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托的故事(续)

我昨天答应过诸位,要详细地谈一谈泰斯塔伦加。那么我现在就开始说他吧。我的这位朋友原本在卡斯特拉谷过着平静的生活,这地方是埃特纳火山脚下的一个小镇。他有个非常美丽迷人的妻子。卡斯特拉谷的领主是位年轻的王子,有一天,他来巡视自己的领地,当地要人的家眷都来迎候他,泰斯塔伦加的妻子也在其中,结果被他一眼看上。所有妇人都代表自己的丈夫献上礼品,但这位傲慢的王子全不在意,他所痴迷的,只是泰斯塔伦加妻子的美貌。他毫不掩饰地向她说明,她引起了他感官上的冲动,说罢,他一只手就伸进了她的紧身褡。泰斯塔伦加此时就站在妻子身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刺进这位年轻王子的心脏。我想,但凡重视荣誉的人,在此情此景下都会采取和他同样的举动。

泰斯塔伦加行刺后立即躲进一座教堂,在那里一直待到深夜。不过,他知道这并非久留之地,未来必须另做打算。他听说,前不久刚有些人流落到埃特纳火山顶落草为寇,于是决定与他们结为同党。他找到这些侠盗,并被拥为首领。

埃特纳火山当时正在大量喷发熔浆,而正是在这壮观的火流中,泰斯塔伦加带着自己的人马,踏上一条条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山路,建起一处处巢穴,让队伍有了防御的工事。安全措施设置妥当后,这位勇敢的首领写了封信给总督,要求赦免他本人和他的同伴。总督拒绝了他的要求,我想,他恐怕是担心自身以及当地政府受到牵连吧。

于是,泰斯塔伦加把附近一带的各大佃农召集起来开会。他对这些人说道:“让我们互相配合,一起干点盗财的事吧。我会一家家去你们那儿,向你们要东西,你们愿意给我什么就给我什么。有我们担着,不必害怕无法向你们主人交代。”

尽管干的终究是盗财之事,但泰斯塔伦加把所有东西都分给了同伙,自己只留下点生活必需品。相反,他要是路过某个村庄买东西,总会付双倍的价钱。于是,他很快就成了两西西里王国[1]民众的偶像。

我之前曾对诸位说过,我父亲的义军里有几个人后来投靠了泰斯塔伦加。他们的队伍头几年主要是在埃特纳火山以南活动,范围在迪诺托谷和迪马扎拉谷之间。但到了下面这段故事发生的时候,也就是我十五岁的时候,他们已转移到德莫尼谷一带。有一天,我看见他们来到修道院的农场。

诸位可以尽情地想象,泰斯塔伦加这群人是如何身手敏捷、武艺高强,但他们的真实气度光凭想象还是远远无法了解的。一身类似雇佣军军装的侠盗服,头发箍在丝质的网巾里,腰间插着手枪和匕首,手里拿着长剑和步枪,这基本上就是他们的战时装束了。在我们农场的前三天,他们一直是吃我们的鸡,喝我们的酒。到了第四天,有探子来报,锡拉库扎[2]的一队龙骑兵正向此处进发,打算包围他们。听到这条消息,他们个个捧腹大笑。他们在林间的一条低洼路上设下埋伏,龙骑兵遭到伏击,被打得四处逃窜。泰斯塔伦加的部队虽然人数不多,需要以一敌十,但他们个个仿佛手里都有威力一流的十来门火炮似的。

胜利后,侠盗们回到农场,我远远目睹了他们英勇作战的整个过程,心潮澎湃。我扑倒在首领的脚下,请他允许我加入他的部队。泰斯塔伦加问我是什么人,我回答说我是侠盗佐托的儿子。

这个名字对于那些曾经在我父亲手下效力的人来说实在太过亲切,他们发出一阵喜悦的欢呼。接着,其中一位将我抱起来,放我在一张桌子上坐下,对我说道:“我的战友们,泰斯塔伦加的副官刚刚在战斗中捐躯了,我们正在找他的接班人,现在,就让小佐托当我们的副官吧!大家都知道,很多正规军是由公爵或亲王的儿子来做统帅的。那我们就学他们的样子,请勇士佐托的儿子来指挥我们吧。我敢说,这份荣誉他肯定能配得上。”

