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64.罪不至死

接下来一段时间,柏舟都没有遇见谭知礼,这让他稍稍觉得喘了一口气。

他本科毕业于名校,又是在读研究生,于是他找了一份家教兼职。到了周末,柏舟按部就班打车到一家庄园兼职家教。这家庄园有一个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主人,而女主人平常都忙于交际,没有时间去管孩子的学习,于是女主人就聘请柏舟成为她孩子的家教老师。每周只需要上三个小时的课程,而这个课程费用尤为可观。

到了庄园,柏舟被管家带进小少爷的书房,这家小少爷现在才读小学,有着聪明的头脑,但却很不爱学习,曾经气走了很多的家教老师,而柏舟却是留在小少爷身边最长的一任家教老师,也许是因为柏舟有趣,也许是因为柏舟的手段高明,总而言之,他还没有被少爷气走。

今晚的学习任务很重,小少爷因为顽皮,中途赖着不愿意学习而耽搁了很长的时间,直到将近凌晨的时候,柏舟才将今天的任务给讲完了,而小少爷也在一旁困得快要睡着了。

柏舟收拾课本,宣布今天的任务就讲到这里了。

小少爷从困倦中清醒,他看着柏舟收拾东西,缓缓地走出庄园,背影消失在他的眼底。

柏舟来到庄园门口,他裹着围巾,准备在路边打车。

但现在太晚了,很难打到车。

想到这里,柏舟就一阵头疼。他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选择是在这里等到天亮,大概那时候就会有出租车了,另外一个选择就是他从庄园这里走回他的学校,很显然,第二个选择是很不明智的,他可能需要走到天亮才能到达学校。

正当他低着头纠结着要怎么选择的时候,一道刺眼的车灯在他眼前晃了几下,耳边随即听到了一声刺耳的鸣笛声,这让他不得不将头抬起来,看到了眼前的迈巴赫时,心底大概就明白了。

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了alpha那张仿佛被刀消斧刻般的面容,alpha轻声道:“你现在也打不到车了,走回去也天亮了,我顺路,可以送你回学校。”

柏舟的大脑里突然出现了阴魂不散四个字,他有些赌气地站在庄园门口,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alpha说的话。

alpha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如遭雷击。

“明天就是周一,你早上有课。你要是不休息的话,明天就没有精神上课,请假还会影响学分,情节严重会被延毕。”

都说打蛇打七寸,柏舟的七寸就在于延毕二字,他可不想被延毕。

在心中挣扎了一下,他还是走到迈巴赫的车后座旁,拉开车门,矮着身子坐进迈巴赫的后座里。车内的暖气充足,一下子就驱散掉身上的寒意。

alpha修长有力的手指紧握着一杯热牛奶,滚烫的,冒着热气的,“给,顺手多点了一杯热牛奶。”

alpha这是在说谎,这杯热牛奶根本就不是顺手点的,而是刻意为beta点的。他观察了beta很久,知道beta每次上完家教课都会很晚,还会饿,热牛奶可以暖身体,还可以适当缓解身上的饥饿感。

庄园附近也没有卖热饮的地方,这是alpha跑了很远才买到了的牛奶。他还怕牛奶冷掉了,故意用手捂着牛奶,所以牛奶到现在都还是热的。

柏舟凝视着alpha递过来的热牛奶,尽管他饥肠辘辘,但他也没有伸手去接,他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强忍着饥饿感,嘴硬地说:“不用了。”

alpha的青筋暴起的手尴尬地停留在半空中,他沉默地将热牛奶放在中间的小桌板上,“那就等你想喝的时候再喝,这里还有焦糖可颂跟三明治。”

柏舟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他都决定要跟alpha一刀两断了,现在又是蹭车,又是吃对方的东西,这样很不好……似乎这样就没有办法跟alpha断干净了。

前面的司机升起挡板,发动引擎,车内的两个人却都没有再出声,车后座静默地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迈巴赫一路上都是稳稳地行驶着,不知道是遇见了什么情况,司机突然紧急刹车,柏舟的眼底出现了慌乱的神色。

一旁反应比较快的alpha已经整个人都靠过来了,将柏舟的身体死死地护在身下。

货车的车头毫无预兆地撞在迈巴赫的车身旁,货车像是受是不受控制一样,如同打桩一般撞击着迈巴赫的侧边,原本如同铜墙铁壁一般的车门被货车给撞地不成样子,剧烈的撞击感袭来,alpha护着beta的身体,而他的头却重重地撞在后座的玻璃窗上,猩红的鲜血从他的额头汨汨流淌下来,浓重的血腥味直逼人的鼻腔。

迈巴赫的车窗碎裂,车门被撞成一堆废铁。

alpha被蜷着身子,将beta护在身下,alpha的嘴角挤出了一点笑意,他的呼吸滚烫,被鲜血浸透的手指抹过beta鬓边的碎发,“你还好吗?”

