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改之前两人一前一后隔了老远,两人只差了一步不说,甚至阎将军的态度也是天翻地覆。

小心翼翼低着头跟在后头,跟个随时尾巴狂摇忠心耿耿的大狗,巴巴盯着不平的地面,生怕眼前的大公主会平地摔。

众人:??

北武太子:?

虽然还在他预期内,但怎么不太对劲?

众人恍惚对视一眼,这一幕……有点眼熟啊,特么不正是当初千秋宴上那位燕皇子的反应?

随大公主离开时一副死也不娶,回来后一副恨不得把全部身家都给大公主的架势。

要命啊,大公主不会是会什么邪术吧?对这位大将军施展蛊术了吧?

洛青老神在在,等到了近前,对依然要跟着阎荣安摆手:“阎将军,你家太子在那边。”

阎荣安欲言又止:“那下次……公主想什么时候见某?”

众人:!!!卧槽,这次都还没过,下次就开始约见了?

刚刚谁一副不甘不愿的?

洛青反而成了随意的那个:“等本宫有空了,会给大将军递帖子的。”

阎荣安最后应了声,满腔的疑问都压了回去,只等下次被召见。

北武太子直到他回来都是皱着眉:他怎么觉得这事态的发展……不太对?

眼前这个,还是不近女色发誓这辈子孤寡一生报效朝廷的好友吗?

敬阳帝也深深看了洛青一眼:“皇儿,赌局还要继续吗?”

洛青意味深长摇头:“不必了,想必太子与阎将军会私下商议的。父皇,儿臣累了,先回府可好?”

敬阳帝还记着那两座城池,如今与预期差不多,也愿意当个好父皇,摆手:“去吧。”

洛青毫不迟疑离开了。

众人:完了,公主竟然就这么离开了,甚至都没看裴王爷一眼。

呜呜呜他们的赌注啊,都赌了裴王爷赢啊。

谁能想到,公主还能见一个爱一个呢。

洛青回府后心情不错,带着小石头去了长公主府,替两个不熟悉的祖孙俩联络感情,顺便带了几个人过去。

是他昨天刚花了大价钱从七十二楼寻来的,自然是包括长公主。

盛驸马虽然关在天牢,但他这些年在朝中肯定买通不少人,难保狗急跳墙。

等洛青再回来时天已经黑了,他先送小石头,等绕回自己院子的时候,远远瞧见前头的凉亭里坐着一个人。

洛青本来一只脚已经踏进院门,又回头看了眼。

刚刚觉得眼熟,这一看更熟了。

不是裴洵还能是谁?

洛青溜达着过去了,背着手一步步踩着拾阶而上。

裴洵也只是抬了抬眼,又继续倒酒。

洛青在石桌边站定:“喝着呢?这天刚黑就喝酒,我掐指一算,你这有心事啊?来来,有什么不开心说出来,大家一起开心开心。”

裴洵抬腕的动作一顿,又继续饮尽杯中酒:果然,这人是吐不出一句好听话。

句句扎心。

裴洵干脆把酒壶一推:“喝吗?”

洛青看看他,又看看酒壶,蹬蹬蹬后退两步:“不喝,喝酒误事好吗?”

这厮不会打算灌醉他,然后套话吧?

他学坏了,竟然都开始学那些歪门邪道了。

裴洵深深看他一眼,话都让他说了,他这酒是喝还是不喝?

洛青自己不喝,把酒壶抱起来:“行了,你内伤好了你就喝?酒壶没收了,大晚上的,也不怕发酒疯。”

不给裴洵机会,嘀嘀咕咕抱着酒壶就走了。

裴洵瞧着他疾走的背影,原本心头的阴霾莫名散了些,许是他想多了,他也不是真的看上那北武将军。

还算他有良心,还知道他有内伤,还算关心他。

但裴洵这散开的阴霾只散了两晚,第三天又凝聚了,甚至还快有如实质,化作一柄剑霾。

一大早,洛青又跑去和北武将军约会了。

裴洵得知消息的时候,沉默良久,决定眼不见心不烦,回七十二楼一趟。

这边高升带着专程替洛青选中的公子,以及备选一号,备选二号回来时,得到公主出府的消息。

高升瞧着三个格外温润尔雅赏心悦目的公子,本来想让公主见了开心开心,公主肯定满意,谁想到扑了个空。

高升干脆打算把人先送去后院,刚走出去没多远,一直守在不远处树上的影十七看看高升四人离去的背影挠了挠头,再挠挠:??好端端的,公主怎么又往府里塞男宠了?

