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他得,去找他。

你——也——没——睡?

陈翡忽然就清醒了,他抓住周渡的手腕:“周渡。”

周渡见陈翡的睫毛倏然炸开,也紧张起来了,他去量陈翡的额头:“发烧了吗?是哪不舒服吗?”

摸额头、转着检查身体,陈翡被偷袭的猝不及防,一套动作下来的他的脑壳都是晕的,不耐的情绪终于达到了巅峰,他打掉周渡的手。

啪,很清的一声。

周渡似乎是卡了下,他看向陈翡。

陈翡的眼睛深夜里也是亮的,烧着火就更亮了:“你做什么?”

周渡就在门边:“睡不着。”

“?”陈翡,“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周渡没有狡辩或者解释:“对不……”道歉的话语还没完全落下,瘸腿就又遭受到了一次重击,他吸气、闷哼,但也只是看着陈翡,“起。”

陈翡没回,他后退两步,重重地甩上门:“——滚。”.

半夜闹这么一回,俩人都没睡好。

周渡起床都起晚了,快七点才醒,他醒了的第一件事还是站到了陈翡门前,理智告诉他他再敲门陈翡会弄死他,但等他反应过来,他就又敲起了门。

笃。

笃笃笃。

很有教养的三长一短式敲法。

“陈翡。”

陈翡这两天都对这个敲门声应激了,听见就浑身难受。他在周渡敲第一声的时候他就醒了,但他的脑子还很困,实在懒得搭理周渡。

不想回应,也不想去开门。

他翻了个身,用枕头捂住脑袋,心想着忍忍周渡就走了。

叩,叩叩叩。

敲门声逐渐紧促,周渡喊着陈翡的名字:“陈翡。”

“陈——”

就一定有人要在大清早破防吗?少他一个,上帝是完不成GDP还是怎样!陈翡就像诈尸的僵尸嗖的一下弹了起来,抽起枕头就砸了过去。

咚。

周渡不太能分清这是什么声音,很轻地一声咚在他耳朵里又沉又闷,年轻人本就阴翳的脸又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落在墙角的影子瘦长深灰,涂漆的门就这么岌岌可危了起来。

但就是这样,他还是没去踹门,他声音有些晦涩:“陈。”

就一个字,陈翡看向门口,耳膜就像是被针扎了一样似的,又感觉到了熟悉的焦灼和忧慌,周渡好像很怕似的。

他昨晚愿意开门就是因为这个。

抿唇,又揉了下耳朵,就是还是不太愿意,他还是下了床,都没穿鞋,他噌得拉开门:“有事?周渡——”

熟悉的一套检查流程。

陈翡被放下来的时候真的想骂人,但他们离得太近了,他能听到周渡喉咙里压抑的喘息和剧烈的心跳。

周渡他确实在怕。

他抬头,脸很干净。

周渡声音很沉:“我叫你怎么不答应?”

陈翡:“……”

周渡还看着陈翡,眼睛紧紧盯着陈翡:“怎么不说话?”

他说着,就想掰开陈翡的嘴检查了下,人是很脆弱的,脆弱到一点意外就能走,他昨晚睡前看新闻看到一个小孩发高烧一夜没人看着,烧进了ICU,躺了几天还是走了,“喉咙痛吗?”

陈翡躲了下:“说什么?”

他还思考了下,“骂你吗?”

似乎终于清醒,周渡脸又抽了下,没说话。

陈翡也没骂周渡:“你怎么了?”

周渡垂眼:“没事儿。”

陈翡:“你看我傻吗?”

周渡不想说,他不想把他一个人的不幸变成两个人的折磨,他实在不想陈翡为他改什么,或者委屈什么:“吵醒你了?”

“……”陈翡,“你说呢。”

周渡朝一边看,才看到陈翡没穿鞋:“地上凉。”

陈翡盯着周渡:“你别转移话题。”

周渡也没转移话题,地上确实凉,他把陈翡抱了起来,放到床边。开着冷气,瓷砖就是很冰,他蹲着,暖了下陈翡的脚心,才给他穿鞋:“下次别忘了。”

陈翡低头:“你怎么了?”

