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白

李伯伯要当红军,红军不要那伯伯。

—《李伯伯》

你根本不会知道,在一个哪怕最为普通的夏夜,全北京有多少人在吃串儿。要再天气好,串儿摊子就壮大起来,星星点点缀街连巷,淌成银河。串儿气入风,熏走了白天滚烫太阳烘熟的垃圾腐味儿,再勾回不知哪里何种花的惑鼻香气。又美好,又便宜。

开始了

李白白并不算胖,可是健康结实。她是今晚的新人,王梨带来的。赵香蕉坐李白白旁边,递给她一个串儿,李白白接了:谢谢。赵香蕉看着桌子底下李白白蜷起来的小腿,心想这姑娘真壮实啊。

大家都挺热情友好,表现为人口普查李白白:你哪儿人呀?你哪儿上的学呀?你学什么的呀?住哪儿啊上班远吗?李白白受宠若惊,心里分辨着谁男对她有兴趣,谁女对她有敌意,赵香蕉都结了婚了为什么老给她递串儿,陈苹果老不说话他到底是不是单身?

陈苹果是否单身是一个哲学问题,众人无法准确定义。

过了凌晨一点,赵香蕉一捏杯:来吧,杯中酒。大家眯缝着眼睛纷纷举杯。一半儿人举举就放下了,是个意思。姑娘们开始收拾包,其实并无杂物可收拾,只是给时间。散局有学问,谁和谁走,谁没和谁走,都有讲究。

赵香蕉把自己酒喝完,看王梨一眼。王梨不抬头,勤勤恳恳收拾包。

赵香蕉转头问李白白:你怎么走?

李白白心说这还用问,但是出于礼貌加了点儿迟疑:我呀,我和王梨一块儿走吧。

赵香蕉一点头:那行。接着给了陈苹果一个眼神儿,意思是:我可帮你问了啊。

陈苹果感受到了这份友情,回馈赵香蕉说:那我跟你走吧。

赵香蕉说成,我捎你,车停对面儿了。

李白白一听紧张了:你喝酒了还开车啊?眼睛箍着陈苹果,怕他死在赵香蕉手里。

赵香蕉一挥手机:我代驾啊,叫着呢。

李白白哦了一声,看着陈苹果想说句话再,张嘴卡那儿了。王梨已经路边拦了车,喊李白白:过来吧走了。

陈苹果帮她接了缝儿:走吧再见,注意安全。

李白白挺满意:嗯。走到王梨身边儿赶紧分享:陈苹果说路上注意安全。

王梨一笑:有什么用。

李白白

李白白大学时候有个男朋友叫王鸿,同学们觉得他俩挺般配:都来自小城市,都拿成绩当回事儿,都戴眼镜儿。

李白白不太同意,她觉得男女标准不一样,王鸿条件算男的里头6分,自己在女的里得算7分将近8。第二年李白白摘了眼镜戴隐形,正式升级为8分女孩儿。

李白白挺爱王鸿的,但这个爱有底线,底线就是不能上床。什么时候能,她也不知道。

于是形式上他们俩更像是学习伴侣,但是也有生活账,李白白算得很清楚。王鸿要是带李白白吃了一百块钱的饭,李白白马上就给王鸿买五十块钱水果。王鸿不爱吃水果,全被宿舍同学分了。王鸿后来就让李白白直接给他钱了。

王梨说:从这儿开始就不对了,他做得到要你钱的时候,就不想要你人了。

这是什么道理?李白白根本想不通,但是跟着点头:嗯,也对。

李白白经常给王梨讲王鸿,情绪鲜活,好像这些事儿刚刚发生,好像她和王鸿并没有分手而且昨天还吵过架,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

王梨说李白白:你太使劲儿了,难为自己难为别人。

李白白最终和王鸿还是上了床的。在那之前李白白持续宣布我们现在不能上床,可渐渐她发现王鸿并不求她,仿佛他并不想。这样一来,李白白的单方面宣布就成了自作多情。这怎么行。于是李白白找了个好日子重新宣布:我觉得现在行了,我准备好了。

王鸿说:我没准备好。

李白白劝他:这有什么可准备的,不用你负责。

王鸿这才同意。

一毕业王鸿就跟李白白分手了。李白白措手不及:什么原因呢?王鸿摘了眼镜擦嘴:就是,不合适吧我觉得。

两个人本来都留校,李白白不要了,来了北京。找好工作回东北老家歇了几天,她妈听说和男朋友分了手,往沙发上一坐:没事儿,分分吧,但你们俩,啊,到一块儿了吗?