影十七这一天过得心里直挠挠,终于等裴洵回来,忍不住把人拦住:“主上,属下……有事。”

裴洵这两天心情都不太好,冷漠坐在桌前,随手拿出一本书:“有事就说。”

影十七却纠结了,但咬咬牙,还是问出声:“主上啊,你与公主的感情……是不是出问题了?”

裴洵要去翻书的手僵在半空,轻轻吐出一口气,才继续翻开:“为何这么问?”

影十七说出口反而轻松不少:“不是属下多嘴,是不是主上你惹公主不开心了?毕竟公主心里应该还是有你的,有什么不开心的早点说开解决。毕竟公主都开始找主人替身了,如今虽然只是替身,万一那三个替身温情笑意讨了公主开心,那以后……指不定谁才是替身呢是不是?”

影十七的苦口婆心裴洵一个字没听进去,他皱着眉,表情越来越僵:“你说什么?”

影十七还以为他不信:“属下可没说谎。属下瞧得真真儿的,高总管带来的三位公子,模样一等一的好就算了,身形怎么瞧都有那么几成像主上,当然,那脸肯定是比不上的。高总管把人带去后院了,就……先前琴棋书画四位……住的地方。”

那四位可是男宠,如今又住进去别的公子,什么成分,不用想也懂啊。

裴洵:“…………”

他深吸一口气,差点气笑了。

影十七心虚退后两步,怕被殃及池鱼。

影十七:“主上,您不会生气了吧?”

是生气公主找男宠呢,还是生气公主找的男宠像他呢?

裴洵恢复冷静,没有什么表情开口:“你想多了,那三位公子你也看错了。”

影十七张嘴想说他眼睛准着呢,但这次没敢开口,想了想,默默退出去了。

总觉得再不走,他不仅要被殃及池鱼,还是一条死鱼。

不过夜里影十七没睡着,隔了老远,瞧见一道黑影从主上的院子飞出,很快消失了。

而消失的方向正是公主后院。

影十七没忍住咧嘴一乐:主上还说不信,这不就忍不住自己去瞧了?他就说!

另一边,裴洵本来不信的,但影十七说得信誓旦旦,加上影十七不知道,他可是知道洛青月圆之夜会发作。

那么找这个三人过来,意味着什么,他能猜到。

可他不懂的事,为什么影十七会说像他?

还误会是替身?

只是等裴洵真的见到那三位公子,也沉默了,面容不像,但那身形光看背影……的确有几分像。

裴洵盯着那三个努力练琴的公子背影,沉默了,大公主为什么找的用来解毒的公子这么像他?

难道其实是……看上他了?所以真的是替身?

洛青这边名义上跑去与北武将军约会,实际上是将先前不方便说的细节说清楚,也彻底让阎荣安相信自己就是一年半前救他的人。

也说了之所以身形不像,是因为他做了伪装,用了障眼法,跑去见人的时候,故意提前装扮成与当初身形差不多的模样。

当时阎荣安见到这幅模样的他,自然是信了。

洛青提了第一个要求,注意着北武太子的动向,一旦有不妥危及他有关的人或者事,都一一告知。

这事关北武太子私事,不算是北武国事,阎荣安应了下来。

洛青这是以防万一,随即写下第二个要求和第三个要求放在一个锦盒里。

过两天就是下一次月圆之夜,他如果能躲过,这锦盒就不会交给阎荣安。

如果没活下来,那这两个要求,足够让阎荣安护长公主与康贵妃安全。

以阎荣安的品性,一旦应下,绝对会不遗余力护佑。

这也算是他能为二人做的。

洛青接下来一天都在安排府里的事情,等头一晚歇下来,才想起来这两天都没遇到裴洵。

想了想,阎荣安这边都安排妥当了,也该提点一下裴洵。

万一阎荣安救不下来,裴洵能帮一把。

洛青让高升去准备酒水佳肴,送到了隔壁裴洵的院子。

等裴洵疑惑的时候,洛青晃悠过来了:“今晚月色这么好,喝一杯?”

裴洵自从看到那三个像他的公子就有意无意躲着洛青。

所以明明两人住隔壁,愣是没遇到过。

但没想到洛青今晚直接上门了,想到明晚就是月圆之夜,裴洵还是应了下来,让洛青进了房。

洛青也没客气,都知道他是男的了,也没这么多虚礼要讲究。

洛青在裴洵对面落座,给他和自己都满了一杯。

裴洵静静看着他动作:“我内伤未愈,公主不是说不能喝酒?”

洛青:“你先前不是喝了?再说这两天是好日子,喝一杯两杯无妨。”

万一他明晚真的嘎了,以后想喝是没机会了。

洛青嘴上不说,但七年前的那段相处时光记得这么清,其实也是怀念那段平静的日子。

裴洵总觉得洛青有种喝完这一杯以后就没得喝了的感觉,没继续阻止,嗯了声。

洛青端起杯子:“敬你一杯,感谢裴王爷肯赊账,欠了你这么多,还真的无以为报。”

裴洵皱眉:“我怎么觉得你这话像是交代遗言?”