众人以热烈的掌声回应他的这番话,我的身份得到一致认同。

起先,拥我当首领这件事无非属于玩笑,每个侠盗都是一边称我“小长官”,一边大笑不止。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语气变得越来越认真。每逢战斗,我总是第一个冲上去的,也是最后一个撤退的;而且,在窥探敌军行动、保障队伍休息这方面,他们没有人能胜过我。时而我会爬上石山山顶,在更开阔的视野下掌握更多敌情,随后以约定的信号通知战友;时而我会深入敌营,在那里过上几天。在这几天里,我一直待在树上,从一棵树上下来,就赶紧爬上另一棵。我甚至还常在埃特纳火山最高的一片栗树上过夜。当我实在抵抗不住睡意时,我就用一根皮带将自己拴在树枝上打个小盹儿。这一切对我来说都不算多难的事,因为我掏过烟囱,也出过海。

这些工作我干久了,部队的安全保障就完全交给了我。泰斯塔伦加非常喜欢我,待我视如己出。假如我能斗胆自夸的话,我的名声几乎都要超越他本人了,在西西里,小佐托的英勇事迹成了各类人群茶余饭后的话题。虽然赢得了无数荣誉,但处在我这个年纪,我不可能无视青春之火在内心的燃烧。我向诸位说过,在我们那一带,侠盗对于民众来说就是英雄,因此诸位不难想象,生活在埃特纳火山脚下的牧羊女是肯定会对我动心的。但我自己的心只肯折服于更脱俗、更高雅的美,按照我心里的想法,要是没经过一番轰轰烈烈的征服,就谈不上是真正的爱。

当了两年的小长官后,我已经十七岁了。此时,我们的部队正被迫折返南方,因为最近的一次火山喷发毁掉了我们之前的常驻点。四天后,我们来到一座叫作罗卡·菲奥里塔的城堡,这里是我那个宿敌小王子的领地,也是他们家的主城堡。

实际上,当年受过的羞辱已不再是我的心事,可这座城堡的名称还是让我怨愤重生。诸位对此应该也不会感到惊讶,在我们那种气候下,每个人都养成了有仇必报的习惯。假如小王子当时在城堡,我肯定一把火烧了这里,然后还会让这里血流成河。既然他不在,尽可能地把这里毁了我也就满意了,我的战友都看出了我的心思,便尽力配合我。城堡里的家丁起先还想顽抗,但我们把他们主人的美酒佳酿全拿出来,带他们一同分享,他们也就顺其自然了。最后,我们让罗卡·菲奥里塔城堡成了一片人间乐园。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五天。到了第六天,有探子来报,锡拉库扎出动了全部军力,即将对我们发起攻击,而小王子也很快会和他母亲以及墨西拿的几位贵妇一起来城堡。我让其他所有人先行撤退,我本人则带着深深的好奇心留了下来。花园角落里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橡树,我便待在树顶守着。不过,我还是小心地在花园围墙上开了个洞,以便逃脱。

终于,我看到了军队,他们停在城堡前,绕着城堡设置了几个岗哨,然后就安营扎寨了。接着来了一队驮轿,轿子里坐着几位夫人,而最后一个轿子里坐的是小王子本人,他正躺在一堆靠垫里休息。从轿子上下来时他步履艰难,两个侍从搀着他,前面还有一个连的士兵开道。听说我们全都离开的消息后,他便和随行的各位女士以及几位绅士一起进了城堡。

在我待的那棵橡树下面,有一眼清泉,泉水旁还有张大理石桌子和几条长椅。这个角落是整座花园布置得最精巧的地方。我觉得,这帮上流社会的家伙肯定过不了多久就会上这儿来的,我于是决定原地等他们,这里看他们也更加真切。果不其然,半小时后,我看到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年轻女子走了过来。她有着胜似天使的美丽容颜,让我深深为之震撼,这种震撼感来得太过猛烈,使得我差点就从树上摔了下来。幸亏我用腰带将自己绑在了树上,前面我已经说过,我偶尔会采取这样的措施,来保证自己休息时安全无虞。

这位年轻女子双眸低垂,神情极为忧郁。她在一条长椅上坐下来,接着头趴在大理石桌上,泪如雨下。说不清是为了什么,我竟然解开腰带轻轻地滑下树,站到一个能看见她又不会被别人发现的地方。此时,我看到小王子捧着束花走了过来。我差不多有三年没见过他了,他已经长成了一个大人。他相貌俊美,但脸色苍白。

年轻女子看到他时,身体明显表现出一种蔑视的反应,她这些肢体动作实在是太合我的心意了。

但小王子依然自以为是地来到她身边,对她说道:“我亲爱的未婚妻,这里有束花,假如您答应我,从此不再提那个小乞丐佐托的名字,我就把它献给您。”

年轻女子回答道:“王子先生,我觉得,您既然要向别人示好,就不应该附加条件。此外,就算我不向您提那个让人仰慕的佐托,可家里的人还是个个会在您面前说起他。您的乳娘不就说过,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美男子吗?她说这句话时您可是在场的。”

小王子受到极大的刺激,他回答道:“西尔维娅小姐,您别忘了,您是我的未婚妻。”

西尔维娅不再回答,只是暗自落泪。

小王子愤怒地对她说道:“可耻的女人,既然你爱上了一个强盗,那这就是你应得的。”话音未落,他就一个耳光抽了上去。

姑娘高叫道:“佐托,你要是能出现在这里教训教训这个懦夫该有多好!”

