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蛾之爱

周六近正午的时候,朱厄尔过来接孩子。卢萨正在菜园里摘青豆,看见她穿过院子慢慢地走了过来。“亲爱的,今天可是主的休息日啊。”朱厄尔来到菜园门边时,喊道,“你没必要这么卖力。”

“那上帝创造出须在八月里采收的青豆时,是怎么想的?”卢萨答道,心想大姑子不会真认为她这是在渎神吧。朱厄尔脸色苍白,但情绪不错,戴了顶别人给她织的蓝色钟形帽。她懒得戴假发,只是系围巾、戴帽子。“从防兔栅栏门进来吧。”卢萨向她喊道,“那栅栏门顶上有根铁丝。”

朱厄尔拨开铁丝网,走了进来。“啊呀,真漂亮。”她评价道。卢萨蹲着,很是自豪。红色和黄色的甜椒长在暗色灌木枝子上,好像漂亮的小灯笼闪闪发光,亮锃锃的紫色茄子一派名媛贵胄的气度,就连洋葱都像披了一袭粉色的花袍。整个童年时代,她花了大把时间在露台上观察花盆里种子如何冒芽,心心念念想的都是这个。

“你都成了菜园的奴隶了。”朱厄尔说。

“差不多吧。看这个。”她指了指长长一列尚未采摘的豆子,“我已经做了四十夸脱的豆子罐头,还有两列要摘。”

“那你要开心死了。明年二月之前都不用种豆子了。”

“是呀。有了豆子,我又养了鸡,恐怕要到明年夏天我才用得着再去克罗格超市了。我已经把番茄贮藏起来了,回头用来做意面酱——差不多有二十夸脱吧——还冷冻了西兰花、花椰菜,要什么有什么。玉米多得数不过来。对了,昨晚上,你家孩子吃了好多玉米。”

朱厄尔笑了。“他们是这样。洛厄尔连烤玉米的穗都吃,他太挑食了。西兰花他们肯定碰都没碰,对吧?”

“没错。”

“你快别摘青豆了,”朱厄尔说,“要是已经贮藏了四十夸脱,那你真不用再摘了,对上帝说:‘好啦,先生,我干完了。’这一点都不犯规。”

“好啊。”卢萨说,“不过豆子都是科尔种的。他种了许多豆子。今年五月天暖得很早,还记得吗?我觉得只要来这儿摘点什么,就会发现他有礼物送给我。我不愿去想秋天,到时候我将不得不把这块地翻耕一遍。”

朱厄尔摇摇头。“你也出了很大力了。真的,这儿好漂亮。从某方面看,这就是个女人拾掇出来的花园。和别人家的菜园完全不一样。”

那是因为她是个外人,卢萨心里这样想道,但没有说出口。她栽种的东西和这里人栽种的不一样:没种羽衣甘蓝,却种了五色莙荙菜,还种了好几列蚕豆,准备晒干后用来做炸豆丸子。她甚至种了四种不同的茄子,其中就有粉紫色与白色条纹相间的意大利种“白玫瑰”,将来可以做她最爱吃的imam bayildi和baba ganouj [1] 。

朱厄尔在细细察看番茄植株,手指摩挲着健康的番茄叶。“你用什么杀死天蛾幼虫的,西维因杀虫剂?”

“没,没用那个。那会连我的好朋友一块儿杀了。”

朱厄尔露出惊恐之色,卢萨笑了。“我是指虫子。我知道你们都会笑话我,但我太喜欢虫子了,实在不忍心用西维因那样的广谱杀虫剂。我用了些别的东西。番茄,我用的是Bt。”

“B-T?”

“是种细菌,叫苏云金芽孢杆菌。这种细菌能使吃了我的番茄的天蛾幼虫消化不良,但不会伤到蜜蜂或瓢虫。”

“你没开玩笑吧?”

“没。好吧,是严重的消化不良——会让天蛾幼虫死掉。对粉纹夜蛾也管用。篱笆边上有个篮子,你干吗不去给自己和孩子们摘些番茄带回家?”