洛青垂眼,也没瞒着:“明晚就是月圆之夜,万一……以后也没机会了。”

裴洵眉头皱得更紧:“高升不是给你找了人?”

洛青:“但谁知道有没有个万一,毕竟副作用现在谁都不知道是什么。”

裴洵抿唇,他先前派十六去查副作用,到如今这么久都没回,他其实心中也隐隐猜到可能这么难查,怕是……真的不太好办。

裴洵望入洛青眸底,面对即将可能到来的死亡,他眼里没有恐惧,甚至半分紧张也无。

仿佛要发作而亡的不是他一般。

眼前这人是矛盾的,让他捉摸不透,却又莫名不想让他真的死去。

裴洵抿着唇,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他想说他不会死,却发现这几个字说出来毫无意义。

十六没回来,他对这毒了解甚少。

又怎么脱口而出未知的保证?

裴洵干脆抬起手腕,将洛青倒满的酒喝完。

又自顾倒了一杯,一连喝了三杯,还要继续倒。

洛青本来就是喝个断头酒,结果,他这还没开始,怎么搞的像是死的那个是对方一样?

“停!”洛青按住裴洵的手腕,“你没事儿吧?”

裴洵摇头:“没事,有事的事你。”

“我当时知道有事的是我,我最后好好喝一顿,你这干嘛?快给我喝完了喂!”洛青扒开他的手,晃荡一下,本来酒壶就不大,几杯酒下肚,只剩一半。

裴洵本来还以为对方关心他,结果:??

裴洵深吸一口气:“你是不是还有事没说。”

洛青正小口抿着酒,还剩一半,喝不了两杯了,本来还想赏个月,得,酒都要没了,还赏什么?

听裴洵这问话,气不打一处来:“什么事?”

裴洵睨他一眼,被他抱着酒壶的动作气笑:“我赊给你这么多银钱,你至于小气一壶酒吗?”

洛青:“那我还把公主府都抵给你了。再说了,你以后想喝酒随时都能喝,我不一样,我明天可能就嘎了。”

指不定这是最后一壶,他还跟他抢!

裴洵皱眉:“你不会死。”压在心头的话还是没忍住说出来。

几个字吐出,裴洵浑身莫名轻松不少,虽然不知这毒副作用,但从上个月对方只需要一个解毒人而言,并不太难。

顶多发作比上次厉害一些……明晚只需一个解毒人,外加内力辅助压制。

洛青意外抬头:“你……”不是吧?承诺这东西可不好随便说,更何况,上次对方就耗损了三成内力,这次再来,他不要命了?

洛青心情复杂,一堆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吞了回去。

裴洵肯为他这般牺牲,原因他能猜到。

无非是怀疑他可能就是当年的“何竺青”。

洛青叹息一声,还是没忍住开口:“这种莽撞的允诺还是别轻易开口,不值得。”

他又不是真的去送死,顶多就是假期提前结束。

但内力耗损严重,裴洵很可能成废人。

敬阳帝对裴洵本就虎视耽耽,一旦裴洵这边一弱,敬阳帝只会立刻追击,直到将人除掉,收回宣州。

裴洵不知是醉了,还是借着酒意想问出一个真相:“那你说,什么又是值得?”

洛青:“如果可以,我若是真的明晚没活下来,帮阎荣安善后护下长公主与贵妃。”

裴洵捏着杯盏的手指收拢:“嗯。”

洛青叹息一声,抬眼看过去,这次没躲开:“以后你别找了,我先前是骗你的,何竺青也不是叫虞青青,他在七年前真的掉进悬崖死了。这次我说的,是真的,以前都是骗你的。”顿了顿,在裴洵看不清的神情下,还是垂下眼,“抱歉,之前骗了你。”

洛青看不清裴洵此刻的神情,半晌,对方才把杯盏搁置,咚的一声响,打破房内先前的沉寂。

随即传来裴洵平静,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是吗?那尸体呢?公主又为何知晓七年前的事?还有阎将军,他这是第一次踏足大邵,公主也从未离开过京城,那么你们只凭一次见面,又为何他会不遗余力帮公主,而公主又如何对第一次见面的人托付让他救贵妃和长公主?”

一个又一个问话传来,洛青沉默以对。

回答是不可能回答的,但他其实觉得裴洵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只是这个答案,他打死都不会承认的。

裴洵问完只静静等着,没等到想听的,半晌,才突然问道:“除此之外,你又有什么未完成的遗愿?”

