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和解

萧云清最后还是活着下了山, 他来不及引爆暗携的火|药, 凌无夜便如一阵风消失在眼前。

他离开的太快,萧云清来不及下手,而且望着那背影,他也不想下手了。

对着这样一个见到他毒发就焦急之色溢于言表的人, 他是真的狠不下心,他累了。

萧云清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身心疲惫走到山下, 与夜色中迎面走来的人四目相对, 瞧见此人,他连话也不想说,径自从这人的身边过去。

那人却不容他就这样离开, 伸手拦住了去路:“他把你打伤了?”语气中夹着怒火。

萧云清终于瞟了他一眼:“你那么喜欢跟在我后面?我给你的禁足好像还未失效?”

陆林根本没听他说话, 目光全在他衣襟的血色上,眼里暗海激浊:“他还在不在上面, 我去找他!”

“就凭你?”萧云清一把推开他,只想离开。

身后忽然风声逼近,他头也不回, 背手一挡,侧过脸冷道:“你想干什么?”

陆林道:“你受了伤,这副样子走不了路,我抱你回去疗伤。”

萧云清闻言, 转过身来,像是此刻才正眼瞧上陆林一眼:“滚。”

厌烦之意毫不掩饰,萧云清用力拂开此人, 再也不想搭理。熟料下一刻,他的手腕就被扣住。

一日之内,连着被两个人扣住命脉,萧云清心中盛怒,眸中红光一闪,一道炎气骤然爆出,将陆林击飞几丈远。

“陆林,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别再碰我,否则,我杀了你。”

言毕,喷出一口血,他狠狠抹去嘴边的血迹,再也不看陆林,转身离去。

陆林瞧着那不稳的身形,神情逐渐扭曲,怒意升到极限,低吼道:“为什么?为什么如此拒绝我?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我才是将来站在你身侧之人,你为什么这样排斥我!”

回答他的只有萧云清冷漠的背影。

陆林欲爬起身,心口倏然一阵剧痛,竟是起不来了,一想到萧云清这样手下不留情,他猛然锤地,在地上砸出一个碎石坑,骂道:“混账!”

直到天亮时分,陆林才回了山庄,护花不成,他心情低落得很,一路上脸色阴霾,下人们见到他这副模样都识相得躲得远远的。

柳汐被人扶着在花园中散步,遇着他这失魂落魄的模样,挥退身边下人,对陆林道:“这是怎么了?发这样大的脾气。”

她的肚子此时已经高高隆起,比寻常同月份的孕肚要大的多,极可能是一胞多胎之相,她原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因这缘故更被陆家极尽厚待。

陆林心情糟透,并不想说话,便要进去,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她的肚子:“最近可有好好进补?”

说到两人的孩子,柳汐整个人都温柔起来,或许是做了母亲的缘故,她低头时满目慈爱,抚着隆起道:“也不知道你是关心我,还是关心你的骨肉。放心吧,你派人送来的那些补品,我可都有按时吃呢。”

“那便好。”陆林心情总算舒畅一些,径自进了自己的苑内。

他一走,柳汐笑意也敛去:“没用的东西,你也配给我脸色,一个两个都围着萧云清打转,蠢货。”

*

萧云清回去后调养了两三日才稳定毒势。这日才和众派商量完大战准备事宜,下属便来报,说抓到了魔教蓝右使。

自从上一次在炎凰山庄耀武扬威被萧云清一片大火驱赶,蓝右使再也没露过面,这会忽然在两边大战前夕的节骨眼上出现,实在让人无法往好事上想。

萧云清去了牢狱见他,巧得很,蓝右使被关的牢房与当初关押楚红秀的是同一间。萧云清还未靠近牢房,便听得一阵不堪入耳的调戏之声。

“哎,两位守卫的小哥,身材真是不错啊,平常没少锻炼吧?”

蓝右使啧啧了两声:“萧家的弟子就是训练有素,保养得真不错,我从前也算是经验丰富阅男无数,像你们这种一脸正义凛然的男子,我却是还没尝过呢。”

萧云清走进去,蓝右使眼睛立即亮了起来:“啊,盟主,许久不见,越发美丽动人了~”

他四肢被捆绑,无法动弹,嘴倒是闲得很。

萧云清在石桌前坐下,淡淡道:“不要说些没用的话浪费力气,说吧,你故意被抓,又要带什么话?”