李白白心里一别扭:到了啊,我们俩都多大人了。

妈眉毛一拧,气鼓鼓地:这啥玩儿意儿啊,这不光尝不买嘛。

李白白轰地腾起一股怨气,眼露凶光,可是什么也没说。和亲妈有什么可说的。但是她委屈,本来不为分手委屈但为亲妈这一句话委屈,什么叫光尝不买,我上当了吗我没有啊,我们两厢情愿的,你这么说意思不就是人家压根儿不想要我吗可你凭什么这么说,他一直对我可好了呢而且本来也是他配不上我啊!

李白白在家别扭了几天,终于飞到北京了。

李白白认识王梨的时候已经在北京三年了,俩人又处了两三年,互相基本能确定,算是密友了。虽然走动并不频繁,但聊天都是实话。李白白被人光尝不买的事儿跟王梨讲过四百多遍,王梨并不嫌烦,还尽量每次都给出不同的反应。李白白更不嫌烦,此事不讲,她也并无新事可讲了,在北京的这些年她没再被人尝过。

那天认识了陈苹果之后李白白春去春又回,心思里有贼。她一不敢单独联系陈苹果,二连王梨也不敢联系了怕她看出来乱牵线。生生等了半个多月人都憔悴了才给王梨发消息:上回咱们吃串儿那地方在哪儿来着?

王梨回:还想去呀?那我叫他们?

李白白本来是计划假装自己要跟别的朋友去—如果王梨问她为什么问,她就这样解释,然后伺机勾起王梨的兴趣。可是王梨没问,那还解释吗?那就算了。又可是,王梨不仅没问还直接推测她是想再和“他们”去,那么王梨到底是不是已经看出来了?如果她真看出来了那我是不是应该现在坦白,不然她会不会生气?李白白反复思量,突然想起王梨说她:难为自己。扑哧一笑。于是回:那你定吧,看大家时间。

王梨说好,具体时间定了我告诉你。

李白白还想补一句缩窄范围的,比如“陈苹果要是加班的话就别叫他了”,想了想觉得实在突兀,就没补。

再次见到陈苹果李白白觉得他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又或是李白白的脑袋里从未完整刻出过陈苹果的形象。上一次陈苹果一出现就将李白白一击即中,他年轻黝黑,四肢协调,幽默稳重,有动有静,话不多不少,头发柔顺蓬松。李白白抓齐了这些要点以后便不敢多看陈苹果一眼,看一眼她的爱就要从眼里爆炸出大片大片的花来。她觉得自己像是抢了银行的罪犯企图混迹于群众,却把刚抢的金条无处藏明晃晃全挂身上了。

王梨

王梨今天穿得特好看,黑色连衣裙跟肉贴得紧紧的,一走一弹。王梨到的时候陈苹果还没到,加李白白赵香蕉一共七个人。互相问,点不点?李白白说等一会儿吧,陈苹果不是说了来吗。说完看王梨。王梨一摆手:点吧。没说来不来。李白白心一直悬着。

中间王梨接了个电话,接起来没说喂,也没叫人,光听着。听两句说了声:到了啊。又听了那边儿一句,答了个嗯,就挂了。李白白注意到了吗?没有。

赵香蕉把脸举在王梨眼前,向日葵似的,朝她乐:谁呀?

王梨拿手机往他脸上递:给你,你打过去问。

赵香蕉脸一撤:我不问,和我没关系。

陈苹果一来,李白白就像战士看见了战场,又像新兵撞上了敌人,兴奋焦躁,眼干口涩。赵香蕉一和陈苹果碰杯,李白白就不乐意。她不希望陈苹果喝酒,她怕他依着酒说出多情的话,而那话里没有她。

赵香蕉竟然又提酒,李白白憋不住了:你别让他喝了。

赵香蕉一愣,明白了,闭着眼睛乐:为什么啊?