周渡说过好几次了:“担心你。”

陈翡眨眼睛:“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周渡的脸又抽了下,那是深层肌肉的痉挛,完全是难以抑制的生理反应,他抬头,眉目深邃阴翳,眼睛漆得像不见底的深潭,好一会儿:“……嗯。”

陈翡也沉默了下:“还是因为之前军训的事?”他真要郁闷了,“我确实有点折腾自己的嫌疑,但过去了啊。”他看周渡,又踢了踢他,“你怎么比我还矫情?”

周渡:“因为我喜欢你。”

还真是绝杀,陈翡又感觉脸有点闷,但这真没什么:“过去了。”

周渡知道:“嗯。”

陈翡也还是能感觉周渡平静下焦灼:“哥。”

周渡看陈翡。

陈翡实在不能理解周渡到底在担心什么啊,但他不开门周渡就急得跟要跳墙的狗一样:“怕我死?”

周渡的眼睛瞬间锁定陈翡,还打了下他的脚:“小孩子别说这种话。”

“……”陈翡挺无语,但还是道,“我真没事儿。”

周渡没说话。

陈翡伸腿踩到周渡肩上:“哥。”

周渡又抬头。

陈翡挺认真:“你是不是有点焦虑症?要不要看医生?”

看医生有用,周渡也不至于长成这样,他还是那句:“过段时间就好了。”

陈翡拉长声音:“周渡。”

周渡退了一步:“不行再去。”

真要去也不差这几天,再说,周渡焦虑迫害的是他,想到这儿……陈翡看着周渡,幽幽道:“那这几天你还要半夜敲我的门?”

周渡显然在思索。

陈翡抬腿就踹:“这还用想?”

周渡接住陈翡的脚踝,又揉了下:“那我尽量忍忍。”

陈翡感觉有点痒,应该说是很痒,他就是敏感,不太能忍受跟人发生肢体接触:“放开。”

周渡放是放开了:“要不咱俩睡一起?”

陈翡倒没说周渡做什么美梦:“你确定?”

周渡也想了下,真睡一起,不管陈翡能不能睡着,他肯定是睡不着了:“……算了。”

你还有点自知之明,想着,陈翡抽了下腿:“摸够了吗?”

周渡也没不好意思,他捏着陈翡的脚给他穿鞋:“还睡不睡了?”

睡个屁,一大早就被吵醒是真让人恼火……陈翡决定报复下周渡:“我要出去玩。”

周渡跟着站起来:“想去哪?”

陈翡:“没你的地方。”

周渡看向陈翡。

宁霄一般有事没事都会给陈翡发消息,都国庆了,按理说宁霄会提前好几天找他玩的,昨晚他被周渡吵醒后翻了下手机,宁霄上次回他信息在27号,今天2号。

都四五天了。

陈翡想着宁霄,走到洗漱台才发现周渡还在,还在盯着他,虽然无语,他还是解释了下:“没想着去旅游,我就找宁霄吃个饭。”

宁霄说要减肥,说不定已经瘦下来了。

他还挺期待。

出去找朋友吃饭很正常,他没必要跟着,也不能跟着。周渡洗手,看着泡沫从指间滑下,他心里清楚不能去,但他只要一有很想做的事,就又会自动合理化这一切。

他看着陈翡,陈翡在刷牙,看见他看他,睫毛动了下,半弯的眼睛不笑也像笑。

他在说,跟着我。

偷偷跟着我。

保护我好吗?

周渡头疼,实在是分不太清,他都要在心里同意了,陈翡吐掉了泡沫,口齿不清:“我晚饭前回来。”

周渡的下眼睑跳了下:“……嗯。”

听到回应的陈翡又看了下周渡……一大早,还长得挺帅的,他甩了下手,脸也湿湿的,唇也湿湿的:“哥。”

周渡侧头。

陈翡凑到周渡下巴上亲了下,又亲了下周渡唇:“早上好。”

周渡抬眼,笑了起来:“早上好。”