我没等她把话说完便现了身,我对小王子说道:“你应该能认出我来。我是个强盗,我本来可以直接杀了你的。但我尊重这位如此高抬我、在危急时刻向我求援的小姐,我愿意以你们贵族的方式与你较量一回。”

我身上带着两把匕首和四支手枪。我将这些武器一分为二,前后相隔十步分别放在了地上,让小王子挑选。但这个可怜的家伙已经吓晕了,他瘫倒在一条长椅上。

西尔维娅于是开口对我说道:“佐托义士,我们家虽然是贵族出身,但家道中落,是个穷人家。明天我就要嫁给王子了,否则就会被送到修道院。可这两条路我一条也不想走。我想终身归属于你。”说罢她便投入我的怀抱。

你们自然想象得出,这对我来说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不过,离开前必须先防止小王子给我们制造麻烦。于是我拿起一把匕首,再抓了块石头当锤子,将他的手钉在他坐的长椅上。他发出一声惨叫,接着又晕了过去。

借着事先我在花园围墙上挖的那个洞,我们走出城堡,我随后带着她回到我们的山顶。

我的战友们个个都有伴侣,看到我也有了自己的爱人,他们都很高兴。此外,他们那帮美丽的姑娘纷纷表示,凡事都听我这位姑娘的指挥。

在与西尔维娅共同生活了四个月后,我被迫和她暂时分离,因为我要去北方调查一下上次火山喷发后的影响。一路上,过往让我熟视无睹的大自然风光,在我眼中呈现出无穷的魅力。草地、岩洞、绿荫,以前对我来说只是用来设埋伏、做岗哨的地方,但此刻我深深感受到它们的美丽。总之,是西尔维娅让我这副侠盗的铁石心肠变得柔情如水的。不过,这颗心很快又重新变得野蛮愚昧。

我们又回到大山的北侧。西西里人在称呼埃特纳火山时,就将其叫作“大山”,视之为真正的山。我想先去看看“哲学家塔楼”[3],但无法走到近前。山坡前的深渊里喷出一条熔岩流,这条激流在塔楼上方形成几道分支,又在下方一法里[4]外的地方重新汇聚在一起,使塔楼一带成为完全无法通达的孤岛。

我立即意识到,这里是个战略要地。此外,我们在塔楼里还储藏着很多栗子,我不想就这么浪费了。我四处寻找,终于找到了我熟悉的那条地下通道,过去我曾借助这通道走到塔楼脚下,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直接进入塔楼内部。当即我就决定,要让这里成为我们所有女眷的长住之所。我让人在塔楼附近用树的枝叶搭起一座座小屋,并对其中一座尽可能地做了点装饰。我接着便回到南方,接来我们的移民大军,他们对自己的新居所都非常满意。

如今,每当我的思绪重回这段美好时光,我总会觉得它是孤立存在的,是与那些困扰我一生的可怕经历无关的。火山的岩浆使我们与世隔绝,爱的岩浆也在我们内心奔腾不休。万事都遵循我的指挥,万事也都符合我亲爱的西尔维娅的心意。最后,我的两个弟弟也找了过来,能与他们重逢,我感到幸福至极。他们两人也同样经历了很多有趣的事,我敢向诸位保证,假如哪一天他们也说说自己的故事,诸位肯定会像听我的故事一样兴致盎然。

世间的众生,大部分总会过上几天好日子,但能连续过上几年好日子的人,我不知道存在不存在。我本人的幸福就没能持续一年。我们队伍里的义士在互相交往时,都很坦诚正派。没人敢对自己战友的伴侣多瞧一眼,对我的爱人就更不必提了。在我们这座孤岛上,争风吃醋的事是彻底绝迹的,或者更准确地说,这种行为被暂时驱逐出去了,但在通往真爱的路途上,它有无数机会重现。

