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那个人实际上是远亲,这是警察告诉我们的。父亲的妹妹嫁到了茨城,那个女的,好像是父亲的妹夫的侄女还是什么的。当然,我们和姑姑虽然偶尔会见见面,但也仅限于亲戚间的走动而已。听说,连姑姑也没有见过那个女的。

“父亲临死前,好像喝了很多酒,可他平时是不喝酒的,很可能是听到了什么让他特别紧张的事吧,却不知道他究竟听到了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关于金钱方面的问题,因为警察告诉我们那个女的并没有怀孕。”我凝视着自己捧着茶杯的双手说道。

“我一直后悔那个时候自己什么都没有为你们做。因为那是一个一眼看上去就令人特别不安的女人,不是能把人怎么样,而是令人不得不留意,给人印象特别深,总觉得她是那种会给人带来麻烦的女人,身上带着一股阴气,令人不寒而栗。”新谷君说。

“说不定,就是在那天晚上,那个女人第一次跟你父亲搭上话的呢,如果我早一点儿跟你们或者山崎先生说说就好了。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是,心里却总是忍不住会这样去想,所以我才不由自主地一次次去光顾你们店,可是又一直说不出口,而且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什么也改变不了,总觉得也许是多余的。

“而且你们店里的饭也好吃,看到你又是那么快乐地工作着,所以最近倒让我觉得也许还是不告诉你好了,如果不是刚才偶尔相遇,我可能就不说了。

“看着你工作,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看上去你是那么快乐,我都看得有些着迷了,因为你干活时,好像特别舒心。人啊,只有在什么都不再顾虑时,才会潇洒地向前走。我甚至都想让你到我的店里来工作,不过我可不是专门到你们店来撬人的啊。”

新谷君笑着,我羞得脸都红了。

我心想,原来他一直在偷偷注意着我呀。可是我憋在心里的那句“我也特别喜欢看你吃饭的样子”,却实在是说不出口。和他柔弱的外表相反,他说话的方式让人觉得他是一个有着坚定意志的人。当我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在优越顺利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的美食家、公子哥时,对他的好感更增加了一层。

心止不住怦怦跳着,一个是一直以来在母亲面前故作坚强的自己,同时还有一个在内心里那有些孩子气的自己。这让我感到混乱悲伤,恨不得找个地方发泄出来。

我多么想再见一次父亲,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不可能了,我永远也无法从父亲那里得到这种确认了,那种懊悔、遗憾、难过的心情一下子又涌上心头。

不觉中,我的眼泪一滴滴掉在了香蕉蛋糕上,我慌乱地用袖子擦去。

突然,他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觉得自己好像都能听到他心跳的声音。

“真的对不起,说了那么多废话。因为除了你工作时的样子,我不知道你身边有没有其他人,也不知道你和谁住在一起,我对你一无所知,所以实在忍不住想知道。后来自己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一次次地跑去看你了。唯一希望你能理解的是,当初我并不是想利用井本先生的事来和你搭话的,而且我也渐渐喜欢上了在你们店吃完饭再回家时的那种感觉。虽然这有些本末颠倒,可是时间越久这些话就越说不出口,觉得自己好像动机不纯似的。”

我本来想说:我是和母亲住在一起呀。可是事情突然变成了这样,我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没关系。”我鼻音浓重地说道,害羞地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和旁边他那双大号的旅游鞋,实在没有勇气抬起头来。

“没关系的,什么都别在意,真的非常感谢你能告诉我这些。”

“太好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是那么红,反而勾起了我想进一步了解他的好奇心。下次一定找一个不哭的时候,一个不是这么匆匆忙忙的短暂休息时间。

当我告诉美千代这件事的时候,她满脸笑意地给我榨了一杯新鲜的橘子汁说:“我早就觉得那个人可能是喜欢上芳芳了。”

下了班回到家,母亲还没有回来。

我躺在榻榻米上,看着天花板的木纹沉思。

我想,我得找个机会瞒着母亲去问问山崎先生。看来要忙起来了,突然间发生的变化肯定会让我忙起来的。

想着想着,我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我梦见有人在叫我。

梦里,我还在从前目黑公寓的那个家里,走廊上的壁灯亮着。嗯?人呢?就我一个人吗?我是住在这里吗?我清醒地想着,觉得特别奇怪,感觉自己好像是把母亲扔在了哪里。

“爸爸?”

我一边试探地叫着爸爸,一边在家里寻找。可是,父亲不在,甚至连遗像也没有了。

在寂静的房间里,只能听到我自己的脚步声,在长长的走廊下回荡着,显得声音特别大。

嗯?我记得清清楚楚,母亲当时把那幅父亲的遗像放在父亲这间乐房了,因为家里没设置佛坛,可是现在那幅遗像却不见了。“难道在我这个梦境里父亲还活着吗?”我在梦里这样想着。如果我一直在这里等着的话,应该能把父亲等回来吧?于是我来到了客厅。餐桌和厨房的吧台紧挨着,但是比吧台低一些。那里总是被母亲收拾得干净整齐并在桌上摆放着鲜花。可是在梦里,桌子上没有鲜花!我想,看来母亲的确已经不住在这里了。

桌子上有一份打开的报纸。

报纸上有关于那件事的报道,比我真正看到过的那份报纸大一些,也许因为是在梦里才会有这样的差异吧,报纸上就好像刊登整版广告一样,整整一面全是关于那件事的报道。

父亲和那个女人的照片也并排登在上面。

报道说:一直努力尝试各种形式的音乐演奏,受到成年人和年轻人广泛欢迎的“新芽乐队”键盘鼓手井本光志殉情身亡!至今为止,他都在什么地方和谁一起演奏过……在这些报道的上面,有一张那个女人的正面照片,被放得很大。眼睛、鼻子、嘴角,面部所有的部位都很纤细小巧,是那种线条很精致的女人,烫成轻微波浪的头发斜分着披下来,是个和母亲完全不同类型的女人,一副薄命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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