秋池从被调戏的守卫手里接过一物递给萧云清,蓝右使娇笑道:“这次可不是带话,是给你送解药来的。教主怕你受不住,命我.日夜兼程送来,快些把这药喝了,喝了毒就能解了。”

萧云清握住那药瓶,看了他一眼:“就一瓶?”

蓝右使眨眨眼:“你解毒这一瓶够够的了。”

“其他人的份呢?”

蓝右使笑:“盟主该不是在说笑吧,其他人死不死关我们教主什么事呢?”

萧云清握着那药瓶,递给秋池,起身背对他道:“你回去传个话给凌无夜,这药我不要,还给他。”

蓝右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盟主,你这不是在借刀杀人吧,我跑了两天两夜,这药要是带回去,我会被教主乱棍打死的。”

“那与我何干?”萧云清也学他说话:“你和凌无夜说,要么就给我全部人的解药,要么,七天后和我在秋原决一死战。”

蓝右使也不吃惊了,用缩骨功从镣铐中抽回四肢,揉了揉筋骨活动了一番,道:“我说盟主,你能不能不要仗着自己是那位的心头肉就往死里横啊?你这样连我也看不下去了,你说咱们教主这样的极品美男子,多少人想跪舔连个机会都没有,你倒是例外得很,可着劲拒他于千里之外。”

萧云清一言不发,径自出了门。

门外两守卫看见蓝右使的缩骨功,惊呆了片刻,这会已经反应过来,指着他叫道:“你,说你呢,竟然敢出来,还不快回去!”

还未靠近,就被蓝右使一人一记勾拳,揍晕在地。

“真是被这两夫夫折磨死了!”蓝右使跺脚,又开始跑起腿来。

蓝右使的身影宛如疾风消失在牢狱外的夜色中,黑暗的树荫中走出两人。

“如何,我没骗你吧。”苏珏对魏琛轻笑。

魏琛沉默片刻道:“没想到,盟主真的又放走魔教之人。”

苏珏道:“蓝右使是来给他送解药的,独一份的解药,他拿到了解药,当然要放走人了,唯独你们被蒙在鼓里。”

魏琛震拳头捏得死紧,眼中怒火激烧:“我的命不要紧,我师妹的命由不得他这样作践,”又看了苏珏一眼:“你带我看这些,究竟有什么目的?”

苏珏道:“不管我是什么目的,你都无路可选不是吗,除非你舍得你师妹,”悠然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魏琛:“这是我教轩辕分坛的地图,该怎么办,无需我多说。一个红华魔君或者一个蓝右使,教主或许舍得,可是四大分坛之一的轩辕分坛,教主未必舍得,能不能攻下来,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魏琛看了那地图一眼,面上一阵纠结犹豫,片刻后,接了下来。

苏珏道:“明天你就去散布消息,煽动那些人改道去轩辕分坛,人马走了一半,这一战萧云清必输。我们教主的猎物,从来就只是他一人而已。”

*

大战在即,炎凰山庄各个苑内各派弟子小聚成群,整装待发。

“听说了吗?昨晚上大牢里跑了个人。”

“听说那人是魔教蓝右使。”

“习惯了,又是盟主放跑的吧。”

“你说咱们这次去攻打魔教,真的能拿到解药吗?”

“咱们萧盟主不是说了吗,或生或死,这一战都必须去,拿到解药则生,拿不到名垂千史,也不枉此生。”

“唉,说得这样好听,抓的这些魔教中人却一个接一个的放走,无论是哪个都可以跟魔教谈条件,咱们盟主倒好,一个不用,反倒叫咱们背水一战。”

“他开心就好吧,谁叫他放不下和凌无夜那点私情,人嘛,谁没点风花雪月的荒唐过去,只要别拿着咱们的性命不当一回事就好。他自己的私事虽然水浑不清,可好歹跟咱们同生共死。我听说他为了自证清白,自己给自己下了食心花毒,说实话,我真是再也没话说了,这战完了我要是不死,回来一定找他当面认个错。”

“好像也是,他也算萧家出类拔萃的人物了,我自问做不到他这一步,算了算了。”

众人说着,纷纷叹息。

魏琛在旁边听完,对那些人道:“你们真这么觉得?”

