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向生而死,向死而生

龙彦昭回想方才的情况。

他被顾景愿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所有动作都不禁生生止住。

对方口中所说的这种可能,他从未想过……

昔日镜花水月都如同黄粱一梦。

他不得不反应半天,表情依旧迟钝,遍布惊诧:“你是说……如果朕不是皇上,你也不会来朕的身边……”

“而如果做了皇上的是其他人……”

皇上怔然的外表下面无疑包裹着怒火。

但因为太吃惊、太错愕,以至于他什么都做不出来,也说不出来。

就只能那样有点傻的,由上往下地望着顾景愿。

再后来,他粗暴地将顾景愿挡在脸上的手拿来。

手指重新抚上他的面颊,将接住了一滴热泪的指尖拿到了眼前,龙彦昭怔愣地看着,整个人都变得极为木楞。

他说:“所以阿愿在床上的反应都不是因为朕……就连阿愿的眼泪,也从不是因为我。”

说着,他放下了那只手。

指骨重重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沉闷的响音。

龙彦昭赤红如血的眼睛紧紧盯着顾景愿,目眦尽裂。

两只手臂重重地垂着,也剧烈地颤抖着。

他很想就这样处置了顾景愿,再看不见这张脸,看不见这双眼睛,一了百了。

他也很想重重地羞辱他,狠狠地对待他,真的将人就那样弄死,以“满足”他。

可看着对方那双湿润布满泪痕的眼,他又什么都做不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谁说顾景愿的眼睛会说故事来着。

为什么他看着他的这双眼,就仿佛看见了大雨倾盆的夜。

……

最后,龙彦昭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

光是站起还不行,他将躺在地上的顾景愿扶起,用衣裳重新包裹起来。

表情深沉冷静得可怕。

只是动作大力且粗鲁,多少暴露了九五之尊的情绪,大有一种“你想让朕碰你,那朕便偏不碰”,“如果是谁都一样,那朕就让你出去找野男人”的泄愤感。

只是整个过程,顾景愿都垂着头,任他摆弄。

但即便感受到了危险,好像无数次,皇上都会直接掐断他的脖子,顾景愿还是无有畏惧。

……会下意识心有畏惧。

但其实也并不如何在意激怒皇上会带来的结果。

他只是坚决说出了自己仅剩下的、唯一的诉求:“若皇上不杀我,还肯放我离京,那便将先前派来保护我的影卫们都撤了吧。”

“……”

龙彦昭的动作再次凝滞。

再后来,便是他一脚踹翻了房门,直接从里面跑了出来。

很长一段时间,龙彦昭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被气的。

他也不得不立马离开那个房间,那个地点。

好像自己走得稍晚一步,便会控制不住……

动手杀了顾景愿。

“什么他对朕好,不图回报……他当然是不要朕的回报的!他顾景愿要的回报,哪里是朕能给得了的!”

“什么爱朕!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假的,都是假的!顾景愿,哈哈哈你真行!!”

深夜,龙彦昭一个人在低矮偏僻的小巷里狼哭鬼叫。

已经不只是生气那么简单。

还有一直以来的认知都被打碎、以及那个可以给他安全感,让他以为永远都不会离开他的顾景愿……

竟然从始至终都是假的。

犹如虚幻的梦境破碎,他被一脚踢回了现实。

或许顾景愿此时还在嘲笑他的蠢顿。

……是啊。

怎会有他这般愚蠢之人,以为旁人一心一意地待他,还愿意委身于他,便是喜欢他。

顾景愿有说过喜欢他吗?

——没有。

从来都没有。

他说的喜欢,也只不过是喜欢你的身体罢了。

什么九五之尊、天之骄子,还不是被顾大人玩于鼓掌之下?

是的。

没错。

你龙彦昭真是个笑话。

最最可笑的是……你还发觉自己喜欢上了他……

狼哭鬼嚎变成了一阵大笑。

那是一阵肆虐的狂笑,极近癫狂,是对往昔的帝王的一种肆意嘲讽。

可是笑完以后,龙彦昭又想到了方才顾景愿的那双眼睛。

没遮没拦地出现在他的心上,他的脑海里,让他错愕,让他迷茫。

为什么本该尽情嘲笑他的顾景愿,眼神竟是那样绝望……

不不不……阿愿不是那样的人。

靠在墙上的皇帝直接滑落,浑身没有骨头一样跌倒在地。

阿愿那般温柔善良的人,又怎会是来嘲弄他的。

他的确是帮了他。

阿愿方才也说了……是因为想要尽快解决所有的问题……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就一定要骗他。

为什么那么多的朝夕相处,换来的却是一句谁都可以……?

