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按照白鹿书院上一届参加会考的情况来看, 学子们的安排一般是书院里突击学习到年终,第二年春天再赶往京城。
到了京城,要不了多久, 就会参加统一的会考。
考试之后, 朝廷也会很快出结果, 到时候无论是继续参加殿试, 还是名落孙山黯然回家,时间都会压缩在一个月之中。
对于经济拮据的学子相当友好。
宁颂的安排原本也是这样。
到时候他去京城一趟, 将宁淼与宁木两个小家伙留在临州, 即不会时间太长, 也不会耽误两人的功课。
可谁知道, 计划赶不上变化。
凌师兄高升, 意味着凌府许多人都要进京, 连带着韩管家八成也要跟上。
也就是说,宁淼与宁木没人照看了。
若是不与凌师兄等一行人一起, 那他需要在短时间内找到靠谱的人来照看宁淼与宁木。
一切都要重头打算。
相比于现实考量, 自己那还未正式谈,但极可能夭折于异地的恋爱,反倒是居于次之了。
“难道凌师兄在你眼中就是个带孩子的吗?”听了宁颂的真心话,齐景瑜脸上的表情全是控诉。
“不好意思, 但韩叔如果留下来, 也还是不错的。”
此时此刻, 宁颂忽然理解现代生活中一个靠谱的家政人员的重要性,那完全是不亚于亲人的存在。
就在宁颂还在考虑如齐景瑜说的那般提前进京,还是拖延一阵子, 等到明年开年之后随着大部队一起进京时,朝廷一封圣旨打消了他的纠结。
他的师父, 白鹿书院的院长被朝廷封了一个虚衔,哪怕无实职,但按道理说也得去京城谢恩。
如此一来,夫子都去了京城,宁颂也没有什么可以纠结的地方了。
既然决定了要提前动身,宁颂的准备工作就做了起来,开始提前打包自己与两个小朋友的行李。
只是不收拾不知道,等到真正开始整理,宁颂才发现在这半年里自己的生活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由于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凌府的缘故,往日白鹿书院租借的小院中东西早已所剩无几。
翻来翻去,发现大多都是可以随时处理的不重要的东西。
与之相反,在临州府的凌府中,却到处都是他的活动痕迹——独自有一个卧室就不说了,就连凌师兄书房中也为他布置了一个小小的角落。
更别提几乎把凌府当家的宁淼与宁木了。收拾起来,大多数都是韩管家送的东西。
无论凌府也好,凌恒也罢,都如雨一般无声地侵入他的生活,以至于等他反应过来时,周遭已经变成自己不熟悉的模样了。
想到这里,宁颂产生了些许的羞愧之感。
他是不是和凌师兄太不见外了。
薅羊毛也不是这么薅的。
一番盘算,彻底让宁颂认清了现实,与此同时,也借着机会盘点了自己家产,列了一张单子交给了凌恒。
“这什么?”
升迁来得猝不及防,凌恒在外忙忙碌碌,回了家好不容易能够休息片刻,却见宁颂欲言又止地靠了过来。
片刻之后,对方递了一张纸和一个匣子过来。
“我的家产。”
凌恒低头一看,第一行就是纹银二百两。
虽然早知道自己师弟是一个敛财好手,但见对方大部分时间都在读书的前提下,还能保持资产增值,让人不得不惊叹。
“什么意思?”看完了整张清单,凌恒抬起头来问。
宁颂诚恳道:“这些日子我在师兄这里受到了太多恩惠,不知道该如何报偿,所以干脆都拿了出来。”
这是要将所有家产都交给凌恒的意思。
被托付家产的凌师兄沉默片刻,心中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
他哪能不明白宁颂的心思。
这小师弟,分明是觉得一家人都住在他宅子里,占了他的便宜,想要报偿一二了。
可他根本不在意这些。
“好,既然如此,我收下了。”凌恒将纸折叠好,放进了自己书房的匣子里。
这就是收下宁颂好意的意思。
见状,宁颂心中松了一口气。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花好大一番功夫才能说服凌师兄收下东西,却没想到对方如此干净利索。
这让他心中的亏欠感尽消。
回到自己的房间,宁颂难得地睡了一个好觉。
谁知第二日醒来,韩管家就上门了,除此之外,带着一个匣子。
“……这是什么?”望着一整个匣子的地契、房契,还有数不清的银票,宁颂无言了。
“是少爷的一小部分家产。”韩管家笑眯眯地说。
宁颂眨眼。
他当然知道是师兄的家产。
“给你的。”韩管家说,“少爷说,礼尚往来。”
所谓礼尚往来,便是宁颂将自己的家产交给凌师兄,凌师兄便做了同样地将自己的财产交给宁颂。
解释完了这句,韩管家可惜地说:“少爷吩咐得急,我还有不少东西没理出来,宁少爷您再等等。”
韩管家完全不觉得自己说这话有什么问题。
宁颂:“……别。”
他心脏受不了这刺激。
由于凌师兄的一番操作太过于出乎意料,宁颂硬是躲了韩管家几日,才将这事儿混过去。
齐景瑜作为好友,听完了宁颂的抱怨,乐得像发了癫。
他也觉得凌师兄的手段很绝。
“你怎么不顺势收着?”齐景瑜发誓,自己说的这句话绝对是心里话。
宁颂:“……”
被好友以威胁的目光盯着,齐景瑜举手:“行,我不笑了。”
缓解了情绪,齐景瑜终于能够理性地讨论问题,给出的结论便是:“咱们师兄生气了。”
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整宁颂。
“你当我不知道吗?”前一天凌师兄滴水不漏地收了东西,第二日就派韩管来出手。
以宁颂的性格,韩管家拿来的东西当然不会收,还要忍受韩管家热情所带来的窘迫。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齐景瑜问。
把自己的家产给师兄,宁颂的想法也很奇葩。
“这不是无以为报吗。”宁颂也想过自己给师兄或者韩管家拿银子去作为生活费,但仔细想想,在凌府里的花费,早已经不是一二百两能够摆平的。
既然如此,他就将自己拥有的全给了。
突出一个赤诚。
只是,宁颂想得很好,但在凌恒看来,却不是一回事了。
“师兄觉得你见外。”
算账算得太清楚,也是一种对感情的伤害。
“可是我不好意思白吃白喝!”宁颂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不是,你担心什么,咱们与师兄是一辈子的交情,你不会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是个小小举人吧?”