那些人纷纷望他,魏琛又道:“你们真觉得他中毒了?”

一人道:“那还能有假,药王阁老亲自验的,还有人前几天看见他不知道从哪里回来,毒发吐了一身的血,这装不出来吧?”

魏琛冷笑:“他之前中毒不假,现在有没有中毒就难说了。”

那人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们大概不知道,魔教蓝右使为什么会被放走,据我所知,是来送解药的。”

众人纷纷吃惊。

“不会吧,有解药他还能不发给我们。”

魏琛道:“那解药只有一份,凌无夜给他的,你说他不自己吃,难道给你们吃?”

人群开始不淡定了,众人面色各异,尤其是那个说以后要给萧云清认错的人,脸色更是难看。

魏琛道:“我们都知道这一战胜算不大,很多人都做好了死的准备,可是真要有选择,我们谁又愿意死?萧盟主只是比我们更有选择罢了,若换作我们,谁又会傻到不求生只求死,”他接着道:“他都能为自己找条后路,我们若有选择,是不是也该给自己找条后路?”

“可是我们现在没有选择。”众人互望。

“谁说没有,如今我有个计划摆在各位眼前,这是唯一的生机,各位敢不敢和我一试?”

众人围拢过来,听魏琛低声说完。

一人道:“不行,盟主说了,我们这样大规模的行动,一定会引起魔教的注意,这么多人一起去打……这条路走不通的。”

魏琛讽道:“那是他的猜测而已,难道除了去送死,就没有别的路走了?我们这么多人,就算被魔教援兵包围,也未必冲不出去,”他道:“谁怕死谁可以不去,但我一定会去。我们这些人谁不是在江湖上血雨腥风里来去,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可是至亲之人我们不得不顾,哪怕只有一丝机会,我也要为她争得!”

人群一阵死寂。

半晌,有人缓缓点头道:“你说得对,我死不要紧,我弟弟是不能死的,就算为了他,我也要跟你去。”

“对,我也去!”

“我也去!”

眼见表态的人越来越多,魏琛微微扬起嘴角。

*

门被一脚踢开,秋池冲了进来,萧云清刚刚起床,正在穿衣,闻声道:“什么事这么惊慌?”

秋池大声道:“昨夜各派弟子借口回门派整带物资,集结攻打轩辕分坛去了。”

萧云清穿衣的手停下:“你说什么?去了多少人?”

“大半数都去了!”

萧云清一把抓过他:“回来了多少?”

秋池道:“回来了……几十个。”

萧云清一口血喷了出来。

秋池惨叫道:“公子!”

萧云清昏迷不醒,炎凰山庄药王阁的人全部去了栖凰苑,几日不见出来。消息不胫而走,武林人心溃散,局势惨淡。

便在这时,魔教放出了和谈的讯号。

原以为会被魔教趁机攻打的武林正派,万万没有想到势态会峰回路转,纵然和谈的条件是交出武林盟主,他们也激动得快要哭出声来。

交人的事明面上当然没有说得那么难听,只是说邀请武林盟主常驻魔教,以彰显武林正道对两边和好的诚意。

然而此时,萧云清昏迷,萧听雨昏迷,萧家两位主事的公子都做不了主,萧若白在万众期盼中出面替武林盟主做了答复。

答案是同意。

这自然是所有人想要的结果。

萧若白的原话是:现在的武林正派,仍需要时日成长,还不足以与魔教抗衡,一时的妥协和牺牲是必要的。

他说什么都是对的,因为他能帮武林各派拿到解药,谁都对他感恩戴德。

萧云清醒来时,已经只剩下一个表面形式上应对和谈的商讨大会,对此他并没有什么异议,因为就算他醒着,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原也不是来葬送整个正道的。

炎凰山庄烟雾蒙蒙依旧,九座瀑布激荡落下,气势滔天。萧云清披了一件外衣站在阁楼露台,凭栏仰望眼前飞瀑流溅。

身后脚步轻缓靠近,他也不回头:“哥哥身体好些了?不多休息几天再回来。”

萧听雨走上前来,与他并肩而立,同望着飞瀑:“我比你醒得早,恢复得自然比你快,”他伸出手,飞雾从他指缝间飘落:“可是恨父亲?”

