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翻涌的黑云越来越近,闷雷嘶吼,天昏地暗,幽森得就连飞雪都看不清了,仿佛末日一般。

——九断雪山!

他认出来了,这里是他前世被天雷劈死的地方!而现在,他又回到了那一刻,在幻阵里经历曾经所发生的一切!

这是……幻心阵!

手中的绿色锦带提醒他,任务考验是要从幻心阵中逃生。有那么一刻,景岳甚至想立刻自尽,顶多是一次考验失败罢了。但他要是留下来,一旦扛不过天雷,纵然在幻阵中,神识也一定会受到无可逆转的伤害。

可他又想,幻心阵中的天雷终究不是真实的雷劫,若能撑过幻心阵,对心境的提升可不止一点点。而他要是逃了,前世的天劫将成为他的心劫,不知那一日就会化为心魔,阻挡他飞升。

他说过,阻人成道者——死!

若那个人是怯懦的自己,他也一定斩杀!

景岳取出他万年不见的沧澜剑,感怀地抚摸过莹蓝如玉的剑身,眼底一片温柔,“老朋友,我真想你。”

幻心阵中的沧澜剑依旧停留在一万年前,它不懂景岳话中的意思,但能感觉到主人复杂的情感,于是按捺住对雷劫的惧意,亲密地碰碰景岳的肩以示安慰。

景岳定了定神,抬头望向雷云。

罡风撕扯着他的身体,雷劫的威压越来越强,景岳迅速从须弥戒中取出几件仙宝,布成了护身大阵。

大阵刚一成形,第一道雷劫已然降下!

“轰隆——”

一丈粗的狂雷打在他身上,尽管护身大阵抵消了大半威力,景岳依旧被劈得浑身一震,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划过苍白的下颌,落在了月白道袍上。

沧澜剑焦急地轻颤,想要冲上去抗住第二道天雷,却被景岳制止。

不过刹那的事,白光撕裂黑雾,映照出对面小山般的雪峰,第二道雷劫降下!

天地震动,对面的雪峰在一声巨响中轰然倒塌,四溅的白雪好似山岚浮云,雪山上岩石混着积雪滚滚而落,形成雪崩。

景岳闻到了焦糊的气味,身上更是火灼一般疼痛,仿佛血液都被烤干,五脏六腑烧成了一块块炽热的石头。他的道袍裂成碎布条,青丝干枯,满身细碎伤口,就连护身大阵也被削去一半威力。

前世的经验告诉他,此阵顶多能撑过第三道雷劫。

“轰隆隆——”

第三道雷劫已有十丈粗,就像从天而降的一根银色柱子重重捣在身上,景岳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护身大阵彻底偃旗息鼓。

沧澜剑响起愤怒地剑鸣,直冲上天,景岳忙道:“给我回来!咳咳……”

前世,沧澜就是在第四道天雷中被劈断的,哪怕此时仅仅是幻阵,景岳也不想重蹈覆辙!

沧澜剑的剑灵虽已有自主意识,但终究不能违背主人的意志,它在空中略略一顿,挫败地回到景岳身边。

眼看第四道天雷即将落下,天空中好似一条银龙狂蹿,景岳身受重伤,灵力暴动,他却毫不退缩,只身直面天雷之威。

他总要尽力一搏,哪怕是蚍蜉撼树,哪怕只有一线可能。

突然,景岳神魂剧痛,恍惚间,他又一次看见了沧澜剑法最后一式。

依旧是一道虚影慢慢挥动着长剑,可姿势却比入书院当天所见更为流畅,再不似幼童舞剑般笨拙,稍稍有了些少年人的剑姿。

雷劫,虚影,他势必要阻止的一剑……

一年前他同样经历过,但今日幻阵中只有他,不能指望秦燕支还来救他!

想到秦燕支,景岳脑中闪过一个画面——秦燕支站在剑阁前,肃容道:“剑式的每一招都有节奏,之所以让你们勤练剑七式,是希望能你们能将最基础的剑招融会贯通,形成身体本能记忆。如此,不但能够提升你们对剑式的掌控力,还能让你们更容易察觉敌人招式中的破绽,从而一击必中。”

破绽……

虚影的剑式离成熟还有很大距离,看似破绽百出,可沧澜剑法等阶太高,景岳的剑道资质又只是寻常,根本不知从何入手。

此时,天雷已从云中探出头来,虚影也将要斩下这一剑。

景岳只当不知,死死盯住虚影的动作,伴随着一声雷响,虚影身后出现漫天星辰,明明灭灭,聚散成河。

景岳双目猛地睁大,在万千星斗中,有一颗星光极不稳定——就是那里!