“我不吃番茄;我的胃一碰酸的就不行,应该是化疗的副作用。我现在都没法喝橙汁。不过,我可以和你一起把熟透了的番茄摘下来,免得这样无所事事地站着。再帮你采收一些准备贮藏起来的蔬菜。”

“现在摘下的番茄我已经不打算做成罐头了。现在,我把它们切成片,放上罗勒叶和橄榄油,当早餐吃。”

“哎呀,我踩到你的金盏花了。”

“没关系,我不在乎它们长得好不好。我把它们种在这儿,是为了不让线虫靠近番茄的根。”

“不错。真的不错。近几年科尔也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怎么才能驱虫而不用杀虫剂。他还去肯塔基大学上了这方面的课。”

“我们就是那样认识的。”卢萨说着,垂下了头,“我就是他的老师。”

“哦!”朱厄尔喊了出来,就像被蜜蜂蜇了一般。她该不是妒忌了吧?卢萨心想。她往常不会这样,她和其他几个姐姐很不同,虽然她和科尔这么亲密。只有朱厄尔好像还乐意跟她说说科尔的事。卢萨朝着青豆俯下身,不让阳光晃了眼,她已经忙活到那一列的尽头了。她膝行着一步步往前挪,身边还拖了只杂货店的纸袋子,几乎塞满了。

“不管你信不信,”她对朱厄尔说,“我让你两个孩子来这儿把墨西哥豆瓢虫捉下来,一只只碾死,玩了大半个早上。我告诉他们要是觉得干这个好玩,我还会付钱给他们,每只瓢虫一美分,他们就一只只数着。今天回家,他们就都很有钱啦。你要是还有没付的账单,就找克丽丝和洛厄尔吧。”她抬头看了一眼,“朱厄尔?朱厄尔?”

卢萨扫了一眼那一整排高耸的番茄植株,想找到朱厄尔的脑袋,但没有。她忙站起身,惊惶地沿着那一排排番茄从头找到尾,低着头紧张地搜寻植株之间的地面。朱厄尔坐在地上,双手抓着膝盖不断颤抖,脸庞因疼痛而紧绷着,一篮子番茄打翻了,散落在她身旁的地上。卢萨赶忙飞奔过去,搂着她,将她扶稳。

“天哪,”卢萨连声说道,“怎么办哪?对不起,我不太懂急救。”

朱厄尔睁开眼睛。“不用急救。让我回到屋里就好。我想可能是太累了。我钱包里有止疼药。”

两个小个子女人挣扎着走下缓坡,穿过院子,来到屋里,任由菜园里的豆子和番茄散落在地面上,防兔栅栏的门也敞开着。卢萨几乎是扛着朱厄尔上了台阶。过去的一个月里,她的上肢力量不知不觉间大大增强了。几乎每天,她都得干以前科尔干的活。每次照镜子,看到身体上曾经的柔软曲线变得结实平坦,她都不免一番惊讶。不过,把亲戚扛到门廊椅子上,还是第一次。

她们在门厅处停了下来,听见了孩子们的声音。洛厄尔和克丽丝正在客厅里玩老式的棋盘游戏,那是卢萨从壁橱里翻找出来的。他们最爱玩的是大富翁和灵应盘,他们把“灵应”发作“灵异”。

“你的药在哪儿?”卢萨问。

“糟了,我的皮夹在车里。”

“我先把你扶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会儿,再跑去取过来。”

朱厄尔向卢萨投来恳求的眼神。“我们能上楼吗?我实在不想让孩子们看见我这样子。”

“当然可以。”卢萨觉得自己真蠢,竟然没想到这一点。朱厄尔抓着扶手,用力到关节泛白,卢萨则承受着她的大部分重量,往上挪移。她将朱厄尔扶入卧室,决定不去管床还没理,地板上还扔着衣服。“来,你先坐下,我马上回来。”