萧云清摇头:“他这时候出来是对的,我差点酿成大祸。”

萧听雨闭目,叹息一声:“与其说是一场孽缘,不如说恰恰是你们之间的这场情分化解了两边多年的纷争。父亲虽然是那下棋的人,可他也是为了武林正派着想,我们身为萧家的子弟,没有选择。”

萧云清收回目,看着他:“也是在说你自己吗?”

萧听雨不置可否,道:“去了那边,这边的事就不要再管了,笼中之鸟难得可以展翅高飞,去过你的逍遥日子,凌无夜,他护得住你。”

萧云清道:“只可惜你还是那笼中之鸟,我走之后,父亲会接掌武林盟主之位,你少不得要尽人子之力。”

萧听雨手掌轻按在他的肩上,安抚道:“傻瓜,我从出生就受这些家族大义的教化,已经习惯了,应对起来早就得心应手,你如何与我比得?”

温淡的笑意挂在脸上,俨然又是那个从容自信的萧家大公子。

这样无懈可击的萧大公子,任谁见了都会出于本能的信服于他,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没人会发现他深埋的难堪和无奈,只感受得到他的温暖和力量。

这样的一个人,永远在保护别人,没人会想到他需不需要保护。

萧云清默默曲起手指。

燕黎,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

暗夜,冷风萧瑟的荒原。

一男一女在深高的野草丛中疾奔,忽然间,女子摔倒在地,痛呼出声。

“师妹!”魏琛吃了一惊,忙帮她查看脚上伤势:“痛不痛,还能走吗?”

那腿流了血,他撕下一片衣摆给她包扎。

流心伤心道:“好痛,走不了了,师兄,我们别逃了。”

魏琛摇头道:“不走不行,我闯下大祸,若是被萧家的人追上,必死无疑。”

流心拉着他的袖子道:“我们回去认个错就好了,萧云清都要走了,这个时候说不定他想做个好人给别人看,就饶了你呢。”

魏琛一手按在她肩头,认真道:“师妹,别天真了,我害死的可不是一个人,是许多人。萧云清放了我,怎么给其他门派交代?”

他眼里情意渐浓:“可我不后悔,为了你,就算刀山火海我都愿意去,如今我不图其他,只盼能逃过此劫,和你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度过余生。”

流心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隐名埋名?去哪里?是要去很荒凉的地方吗?”

她看了一眼四处,仿佛联想到了未来的居所。

魏琛道:“粗茶淡饭又何妨,能与你平安终老,我此生无憾了。”

流心愣了,继而点头,柔声道:“师兄你说的对,我也是这么想,”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他们马上就要追上来了,可我的脚……”

魏琛立即转过身去,蹲下来道:“上来,我背你走。”

“好。”流心靠了过去,几乎同时,魏琛身体猛然一晃,他缓缓低头,看着自己胸前伸出的一截殷红刀刃,静了一刻,慢慢转过头:“师妹你……”

胸前的长剑猛然被抽出,带出一片血溅,背上重重挨了一脚。

魏琛滚在地上,口吐鲜血,捂着剧痛的伤口抽搐不止,目光落在流心踢他的那只脚上。

那只雪白莹足还绑着他刚才悉心包扎的衣布结。

流心摸了摸自己受伤的脚,嫌弃地看他一眼:“你自己想去吃苦,还想拉着我,我可不想去深山里头做村姑。”

魏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师妹……为什么……为什么……”

流心站直了身体,朝他走来,手中那把血液不断滴落的剑,晃得魏琛眼睛生疼。

“师兄,是你害了那些人,又不是我害了那些人,这件事从头到尾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拉着我一起逃命,也不问我愿不愿意。”

魏琛瞪大了眼。

“我现在杀了你,带着你的人头回去,就是大功一件,萧家不但不会怪我,说不定还要优待我。”

剑光划过,魏琛的人头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草丛里。

流心也不去捡,方才她在魏琛面前故作镇定,其实心里慌乱得很,此刻她杀了最亲近的师兄,再也不用装给谁看,手脚冰凉地找了处矮石坐下,一边心疼地揉她受伤的脚,一边重复跟自己说是魏琛自己不好。

不多久,四周人影晃动,衣袂之声不断,秋池带着一众萧家弟子撩开草叶走了出来。

流心看见他旁边下属手中之物,道:“秋池大人,我送给你的大礼可还满意?”

