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6

第二天早上，世界发生了很多反常现象，很多幻象。

首先，天气比你这辈子记得的最冷的时候还要冷。艾拉在为酒馆准备三明治时，不小心在手上溅了一点芥末。她像被灼伤一样把手抽了回去。就是这么冷。

其次是雪，很明显，雪一夜都没停，地上和屋顶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现在还在下。你若是透过窗户看雪花飘落，会感到昏昏欲睡，头晕眼花，想象自己在不停地向上升起——好像置身于一架囊括宇宙的电梯里……这本身已经令人难以置信了。还有那罕见的光。艾拉用自己通常不自知的天才本领完美描述了它：“这光一点都不赖，不是吗？”她这么说。这光不好。它很邪恶。它让人的灵魂感到压力，还玩各种把戏。你原以为洁净的东西是肮脏的，你原以为洁白的东西并不洁白。糖是令人沮丧的灰色，而面包是污泥的颜色。

最后，酒馆开门以后，顾客进来之前，你什么声音也听不到，直到门吱呀一响，人已经进来了。他们能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们的口中吐出白色的热气。他们还在地板上留下雪和着泥的松脆的碎渣，鲍勃得负责打扫干净。

他和艾拉彼此都没怎么说话。他昨晚不在，她一定听说了关于他后妈的故事。他可别想用后妈的理由来糊弄艾拉（她总能机敏地捕捉到他的内心）。她什么都没说，但他能看出她在想什么。“你和你的后妈们！”但她什么也没说，因为她不能冒这个险。万一，鲍勃真的有一个后妈病了，如果是那样，那就是家庭关系的事了。而在艾拉心目中，任何家庭关系都理应果断地用爱去处理，她对这一点毫不怀疑。因此，万一她取笑错了，就不“善良”了。她的贤良淑德就是用爱和善意铸就的。

今天早上，她的鼻子红得厉害。她不知道自己的鼻子是红的：鲍勃没有对此提出异议，但它确实是红的。为什么天气冷的时候，相貌平平的女人的鼻子总会变红，而漂亮女人的鼻子却不会呢？你会想，冷空气对她们的折磨应该是一样的。可并不是这样：这是自然规律。对于那些已经拥有的人，自然会给予她；而对于没有的人，自然会从她的手中夺走。艾拉天生相貌平平，所以天一冷，她的鼻子就红了。

对鲍勃来说，今天早上，他奇怪地分了心。他突然决定要给自己买一身藏蓝色的西装，简直无法去想其他任何事。

詹妮对他来说太累心了。此刻，他需要的是（他自认为如此）士气，而没有什么比一套上好的西装更能鼓舞士气了。这回，他要把真家伙买回来，要让自己和詹妮都刮目相看，要让艾拉也大吃一惊，要让午夜钟声酒馆为之震动。他要去莫斯买。

他上次取出的五英镑还剩三英镑十先令。这笔钱得给她买晚礼服。他打算再取十英镑。六英镑买西装，四英镑花在詹妮身上……只剩六十英镑了。他曾经有八十英镑。他是见鬼去了吗？该死，现在有一件确切的东西可以给他带来看得见、摸得着的愉悦。西装。他今天下午就去买，周一就穿着去见她。人生总有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