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们算了吧”

舞池里的孟逐然逐渐进入状态,他跳的肆意,引来旁边阵阵喝彩,有男士上前贴在他身边跟他说着什么,太吵,太远,商柏青听不见。

很快,一首音乐结束,孟逐然跟随刚刚的男人走到吧台边,商柏青从卡座起身,走到吧台右边,这次离的很近,商柏青听见那个男人对孟逐然说:“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孟逐然笑笑,跟酒保要了两杯鸡尾酒,优雅以两指夹住,推到刚刚的男人面前:“请用。”

然后端起另一杯,扭头冲商柏青举杯:“我男朋友买单。”

商柏青截过孟逐然手里的酒,“你不会喝酒,少喝。”

孟逐然坐到他腿上,就着他的手将鸡尾酒一饮而尽,凑到商柏青耳边:“商教授,我好像没告诉过你,我其实很能喝。”

说完他从商柏青颈边探头,对后面的男人道:“现在,我前男友买单。”

酒吧的冷气低到令人有种身在深秋的错觉感,孟逐然绕回吧台,拿起西装外套随意甩在肩上,没看商柏青一眼,走出酒吧。

大门口的冷气夹杂着夏末夜晚的凉风,激得孟逐然连打两个喷嚏,商柏青站在他身后:“衣服穿上。”

孟逐然回头,“其实我不喜欢穿西装,更不喜欢正肩西装。”

商柏青表情淡淡的,没有接他这话,问他:“你开车了吗?”

“车在前面。”

“你开车来的,刚那杯酒不该喝。”

孟逐然继续往前走,两人站在路边的垃圾桶边,手边是铁塔造型的烟灰柱,孟逐然向商柏青讨烟:“有烟吗?介意我抽根烟吗?”

商柏青衬衫口袋有一支烟,也只有一支,孟逐然抽出那支烟,又从他裤子口袋摸出打火机,点燃,缓缓吐烟圈:“有时候我觉得我像你的学生,或者你儿子,你知道现在有个很火的问答吗。”

商柏青烟瘾突然犯了,很奇怪,第一次有种手痒想抽烟的感觉。

没等到商柏青的回答,也没期待他回答,孟逐然将抽了两口的烟塞进商柏青嘴里,继续说:“‘有个不扫兴的父母是什么体验’。”

商柏青似乎怔了一瞬,从唇间拿下烟,“我经常扫你的兴吗?”

孟逐然耸肩,偏头去含他手上的烟:“我已经喝酒了,叫代驾吧。”

等待代驾的时间,气氛突然有点怪,孟逐然觉得这忙碌的十五天把他们隔开千米,两人之前多了一堵无形的墙。

商柏青看着他抽烟,“我从来不知道你会跳舞。”

“你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我高中时就会抽烟,只是不常抽,认识你后更是一支没抽,今天这支烟,是我这七年来头一次抽烟,还有,我不喜欢衣橱里全是黑白色系的衣服。”

“我不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孟逐然将烟灰弹进烟灰柱,“为了在你面前保持成熟稳重人设,现在没必要了,不装了。”

太久没抽烟,孟逐然被呛到,咳嗽几声后,他扬起唇角,问:“你爱我吗?”

商柏青从来没说过“爱”这个字,他没答,反问:“一定要说爱字才算爱吗?”

一段感情中,一个人会对另一个人失望,无非是感觉孤单,不幸福,没有安全感,既然都没有,那就先放手吧。

孟逐然无甩谓的吐了口烟圈,最后一口烟他没抽,任风燃烬,烟头摁进烟灰柱中,偏头笑浅笑:“商柏青,要不我们算了吧。”

半个月没见,应该有很多话要跟商柏青说,譬如,他的工作即将换岗,譬如,他重新学起了设计,现在他的分享欲消散无踪。

以前无论做任何决定,都最会第一时间告诉商柏青,希望从他那里得到建议或支持,现在想想,没必要。

商柏青直视着孟逐然:“说过的话不能收回,不要在情绪不对的时候做任何决定,刚刚的话我可以当作没听到。”

孟逐然打了个响指,凑近,笑着说:“教授,那我重新说一遍,我现在情绪稳定,心情愉悦,你听清楚,我说,我们散了吧。”

直到代驾过来开走孟逐然的车,商柏青还站在酒吧门口。

郭高朗走上前,叹息一声:“走吧,我送你回家。”

商柏青摇头:“不用,去公司。”

孟逐然也没回家,在车里睡了一晚,隔天天一亮,直接投奔他的好兄弟景辉。

景辉刚起,看着一身狼狈的孟逐然,上下打量:“哟,逃难来的?”