他大吼一声,“沧澜!”

身旁沧澜剑一声龙吟,化为蓝光急停在他面前,景岳顶着天雷的压迫勉强站起身,颤抖的双手几乎握不住剑柄,他咬紧牙关,将体内所有灵力导入双手,竭力一劈!

剑气化为奔腾巨浪,所到之处飞雪成冰,山峦冻结,一往无前直冲虚影而去!

“轰——”

天雷落!

此时,天竹外的气氛十分凝重,甚至连青竹斋掌门并几位长老都现了身。刚刚有一瞬,他们都感应到了雷劫的气息,但秘境中一片晴朗,又是哪里来的天雷?

尽管可怕的雷劫之气只出现了一瞬,可依旧无法抵消众人的紧张。

忽有一位长老出声道:“那位景老祖,是否也在天竹上?”

众人静默片刻,又一人道:“又是他?”

“他到底遇见了什么?纵然是景元道祖,也没有三天两头的引来雷劫吧?”

“或许与他无关?”

说话的人声音渐低,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下,愈发不自信起来。也是,除了景岳还能有谁呢?总不会是天竹要渡劫吧?

众人惊疑不定,一只蓝鸡却跃上枝头,仰着脖子叽叽喳喳,“景景是做大事的人,不过是天劫罢了,就算、就算是十个天劫,不、一百……一千个好了!景景也能谈笑间让它们灰飞烟灭。”

蓝凤口中谈笑间轻松秒杀天劫的景岳此时正狼狈地躺在地上,劫云散去,晴空万里,只是九断雪山已被夷为平地,而他所在的地方更成了一座深谷。

景岳累得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他体内灵力再度退化到筑基期的水平,身上的月白道袍也还原成入天竹大阵前的青色长衫,就连沧澜剑也没了踪影。

一切都恢复如初。

不,还是有些不一样,他从筑基下境,一下子迈入了筑基中境,期间只经历了一次幻心阵而已。

方才,他找准了虚影的破绽,一剑将虚影斩成碎片。那之后天雷停歇,传送阵也出现在附近。

他终于明白,原来他的心劫隐患并不是劈死他的雷劫,而是前世始终无法补全的沧澜剑法。

这一世,他对沧澜剑法多领悟一点,心劫就离他远一点。

刚刚他战胜了虚影,沧澜剑法有所进益,最终通过了幻心阵的考验。

景岳又歇了半日,终于有力气起身,他立刻盘膝打坐,稳固境界。

这一打坐就耗去六日时光,但其他比试之人都在进步,因此,他的排名直线下跌,已跌落百名开外。

排名榜前,有人道:“那位景老祖莫非遇上了难题?这几日毫无动静。”

“毕竟只有筑基下境,如今能维持不败,无论运气还是实力都是极好了。”

“之前的天雷之气不是怀疑与他有关吗?若真如此,他运气哪里好了?多半是陷入考验中了。”

“只是怀疑罢了,如今就只有他与骆滨南还未败过,但骆滨南可是排位第一。”

“啊!快看,景老祖动了!他……他通过考验了!”

经过调息,景岳感觉身体已恢复大半,如今,他十分庆幸自己参加了点竹大会,其中收获超乎想象。同时,他也感激秦燕支又一次救了他,尽管对方并不知情。

景岳心知此前耽误了许多时间,于是赶紧便踏入了传送阵。

之后一路顺利,他遇上的尽是什么辨真伪、找不同、猜谜等小孩子的游戏,因此,景岳爬升速度非常快,又引来外界一阵惊叹。

“第十了!只用了两日景老祖就从一百多名升入第十!太可怕了!”

“天啊!第七了,半柱香的时间都没吧?”

“那是因为排位在他之上的苏冰清和康锦又失败了一回!”

“说到康锦,也不过筑基下境,入书院那日曾悟出过玄阶功法,算得上天之骄子,可惜却被景老祖抢尽了风头,据说紫霞派的魏长老当场气得吐血。”

“都是命啊……咦?景、景老祖又爬了一位……是不是我眼花?”

