盘七是顶头上司,新学员不敢忤逆他的命令,一头雾水赶过来。

林云起:“我想重现当日出租屋的情景,希望大家配合。”

同时把手机递给罗盘七:“麻烦录像。”

除非教官疯了,才会配合,正要斥责一声胡闹甩袖走人,罗盘七走过来,很小声说:“他背后站着白辞,饿死鬼,再不济还能打电话给头儿。”

教官沉默了一下,选择留下来。

原本希望他能带头夺门而出的学员见状,彻底斩断了最后一丝侥幸。

林云起戴着面具,扮演康郁的角色,拍了下手:“Action。”

教官面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对着窗户的方向遥遥一指,学着当日的样子,厉声喝道:“定!”

一时间,扔法宝的扔法宝,舞剑的舞剑。

林云起站在中间转了个圈圈:“给我定!”

陈子醉:“……”

一切开始地毫无预兆,他根本来不及想原因,本能性地害怕后退。

正在拍视频的罗盘七冷冷一抬眼,他一向粗中有细,哪能不知道陈子醉的心思,是来看笑话的。

康郁好歹是特殊小组的人,该护着的时候,还是要维护一下。

常年和异物打交道,严肃下来时的罗盘七还是很有威慑力的,陈子醉被这个眼神吓住,靠在门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林云起突然拍了下手:“差点忘了,我来演康郁,没人来演我。”

再看背后大受震撼的陈子醉,林云起很满意,估计当初自己也就是这个表情,于是把他拉入了镜头。

随后对罗盘七说:“重新来一遍。”

林云起回头对陈子醉说:“闭上眼睛,否则会被颠覆想象。”

陈子醉:“……”

现在说这句话还有什么意义?!

大家开始重新舞剑扔东西。

整个拍摄持续了三十分钟,确定成片没问题,林云起主动打开门,陈子醉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下被放生。

林云起:“医院病房不能太吵,可以先把人转移到上次你带我去的病院,除非睡眠时间,否则不间断地播放。”

罗盘七:“……请问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林云起认真说:“过去几十年,你可能会忘了爱的人,忘记撕心裂肺的痛感,但严重社死的画面,将会不经意在某个午夜梦回就来找你。”

只要社死过,就会被记忆反复‘鞭尸’。

“……”

林云起望着面容呆滞的康郁:“我相信这段记忆能消磨他对骗子的爱意。”

不知特殊小组做了怎样的沟通,康郁并没有被转移病房,但视频还在正常播放。

白天的病房本身谈不上多安静,这一层的病人大多都在玩手机打发时间,康郁住单间,只要不放太大的声音,不会影响到别人。

林云起暂时没有离开,想看看效果。

吃饭时间,罗盘七解开了康郁手的束缚。

这样的机会一天并不多,碗是软塑料,没有伤害力。康郁的脑海中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送给我礼物吧,你知道我喜欢什么。”

“送给我礼物吧。”

蛊惑的声音重复次数渐渐变多。

“礼物。”康郁无意识地喃喃。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手,猛地用胳膊肘撞开罗盘七,用力把筷子掰成两截,想用木刺戳伤手腕。

罗盘七神情一厉,正要制止,林云起调大视频的声音,里面传来一句中二的言语:“诸位,请助我一臂之力!”

康郁握筷子的手一抖,一段被刻意尘封的记忆逐渐破土。

“还记得吗?”林云起坐在病床前:“你这个喜欢玩纸的大男孩,在出租屋里参与了‘群魔乱舞’。”

康郁死死捏紧筷子,莫名的羞耻感不经意间涌上心头。

他到底是圈内人,时间又太短,没有像周梓元一样丢掉的一缕魂魄被彻底驯服。

康郁的思维像是一团乱麻,在剧烈的思想斗争中大汗淋漓,终于丢弃了暂时用来当武器的筷子,用力捂住耳朵:“不听!我不听!”

林云起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说:“给他多看几遍,最好找个熟人在旁边帮忙回忆,久了为爱自残的荒谬念头也许会被逐渐压下去。”

“……”

是很有用,罗盘七望着被迫无数次回忆社死场景的康郁,深深吸了口气:“答应我,如果以后我有什么毛病,除非要直接入土,你都别出手救。”

这种良医,他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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