一个叫安东尼奥的年轻人爱上了西尔维娅,而且他深深陷入情网,无法掩饰。我本人也看在眼里,但他那暗自神伤的模样让我很清楚,我的爱人并没有回应他,我于是就安心了。我希望安东尼奥能走出阴影,因为他身上有让我喜欢的品质。相反,我们队伍里有个叫莫罗的人就很令我厌恶,因为我觉得他是个小人,假如泰斯塔伦加肯相信我的判断,那这个人早就被赶走了。

莫罗耍花招赢得了年轻的安东尼奥的信任,并向他保证,会为他出谋划策,帮他争取自己的爱。他又通过花言巧语,让西尔维娅听信了他的话,以为我在附近某个村子里有个情妇。但这件事西尔维娅不敢和我明说,她在我面前总是惶恐紧张,让我觉得,她对我的感情真的发生了变化。与此同时,安东尼奥在莫罗的指点下,对西尔维娅大献殷勤,这让他开始流露出得意的神情,我误以为,西尔维娅真的给了他想要的幸福。

我当时还看不穿这样的阴谋。我一怒之下把西尔维娅和安东尼奥都杀了。安东尼奥并没有马上断气,在弥留之际他向我揭穿了莫罗的叛变行为。我拿着还在滴血的匕首,找到了这个恶棍。他惊恐万分,赶忙跪在地上向我坦白,原来,是罗卡·菲奥里塔城堡的王子收买了他,让他想办法断送我和西尔维娅的性命。实际上,他混入我们的队伍,就是为了完成这项使命。我将他一刀刺死。随后我就去了墨西拿,我乔装打扮进入小王子的住所,送他去了另一个世界,让他和他的奸细以及那两个我屈杀的冤魂会面。我的幸福就这样终结了,甚至我的荣誉也随之灰飞烟灭。我丧失了勇气,并以彻底冷漠的态度对待生活。我完全无心像以前那样保障战友的安全,因此我很快就失去了他们的信任。总之,我能肯定地告诉你们,从那以后,我就成了一个最平庸无奇的盗匪。

没过多久,泰斯塔伦加患胸膜炎离世,他的队伍随之分崩离析。我的两个弟弟对西班牙很熟悉,他们想让我移居过去,我被他们说服了。我手下还剩十二个人。我们来到陶尔米纳海湾[5],在那里偷偷过了三天。第四天,我们弄到一艘双桅帆船,靠这艘船,抵达安达卢西亚海滨。

西班牙有多条山脉地势优越,可作为我们的庇身之所,不过,我选择了莫雷纳山脉,我对此从没有感到后悔。在我的指挥下,我们抢了两次运钞队,还干了其他一些大事。

终于,我的这些成功事迹让朝廷感到了威胁。加的斯地方长官下令,务必擒拿住我们,不论生死,并出动了好几个军团扫荡我们。与此同时,戈梅莱斯家族的族长邀我加盟,请我为他效力,并让我们在这个洞穴里安身。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兴师动众后却徒劳无功,这是格拉纳达警方不愿看到的事。眼看军队无法捕获我们,警方就派人在山谷里抓了两个牧人,称他们是佐托的弟弟,然后将他们吊死。我认识这两个人,我知道,他们也确实干过几次杀人放火的事。但有人说,他们因为是代我们而死,所以死后依然怒火难平,每到夜里,他们的僵尸都会离开绞刑架,惹出种种是非。这些事我都没有亲眼见过,因此也不知道该如何向诸位解释。但我在走夜路时有好几次经过绞刑场附近,只要月光足够明亮,我总会清楚地看到,那两具吊着的尸体不见了。可是,到了第二天早上,它们又会重新出现。

我亲爱的主人们,你们让我讲我自己的故事,故事到此已经讲完。我觉得,我两个弟弟的人生不像我这么野蛮,他们或许会有些更有趣的故事讲给你们听。但时间恐怕不够了,我们等的船已经备好,我得到明确的指令,明天一早船就下水。

佐托起身离去,美丽的艾米娜带着哀婉的口气说道:“这个男人说得很有道理,人的一生中,幸福的时光总是非常短暂的。虽然我们在这里只共度了三天,但或许未来再不会有这样的日子了。”

