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你已经把它盖起来了

文老师和林思凌走了,房间一下子空了许多,陈翡这两天不是在赶路就是在赶路的路上,早困了,他趴在椅子上,看着周渡收拾睡衣。

没看两秒眼皮都要耷拉下去了。

陈翡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强打着精神往外看——他好久没在这住了,儿时的记忆大多模糊了,但这儿真的没怎么变过。

林思凌不学音乐,墙上却挂着吉他、尤克里里、大提琴,小提琴。

林思凌小时候中文不怎么好,书架上的书却都是中文,《笑猫日记》《查理九世》《淘气包马小跳》《十万个为什么》……《安徒生童话》《一千零一夜》。

陈翡都不记得自己还记得了。

他垂眼,睫毛拢下,在眼睑留下一小片浓厚的阴影。

当时被林思凌说的时候,他确实挺难过。

他没办法不难过。

洗漱用品文老师已经给他们备好了,周渡拿好睡衣:“乖。”

趴在椅背上的陈翡抬头……对上了好大一个脑袋。

周渡正俯身看他,还问他:“困了?”

离得好近,呼吸里的热气好沉,陈翡没忍住,闭了下眼睛。

他想他亲他,周渡这么想,也就亲了陈翡一下。

唇瓣一温,陈翡的睫毛腾一下弹了起来。

这么久了,被亲一下还害羞,周渡弯腰把陈翡抱了起来,边走边亲:“哥给宝宝刷牙好不好?”

陈翡还记得这是文老师家里,他扯周渡耳朵:“放我……”

周渡刚看过了:“他们睡了,房间灯都关了。”

陈翡这人,要说很讲究,就是他们睡了,也不会这么不要脸,但今晚他真的很不想动,他放下手,扭头闷在他怀里,不只刷牙:“你还得给我洗澡。”

真的好乖,周渡低头亲陈翡发顶:“好。”他亲完又用脸拱了拱陈翡,“谁家宝贝这么乖啊。”

陈翡其实不想搭理周渡,但周渡蹭得他好痒,他推周渡下巴:“别挨我。”

周渡不听:“咱们去洗香香。”

陈翡痒得厉害,背弓了起来,眼睛都跟着笑:“不用你给我洗了,我自己去。”

周渡:“那不行。”

“宝宝这么可爱,自己洗澡可是犯法的,是要被警察抓起来——嘶,别拽耳朵,陈翡、陈翡,我警告你,家暴犯法的,你是要蹲号子的。”

“放我下去!”

“那你拽吧。”

“?”

“……”

虽然闹到了二半夜,但俩人还是一早就起了。

……再怎么说也不是自己家,不好睡到日上三竿的。

早饭稍微清淡些,但还是很丰盛,四菜一汤。

陈翡挺喜欢吃文老师做的饭,都不用催,也不用哄,自己就吃了好多,周渡也没酸什么,他很细心的请教了下文老师做饭的习惯和火候。

文老师挑着重点说了说,然后看着陈翡笑着挽了挽头发,被打趣的陈翡埋头扒饭,在桌下踹了下周渡。

林思凌注意到了桌下的动静,就稍稍抬了下眼睛——陈翡说他一早就走,他多少有点走神,这才注意到他妈妈腕上的玉镯。

他大学学的植物学,对矿石也有点了解。

一看就有点挪不开眼。

人总是缺乏自己认知外的认识,他也不例外,他知道周渡有钱,就是无法产生切实的想象。

这下有了。

他妈妈这镯子少说得几千万。

周渡眼光不怎么滴,陈翡的审美还是在线的,文老师一早新戴的镯子是他挑的,透水玻璃种绿的通透,光一照润的像淌着的流光。

文老师这辈子再也不用因为没钱感到抱歉了。

从市区再到陈翡家里还有几个小时的车程,俩人也没多留,吃了饭就走了。

车越开越偏,渐渐远离了城市,远离了高耸的大楼。

听是听说过,周渡还是头一次见在大马路上晒麦子的,最两边的车道铺满了金黄的麦粒,偶尔有风,麦浪和树木如波摇晃,焦黄和深绿一望无际又高低起伏。

再往前开就是村里了。

在城市很难看到平房,这边的楼也就两三层,还稀疏,视野都开阔了许多。

周渡觉得这边景色不错:“你们这边还挺有钱的,都是别墅。”

老家就是不管多久没回来还是会感到熟悉,陈翡看向周渡:“也就外面好看,里面装还不一定装。”

周渡:“嗯?”

陈翡稍微解释了下:“老家出去打工的人多,家里就是盖好了楼也没什么人住,都是简装,或者就装一下一楼。一般来说只有家里要娶媳妇了,老人才会把家里好好装修下。”

周渡笑了下:“你们这边对新媳妇还挺重视。”

陈翡听出了周渡的言外之意:“你就别想了。”

周渡又想起陈翡的爸妈已经走了,他安静了下,但没安静多久:“我们住你大伯家?”

反正也不会待多久,看他们安排了,陈翡继续趴窗户:“都行。”

周渡一看陈翡就知道他在想事:“在想什么?”