虽然齐景瑜本人也只是刚刚考过了乡试,但说起“小小举人”时,有一种斩钉截铁之感。
他是觉得宁颂太过于保守了。
“你不懂。”宁颂被开解了一部分,但另外一部分仍然没有释怀。
若是只是普通的师兄弟关系,他倒也不用如此纠结了。
他想要的平等,哪怕是看上去的平等。
与齐景瑜吐槽一番散去了心中的愤懑,回到了家里,韩管家终于没有跟上来送他东西,宁颂松了口气,将买来的小零碎放在了凌恒的书桌前。
说来说去,到底是他办错了事。
凌师兄生气也是情有可原。
既然如此,总不能等着凌师兄服软吧?
宁颂送了小礼物,转头读书去了。晚上,凌恒到了家,看到了自己书桌上的东西。
“这是什么?”凌恒看着桌子上的簪子和荷包,都是贴身佩戴的小物件儿。
韩管家笑眯眯地说:“是宁少爷今日出门专门给您买的。”
这些小礼物的价值当然比不上凌恒自己有的那些,但显然已经是宁颂能够买到的最好的。
凌恒看了一会,“嗯”了一声,第二日就全换上了。
到了衙门,下属们注意到了这个变化,午饭时悄悄讨论。
“难道凌大人家里出了什么变故?”
消费降级来得如此迅速。
旁人都在讨论凌恒的经济状况,只有少数人胡乱猜测:“即将上任户部侍郎哪里会缺钱啊,猜这个还不如猜是心上人送的。”
要不然还有什么别的理由?
宁颂送的这些东西,凌恒日日戴,用到宁颂实在受不了,又送了一份之后,才开始慢慢换。
但这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至少在目前,对于宁颂来说,凌师兄肯用他买的礼物,意味着一场冷战的结束。
由于刚刚惹了凌师兄生气,宁颂也不再提什么自己留在临州的话,老老实实收拾行李。
到了要出发的日子,凌府里一共行李十多辆马车,其中一大半都是宁颂与两个小家伙的东西。
看着韩管家准备的东西,宁颂颇有一种鸠占鹊巢之感。
当然,这一句感想他没敢说出口。
由于凌府一行人入京是升官,一路上走得都是官道,休息地方的也是专门为官员提供的驿站。
虽然一路上速度不快,马路也称得上颠簸,但比起自己,显然不知道是舒服了多少。
以至于十一月宁颂到了京城,与大部队回合时,旁人都沉默了。
为什么都是赶路,他们一路上有一顿没一顿,饿得饥肠辘辘,凭空消瘦了一圈。
而宁颂,他竟然会长胖?
“……师兄一路上到底喂了你什么?”
在往日的磋磨之中,齐景瑜早已经接受了自己在师兄心中不如宁颂的现实,可如今看到了这样明晃晃的对比,还是心态爆炸了。
“没什么呀。”
宁颂在这样的问答中,总是实话实说,但这样总会让齐景瑜的心态更加爆炸。
与好友见过一面之后,宁颂正式在京城的凌府里住下来了——
按说京城居,大不易,京城地价房价都贵,按说凌家在京城里的宅子比临州府的小才对,可事实上,京城的凌府面积不遑多让。
“这是少爷曾祖父那一辈购置的。”韩管家笑眯眯地说。
凌恒曾祖父那一辈尚了公主,按照血缘来说,凌恒算是与临王、今上都有点血缘关系。
“怪不得。”凌师兄表现出来的样子一看就是家世很好的世家子弟。
京城的凌府很大,宁颂挑了一个屋子住下,很快就在韩管家的帮助下收拾好了房子。
出于好奇,他朝韩管家询问凌家其他长辈的事。
“哦,夫人与老爷之前跟着小少爷之前在云省,上个月传信说已经到广省了。”
凌恒的父母感情不错,加上凌恒父亲早早辞官,如今天南海北地飘。
这让宁颂无比羡慕。
“若我有一日也能这样就好了。”不用打工,到处旅游,这不就是打工人的终极畅想吗?
只是,前一日宁颂还在羡慕凌恒父母的神仙日子,没过几日,就收到了来自于凌恒父母的礼物。
“这是?”
韩管家笑道:“夫人与老爷早知道您了,之前一直没有送礼物,这次可是找到机会了。”
看着眼前的一大份礼物,宁颂沉默以对。
他该如何还礼?
晚上,宁颂抱着一箱礼物前去找凌师兄拿主意,没想到凌师兄对着礼物中的一个翡翠戒指发了呆。
“师兄,怎么了?”
凌恒回过神:“没什么。”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戒指是凌家历代长辈传给下一代小辈伴侣的礼物,上一回见,还是祖母传给母亲。
这礼物,多少带点儿试探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