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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洒满夕阳的余晖。有人下班前关掉了所有的灯,大概以为自己是最后走的人吧,不过西蒙并没吭声,反正夏天的傍晚天总是很晚才黑。何况他还配了个新键盘,带背光的,连台灯都不用开。光是办公楼的这一层,每年就要消耗二十五万千瓦电。要是能减到二十万千瓦,省下来的电费肯定够他们再添置两辆应急车辆。
他上网找到了霍威尔诊所的网站。这家眼科诊所展示的照片完全不同于别的美国诊所。那些诊所看上去都像五星级酒店,照片上有笑眯眯的病人,信誓旦旦的推荐语,影星或飞行员似的医生。而这家诊所只放了几张照片,还有几段清醒的文字,介绍了员工资历、治疗结果、权威期刊文章、诺贝尔奖提名。此外还有最重要的——艾尔莎亟须的那项手术的成功率。手术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失败——不过其实比他想象中要低。另一方面,这个并不夸张的成功率也足够可信。网站上没列价目表,但他并没忘记手术价格。那个高昂的数字也足够可信。
他感觉黑暗中好像有什么在动。是卡丽。
“我给你家打过电话。你妻子说你在这儿。”
“对。”
“这么晚还在加班?”
西蒙耸耸肩。“要是一天下来带不回什么好消息,人有时就会推迟回家,直到非走不可。”
“你指什么?”
西蒙就跟没听见似的。“你有什么事?”
“我照你说的,查遍了所有的线索,想找到伊弗森案和三重谋杀案之间任何可能或不可能的关联。但我一无所获。”
“当然你肯定知道,这并不意味着它们之间没有关联。”说话间,西蒙点进网站的下一页。
卡丽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这么说吧,就算有关联我也找不到。我找得可仔细了。我想——”
“你在思考,这很好。”
“真相说不定就是这么简单:同一名劫匪发现了两个目标——伊弗森家和一个藏匿毒品和钞票的窝点。他从第一次抢劫中汲取了经验,杀人之前一定要问出保险箱密码。”
西蒙从电脑上抬起头:“一个劫匪,在先杀两人的情况下挥霍半公斤市价五十万克朗的超级小子,只为置第三个人于死地?”
“比约斯塔德认为这跟黑帮仇杀有关,这是在给对手捎信。”
“黑帮不用花五十万克朗的邮资也能给对手捎信,阿德尔警官。”
卡丽扬起头,长叹一声:“阿格妮特·伊弗森肯定跟贩毒无关,跟卡勒·法里森那种人也扯不上什么关系,这点我们可以确定。”
“但关联肯定存在。”西蒙坚称,“我不明白的是,我们都已经看出他想掩盖两案之间的关联,却还是不知道这关联是什么。要是这联系真这么隐晦,那他干吗要大费周折地掩盖两案同属一人所为呢?”
“说不定他费力掩盖并不是为了误导我们。”卡丽打了个哈欠。
看见西蒙盯着她两眼放光,她顿时闭上了嘴。
“难怪。你说得对。”
“是吗?”
西蒙站起来又坐下去。他一拍桌子,说:“他才不怕警方知道他的身份。这一切都是针对另一个人的。”
“他怕另一个人找到他?”
“对。或是不想打草惊蛇。不过话又说回来……”西蒙手托下巴,嘀咕了一句脏话。
“把话说完好吗……”
“事情比这复杂。因为他并不完全处在暗处。他用那种方式杀死卡勒,的确是为了给某人捎信。”西蒙烦躁地踢了一脚,踢得椅子向后翘起。两人沉默地坐着,丝毫没意识到夜色渐浓。是西蒙打破了沉默。“我觉得卡勒的死法可能跟他的某个主顾一样。吸毒过量导致呼吸衰竭。这凶手就像某种复仇天使。你想到什么了吗?”
卡丽摇头:“没有,不过这个逻辑并不适用于阿格妮特·伊弗森;据我所知,她从没用枪打中过任何人的胸口。”
西蒙起身走到窗前,俯瞰楼下的街灯。他听见两只滑板隆隆地滚过。两个少年滑过他面前,都穿着帽衫。
“啊,我差点忘了。”卡丽说,“我倒是找到了一个关联。关于佩尔·沃兰和卡勒·法里森。”
“哦?”
“我联系了缉毒处的一位总督察。他说他觉得很奇怪,两个认识的人竟会在短时间内相继死去。”
“沃兰认识法里森?”
“嗯。很熟。太熟了,用那位总督察的话说。还有,我查过卡勒的档案。他曾在几年前的一桩谋杀案中被反复审讯,甚至被收监过。死者的身份一直没得到确认。”
“这么久都没确认?”
“我们只知道死者是一名年轻的亚裔女性。根据牙医鉴定,她的年龄在十六岁左右。一位证人在一座后院看到有个男人用针管给她注射什么东西,然后在一众嫌犯中指认了卡勒。”
“啊哈。”
“但另一个人认罪后,卡勒就获释了。”
“这家伙真走运。”
“是啊。巧的是,认罪的人恰恰就是刚从斯塔滕监狱越狱的人。”
西蒙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卡丽望着他的轮廓。她不确定他刚才有没有听见她的话;她刚想再说一遍,就听见他用祖父般慈祥的沙哑嗓音说:
“卡丽。”
“嗯?”
“帮我调查阿格妮特·伊弗森生活的方方面面,要做到巨细靡遗。看看她有没有跟任何枪击案扯上关系。什么都不要放过——明白吗?”
“好。这么说你有思路了?”
“我在想……”他嗓音中那份慈祥消失了,“如果……只是如果……那么……”
“那么什么?”
“那么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