秋池不掩鄙夷道:“你倒是下得去手,他可是为了你才落得这般田地。”

流心原本就心慌,闻言面色有些维持不住:“我又没叫他去害人,怎么一个个的都觉得这事和我有关呢?就算是同门,我也控制不住他想干什么啊。”

她不自觉拔高了声音,才发现自己声音已经颤了起来。

“也对。”秋池这么说着。

流心听到他这话,放心不少:“我,我也算立下功劳,还望你回去与别人说清楚,这事可跟我没有关系,我已经自证清白,大义灭亲了。”

秋池就那么看着她,也不动,他身后的数名下属也纹丝不动。

“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秋池的声音无波无澜:“鲁鸢儿身上的毒是你下的吧?”

流心浑身血液凝固,脸色瞬间惨白。

“残害同道可是武林大忌。”

秋池话音未落,流心已经转身发疯似的奔跑起来,她的腿上有伤也顾不得,奔逃中摔倒又爬起,踉踉跄跄消失在乱草后。

秋池也不着急去追人,对身边一人道:“处理完了,两个人埋在一起,让他们在地底下好好算账。”

秋池回了山庄,站在阁楼之下仰头望去,萧云清果然又在露台看瀑布,他怕打扰萧云清的雅兴,上了楼台后悄无声息地站在那人身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就这样站了不知多久,萧云清才回过神来,道:“处理完了?”

秋池:“嗯。”

萧云清轻声叹息:“只剩个柳汐了,等她生完孩子。”

秋池咬唇不语。

等了一会不见秋池回话,萧云清转身,看见他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不禁奇怪道:“怎么了?”

“你可不可以找别人处理这事,虽然我也很想亲手撕了她,可你能不能带上我一起去魔教。”

萧云清故意面露为难:“不行啊,你从小在这里长大,你又舍不得一帮兄弟,去了之后闹着要回来,要怎么办?”

秋池急道:“谁说我要回来,我秋池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绝不后悔!”

萧云清认真地问:“当真?”

秋池拼命点头。

“那你去收拾东西吧。”

秋池一呆,没有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回过神来转身就跑,噌噌噌的很快下了楼去,生怕跑慢了,萧云清就反悔。

三日后,前往魔教和谈的队伍出发。

*

柳汐的肚子已经很大,远比一般的胎要大得多,承受起来十分辛苦,短短时日已经是下不来床了。除却模样憔悴许多,人也愈发嗜睡,几乎一天到晚都在睡觉。

此刻她一觉醒来,发现身边竟是没有人,口中有些干渴,呼喊了两声,仍是没有人进来,心中郁闷了一会,挣扎着想下地倒水。

陆危这时走了进来,见她这状,忙奔过来安放她回去,不悦道:“那些下人到底在干什么,竟没有一个人伺候在你身边。”

顺手给她倒水喂了两口,并小心帮她擦拭嘴角水迹。

柳汐喝了水,又恹恹地靠在软枕上:“无妨,这些事我自己也能做,”瞧了他一身慎重着装的华袍:“萧云清走了?”

陆危点头。

柳汐冷笑,不再说话。

陆危叹道:“他走了,我却也放心了,他一日不走,我怕你心结难解,耽搁了身子。如今大局已定,你莫要再纠结于他和凌无夜的事了,安心的养好身体,瞧瞧你都成什么样子了。”心疼的替她捋开一缕发丝到耳后。

柳汐淡漠道:“夫君,我这一生,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取下凌无夜的头颅,如今正道不经打,萧云清这唯一的王棋也没有了,我只能寄希望于我腹中的孩儿,盼他有朝一日能带领群雄,替他外公报仇。所以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养胎。”

陆危闻言自然高兴,道:“那好,这次可要好好进补,我这便叫人给你准备些养身子的。”

刚要起身,门口一道温和之声道:“真是凑巧,我正好带了补品过来,倒让我做了个顺水人情。”

陆危转身,只见萧听雨含笑立在门口,宛如璀璨明珠,令室内诸物颜色尽失。

“大公子!”陆危迎了上去:“怎么没有提前派人知会一声,我也好出去相迎。”