晚饭的气氛并不愉快,我匆忙吃完,便向两位表妹道了晚安。我希望能在自己的卧室里与她们重逢,这样或许能有更好的方法排解她们的忧伤。

她们来得比前两天早一些,但最让我高兴的是,她们的腰带这一次是提在手上的。这样的象征性动作,含义自然不难参透,但艾米娜还是特意向我解释了一番。

她对我说道:“亲爱的阿方索,您是以无比诚挚的态度待我们的,我们不想以简单的道谢来回报。或许今后我们将天各一方,永不相见。对其他的女人来说,分离或许是她们绝情的好理由,但我们想永存在您的记忆中。未来您在马德里会看到各式各样的女人,她们在才智上或容颜上可能会胜过我们,但至少可以说,在您面前,她们既不会像我们这样柔情似水,也做不到像我们这样激情似火。不过,我的阿方索,您必须再立一次誓,像上次那样再说一遍,保证不会背叛我们;此外,您还要发誓,今后要是有人向您说些诽谤我们的话,您绝不会相信。”

这最后一个要求让我不禁哑然失笑,但我还是如她们所愿立下承诺。作为回报,她们向我展现出万种柔情,对我诉说起最甜蜜的情话。

但艾米娜又突然对我说道:“我亲爱的阿方索,您脖子上的这个圣物对我们来说是个很大的妨碍。您就不能稍微取下来一会儿吗?”

我拒绝了,但齐伯黛拿着把剪刀绕到我脖子后面,一刀剪断了系绳。艾米娜接过圣物,顺着墙面岩石的一道缝隙扔了进去。

“明天它就会回到您手上,”她对我说道,“在此之前,请将这条发辫系在您的脖子上。它是用我的头发和我妹妹的头发编的,假如真有什么东西能防止情人用情不专,那这发辫上套的护身符就可以起到这样的效果。”

说罢,艾米娜取下她头发上的一根金簪,用它将我床上的帘子收紧别牢。

至于后面的一幕,请容我像艾米娜那样,拉下帘子不再细表。总之,我这两位魅力无穷的女友就此成了我的妻子。无疑,在很多情况下,通过暴力使纯真的血无尽流淌,总会伴有残忍的罪行。但其他的情形同样存在,暴风骤雨也可以为纯真之花创造绽放的空间,而这正是我们的经历。最后我还要说的一句是,我在克马达店家那一夜梦境中见过的她们,与真实的她们并无一处相符。

激情终于平复下来,我们静静地待在一起。此时,要命的钟声敲响了十二下,又到了午夜的整点时分。我难以控制地心慌起来,对我的两位表妹说,我很担心,说不定会有某种可怕的事降临到我们头上。

“我也像您一样担心,”艾米娜说道,“我觉得危险已经到了眼前,但您千万要记住我说的话:不论别人如何在您面前诽谤我们,您都不要相信。甚至您亲眼所见的事也不要相信。”

就在此刻,随着一阵撕扯声,我们床上的帘子被人拉开了,我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穿着摩尔人的服装站在床前。他一手拿着本《古兰经》,一手举着把长刀。我的两位表妹扑倒在他脚下,向他说道:“强大的戈梅莱斯族长,请您原谅我们!”

族长用一种可怕的声音回答道:“你们的腰带呢?”他随后侧转身,看着我说道:“可怜的拿撒勒人,你玷污了戈梅莱斯家族的血统。你现在要么做穆斯林,要么就得去死。”

我听到一声可怕的长啸,接着,我看见那个魔鬼附身的帕切科正在房间的尽头冲我打手势。我两位表妹也看到了他,她们愤怒地站起身,抓住帕切科,将他拖出房间。

“可怜的拿撒勒人,”那个戈梅莱斯的族长继续说道,“一口把这杯子里的液体喝光吧,否则你就会以耻辱的方式死去,你的尸体将会与佐托的两个弟弟吊在一起,并成为秃鹫的美食、幽灵的玩物,幽灵们会化身为各种阴森恐怖的形态,来折磨玩弄你的尸体。”

看起来,此情此景下,为了捍卫荣誉,我必须选择自杀。我痛苦地高喊道:“哦!我的父亲啊,换作是您,您的做法肯定会和我一样!”

说罢我便拿起杯子一饮而尽。我感到浑身难受至极,接着就跌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 * *

[1] 译注:历史上那不勒斯王国和西西里王国常会联合在一起,组成两西西里王国。1738年,波旁—两西西里王国统治两地,但形式上还是分为那不勒斯和西西里两个王国。

[2] 译注:锡拉库扎是西西里岛东部的一座古城。

[3] 原注:据传说,这座塔楼当年住着古希腊哲学家恩培多克勒,他最终跳入埃特纳火山口自杀(但塔楼实际造于哈德良时代)。

[4] 译注:古法里1里约合现在的4公里。

[5] 译注:陶尔米纳,现属西西里岛墨西拿省,位于墨西拿和卡塔尼亚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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