她飞也似的下楼跑到汽车那儿,又急急回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匆忙间瞥了一眼两个孩子,他们正忙得不亦乐乎。他们正在争论该怎么分大富翁的钱,什么都没注意到。她尽力保持平稳的语调,让他们去外面玩,把菜园防兔栅栏的门给关上,再拿些鸡蛋过来。她知道洛厄尔就喜欢做这事,只要他姐姐保护他不被母鸡啄到就行。然后,她跑回楼上,去楼上的浴室水龙头处接了一杯水。等她返回卧室时,朱厄尔已坐在窗旁的织锦椅上。卢萨读书时就喜欢坐在那里。她的手指摩挲着那绿色织锦软垫上藤蔓图案的纹路,仿佛在读盲文。卢萨把水递给她,坐到她身旁的地板上,开始对付那药瓶的童锁瓶盖。

瓶盖终于打开了,朱厄尔吞下药片,喝光了整杯水,像个孩子一样听话。她放下玻璃杯,再次抚摸着椅子的扶手,若有所思。“这椅子我们以前有两把的,”她说,“正好一对。妈妈把它们放在客厅,她就喜欢坐在上面,直到椅子发旧。后来,洛伊丝把什么东西溅到了其中一把椅子上。不,是她拿一把小折刀在自己腿上割了个口子,血流得到处都是。天哪,她当时真是惹了大麻烦。”

“因为她割伤了自己的腿?”

“哦,不是,是因为当时她就坐在那把椅子上。她本来想用肥皂刻玛丽莲·梦露的雕像。我们平时也不会去客厅,那儿是聚会的地方。总之那天真是一团糟。妈妈气死了。她尝试了所有洗涤剂也没法把椅子洗干净。最后只能把椅子扔了!唉,不知道它最后到哪儿去了。”

“很有可能在谷仓里,和其他东西一起待在某个无人问津的角落。你知不知道那儿还有架钢琴?”

“不知道。”朱厄尔轻声应道,双眼定定地望着床那头的墙纸,“她把椅子放到了路边。我们小的时候,大家都那么做。总会有人过来拿走,那人比你更拮据,想着在脏椅子上铺块布不就没事了。现在那椅子一定在某个地方,某个人会坐在它上面。”她的目光重新变得有神,犹如一双蓝色的蝴蝶,垂落在卢萨的脸庞,“许多事物最后的结局如何,你根本无从知晓,是不是很可笑?想到自己无法变老,我就很生气。真是的。我好想看看白发苍苍的洛伊丝是什么样的。”

“我觉得我们谁都看不到那个洛伊丝,只要伊卡璐 [2] 还没倒闭。”

朱厄尔轻轻地笑了一声。在这么沉重、要紧的时刻,自己却开了个玩笑,卢萨觉得自己很差劲。她一向看不上别人面对死亡话题时的陈词滥调和躲躲闪闪,可如今和朱厄尔一起聊到这个话题,她却脑中空空,最终说出口的也不过是一句“朱厄尔,未来都是说不准的,你或许还能比我们都活得长”。

朱厄尔摇了摇头,定定地看着卢萨。“我见不到下一个夏天了。在你把刚贮藏的那些罐头吃完之前,我就会离开。”

“对不起。”卢萨低声说道。她握住朱厄尔的双手,将它们包裹在自己手中,一言不发,就这样沉默地待了几分钟。孩子们的笑闹声不时从敞开的窗户飘进来。后来,维持这姿势让卢萨愈发难受,不得不松开手,转而轻轻抚摸大姑子的手指。她抬头看向朱厄尔的脸,那脸上的神色已茫然涣散。那顶帽子显得悲戚戚的,在室内看来有点不够得体,仿佛在嘲笑她的郑重其事。但朱厄尔坚决不愿买假发。卢萨曾寻思,这是否表示她很乐观呢,认为头发终究会长出来;抑或很现实,认定自己的日子已所余不多。现在,她知道了。

“朱厄尔,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这问题我想了很久。你不用今天就回答,你可以好好考虑,无论多长时间。也许你会直接拒绝,那也没问题。但我还是想问。”

“那就问吧。”

卢萨的心狂跳起来。她原本设想在某种轻松的情形下问这问题,比如她和朱厄尔一起在厨房忙碌的时候。之前她没有意识到,那样轻松的场合,如今已不可能再有了。况且,这原本也不是个轻松的问题。

“到底是什么问题?”卢萨半天没吱声,倒让朱厄尔困惑起来。

“我在想,如果有那么一天,要是真到了那一天……”卢萨觉得脸上滚烫,“如果我问得不合适,但愿你别介意。我在想,由我来收养克丽丝和洛厄尔,不知道你觉得如何?”