李白白学了点儿姑娘的样儿:为什么啊,因为我觉得吧,陈苹果不愿意和你喝。

赵香蕉冲陈苹果:是吗?你不愿意和我喝?

陈苹果哈哈笑着点头。

赵香蕉使坏:那你愿意和谁喝?和她喝?赵香蕉指李白白。

陈苹果说行啊,李白白等你有空咱俩单喝。

李白白上身儿一支,脖子往前送:我天天有空啊。

赵香蕉正仰脖对瓶儿吹,瓶嘴儿还含在嘴里一听这话咯咯咯乐起来,上下牙打玻璃肩膀乱颤。陈苹果揉着眼睛咧嘴瞧他,他知道赵香蕉乐的意思是:玩儿,玩儿砸了吧。

王梨腾一站:上厕所。

李白白也一站,忠心耿耿:我陪你去。

路上李白白装模作样问王梨:这帮人,除了赵香蕉结婚了,其他人都单身吗?

王梨深吸一口气:我不单身啊。

李白白挺吃惊。她没太听王梨讲过自己的感情生活,一开始是觉得她不愿意讲,之后就一直忽略了。

他干什么的呀?李白白问。

王梨想了想:画画儿的。

噢。那他,长什么样儿啊?李白白拿不准,该不该再细问。

他啊,王梨弯着眼睛,他没头发。

剃的光头?

是吧,应该是剃的吧,其实吧我一直以为他是因为脱发,不剃不行你知道吗,但你知道我现在怎么想的吗?

李白白看着王梨,等她说。

王梨笑盈盈:我觉得,哈哈哈哈哈我觉得他就是喜欢光头,他就是全要,一个不能少,多好哇,美满。

王梨的笑看上去像是喝醉了,但是李白白知道她不可能是喝醉了。她觉得王梨今天有点儿无理,她不喜欢这样的人。

后来王梨先走了。王梨一直啪啪啪按手机按了一会儿站起来说一句:我先走了。就走了。

陈苹果一迟疑,没抬头。

散局时候陈苹果还是和赵香蕉走,李白白追过去提醒他:你说找我喝酒呢可别忘了。

陈苹果

李白白真来了。

陈苹果电话指挥李白白,到小区哪个门儿下车,进门儿往哪个方向走,过几个垃圾桶找几号楼。他因为心里非常不耐烦,所以电话里显得相当耐烦,在李白白听来,甚至有点儿甜蜜。

敲门成了大事。李白白站在陈苹果家门外,先仔细找半天,确定没门铃才敢敲门。但怎么敲,重敲还是轻敲?急敲还是慢敲?敲两个三下还是连敲五下?李白白越想越紧张最后大脑一片空白,一抬手叩出去一串儿。

实际上李白白一出电梯走在楼道里,陈苹果就听见了。他听见李白白的脚步声停在门口,半天不叫门,不禁更加不耐烦。客观讲,单喝的确是他的提议,这个责任不得不负。但李白白催得太紧,就显得陈苹果太过推脱。今天本来陈苹果要写稿,不能出门,李白白提出可以去他家,陈苹果深深叹了口气,说好,你来吧,就我家吧。

陈苹果给李白白开了门,转身就回电脑前坐下了。李白白要换鞋,得不到陈苹果的指点,自觉选了双最小号的。陈苹果看见李白白拿了不少酒,笑得挺无奈,说你放厨房吧。正合李白白心意。她活泼地跑进厨房,将军看沙盘一样巡视一会儿,伸出脑袋说:我给你做饭吧。

李白白特别会做饭,来陈苹果家也是惦记着露一手。她技能不多,好在会做饭的女孩儿也不多。这是她站在陈苹果面前唯一的欣慰。

但是陈苹果说不用,家里什么菜也没有。李白白说我可以下去买呀,你想吃什么。陈苹果有点儿急:我什么也不想吃,你别做,我家里不动火。李白白就蔫儿了。

一直到傍晚,他们叫了外卖,吃起来,才算开始了交流。而这交流围绕着王梨。陈苹果开的头:你和王梨,认识多长时间了?

李白白把嘴里菜窝在腮帮子,余出舌头为说话:有三年了吧。

陈苹果:王梨有男朋友吗?