龙彦昭捧着头,直接的自己的头快要炸掉了。

卓阳青在旁边看着,一句话也不敢说,更加不敢靠近。

等皇上喊完了,发泄够了,他倒也大概知道顾大人在里面都跟皇上说什么了……

……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呢,这下子小侯爷更是被吓得魂不附体。

什么顾大人其实并不喜欢皇上。

他看中的只是皇上的那张龙椅……

还不是要谋朝篡位,也不是魅惑君主,他……就只是要利用皇上,进而更快地帮皇上夺取权利,而后功成身退……

“那顾大人他图什么啊?”卓阳青摸不着头脑。

蹲坐在墙角、已经沉默半晌的皇上一句话都不说。

满脑子都是顾景愿的泪痕,碰过他眼泪的手指像是快要燃烧了一样,龙彦昭也很想问,顾景愿他到底图什么。

……或许只是单纯想要这样做吧。

辅佐一位没什么可以依仗的君王,用短短三年时间便扳倒了一个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是问这天下,还有谁能有顾大人这般能耐?

雄韬伟略,登峰造极。

简直叫人不得不拍手称赞。

龙彦昭从原地站起,当着卓阳青的面儿直接叫来了影卫:“如顾大人所愿,以后他身边不必派人再跟。”

“是。”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影卫直接答了。

但还未等他去传达皇上的指令,便又被瑜文帝叫住。

“等等。”

刚刚站起身的皇上还有些头晕,龙彦昭身影虚晃了一下:“顾源进才刚除,今夜或许会有反扑,还是先跟着吧。”

“是。”

虚晃过后,皇上沙哑的声音已经变得无力。

“……只是若无安全意外,不必再向朕报顾大人的行踪。”

“是。”

皇上再没补充的,影卫这次直接领命去了。

卓阳青在旁边劝他:“陛下,还是先回宫找个太医,处理下手上的伤吧……”

手上刚刚磕破的的地方还在流血。

龙彦昭却无所谓地嗤笑,并不想管。

这种火辣辣的疼痛,都不及方才碰触到眼泪的指尖更让人觉得难耐,龙彦昭随意地在自己的衣袍上面抹了把手,又望了望远处的锦绣坊。

并不想回宫。

皇上不想动,卓阳青也只能在这里陪着。

他不是第一次因为顾大人的事陪皇上吹冷风了,但这一次……事态好像变得极为严重啊。

且对于这件事,卓阳青心中还有许多疑点。

别说顾大人并不似那种疯狂至极、喜欢玩弄人心之人。

就说顾大人若真的只是来这里做游戏,临走之时为何还要说如此重话。

即便是有影卫跟着,顾大人驱赶不了,便是离京也跑不出皇上的手掌心,但他可以……相对圆滑地解释一下啊。

顾大人应是最了解皇上心意的人了。

更何况皇上绝非是刚愎自用的君主,只是脾气急躁,吃软不吃硬。

若好生言语,不去抚了陛下逆鳞,大抵不会闹成现在这样。

可听听他今日所说的那些话,他那很显然是在提示皇上,他是犯了欺君之罪!

即便他是真的帮了皇上,并没有二心,可天子的尊严又怎能是随意触碰的?

所以卓阳青总觉得,顾大人说这些,并不是清高傲慢,也并不是故意藐视天子……

他不仅是决心要与皇上决裂。

感觉更像是……但求一死。

“皇上,臣觉得顾大人还是有很多秘密。”

小侯爷觑着皇上的脸色,见龙彦昭还是不说话,他说:“不过他这样走了也好,他这种智慧的人,已经不适合留在朝中了,如此离开也是甚妙,陛下不如就如此放他离开吧?”

“卓阳青。”睁着一双赤红眼眸的皇上目光凌厉地看他。

卓阳青:“……”

得,明明是关心兄弟,最后还没落得好,小侯爷决定闭嘴了。

谁想到皇上又面色无比痛苦地说:“朕不能放他走。”

“怎么?”小侯爷不理解了。

以为皇上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不禁劝道:“就算顾大人真是来玩玩儿的,未曾有过真心,那他……也的确是帮了陛下,若这就处置了顾大人,恐怕会让其他老臣们寒心。皇上您就换个角度想,如果顾大人没来,说不定顾源进那个老贼现在还在朝中蹦跶呢,他这也算是帮了您吧……”

“再说,顾大人也从未要过您的真心……他这也不算是欺骗?退一万步说,您也不喜欢他啊,这不是两不相欠了么?正好,臣听说北戎镇南王来了,其实顾大人这时候走也正好……皇上?……臣……是臣多言了么?”