陈翡亲完才有点不好意思,但也没那么不好意思,他用沾湿的手在镜子上画了个笑脸,然后又画了一个。

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刷完牙就会一起画。

小时候是三个依偎在一起的笑脸,他,妈妈,爸爸。

现在是他,周渡:“哥。”

周渡不知道陈翡小时候的事,但他在陈翡眼里看到了怀念,知道陈翡曾经有个很幸福的家,他看着陈翡,眼神没办法地抑郁。

陈翡扯了下周渡的袖子:“你。”

“我。”

周渡没说话,他揉了下陈翡的脑袋,陈翡刚打理完头发,他当即用手肘捅了下周渡的腰,不满道:“滚啦。”

……

早餐是胡萝卜青椒饼,炒青菜、芝士香肠饭团,用黑米绿豆打的豆浆。

陈翡用叉子戳着切好的芝士香肠饭团:“怎么还有肉松和海苔?”

周渡:“不喜欢?”

陈翡就是觉得这早餐有点像小孩子吃的:“还行。”

周渡:“豆浆还烫,等会儿喝。”

陈翡瞥了周渡一眼,没说话,当他傻吗?

周渡想捏陈翡的脸,但没敢上手:“晚上想吃什么?”

陈翡本来都想念菜谱了:“看我中午吃什么吧。”

周渡:“那你记得提前跟我说,我提前去买菜。”

陈翡不喜欢青椒也不吃胡萝卜,做成饼还挺好吃:“哦。”

周渡提议:“你要不要跟着我去买菜。”

犹豫一秒就算他输,陈翡:“不去。”

周渡:“去了给你买大螃蟹和大虾。”

陈翡又不差这一口,还大的:“多大?”

周渡:“帝王蟹和波龙。”

“!”果然好大,陈翡坚信大的就是好的,“我下午早点回来。”

还会跟他一起去买菜,真乖,周渡摸出一张卡:“这张直接刷。”说着,他想起了他前些天给陈翡的那张银行卡了,“上次给你的银行卡呢?”

什么时候……哦,陈翡总不能说扔了:“不小心丢了。”

周渡:“丢了?”

陈翡扒了口菜以掩心虚:“嗯。”

看透不说透,他们就还是对方最亲爱的亲爱的,周渡给陈翡夹了个小饼:“半个月都没花钱,真勤俭持家。”他见陈翡瞅他,“这张别丢了,不记名,没密码,丢了就真丢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翡总觉得周渡在阴阳怪气。

周渡提高音量:“陈翡?”

“……”看在卡的份上,陈翡:“哦。”.

陈翡8:37出门,周渡在8:43频频看时间。

怎么还不到下午?

周渡深知这样下去不是回事,他也得干自己的事。开学之后他就没去过153俱乐部了,孙文耀八成要疯了。

孙文耀确实要疯了,但也没彻底疯,应该是名气打出去了,他们俱乐部又来了俩这行的翘楚,还是俩外国人,俩老外也没别的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能在周渡工作的时候旁观。

这能不答应?

这肯定得答应。

店里的订单他们是能独立处理了,就是俩老外要坐不住了。他们听说周渡在才来的,不然谁稀罕在这么个小俱乐部。

但这都一个月了,别说周渡了,确切的小道消息里出现过的梁辽都没再来过。

开什么玩笑,就算是周渡投资这个俱乐部,他人不来,他们待在这儿有什么意义?

俩老外会说中文,但不熟,一激动还是会飚母语,飚母语也就算了,他俩还有口音,孙文耀听了会,不能说是听不懂,是完全听不懂。

一般人也很少能接触到德语。

孙文耀也没愁太久,今儿,就今儿。

小小的俱乐部蓬荜生辉,梁家、陈家,徐家都是数得上号的家族,放到哪都说得上是显贵,都哪都是有人巴结的。

……上次光是徐孟一人来,海市的富二代圈都震了下。也就他们低调,不然这没一会儿这就该被堵得水泄不通了。

周渡有自己的办公室,当然,他不讲排场,他的办公室就是个休息的地儿,椅子都没几把。

徐孟玩着个打火机,坐到老板椅上跷起腿:“这看着挺简陋的,但一想这是咱渡哥的办公室,我在他的办公桌上跷着腿。”

“别说,真爽。”

血痕都很淡,也就太密,不然都不用包扎,陈晨在想要不要把绷带拆开,他也没看徐孟,只是嗓音照旧阴冷:“那你可坐稳了。”

徐孟当即就觉得有些烫屁股,他站起来,还用袖子擦了下办公桌:“晨晨,你确定渡哥又犯病了?我上次来他挺好啊。”

梁辽则看向门口:“呦,咱渡哥都混成国际公司了,还有老外。”

霍夫曼被同伴推了把,用他蹩脚的中文问:“周先生在吗?”