李白白:有啊,一个画画儿的。

陈苹果停了吃,看着李白白,这是他头一次认真看着李白白,而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认真:噢是吧,挺长时间了吧?

李白白:我也刚知道。她不太爱说。

陈苹果又问:叫什么你知道吗?

李白白想了半天:我也不知道。李白白多希望自己知道啊。

基本上陈苹果没有再说话。

吃完饭李白白坚持收拾,陈苹果让她了,自己还是陪电脑坐着。酒他们没喝,陈苹果说我不喝,你要喝就自己喝点儿。李白白也没喝。收拾完陈苹果没给李白白再坐下的机会,他站起来,走到客厅中间说:那行,酒你带走吧。

李白白心一冰脸一红,说不带了,我走了。就往门口走。眼看就走到了,人已经绝望了竟然这时候陈苹果喊了她一声。

李白白回身儿,心脏变成了野人咣咣捶她肋骨。她紧紧抿着嘴瞪着眼睛:嗯?

你给我带个垃圾呗。陈苹果边说就边去拿了。等他看不见自己,李白白狠狠闭眼大吐了一口气。

陈苹果整理好垃圾袋出来,李白白已经穿好鞋等在门边。陈苹果把垃圾交给她:来,我开门。

李白白往后退了退,给陈苹果腾地儿的意思。不过她原本已经虚靠着墙,做完退的姿势也只是靠实了并没腾出地儿。李白白心怀怨气地想:爱他妈开不开,你家门你自己想办法。

陈苹果看出了李白白的不满意,他并不生她的气。她的直白幼稚,伎俩幼稚,不满也幼稚。陈苹果宁愿像个先生那样迁就她,于是他俯过身,右手拄着李白白肩上的墙,左手开门。他任凭自己无限贴近了李白白。李白白瞪着眼睛盯紧他的领口,而陈苹果是可以看李白白的脸的,她那么紧张,觉得一切那么不可思议。陈苹果有了一点不知因何而起的冲动,也或许仅仅是因为靠得太近所以习惯性地,亲了李白白一下。

这个不能再短的吻还没结束的时候门已经同时打开了,陈苹果一撤身,礼貌地说:再见啊。

李白白顺势出了门,身后的门一关她发现自己直不起腰来。陈苹果吻过的嘴太沉了,她咧着它,笑着笑着,回家去了。

而门里的陈苹果觉得刚才那时刻真可笑,他大步往里走,还没走进卧室就把它忘掉了。

王梨

王梨平躺在床边,远远伸出一条胳膊抽烟。听躺在旁边的陈苹果怨恼地讲述几天前那次事故。陈苹果讲完王梨就笑:你没事儿亲她干什么。

陈苹果也笑,支起半个身子看着王梨:我也不是故意的啊。他一定要看看王梨的表情,是不是在掩盖嫉妒或者愤怒。他找了半天没有找出线索。他认为王梨掩盖得非常好。

陈苹果一直猜测王梨不是单身,他从没听王梨提起过男友之类的人,但他就是觉得她不是单身。如果不是那天李白白提到一个画画儿的,他可能对此永远一无所知。而他并不想先问,因为王梨也没问过他。王梨每次来他这儿都像是一时兴起,十回了回回都是一时兴起。

他们俩第一次好上也是在一个夜局,开局时他们俩座位中间隔着一人,喝着喝着那人出去上厕所陈苹果起身过来就给占了。散了局王梨像摊水似的跟陈苹果身边流着走,走到外头陈苹果问她:你家在哪儿啊?

王梨好无辜地笑:我忘啦。

陈苹果一把揽过她:那跟我走,没事儿,带你回家。

陈苹果没有任何不好。陈苹果简直可以算什么都好。王梨每次想起这个,就又恼火又沮丧。她每次都是因为想起了画画儿的,才会想起陈苹果。而当她和画画儿的待在一起时,全世界她都想不起了。画画儿的很早结了婚,遇见王梨声称她是个意外,奇妙的新旅程。可王梨逐渐发现了他对细节的过分熟练,对态度的合适把控。有次他们谈起一个朋友的婚礼,王梨嗤之以鼻,说没想到此人最终还是流俗,如果我结婚婚礼不会这样办。

画画儿的表现出惊讶:你要结婚吗?