“我、我估计也眼花了……”

他们就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啊!

众人呆若木鸡,但有一只小蓝鸡却不木,小翅膀正捂着嘴偷笑。

幻阵中,景岳与另一个没有败绩的同比之人狭路相逢,那是位样貌平凡的男子,但却有一双出挑的眼睛。对方眼睛很大,眼角微微下垂,像是时刻都在笑着,温柔得能包容一切。

莫名地,景岳想到了叽叽的主角脸论。

主角脸拱手:“我乃万铭剑宗骆滨南,见过景老祖。”

景岳:“我知道你,幸会了。”

骆滨南:“前些日子我师弟陆仁冒犯了您,他年轻气盛不懂事,我代他陪个不是。”

景岳:“严重了,切磋而已,算什么冒犯?何况输的又不是我。”

骆滨南:“……”

他俩今次的考验是看谁能先唤醒一把剑的剑识,剑是凡剑,已生了识,不过尚在沉睡中。

景岳特意扫了眼骆滨南的配剑,看上去是把灵阶剑,对方既被誉为剑道天赋仅次于秦燕支,想必已养出了剑识,但不知他是否如秦燕支一般,连普通剑也肯花心思。

他道:“请吧。”

骆滨南:“老祖请。”

两人一同将神识引入剑中。

这一回考验,理论上来说比景岳平常在剑阁识剑还要麻烦,因为他不但要与剑沟通,神识还要和骆滨南争抢,但是比神识嘛……

景岳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刚好被骆滨南捕捉到,后者不禁犯了嘀咕:这么有自信?不过筑基下境而已……

不对!他瞳孔微微放大,是筑基中境!景岳竟然在点竹大会进阶了?

怎么可能……?距离对方迈入筑基期也不过一年多吧?天底下哪有这么快的修炼速度?景岳到底在天竹大阵中遇上了什么?!

骆滨南脑子里千回百转,但他很快意识到当务之急是考验,于是稳住心神,专心唤剑。

可当他的神识与景岳相触那一刹,才知对方为何自信,他简直被碾压得渣都不剩!就仿佛面对金丹期的修士,完全无从反抗!

……好厉害的神识!

骆滨南深刻感受到双方实力的差距,不免苦涩。

想他在外界评价如此之高,又怎会没有自己的骄傲?他知道这位景老祖很强,但他小境远胜对方,因此根本不惧。

而且,他虽认为陆仁行事不妥,但心里也憋着一口气,想要为师弟争回面子。他内心深处其实也有一丝不甘和妒忌——凭什么景岳就能得到秦真君指导?自己明明很优秀,只因早早从书院毕业,阴差阳错失去了跟着秦真君学剑的机会。

种种缘由,都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赢过这位景老祖。

可他没想到,景岳竟然强成这样!强到一个照面,他的信心就急速瓦解,溃不成军!

骆滨南惊疑不定,表情一会儿震惊,一会儿纠结,一会儿愤怒,一会儿委屈……总之犹如戏精附体。

但景岳一心与剑勾连,根本没有注意。

或许他有过唤醒枯盛的经验,这一次,他的感觉更加入微,神识一入剑就知道此剑剑识即将苏醒。景岳稍稍舒了口气,看来这一关不会耽搁太久,要是得耗个一年半载才能唤醒剑识,纵然胜了,他的名次也怕是要垫底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片虚无的世界被瞬间照亮,大漠与天际的分隔线上,一轮红日缓缓升起……

瑰丽的画面中只有天空、荒漠与朝阳三种景,也只有蓝、黄、红三种颜色。

它们毫不单调,极致地诠释着壮阔与雄浑!

“嗡——”

伴随一声剑鸣,景岳知道了剑的名字——东升。

作者有话要说:  神吹

———

小沧澜剑: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把剑,至少两把。有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有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沧澜剑:你若安好,备胎到老,科科。

叽叽跳脚:我才是红白玫瑰!都是我都是我!你们都是备胎你们全家备胎!诶不对,我是蓝色妖叽!!

景景:感觉我的心在拔河……

胭脂:别忘了还有我……

———

叽叽:景景一千道天雷也不怕!秒让它们灰飞烟灭。

景景:……悠着点吹,都不用一千道,灰得就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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