这中文水平,梁辽笑着朝俩人道:“你说我说个顺口溜他俩听得懂的不?”

闲着也没意思,徐孟举手:“五万,听不懂。”

陈晨见俩人瞅他:“无聊。”

梁辽:“玩一把嘛。”

徐孟也附和:“来嘛,小晨晨难道跟不起?”

这俩贱人,陈晨突然笑了,眼睛微眯,舌尖猩红:“你俩以为我被赶出来就没钱了?你俩赌多大的?数额不对我通吃。”

梁辽和徐孟这俩狗确实在私下赌被赶出家门的陈晨身上能有多少钱……梁辽看向陈晨:“两万?”

徐孟比梁辽大方:“十万!”

“这把庄家通吃。”陈晨伸手,“把赌注都拿来吧。”

都被赶出家门了,陈晨身上绝对没带卡,梁辽不服:“你能带多少现金?”

徐孟也不服:“就是,你有钱还住渡哥那?你俩穷鬼能有多少钱,捡垃圾吧!”

俩没见识的货,陈晨淡淡道:“我拉了一皮箱现金,应该有五百万吧。”

梁辽:“?”

你有病啊你拉一箱子钱。

徐孟觉得这算是一种行为艺术,但也觉得晦气,他把车钥匙扔给陈晨:“倒霉……这可是我的爱驹,你可要好好爱它。”

梁辽赌的不是车:“我北海道有套温泉房,你今年去玩吧。”

俩老外听不太懂,孙文耀听得眼泪要从口水流出来了,他不知道梁辽那套房多少钱,但徐孟开来那辆车八百多万啊。

有钱人这么玩得吗?

你们有病吧。

正热闹的时候,周渡过来了。

俩老外其实分不清亚裔面孔,但周渡绝不在此列,在看见周渡的那一刻他们疑虑尽消,就光剩下激动了。

俩老外红白着脸打招呼:“周、sir。”

周渡迎着他们的目光,颔首笑了下。

俩老外更激动了,互相拥抱说着God。

周渡在国内在公众面前或许没什么名气,但在他们这行是当之无愧的启明星,周氏旗下风航刚发行的loong系列的智能车在富豪圈里掀起了新的浪潮。

他们看到周渡就跟脑残粉看到他们正主没什么区别。

周渡进办公室就轻轻阖上了门。

“有事?”

梁辽有点怂周渡,任谁被忽悠着差点去死都会怂,但他围着周渡左看右看,也没发现什么问题,但他还是鼓起了勇气:“渡哥,你想弄死我吗?”

周渡这毛病要说挺一言难尽,但也挺好概括的。

知道被迫害妄想症吗?

被迫害妄想症是以坚信自己受到攻击、嘲笑、迫害,恶意中伤,欺骗,骚扰为主要症状,是在病理基础上产生歪曲的信念,病态的推理和判断。

不符合现实,也无法被说服。

周渡是迫害别人妄想症,主要症状是攻击、嘲笑、迫害,恶意中伤,欺骗,骚扰他人。是在病理基础上产生歪曲的信念,病态的推理和判断。

不符合现实,也无法被说服。

只要他感兴趣,想做的事,他就不觉得是自己有问题,就比如他想知道人磕破脑袋后多久流血而死,他就忽悠梁辽去撞桌角。

在他的认知里,那是梁辽自愿的,那是梁辽主动的。

不符合现实,也无法被说服。

就像他想亲陈翡,在他的认知里,那是陈翡想他亲他。

不符合现实,也无法被说服。

无论他做了什么,他是不觉得自己有错——都是别人的错,哪怕是别人被他整死了,也是别人的错,他不会有任何的同情怜悯或者不忍。

他不能共情任何苦难。

周渡现在也这样,仍旧没有良知和道德,或者说他仅有的良知道德就是知道他不能去干那些事,不能去迫害别人。

周渡看着梁辽:“你要想,也行。”

梁辽立马把脑袋缩了回去,当起了乌龟:“没,不想,真不想。”

在一边的徐孟都打了个激灵:“我也不想,真不想。”

还是陈晨靠谱点:“说说吧,你这次怎么回事?”