“借你地方洗个澡。”

“你这……怎么回事?”

“分了。”

景辉立马清醒:“分了?什么分了?”

“分手。”

“分手?”景辉扬高声量:“跟你那商大教授分了?等等,今天不是愚人节吧,你跟商柏青在一起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次听你说分手。”

孟逐然自顾自的去冰箱拿了瓶水仰头饮下,“嗯,准备搬出来了。”

“不是吧,动真格的?不是闹着玩吧,我女朋友经常跟我提分手,过几天又和好,情侣间这没什么的,很正常。”

孟逐然瞥了景辉一眼:“我像是闹着玩的人?”

景辉挠挠脖子,“真分了?那你要不要出去旅个游?我帮你找线路。”

“不用,分手而已,对我没影响。”

景辉还是不相信:“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分手,起初我是挺不看好你跟他在一起的,这几年观察下来他好像也不错。”

为什么分手,非要概括,那就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看不懂你们,你当初不就喜欢他这款吗?你自己说过的,就喜欢商柏青的孤独感。”

孟逐然无法反驳,谁年轻的时候没为“喜欢”冲动过,谁年轻的时候没发过疯,商柏青那么耀眼,没有人能走到他的身边,而孟逐然可以,年轻的时候喜欢漂亮的冰雕,想要把冰雕带回家慢慢欣赏,要的只是艺术品,不需要艺术品会说话。

时间久了,当他发现他越来越爱那件艺术品,他开始贪心,想要得到回报,想要艺术品开口说话,想他同样爱自己。

商柏青在办公室睡了一夜,他们团队近期一直在忙新品上市的前期工作,昨天忙完,这一觉醒来突然想起家里的被子没收。

半个月前,那天是个阴雨天,孟逐然不顾他阻拦,把被子塞进洗衣机,洗完晾晒在阳台,商柏青看过天气预报,未来几天都是阴天,不会有太阳,他让孟逐然把被子放烘干机烘干,孟逐然告诉他:没有被阳光晒过的被子不算洗过。

他们因为会不会下雨差点起争执,孟逐然告诉他,不会有雨,天气预报不是百分百准确,至少白天不会下雨,有雨也在晚上。

那天是孟逐然先出门,出门前他叮嘱商柏青,让他别忘记收阳台的被子。

商柏青当时在阳台站了一会儿,他在纠结要不要把被子收下来放进烘干机,后来他没这么做,被公司的一通电话叫走。

距离今天已过去半个月,不知道被子有没有被收进房间,商柏青想,他应该回家看看。

孟逐然站在景辉家的浴室,浴室的地板不一样,景辉家浴室充斥着小女生的春天气息,粉色的镜框,白色的柜子,地板是当下流行的粉绿色四叶草,桌上放着的尽是小女生可爱小饰品,突然觉得在放有女生物品的浴室洗澡挺不礼貌的,孟逐然从浴室退出来,跟景辉打招呼:“我还是回家洗吧。”

“怎么了?我家没热水?”