“照顾还是收养?”

“收养。”

朱厄尔审视着卢萨的脸,竟然没有丝毫惊讶。不过,她应该也没有生气,卢萨就怕她会生气。

“如果你不想谈的话,我们就不谈。”卢萨说,“我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事比这更难抉择。”

“你难道不觉得这也是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的事吗?”朱厄尔语调很平淡,让卢萨有些害怕。

“我猜你会想。换作是我,我也会。所以我把这问题提出来了。”

“嗯,你不要觉得这是你的义务,”她终于给出了回答,“我还有四个姐姐。”

卢萨看向地板,视线落在朱厄尔结满茧子的膝盖和短裤卷边处露出来的一截大腿,那上面还带着一条条泥渍。然后,她又握住了朱厄尔的手,没有抬头。“你有五个姐妹。我是唯一一个没有孩子的。”她抬眼看了看,朱厄尔在听。“不过,这也不是理由。不是什么好理由。我爱你的孩子,这才是理由。我爱克丽丝,我爱洛厄尔。我不敢保证自己会是最好的母亲,但我会尽力学着去做。洛厄尔容易相处,人见人爱,而克丽丝……克丽丝和我就是一个豆荚里的两粒豆子。”

“你在山下倒是能帮上很多忙。”朱厄尔模棱两可地说了这么一句。

“是能帮很多忙。”卢萨同意道,朱厄尔用了条件句,这对她是个鼓励,“但还能帮更多的忙。不过,老实说,我觉得洛伊丝不适合太接近孩子。至少得等孩子们大点再说。”

“等他们大点再说。”朱厄尔重复了这句话,闭上眼睛,头往后仰,倚在高大的绿色椅背上,“你能想象克丽丝在高年级舞会上的样子吗?”

“不管你信不信,我能想象得出。”卢萨柔声说道,“那时的她说不定还穿着礼服呢。她现在已经开始融入这个世界了,她只是需要帮助,才能弄明白自己要怎么做。这就需要开放的心态。看看家里人,最好的候选人非我莫属。”

朱厄尔睁开眼睛,低头看着卢萨,脸上已换了另一种表情。“我有些文件要让孩子他爸签字,然后,我才能真正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从刚得病起,我就一直在考虑所有这些问题。文件已经起草好了,在律师那儿。”

“什么样的文件,是同意收养的文件吗?”

“嗯,是表明孩子归我的文件。他不知道我生了病。说不清楚他会怎么做。我认为他不会真的去管孩子,但他这人说不准。谢尔这人,你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完全说不准。有一段时间,他或许是想要孩子的,但一想到还要照顾孩子吃喝拉撒,他就会把孩子撇开,像丢弃小猫那样,往路边一扔。”

她又合上眼睛,皱起了眉头。卢萨摩挲着她的手背,等她的情绪稍微平复下来。她琢磨着这头隐形的野兽究竟对朱厄尔的内心造成了何等伤害,她身上究竟哪一部分已遭吞噬。她想起了爷爷常说的那个古老的传说,讲的是一头野兽每个月都会把月亮吞下去,再慢慢地把它吐出来。那也比现在这状况好多了。她能感受到朱厄尔身上这头凶兽的热气与戾气,在她细薄的皮肤下蠢蠢欲动。

“所以,我会把文件整理好寄给谢尔。”等了一会儿,朱厄尔说道,“把该解决的事解决了。我今天就寄。我已经拖了太久。”

“没有人会怪你。”卢萨说完,她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默默听着过道上每隔半小时便会报时的钟声。沉默中,卢萨又想到了好几个问题,她安静地等着,等朱厄尔睁开眼睛后再问。这种事急不得。她试着慢慢讲。

“你知道谢尔在哪儿吗?他会签字吗?”