他问的是你,而不是公主。

而单单只是他这个人。

洛青缓慢眨了一下眼:不是吧?这位是大圣人吧,他一次次骗他,这个关头还在想着帮他完成心愿?

这就是将死之人的待遇,好像……还不错?

洛青迟疑一下,想着对方虽然这么问了,他也不能这么不要脸,逮着一只羊薅:“咳,其实没别的了……”

都到这时候了,万一明晚顺顺利利过了,特么怎么见这位?

早知道这酒就不喝了。

“是吗?”裴洵想到后院那三位公子,“高总管带回的那三个人,是公主亲自选的吗?”

洛青松口气,只要不继续先前的话题就成:“自然,这次时间不急,可是我慢慢选出来的。放心,我都提前问过了,他们都心甘情愿的。”

心情一好,洛青没忍住抬头偷瞄对面的裴洵一眼。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自己回答完,这厮望着他的表情有些怪,甚至带了些丝丝诡谲,像是复杂不可置信,又像是纠结,最后甚至直勾勾盯着他,像是要研究一下他脸上是不是的确两只眼一个鼻子一个嘴巴。

就……挺让人发毛的。

洛青抖掉汗毛倒立:“你、你为什么这么看我?”

不会是记仇,觉得他骗人不好,想将他扒皮拆骨吧?

好歹自己也是他恩人不是吗?

裴洵深深看了洛青一眼,即使觉得不可思议,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从何时对他起了那种心思,可最终还是开了口。

但声音缓慢而又复杂:“你……是不是真的有那种想法?”

洛青一脑门问号:“想法?什么想法?”

裴洵意有所指:“后院那三、位公子。”长得身形格外像他灯下黑可以完美当成他的那三个替身。

但这话他说不出口,只能细细观察洛青的表情。

洛青本来没懂,说着说着怎么跑到后院去了,而且他干嘛故意强调三、位,有上次的差错,他不得找两个备选?

等等,三位?

不是吧,没想到裴王爷一个大好青年,脑子这么污的吗?

洛青老脸一红,他活这么大,穿了这么多书,就没见过脑补这么厉害的,他到底怎么会觉得自己选三位公子,是打算一起的?

洛青恼羞成怒:“怎么了?三位怎么了?要你管!”

端起酒杯,猛地灌入口中。

尤其是想到面前的人不知道私下里脑补了他多那啥似的,愤愤起身,亏他拿他当兄弟,最后还想跟他重温当年的温馨时刻。

结果物是人为啊,当年的单纯少年变了。

但他这种故作镇静恼羞成怒的神情落入裴洵眼里更加坐实先前的猜测。

加上的确是洛青自己选的,不是高总管自作主张。

裴洵叹息一声,望着洛青的表情更加复杂。

洛青刷的起身,这天是一刻都聊不下去了。

临走前,还把没喝完的半壶酒提着,他就坐实小气了。

结果走到门口,身后一直没开口的裴洵,突然幽幽莫名其妙一句:“如果你真的……抱有那种心思,其实也不是不能牺牲一下。”

洛青:??什么牺牲一下?每个字都懂,怎么连到一起他不懂了?

洛青回头:“我抱什么心思了?”

裴洵却没说话,让他自行体会。

洛青抱着酒壶回了自己的院子,他就白瞎半壶酒。

干脆自己喝了,但他酒量一般,倒头就睡。

第二天愣是睡到下午,等起来时,想到今晚上就是月圆之夜,刷的起身。

先是沐浴更衣,顺便烧了香,临时抱佛脚,还是要抱一抱的。

万一感天动地,他今晚上就顺顺利利度过了呢?

高升过来时也挺紧张:“公主,都安排好了,三位公子分别单独安排在一个房间。到时候公主戴着面具,想临幸哪一个都行。”

洛青心情复杂,这话听着以前没什么,怎么让昨晚裴洵那厮一通说道,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洛青咳了一声:“先用膳。”

晚上可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隔壁裴洵院子里,影十七抽空去见主上,禀告了府里今日的情况,一切安然无恙,并无可疑之人。

裴洵背对着他站着,只嗯了声。

影十七也没觉得哪里有问题,继续去保护,临走前,突然想起一件事:“哦对了,公主刚刚突然沐浴,不知道晚上是不是要出府。”

本来随口一说,谁知裴洵开了口:“今晚上你不用跟着公主了。”

影十七:“啊?那谁守着?”不是说那个什么太子来者不善么?万一夜里突袭呢?

裴洵:“我。”

影十七一脸懵:“……这样啊,那属下需要做什么?”

裴洵:“备水。”

影十七:“?”

裴洵:“我也要沐浴。”

影十七:“??”

今个儿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个突然都要大白天沐浴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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