王梨也很惊讶:不是说现在啊。

画画儿的仿佛忧愁:我不希望你结婚。

王梨有点儿慌张:我不是说马上要结婚,但将来……总是要结婚吧。

画画儿的很失望:是吗,我没想过这个,我希望你一直在我身边。如果你真的要和另一个人结婚,我会非常伤心。

画画儿的深情款款看着她:真的,我会非常伤心。

王梨眼前一黑。

陈苹果起身跑到厨房倒了杯水回来给王梨喝。王梨咕咚咕咚喝,喝完递给陈苹果喝。陈苹果喝水的时候王梨说,我问你一个问题好吗?

陈苹果咬着杯点头。

王梨问:还有什么事情是让你欲罢不能的吗?

你啊,对吗,是你吗,你是希望我这么说吗。陈苹果这样想着,看着王梨。王梨一脸困惑,看着墙角。

那应该不是,陈苹果心里确认。于是他开始仔细地想,他觉得他明白了王梨的困惑。他告诉她,他就是在寻找还能让他欲罢不能的事情,而眼下只有这寻找让他欲罢不能。

王梨仿佛安下心来,她说,我也是。

赵香蕉

人们又一次聚齐,在北京夏天的夜里。赵香蕉刚和媳妇儿吵了架,跑来一头扎进酒串儿,情绪亢奋,中间甚至一度像个中年男人那样卷起了上衣直至腋下。

大家七嘴八舌嘲笑他的婚姻,嘲笑他,和他的媳妇儿。这名媳妇儿谁都没见过,所以嘲笑的资格他们全有。在这嘲笑声里赵香蕉终于平静下来,他咬着毛豆微笑着说:我告诉你们吧,我媳妇儿啊,她脾气是不好,比她身材还不好,但你们知道她是个什么嘛,她是个斗士,她希望生活能好,我们俩都能好,但她没法放过我是因为,一个真正的斗士,你别笑,一个真正的斗士,她不可能单单放过她老公我,置之不斗。

无法控制,所有人都高声大笑,打断了赵香蕉。等到笑声减弱,赵香蕉补充说:但她永远不会嫌弃我。

李白白靠在陈苹果旁边,也跟着笑,这笑并不为赵香蕉,也不为陈苹果之外的所有人。她只是幸福。她怀揣一个秘密,她和陈苹果两人之间的秘密。她也并不急于公开,因为那是早晚的事。今天一来,她就自然地坐在了陈苹果旁边。没有人向这份突兀的自然发问,她有些失落但并不介意。你们总会问的,那是早晚的事。

李白白几乎幸福了一整夜,这场饭局终于要散掉。王梨后半场才来,此刻站在门外打电话。赵香蕉又一次提议杯中酒的时候,陈苹果站起身走出门去。

他看见王梨并没有打电话,她握着手机看着街上,不知道沉在何种情绪里。

要散了。陈苹果朝她走去。

王梨迅速一笑:那回去啊,走啊。

陈苹果拉住她问:回哪儿啊?

王梨又一笑:各回各家啊。

陈苹果做了个交代:李白白刚才问我怎么走,她可能想让我送她。

王梨:那你送呗,应该。

凭什么应该啊,你待会儿还有事儿吗?陈苹果问。

我没事儿但是我得回家。

回我家行吗?

今天啊,王梨思考,我有点儿累了。

你都没吃什么,回家我给你做点儿吃的。陈苹果牵着王梨的胳膊来回荡。

王梨笑起来,笑的时候她看见了陈苹果身后的李白白。她喊了一声:李白白。她还是在笑的。

李白白拿出自己最快的反应速度转身跑了,她不能让陈苹果看见自己,以后永远不能。

和李白白一起出来的赵香蕉也看见了,李白白一跑,赵香蕉伸出一根手指,眯着眼朝陈苹果方向重重点了两下。意思是:你啊!

赵香蕉跟着李白白走到路口,李白白站下,赵香蕉也站下。李白白不说话,赵香蕉一开始也没说。后来赵香蕉说:李白白,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吧,我们单位同事。

是吗,李白白看上去十分平静,人怎么样?

人啊,赵香蕉想了想,挺能挣钱的。

李白白忽然觉得腔里一滚,喉咙一腥,鼻梁一拧,呜的一声。李白白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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