孟逐然抓起外套,“不了,下次找你喝酒。”

孟逐然很羡慕景辉跟他女朋友的相处模式,他还记得那时景辉家装修,他过来帮忙,景辉的女朋友跟他一块儿坐在满屋的灰尘里,商量着每个房间的细节,她说浴室和卧室是她最在意的两个地方,问景辉喜欢什么颜色。

景辉当时说喜欢绿色,他女朋友喜欢粉色,于是就有了他们现在的粉绿色浴室,很温馨。

孟逐然跟商柏青的家住在水秀别苑,装修全是孟逐然一个人盯的,现在想想从前过于恋爱脑,过于迁就商柏青的喜好,当时商柏青总是说相信他,一切以他的眼光为主。

商柏青问孟逐然喜欢什么风格,孟逐然偏好原木风,商柏青看过设计稿,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等下一次孟逐然再次跟他确认,他指着另一份极简风格的灰色调设计稿,说简约风永不过时。

在孟逐然看来,商柏青的世界里没有喜欢,只有合适,他买东西,或者选择一样东西,先不问自己内心喜不喜欢,而是先衡量那样东西与自己的适配度。

孟逐然曾看中一台笔记本电脑,他是个颜值控,那台电脑最大的优点就是外观漂亮,薄,携带方便,商柏青列下一二三条帮他分析,告诉他那台电脑他买回来用的时间总计不会超过十小时,他说孟逐然有手机,有平板,家里还有台式电脑,他又很少出差,工作有作电脑,没必要买。

但孟逐然当时被那台电脑迷住,隔天去电脑城拎了回来,他捧着电脑在商柏青面前嘚瑟,说他一定会经常用,最后果真如商柏青所说,总共加起来使用时间不超过十小时,为了不让商柏青翻出来反复做为示例,孟逐然算着时间捧着使用,共计使用十一小时。

在商柏青的观念里,永远只能做正确的事,在孟逐然这里,每个人的一生总要为一些美的,华而不实的事物心动,冲动,人不是公式,也不该按框生长。

商柏青到家时,家里没人,卧室里孟逐然的睡衣一件落在地上,一件随意搭在床边,他知道孟逐然昨晚没回家。

最初同居时,孟逐然随性惯了,认为家是令人放松的地方,每天回家衣服随意放沙发一扔,人往沙发一躺,商柏青则是个严重的管理控,他会在孟逐然脱鞋时帮他消毒鞋子并收进鞋柜,会把他穿过的衣服扔进脏衣篮子,不穿的衣服一定要分类挂进衣柜。

当时孟逐然不满又不敢发作,在睡前向他提出抗议,说是他才穿过半小时的衣服也要洗吗?那人得多累,上班已经很累了,回来还得注意这些细节。

商柏青没有在再求他,也没在他面前帮他收拾,反倒是他自己开始要求自己。

孟逐然先去的商场,时间还早,他应该是商场最早的一位客人,男装专柜的导购们一见到他,挂上招牌式礼貌性笑容:“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

孟逐然看着店内的衣饰,很好,全是商柏青不喜欢的类型,商柏青的西装多半是定制的,带着孟逐然的款式也跟着他的风格走,现在,他要做回他自已,上班西装领带,下班他只想随性自在。

当下行流一个词,“恋爱脑”,孟逐然不知道他自己算不算恋爱脑,跟商柏青在一起这几年,是商柏青鞭策着他学习,鼓励着他上进。

孟逐然肠胃不好,商柏青会为了他改变饭食结构,陪着他吃养胃食材,孟逐然刚毕业那段时间,苦练口播,商柏青每晚陪他一起训练到凌晨两三点。

为了更专业的给出指导意见,商柏青甚至利用海绵时间自学播音主持考取专业证书,站在专业,站在观众的双重角度严厉要求孟逐然,也正是有他的帮忙,孟逐然顺利入职电台。

初入职场,遇到的困难和打压可想而知,孟逐然被压得喘不过气,那时的商柏青总是陪着他背稿,读稿,一遍又一遍。

要说恋爱脑,那商柏青又算什么呢?这七年,他的付出,他的陪伴,也是真的。

挑好衣服直接在店内更衣室换好,纯白色T恤衫打底,浅蓝色衬衫随意披在T恤外面,敞开着,扣子不扣,搭配卡其色休闲裤,眼镜摘下挂在领口,孟逐然看着镜子里的息已,突然有种不认识的错觉感。

他已经有七年没有穿过这类服装,从20岁跟商柏青在一起,他扔掉以前的衣服,学着扮成熟,镜子里的搭配可能不太适合他现在的年纪,又一想,他也才27岁,没什么不能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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