说到最后,卓阳青有些顶不住压力,险些要给站在那里吹冷风的皇上跪下了。

他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两个人在寒冬的街头徘徊了大半宿。

正当小侯爷围着大氅,缩在角落里快要睡着了的时候,突然听见皇上开口询问:“什么时辰了?”

“快到寅、寅时了?”卓阳青看了看天色。

“快早朝了?”

不用上早朝的小侯爷:“是、是吧?”

龙彦昭说:“回宫。”

回宫的第一件事,龙彦昭先去了书房,将搁在他案上书信展开。

笔体是顾景愿常用的笔体。字体乍看起来圆滑圆润,但拐角处又苍劲有力,像他这个人,温润中带着几分固执……

龙彦昭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些,强迫自己一点点、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

这封辞呈行文很规整,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文风很正式,内容很平淡。

总结说来,就是……一封内容很套路格式化的辞呈。

将上面的文字又仔仔细细地阅读了一遍,横看竖看也未看出任何其他的地方,龙彦昭越看越烦躁,突然有想就这样撕毁这封信的想法。

但最后他还是又看了一遍,什么都没做,只是将那封信又仔细折好,放回到信封之中。

书案上堆了许多奏折。

所有的上面都有顾景愿批画的重点。

……昨日他还开玩笑地说,顾大人最近太勤奋了,送上来的奏折都及时翻阅了……

如今想来,顾景愿只是在等着他离京这一天的到来罢了。

站好最后一班岗?

……顾景愿,不愧是你。

怒火升腾,皇上长袖一挥,一桌子的奏折都散落在地上。

洪公公等宫人统统埋头跪地,不知道陛下这又是抽了什么风。

回来衣服脏了,手也受伤了。不许人叫太医不说,连衣服竟也不换了……

还有顾大人呢?

陛下竟然没将他带回吗?

心中又惊又疑,正当洪公公在全衡到底要不要过去捡这些奏折的时候,又见皇上已经急匆匆地从案后步出,半跪在地上,去捡那些奏折……

…………

“陛下……”洪公公赶紧膝行上前,“这种事叫奴才们来做便是,陛下……”

“一边去。”龙彦昭喊了一声,动作更快,率先拦下了要去捡奏折的洪公公。

而有一瞬间,洪泰全觉得陛下的表情……看上去就快要崩溃了。

龙彦昭依旧虎着脸,不仅将所有奏折捡起,还细心地用袖子抹去了上面细微的尘土。

而后他坐回了位置上,拿起朱笔,翻开了其中一本。

某人勾画的痕迹瞬间跃入眼帘。

龙彦昭握笔的手颤抖了一下。

九五之尊深深吸了口气。

强迫自己将注意力绕过那些标划的痕迹,去专注地看奏折上的内容。

一盏明亮的宫灯将他的影子打在了屏风上面,那侧影看起来竟萎靡了许多,不似往昔一般高大、快意临风。

半个时辰后,比摄政王自缢更轰炸的消息在早朝开始前传进了文武百官的耳中。

——北戎镇南王连夜进京了。

而又过了半个时辰,早朝正式开始,比镇南王相关更让人震惊的事情,在朝野之中逐渐传开。

——礼部侍郎顾景愿顾大人,虽名义上是摄政王义子,但实则却是右丞相杨有为的门客。

他受丞相之托前来辅佐新帝,为的是驱除奸佞,整顿超纲。

后面跟着公布了摄政王极其党羽的罪名,共计二十余条。

其中便包括了一条“向皇上进献美人,逼迫良臣魅上惑主。”

二十余条罪名当众公布后,朝臣们个个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主要是……他们虽然已经于年前小顾大人与摄政王的决裂中得知顾景愿与摄政王府再无瓜葛,但任谁都没有想到,原来顾大人……一早便是皇上的人。

……有官阶高的、与右相相熟之人,在听说是右丞相一手策划了此事之后,便都看向了他,以图求证。

杨有为当场表示却有此事。

“摄政王老谋深算狼子野心,若非顾大人这颗足智多谋的文曲星亲自出马,只恐今日咱们也都活在他的淫威之下。”

所以这件事情已经毋庸置疑。

而在杨丞相一番解释后,大家也都大致了解了具体情况——

小顾大人作为杨丞相的门客,被安插进了摄政王府做细作。

奈何顾源进看上了小顾大人的外貌,便将他推到了皇上面前……于是皇上便伙同小顾大人和杨丞相演了这么一出戏,顺水推舟。

期间,小顾大人收集了很多摄政王的罪证,也暗中助推,帮皇上除掉了摄政王的左膀右臂……

一件件叫人耸人听闻的证据都被公布在朝堂上,大家已经丝毫不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但众臣仍旧觉得匪夷所思。

……小顾大人怎么藏得这样紧密这样深?