“我没事……”柏舟的声音泣不成声,他没想到今晚会出现这种意外,也没有想到alpha会在危险关头挺身而出将他死命护在身下,这一刻的alpha就好像是雄鹰一样耀眼。“你坚持住,我去叫救护车了。”

“嗯……”

alpha虚弱地连说话都成了一种奢侈,他的眼皮再也撑不住了,缓缓地阖了起来,身子也因为失去意识而往beta的身上倒了下去。

柏舟这次没有推开浑身淌血的alpha,他颤巍巍地伸出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拨打了救护车的号码,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慌乱过,紧张到喊救护车的时候用了母语跟英语混杂的奇怪语言,好在救护车那边的接线员听懂了他在说什么,并说救护车马上就会赶过来。

在前面开车的司机也受到了严重的撞击,晕了过去。

坐在副驾驶的谢行也受了重伤,但他还没有晕厥,他开了车门,从车上下来,走到了后车座旁,他问柏舟,“谭总怎么样了?”

柏舟的声音里夹杂着哭腔,“他晕了。”

“别急。”谢行立刻报警,还拿起手机,拍了肇事司机的车牌号以及现场事故的照片,这些都会成为以后指控的证据。

十几分钟后,附近的救护车疾驰而来。

比较有力气的alpha医生破开车门,将车内被鲜血浸透的alpha从车里拖了出来,并扶到了担架上,其他的医护人员又凑过来询问柏舟的伤势,柏舟说自己毫发无损,医护人员直呼这简直是个奇迹。

要不是有谭知礼护着他,也许,他也会变得血肉模糊。

他现在是目击证人,也算是受害者之一,再加上谭知礼因为他昏迷不醒,他不能放下谭知礼不管。他跟谢行一起坐上了救护车。

谭知礼的颅脑被撞伤,可能伤及大脑神经,还有可能会有一辈子醒不过来的风险。医生说,谭知礼的伤势严重,情况危急,必须要进行手术抢救。

听着医生的话,柏舟的心底都凉了大半截,他浑浑噩噩地坐在抢救室外面的长椅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谭知礼。

他恨谭知礼,但却也不想看着谭知礼因为他而死。

他背靠在银色长椅上,目光空洞无神,就连谢行都在他的身边时,他都没有注意到。

谢行的额头被蹭伤了,但情况并不严重,他拍了ct后,显示他的大脑并没有问题,只是简单的皮外伤,因此他的额头被缠上了几圈纱布后,医生就放他离开了。他走到了柏舟的身旁,坐了下来,还递给柏舟一瓶从自动售卖机里买到的冰牛奶,“柏先生,您放心好了,谭总福大命大,不会有事情的。他是因为保护您才受了那么重的伤,要是看到您为了他又累得病倒了,肯定会伤心的,为了他,也为了您的身体,先喝点牛奶垫垫肚子。”

柏舟接过牛奶,但他并没有喝。

“我们来聊聊谭总吧。”谢行低垂着睫毛,语气很轻,“您这两年在y国留学,谭总过得并不好。您跳楼后,谭家的股价下跌,谭总的母亲将他软禁起来,不让他出门,他就使了点手段。为了去见您,他被他的父亲抽了几十下皮带,身上全都是伤痕。这就是为什么,您在住院期间,他没有去看您的原因。”

“再后来,他的权势被架空了,他不再是谭家的继承人了。您也知道,豪门里都是乱七八糟的,谭家三少爷得势以后,经常都会来欺负谭总,前阵子还把谭总给推下湖了。现在是冬天,那湖水有多冰冷,不用我说,您该也知道的吧?”

柏舟静静地听着,他觉得口渴了,就抿了一口牛奶,“他不会游泳,后来呢?”

“对的,他不会游泳,他差点溺水在水里了。”谢行笑了下,“他被救上来的时候,嘴里还在念着您的名字。”

柏舟只觉得他的大脑嗡然作响。

谢行摘掉鼻骨上眼镜框,没什么情绪道:“他很爱您,为了您,他做了很大的改变。我知道您讨厌他、恨他,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不懂得如何爱人,他正在改变自己,他想要做一个称职的alpha,也希望您以后能给他一个机会。”

听了那么多,柏舟总算是明白过来了,谢行这是打算给谭知礼当说客,想让他心软原谅谭知礼。

他的心底也隐隐开始动摇了。

谢行拧眉,“柏先生,您的耳朵现在是恢复正常的听力了吗?”

“对。”柏舟不知道为什么谢行要坐在这里跟他说这件事情。

谢行松了一口气,嘴角勾起,“给您做手术的医生是个颇具盛名的专家,想要挂他的号,比登天还难,再加上这个专家是y国人,并不是港城人,谭总想要帮您,可是费了一番功夫。他找了好多人,吃了很多的闭门羹,后来他听说这个医生跟他舅舅时先生有一定的关系,他就连夜去找了时先生。”

“时先生知道谭总放弃谭家的权势,对他是恨铁不成钢,不跟谭总见面。谭总就跪在时先生的别墅门前,跪了一天一夜,当天还下雨了,谭总被淋了一身的雨,直到时先生说愿意帮他,他才松了一口气,但他感冒了,当场晕过去了。他被送去医院,在病床上躺了好几天才缓过来。”

柏舟觉得谢行说得这些话有点刺耳。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幸运”能挂上专家的号,还能让专家给做手术了,原来这些都是谭知礼为他求来的。

从来都没有什么幸运,只是有人在为你负重前行。

柏舟的手指缓慢地捏紧了。

他现在心里也很矛盾,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他是恨谭知礼,但现在听到谭知礼为他做了这些事情,他又觉得谭知礼罪不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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