“哦,是的,我知道他在哪儿。他搬了很多地方,但州里得扣发他的工资。你看,他走后,我还得去为这个打官司。不管谁雇了他,给他发工资,每个月都得从里面扣掉三百美元寄给我。我就是这样追踪到他的。”

“天哪。”卢萨说。她实在想象不出朱厄尔会去法庭,去面对自己遭遗弃这个事实。她能想象外面的流言蜚语肯定已甚嚣尘上。县里有些人就会因为这事,再也不和朱厄尔来往。

“他会签字不要孩子,也是为了这个原因。”朱厄尔说,“这样一来,他就不用再付钱了。我认为他想都不想就会签字。不过你也希望他签字吗?”

卢萨打量着朱厄尔紧蹙的眉头,设法跟上这奇峰突起的谈话节奏。“你是问如果没有这笔钱,我还会收养孩子吗?”她想了不到十秒,便说:“这样做最保险。我觉得从法律上看,也最好。因为我打算在农场的契据上放上孩子们的名字。你懂的,等我走后,农场就归他们了。”她感觉到自己说出这番话时,空气似有振动,只觉得周身一阵轻灵。等她鼓足勇气再次抬头看向朱厄尔时,竟发现大姑子的脸上满是泪光。

“这样做最合适。”卢萨解释道,心里有了底气,“我在想如果你同意,我会在他们的名字后加上‘怀德纳’这个姓。我也会改姓这个姓。”

“你没必要这么做。我们都理解。”朱厄尔用双手擦了擦脸。她微笑起来。

“不,是我想要这样。我是不久前才决定的。只要我还住在这地方,我就是怀德纳小姐,所以还有什么好争的?”卢萨也笑了,“我嫁的是姓怀德纳的这片土地。”

她站起身,坐到绿椅子的扶手上,这样就能轻轻搂住朱厄尔的肩了。她们就这么坐着,望着窗外的院子和院子后面那片饲草田,这片土地是卢萨收到的、来自丈夫的遗愿和遗嘱。眼下,她的目光被院子边缘的那棵桑树吸引,树上结满了熟透的紫色桑葚,洛厄尔称之为“长樱桃”。他刚见到桑葚,就猛吃起来,吃得牙齿全变蓝了。在夏日的此刻,这棵桑树已成为整个院子的魅力之星,周边几英里内的有生命之物似乎都追逐着它的气息纷至沓来。卢萨恍然大悟,这就是生命之树,是她的祖先们一次又一次织入地毯和挂毯里的神木,是用他们世世代代的苦难和丧失浇灌的一棵鸟之树。你曾拥有的、深爱的某棵树或许有一天将不再属于你,但鸟儿仍会络绎而来。她仍能从每根树枝上鸟儿的羽彩认出它们:知更鸟、红眼雀、主红雀、圃拟鹂,还有整天快快活活的小金翅雀。最后这种鸟儿,卢萨知道是以植物种子为食的,所以她不太明白它们来这儿干什么;也许是想凑个热闹吧,就像人,总喜欢去摩肩接踵的公园,感受同在一片欢乐气氛中的乐趣。

“我还得和姐妹们谈谈这事。”朱厄尔突然说,“和其他几个姐妹。”她更正道。

“哦,那当然。我明白。你别着急,也别有压力。上帝知道,我并不想去伤害谁的感情,或引起谁的不快。她们说不定会认为我没有资格。”

“你有资格。”

“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融入这个家庭,我毫无概念。”

“你当然有概念,亲爱的。没你想的那么糟。”朱厄尔抿紧双唇,若有所思,然后又开口说:“她们会表现出受伤的样子,但也就一会儿,她们必须这样。但只要我们离开,把门在身后关上,她们就会赞美上帝。我们都会赞美上帝。”

[1] 用茄泥、酸奶、柠檬汁、蒜泥和芝麻酱制成的蘸酱。

[2] 美国染发剂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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