那先前他们对他的误解……岂不是……冤枉了人?

以及最重要的,若小顾大人真的是皇上这一边儿的,为何今日如此重要的时刻……他却没有来上早朝?

……若不是前些日子他已经独立于摄政王府,今日他们恐怕都要以为小顾大人被一起伏诛了!

当然,这种时候没有人敢发声询问。

在皇上一双猩红眼眸的盯视下,众臣只能互相对望。

“莫不是那道光来了,皇上直接抛弃了……”

“……可是皇上比昨日看来,竟然也憔悴了许多。”

“或许是后宫起火?联想到昨夜那位也来了。”

“顾大人跟皇上不是在演戏吗?很显然顾大人并不是那种媚上之人……”

“兴许演戏是真,顾大人对皇上的感情也是真。”

“嗨,以顾大人的才情,若不是喜欢又何至于那般低微?看顾大人的模样,也并不像是喜欢做官之人。”

在朝的普遍都是人精,彼此什么想法一个眼神便了解了。

直到朝堂上再次响起皇上的声音。

“继续读。”

龙彦昭操着沙哑的嗓音,示意旁边的太监继续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礼部侍郎顾景愿,怀瑾握瑜,克己奉公,德才兼备,锄奸有功,特敕封为向阳侯,为一介之辅,万户侯,位列三公。钦此。”

……

此诏一出,满朝哗然。

皆因如今的大宜朝,被削夺爵位的不少,可被封爵的……已经好些年不见了。

即便是封爵,所封的伯侯也多半被架空在朝廷之外,像南承伯那样既有爵位在身又有实权在握的已然不多。

可皇上的这道旨意,不仅封了顾大人爵位,而且意思已经很明确,位列三公,既地位与丞相、御史大夫、太尉比肩。

也就是说,顾大人如今不仅成了王侯,还可参与朝政,享有高位厚禄。

他想在朝便在朝,想在野便在野。

虽并未给他安排特别的职位,但两项加身,这朝中哪里还有人能比顾大人更舒服的了……

不等众臣议论,皇上又几道诏书连下。

赏的赏,罚的罚,升官的升官,革职的革职,杀伐果断雷厉风行。

若说先前众臣还对顾大人的事比较上心,等听完这一系列的调动以后,再一看大殿正上方、御座上的人,心中不免都犯起了嘀咕。

——这真是曾经那个年纪轻轻受人宰割的小皇帝?

此时龙椅上的人,正是他们往后数年他们都要誓死效忠的君主!

一系列圣旨宣读完毕,龙彦昭看着跪拜在下面的满朝文武,视线在他们身上一个一个地扫过。

下意识地去寻找那抹红色的身影。

可是没有。

年轻的天子突然心上一痛,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众位爱卿还有什么事吗?”他问。

“启禀皇上,臣以为顾大人……”户部尚书很明显有事要奏。

可就在此时,感受到一道锋利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便忙改口道:“臣是说顾大人……不,是向阳侯……既为万户侯,又位列三公……这恐怕不妥……”

“如何不妥?”九五之尊目光如刀。

他表情变得有些邪魅,甚至轻笑了一声。

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上,语气依旧轻飘飘,却令下方上奏之人骤然生出毛骨悚然之感。

“因……因我朝从未有如此先例,是以臣特此上奏,请示陛下……”

“没有先例,那朕便破了这个例。”皇上的表情又变得严肃。

不知是不是与那双赤红犹如滴血的眼眸有关,今日的皇上感觉上是裹了一身的煞气。

“顾源进滥用职权坑害百姓,藐视君威国法!若是没有顾大人,谁来帮朕重振这个超纲?顾大人为朕受了那么多委屈,承受了你们那么多人的议论,三年,整整三年,那时候你们又在做什么呢?”

皇上这样一说,那些起初都在观望、甚至还隐隐帮助摄政王打压皇上的大臣都再不敢出声。

是啊……他们曾经可也是视皇上于不顾,若真要计较起来……

刚刚那一连串被抄家的名单上面,也未必就不会有他们。

而当初观望之人还不只一个半个,除了右丞相、燕王以及广平王这几位外,其余的重臣诸侯都未有一人替皇上发声过,若圣上真要追究……

御座上的九五之尊又说:“这次的事情已经过去,没追究的,朕永远不会再追究。朕亦理解列位的苦衷。但从今以后诸位也该摆明自己的位置,以造福天下万民为己任。该赏的,朕也一样赏。该罚的,朕也绝不姑息!”