就那车主,他看周渡是真想把他弄进去。

周渡不至于不知道他是在违法犯罪的边缘试探。

周渡看手机:“没怎么回事,就想送他进去而已。”

陈晨看向周渡,拧眉:“你不知道……”

周渡又看了眼手机,徐徐道:“知道又不代表就要遵守。”

“……”这话的分量重到陈晨都不敢想,他沉默了下,对一个神经病说,“你真疯了?”

听到这话的梁辽和徐孟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门口,周渡这疯批要搞他们,那可真能搞死他们。

他们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年华,他们还不想死!

周渡瞥了眼因为谁第一个出门打起来但最终谁也没走的俩憨批,露出了一个笑:“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既然谁都跑不了,梁辽徐孟纷纷整理衬衫,假笑:“什么?”

周渡懒散的站着,看向几人的视线都意兴阑珊:“我现在就稀罕我家宝贝,对你们不感兴趣了。”有时间他哄哄老婆不香吗?为什么要在一些傻逼身上浪费时间,他只是神经病,又不是脑残。

作为艺术家的徐孟直觉最灵敏,不管周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总觉得周渡看他像庖丁看牛似的,一眼就知道刀往哪下。他现在虽然还有这种感觉,但他觉得周渡不想下刀了,他确实没再感觉到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了。弟中弟第一个支棱了起来:“卧槽,周哥你真学好了,牛逼!”

“你等着,弟弟给你搞点礼花,咱今个就让海市变成不夜天!”

梁辽和陈晨没有弟中弟这么乐观,俩人对视了一眼,梁辽询问道:“坏消息呢?”

接近中午,晃在窗上的太阳模糊又刺眼,周渡盯着那团热亮的光斑:“他是我的道德,是我的良知。”

“是我的……底线。”

三人一默,显然都懂了——不涉及陈翡,周渡就不在意,一旦涉及陈翡……那他就没有良知没有道德,没有底线了。

……周渡的改变很难说是好是坏。

只能祈祷陈翡是个善良的人了。

陈晨之前帮周渡查过陈翡,要问陈翡过得怎么样……那只能说作死的人挺多:“那那些人?”

周渡挑眉,想起来还是遗憾:“他们真的感谢我的宝贝善良了。”

他要犯法了,陈翡知道应该会难过。

他觉得陈翡已经够难了,他不能接受陈翡因为他难过。

……

那些人真得感谢陈翡善良.

几人好不容易聚齐,怎么说也得吃顿饭。

梁辽就是很不上进的富二代,不上进到大学就读了一年就开始全球到处浪了。当然,他也不是一直就这么摆的,就是人比人真的会让人绝望。

平庸大概就是读书不行、也没什么才艺,他就是个蛮平庸的人,平庸到谈个恋爱都能当舔狗,还能被甩。

酒喝多了嘴就容易飘,他直愣愣地看着周渡,然后就开始骂:“你真他娘是个变态啊,你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怎么就那么聪明,我怎么都搞不懂的东西,你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你,我真不知道人和人的差距比人跟狗还大。操、说真的,我真他妈的嫉妒。”

“嫉妒是嫉妒,我又看不起你、可怜你。”

“再牛逼又怎么了?就你这疯批样你能活的到三十吗?”

“周渡,你知道你的车报废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我穿哪套衣服去穿你的葬礼。”

“我得挑一套最帅的!现在没你帅也就算了,你死了肯定丑得逆天,老子肯定得比你帅,但挑着挑着……老子心里真是真他妈难受啊。”

“操。”

“哈哈,犯贱。”

“真犯贱。”

“……总觉得你爬不出来,得英年早逝,我这样的人就是混吃等死又怎么了,人不就是得腐烂发臭吗?”

