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天

天还没亮我就醒了,我突发奇想,想去兄弟谷那可怕的绞刑场看一看,我想看看,会不会又有谁成了新的受害者。我真的不虚此行。确实有个男人躺在那两个吊死鬼当中。他看上去已经人事不知。我摸了摸他的手,很僵硬,但还保存着一点热度。我从河里弄了点水,然后将水洒在他的脸上。我看到他有点轻微的反应,便一把将他抱起,带他走出绞刑场。他终于恢复神志,在用慌乱的眼神看了我一会儿后,猛地挣开我,向山野里跑去。我远远地盯着他看。最后,眼看他就要消失在树丛中,并或许要在荒山里迷失方向,我觉得自己有必要追上去,把他拉回来。他转身看到我在追他,跑得更猛了。突然,他狠狠地摔倒在地,太阳穴上方受了伤。我掏出手帕为他包扎伤口,接着又从衬衣上扯下一块布,将他整个头都包起来。这个男人就任我处置,不发一言。我看他是个性格温顺的人,便想把他带到吉普赛人的营地去,我觉得这也很有必要。我向他伸出胳膊,他拉住了,然后在我身旁跟着我走,但这一路上我根本没法让他说出一个字来。

等我们到了山洞,大家已经全聚在那里等着吃早饭了。他们为我留了个位置,看到我身边的陌生人,便也给他加了个座,但没人问他是谁。这就是好客之道的体现,在西班牙,大家都熟悉其中的规则。陌生人喝起一碗拌巧克力的浓汤,喝的样子简直像个急需滋补身体的病人。吉普赛人首领问我,跟我来的这位同伴是不是被盗贼弄伤的。

“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我回答道,“我是在兄弟谷的绞刑架下看到这位先生的。他当时不省人事,等恢复神志后,他就马上向山野里跑去。我担心他在荒山里迷路,便在他后面追他。但我追得越紧,他就跑得越快,所以才会弄了一身伤。”

听到这里,陌生人放下勺子,带着极为严肃的表情扭头看我,并对我说道:“先生,您的表述真是一塌糊涂,我怀疑别人都教了您一些错的道理。”

诸位不难想象,这样的一句话会引起我内心何种反应。但我还是表现得很镇定,我回答道:“这位我素不相识的先生,我敢向您担保,从我幼年开始,就有人向我传授最好的道理,这些道理对我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不然的话,我现在也不会有幸成为瓦隆卫队的上尉。”

“先生,”陌生人接着说道,“我说的别人教您的道理,是重力加速度方面的道理,比如说一个斜面上的重力加速度。您既然想谈我摔的那一跤,还总结了我摔跤的原因,那您就应该注意到,绞刑架是处在一个较高的点上,我是沿着一个斜面往下跑的,这样的话,您就应该把我跑的线路看作一个直角三角形的斜边,这个三角形的底边与水平面平行,它的直角应该是在从三角形顶端到底边的垂线与底边的相交处,也就是说,直角是在绞刑架的正下方。这样的话,您可以说,我在斜面上跑的加速度与假设我从垂线顶端沿着垂线往下掉的加速度之比,等同于这条垂线与斜边之比。通过这样计算得出的加速度,它才是我摔得这么猛的原因,您说我为了避开您加速跑才导致我受伤,这样的表述是错的。不过,所有这一切并不妨碍您成为瓦隆卫队的上尉。”

说完这段话后,陌生人又拿起他的勺子,重新开始喝那碗拌巧克力的浓汤。我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的这番推论,我甚至不清楚他这到底是严肃的阐述,还是拿我取笑的嘲讽。

吉普赛人首领看出我面带愠怒,随时可能发作,便想转移话题。他指着我说道:“这位绅士看起来是不太精通几何学的,他应该需要休息了。今天让他再说话恐怕不太合适。因此,如果诸位没有异议,我就接着讲我昨天起了个头的那段故事吧。”

利百加表示,对她来说,这实在是再愉快不过的事了。首领于是如此这般地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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