“臣谨遵圣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闻言皆跪拜在地,皆没有任何异议。

然而,面对满朝文武百官的跪拜,分明刚刚除掉了一个干扰朝政的摄政王,可皇上的面上却不见丝毫开心之意。

以至于一个早朝过去,众臣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下朝后,各方党羽更是凑在了一起,更是直接揣摩起了圣意。

“原本以为那镇南王来了,皇上会在朝中提及援助他夺位之事,未曾想到却只字未提。”

“反而是顾大人的事……陛下看上去却是极为上心。”

“看出来了,皇上不欲计较以前的事,条件便是不许反对这个向阳侯……啧啧,原以为那小顾大人会成为后宫之主,没想到……却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嘘,大人慎言,依卑职所见,照皇上今日言语中的袒护之意,向阳侯已不是咱们能够置喙的了。”

“你说的极是,老夫日后是该慎言。”

“只是那向阳侯今日都未曾上朝未曾领旨,这的确是奇怪……”

更奇怪的是,其后两日,顾大人都再没上过朝。

皇上的面色也跟着一日差过一日,脾气亦是越来越火爆。

从前倒未见过皇上脾气这般差的时候,或许那时候有顾大人在身边,对方如水般的气质可以叫人宁静。

现在顾大人不在了,便少了一个能够劝住皇上的人……

御书房内,龙彦昭用力捏了捏自己酸痛的鼻梁。

洪公公在旁边试图说:“陛下,您已经三天没怎么进食了,要不先吃点东西?”

龙彦昭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不吃东西哪儿行呢……”洪公公急了,几乎带着哭腔:“要不您睡一会儿也行……你这都三天未合眼了。”

皇上以前虽然勤勉,但却也十分爱惜身体。

现如今顾大人不在宫中,后宫的太后……待皇上又向来不亲厚,也不说过来劝一劝。

他们做下人的就很是为难了!

皇上年纪轻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洪公公继续唤道:“皇上……”

“闭嘴。”

将最后一本奏章批复完毕,龙彦昭摸了摸空空如也的桌面,不禁挑眉:“这就没了?”

“啊?什么?”洪公公没懂。

“各地各处每日送进京城的奏折。”龙彦昭又揉了揉自己的天阳穴,强忍着暴躁,“怎么最近就这么点儿?”

洪公公:“……”

各地各处送来的奏折其实还真不少。

至少没有比往日少。

但再多也架不住皇上您这般废寝忘食地处理啊!

洪公公不敢说话。

“罢了。”龙彦昭重新张开眼,眼底血红色更甚,“宣杨丞相过来见朕,朕有事要跟他商议。”

“呃陛下……”洪公公有些为难道:“现在还未到寅时,丞相大人估计还在睡觉未醒……”

“又到寅时了?”

龙彦昭站起来走了一圈。

“是。”洪公公坠在他后面:“要不陛下您先睡一会儿?过会儿奴才来叫你。”

“不必了。”龙彦昭直截了当地说。

他又在房间里来回踱了两圈。

……一闲下来便不禁觉得这屋里碍眼,各种摆设都碍眼极了,看了让人心烦。

但若真要让人换掉,他却又会觉得更烦更恼。

可就是这里……比起寝殿来……

也好了很多。

脑中不经意间,便闪过一张俊秀的容颜。

龙彦昭暴躁地猛摇头。

他直接走出书房,去御花园里踱步。

在里面绕了整整一圈后,龙彦昭还是没憋住,大声喊了一声:“影二!”

即使是除掉了顾源进,影子们的身份对于外人来说也依旧是个谜。

一身黑衣蒙着头脸的影二落在皇上身后面,无声无息。

龙彦昭负手而立。

他喉头颤了几颤,努力抑制着心中涌起的酸涩感,问:“顾……他怎么样了。”

影二自然知道皇上所指的他是谁。

皇上虽说不必回禀了,也整整过去三天都没有问过,可值班的影卫谁都能看出来,皇上心里在惦记着什么。

“启禀陛下,向阳侯现在在距离京城两百里外的伏虎山。”

“……”

纵然不是宝马,普通马匹日行二百里也不是问题。

顾景愿离开三天,还在京城二百里外……

像黑夜里骤然生出的火团,龙彦昭突然便被点燃了希望。

心情都跟着明亮了好些。

但很快,他又想到了什么,脸色再度暗沉下去。

皇上狐疑问道:“他在那里做什么……停留多久了?”

“已停留两日。”影二一五一十地回答:“顾大人在那里似乎有位朋友,二人目前都在同行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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