陈翡看向周渡,也挺诚实:“我大伯二伯年纪不小了,能不能接受你真的难说,你到了地方收敛点,别随便对我动手动脚。”

“……”周渡要不高兴了,“我们待多久?”

陈翡还没想好:“再说。”

……

俩人还在路上,陈家却是老早就动起来了。

男媳妇也是媳妇,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杀鸡宰鸭,陈大伯和陈二伯商量了下,把猪都宰了一头。

从上午忙到下午,除了在外地打工回不来的,两家人能赶回来的基本都赶回来了。

要说第一次上门就陈翡的父母招待一下就好了,但陈翡的爸妈不在了。他们人去多了不合适,去少了也不合适。

两家商量了下,七大姑八大姨什么的就不请了,就他们两家当东家好了。

一走三年,陈大伯和陈二伯就是不说,也多少是有些挂念的。

老人家总这样,你跟他们说几号回来,他们就几号在村头早早地等着。

车才开到村头,陈翡就看到了他的大伯和二伯。

五六十的人了,真的说不上年轻了,一隔三年,就真的看上去更老了。

陈翡下车跟他大伯二伯打招呼:“大伯,二伯。”

陈大伯站着,刚想说话就又见周渡停了车,也下来了。活了这么些年,生活教他们的一直是谦卑,对有钱人,对大城市的人,他们几乎没办法不拘谨。

周渡一看就挺有钱,他也确实挺有钱的。

他看着周渡,就看着,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在土地里躬耕了大半辈子的农民确实没见过这么气派的人。

周渡的衬衫挽得挺随意,但态度很好,很是谦和:“大伯,二伯。”他的声音很有味道,“我是小翡他对象,第一次见面,您好。”

“你好。”

“……你好。”

周渡其实有点紧张,但陈家人似乎比他还紧张,他挑眉,看陈翡,陈翡插兜站着脸绷得挺紧,也挺紧张。

他突然就有点想笑。

他也真的笑了下:“回去?”

陈翡实在担心他大伯二伯不能接受周渡,不是个女的也就算了,还这么高这么凶……见周渡看他,他松了下下巴:“嗯。”

周渡又看向陈大伯和陈二伯:“坐车行吗?”

陈大伯性子闷,憋了会也只说了声:“好。”

陈二伯其实要活络点,活络点就知道的事更多,陈大伯只知道周渡有钱,陈翡留学的钱都是周渡出的,陈二伯知道周渡是周连佑的儿子。

陈二伯说话都有点结巴:“……行。”

四人坐车回去。

亲家有钱,陈家这边自觉不能太丢面。

陈大伯家里每处都打扫的锃光瓦亮,连看门的大黄都被拉出去洗了个澡,应该是被好好交代过,陈家最小的孙子扒饭的时候都特讲礼貌。

吃完饭也不吵着非要看电视,在家里横冲直撞地乱跳,而是乖乖地拿了作业回去写,说话都一板一眼的。

陈家人对陈翡真的挺好的。

但陈翡在陈家总是还没在文老师家自在。

可能是因为争吵、可能是因为愧疚,他们对陈翡总是很小心,很客气。

……怎么说,就难说。

说难过矫情,说开心,但总觉得不太好过,无法形容的惆怅。这些年、好些年,陈翡其实不怎么喜欢回家里。

周渡只是待了两天就知道为什么陈翡在他家的房子倒了后,寒暑假就是没地方去,也不愿意回老家了。

但陈翡的家人就在这,不管他以后跑的再远,他也总要回来看看的。

他搂着陈翡:“要不我们把咱爸妈的房子修一下吧,以后我们回来也不用麻烦大伯他们了。”

陈翡爸妈在老家是有套老房子的,陈翡还住过一段时间,但老房子就真的是没人住就没人气,很容易塌。

它就在陈翡初中时、在一场疾风骤雨后轰地塌了。

陈翡当时觉得有什么跟着它一起塌了。

……他当时真的好难过好难过。

陈翡有想过再建,但又觉得没什么必要,新房子就是再建起来也不是他的家,也没有他父母住过的痕迹。

建的再好,再豪华,他再住进去也只会觉得空荡得吓人,不如就留着那片坍了的旧址。

他正想说算了。

周渡抱着他:“我们一起盖,盖完了我们再回来就有地方住了。”

陈翡抬头看周渡。

周渡见陈翡看他就想亲他啃他,他也放任自己亲了亲的陈翡的嘴、啃了啃陈翡的脸:“你喜欢什么样的楼?觉不觉得我们亲手把它盖起来会很有意思?”

“……”放在以前他应该很会开心,但现在的他对家真的没什么执念了,有周渡的地方就是他的家。陈翡比周渡考虑得多,“你公司不忙吗?”

“没事。”忙是忙,但也没有那么忙,周氏离了他爸都能转,更何况只是离开他,周渡抵着陈翡的脑袋:“我感觉你不开心。”每次他们出去,陈翡总会看那处塌了的房子,他指着陈翡的心,“我想把那片废墟盖起来。”

陈翡早没有当初的难过了,他只是有点怀念,现在,他那点怀念也荡然无存了,这一刻,这一秒,对过去,他真的已经释怀了。弯唇,晃睫毛,他笑了起来,轻松,简单,快乐,无忧无虑:“你已经把它盖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