萧听雨摆摆手道:“无妨,听闻夫人近日身子不适,特意来看看。我本该早些来看望的,但我前些日子在静养,所以晚了些,你不要怪我才好。”

陆危连忙把他请进来,感动道:“公子说的哪里话,有劳挂心,陆某感激不尽。”

萧听雨温声道:“你是萧家的左右臂,你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我如何能大意,”轻淡地看了柳汐一眼,朝柳汐走了过去。

柳汐见状便要起身,萧听雨抬手制止道:“夫人不必起身,好好养着,来人。”

一名萧家心腹取过一个食盒打开,将里面放着的一碗清莹玉露递到了陆危手里。

陆危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周全到直接炖好的补品,尚在恍惚,听得萧听雨道:“趁热给她喝了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陆危自然又感激了半天,说了些客气的话,依言给柳汐喂食了。

萧听雨气定神闲地入座,端起茶杯,一边饮茶,一边瞧着这边,脸上带了些欣赏之意。

柳汐喝完羹汤,正要朝他道谢,目光与他相触,只觉得这人明明笑意温和,眼底却是半分温度也没有,柳汐与他对视片刻,竟打了个寒颤。

紧接着,她感觉到了身体的不对劲,五脏六腑像有什么东西在急速蔓延,那感觉,像极了从心脏爬出无数条毒蛇!

忽然,心口一阵剧痛,她痛叫出声,却生生只喊了半声就刹止,喉间伸出一物,从她嘴里长出。

她低头一看,竟是一朵花,血色之花。

她看见陆危眼神惊恐地向她走了一步,她朝他伸出手求救,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发现她的手臂上布满青黑根系一般的细纹。

“大公子!这是!”陆危扶住柳汐,转头望向萧听雨。萧听雨支手托着头,一派悠闲瞧着这边,连带着他身后那几名随从也木着一张脸,似乎分毫也不意外柳汐身上发生的事。

陆危倏然明白过来,低头看了一眼柳汐,犹豫片刻,退了开去。

柳汐扑了个空,从床上掉落下来,“啊啊”的朝陆危伸手,极力想要抓住些什么,惊恐的眼里聚满了泪水。

她是个美丽动人的女子,梨花带雨时,最是惹陆危怜惜,可惜此刻她的脸上布满了青黑细纹,狰狞恐怖,已经毫无美感,看着倒让人生出几分恶心。

大约也是看她毒发得差不多了,萧听雨起了身,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道:“我特地找邪王要了些花,为你提炼了一整碗的食心花素,滋味如何?”

他笑:“你看,中食心花毒的滋味就是这样的,你也尝一尝。”

“啊啊啊”柳汐瞪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流泪看着萧听雨。

萧听雨一脸怜悯的瞧着她:“你怀了陆家的骨肉,我原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杀你,怪就怪在,你不该动我弟弟。”

柳汐终于没了气息,宛如一棵被吸干血气的枯木半黑不焦的躺在地上。

陆危站在萧听雨身边,难掩心痛悲伤,却大气也不敢出。

萧听雨道:“心疼了?”

陆危擦了一把眼泪道:“她犯下不可饶恕的罪,本应该由老夫动手的,还麻烦大公子亲自动手,多谢大公子体谅。”声音竟有些沙哑。

萧听雨道:“美貌会邀宠的女人,天下比比皆是,你想要多少有多少,但是会替你惹祸的女人,只需一个,就足以让你万劫不复,这个道理,你该明白。”

陆危抹泪点头:“是老夫犯糊涂了。”

“七杀山庄的主子已死,你作为她的丈夫,理应对七杀全权接管。”

“是。”

“多情不是坏事,不过,对着迟早要拿来利用的女人,还是不要太多情的好。”

房中空无一人,萧听雨和陆危都已离去,陆林走了进来。

安静得可怕的屋里,只有一具干枯死尸,他目光落在那尸身上,皱起了眉。

“死了?”陆林神情冷蔑:“便宜你了,竟然没等到满肚子的毒发作。”

围着那尸体走了两圈,又看了柳汐可怖的神情一眼:“就连替你杀个人,都得排在你哥后面,我们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浅薄。”

或是想到了以后再也不能见面,那清冷倔强的面容仿佛又出现在眼前,陆林伸手,抚了个空,眼里尽是不甘和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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