“哎,你竟然慢慢起来了。”

梁辽不比周渡,他爸妈各有私生子,都有他们最喜欢的孩子,他们最喜欢的孩子都不是梁辽。豪门,最忌讳,也最激烈的就是家产的继承了。

眼看梁家这辈子的小辈都到了年纪,围着权利的斗争就又开始了。

梁辽想着摆烂,就没管,一直天南海北地挥霍,但前些天,他爸妈各推举人进股东会的时候,哪怕为了明面上过得去,他俩也应该推梁辽,但俩人推的竟然都不是他。

真伤人心。

太伤人心了。

压不住的邪火一下子就蹿了起来,他才是最有资格继承家业的,凭什么提都没提他,更可笑的是他去问的时候,他爸妈的口径统一到都说他是废物。

“废你mp!”

“周渡他牛逼他从能深坑爬起来,老子不那么牛逼,老子从躺着变成站着还不行吗?老子也要奋起,争他妈的。”

“以后我当董事长!”

“让他们宝贝的私生子以后都得看我的眼色过活。”

“周狗都得给我擦鞋!”

徐孟劝酒:“梁哥小声点,周哥在呢。”

梁辽:“有本事他就干死我!”

周渡就这么站了起来。

梁辽眼前一昏,酒都要吓醒了,他扯徐孟的衣服,操操操,咱们仨一起的主意说试试周渡是不是真不在意不想整人了,可不能让他一个人死啊。

2:01。

这差不多是周渡能忍受的极限时间。

陈翡出去后就在坐车的时候回了下他信息……五个小时了,陈翡一直没再回过他消息。

周渡给陈翡打电话,一声没接,两声还是没接,焦灼、焦虑,甚至难以自抑地恐慌。

确实灌了不少酒的梁辽都能看得出来,他推开徐孟:“怎么了?”

周渡:“我去找他。”

周渡对自己都戏谑、残忍,他人性里的关怀和爱一直是贫瘠和匮乏的。

在那一刻,就知道陈翡父母早逝的那一刻,知道陈翡挨过饿,挨过嫌,没人要,也没有家……曾在天台上眺望、也走过无数钢丝的时候,他的同情能力达到了巅峰。

他就突然很能理解到底是什么苦难了。

他就突然,很怕……畏惧起苦难了。

因为他的罪恶、因为他的病态,他太熟悉什么是人性了,他甚至能想到陈翡到底有多少次就走不到他面前了……穷山沟不好好念书,出来大概是合租宿舍里的那些混混,因为好看,他还会更惨;就是好好读书,稍微恋爱脑一点被人骗,还是会很惨。

他没办法控制地又想起蒋宁那道疤。

蒋宁还有他爸妈,陈翡走错了,那就真的没人拉他了。

……他甚至又想起了宁霄,稍微自卑点,那就是宁霄,抬不起头,不敢说话,唯唯诺诺,说什么都行。

宁霄还能不反抗,陈翡那么好看……周渡攥得指节生响,满大街的人,人人非陈翡,人人是陈翡。

二字苦难写来轻松,落到每个人头上,都是大山。

周渡知道他应该停止自己神经质的想法,但说来都有点像诅咒,他一直戏谑、残忍,人或者其他东西对他来说并无不同,看到雨后溺死在水里的蜻蜓他就会想起他经常接触的物种——人,溺死会怎么样。

不只是溺死的蜻蜓,被挡风玻璃撞碎的小虫,被撑死的麻雀……周渡臆想过无数凄惨的死法,只觉得好玩。

平时不想还好,一旦他开始想陈翡在做什么、怎么了,开始担心、焦虑,他就不会受控制地想起那些可能、想起那些血腥且冰冷的死法,一幕幕、一场场,他的脸又神经质地抽搐了起来。

他想停止,但没办法停止。

苦。

为什么那么苦。

难。

为什么那么难。

……

他的乖乖还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

他得,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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